章節字數：5719 更新時間：12-12-08 19:31
李東海打著雨傘跑回家，褲管兒上甩上好多泥巴，心裏煩躁的不行，剛換的衣服就這麼髒了，回去還得洗，也不知道明天能不能幹。
李東海提著膽子開了門，自己知道因為這一路上亂七八糟的狀況上不了學，肯定免不了要挨頓揍了，剛到門口，看見停著一相當氣派的車子，心裏納悶，他剛進屋，就看見門鬥放著一雙男鞋，李東海心髒突然狂跳起來，是不是爸回來了！
李東海甩了鞋就往裏衝，衝到客房就看見桌邊坐著個衣著特講究的陌生男人，不是爸爸，李東海眼裏的光一下子就全滅下來了。
林淑慧從廚房走出來，手裏端著茶：“茶來了，你……”
李東海在記憶裏沒見過媽媽笑的那麼溫和，站在客房門口呆呆的喊了聲媽。
“你怎麼回來了？不是新學校報道麼？臉怎麼這樣了？！你是不又惹事兒了？”林淑慧端著茶杯的笑臉在看見李東海的一瞬間就僵住了，於是又恢複了李東海熟悉的林淑慧，突突突機關槍似的逼問李東海。
李東海低著頭沒說話。
林淑慧礙於有客人在家不好爆發，咬著牙讓李東海回裏屋等著。
李東海乖乖的回了自己的小屋，但他還一直沉浸在那個陌生男人給他帶來的失落感裏，他沒見過這個人，他不知道他跟林淑慧是什麼關係，其實那個年紀的李東海根本不明白自己擔心的到底是什麼，但是這難受的感覺足夠讓他坐立不安。
他聽見林淑慧送走了那男人，語氣是陌生的客套寒暄，李東海心裏更難受了，有一部分原因是知道客人走了，自己的擋箭牌也就沒了，一頓暴打是沒處逃了。
聽著林淑慧朝自己房門走過來的聲音，坐在原地不敢動，呼吸也慢了半拍。
林淑慧推門進來，很意外沒有讓門發出震天的響聲，李東海從床上站起來叫了聲媽，聲音小的像隻蚊子。
林淑慧皺著眉往李東海身邊走：“你能不能讓我省點心？”語氣淡淡的，但是李東海馬上反射似的伸起胳膊擋臉。
林淑慧沒打他，反而看著他說：“不去也行，跟你說個事兒，你剛才見著那個叔叔，要帶咱娘倆去外地，以後可能也不回來了，所以新學校你也別去了，到時候給你找那附近的學校吧。”
李東海一聽，整個人就懵掉了，去外地，不上新學校了……
他腦海裏所有的線索好像突然間就崩斷了成了一片空白，然後第一個浮突出來的，竟然是李赫宰那傻缺的模樣。然後他心裏突然就一片一片的揪起來，難受的他眼睛發酸，明明說好了明天學校見的，雖然不是什麼正式的約定，但是李東海一點，一丁點都不想反悔。
他還想再見他，特別想，憑什麼出來個陌生人就能帶自己走啊，媽的他誰啊他！李東海越想越來氣，抬起頭盯著林淑慧說：“我不走，我想上現在的學校。”
李東海那是第一次頂撞林淑慧，林淑慧顯然也是一愣，平時逆來順受的兒子怎麼突然就轉性了。
林淑慧怔了一下，然後立馬火了：“李東海，你膽兒肥了你！哪輪得上你說話？！你不願意跟著我隨時都特麼可以滾蛋！我就當白養你個白眼狼！”
李東海情緒受到一定的刺激之後就停不下來了，他隻要一想到要離開這就火的整個人要爆炸，聽見林淑慧的話李東海咬著牙看著地板說：“你養我什麼了？”
林淑慧這下子徹底懵了，愣是沒吱聲。
李東海眼睛裏全是和年齡不符的滄桑顏色，他看著林淑慧說：“您也就是沒把我扔外邊，打我時候給我留了口氣兒唄，你養我什麼了？飯是我做，衣服我洗，家我收拾，啥事兒都我幹，我現在就是不能掙錢，等我能掙錢的那天，不用等能掙大錢的時候，就我初中，我能給人刷盤子洗碗打工的時候我就走，真的，到時候我真不勞煩你費心這麼養著我。”
林淑慧很少認真的看過他兒子，就在這樣的時候，她才盯著那雙生生逼視自己的眼睛仔細的看了，他兒子長的像他爸爸，但是眼睛比他爸爸還要好看得多，是帶了琉璃琥珀顏色的光澤的。
林淑慧看著自己兒子，說：“好啊，你厲害啊，那你記住了，等你上了初中，就他媽給我滾遠遠的！”
李東海一挑嘴角說：“行，到時候你讓我回我都不回來的。”
林淑慧喊了聲滾，然後一巴掌就掄過去了，李東海被甩在地上，脊椎骨砸在地麵，嘭的一聲響，在他身體裏炸開，內髒好像都快給震碎了。眼前的那片黑色剛要散去，胳膊就被拎住了，然後身上亂七八糟的疼起來，後背被一下下的踢打，想吐，但什麼也吐不出來，臉上火辣辣的疼，有疼痛一次次疊加上去然後漸漸麻木。
也許外麵的傳言不是沒道理的，李東海想，而且不是一次這麼想，林淑慧可能真的不是自己親媽。
李東海注定是不能和李赫宰一個班了上學了，林淑慧晚上就給學校打了電話，跟校方打招呼，等著隔天去學校給李東海取消入學。
李東海在自己的屋裏躺著，因為渾身都疼的厲害，他連大氣兒都不敢喘，動根毛好像都能疼死。李東海清楚的聽見林淑慧打電話說李東海不去你們學校了，然後又說了什麼什麼哪天去辦手續，還道歉什麼什麼的。
他心裏麵一片空蕩蕩的，空的發疼，他一眼瞄見桌子上那本幹幹淨淨的數學書，突然就翻過身，整個人埋在被子裏嚎啕大哭。
他本來以為找到的溫暖，還沒有開始就已經要結束。他從未得到誰那麼溫柔的對待，溫柔到讓他想哭。
他親眼看到了光，卻還沒等走近就要生生遠離。
下周就走了，他總得跟他告個別，隻是不知道，李赫宰會不會記著有自己這麼個人會去他們的班級，然後現在卻去不成要走了，不知道自己的告別會不會根本就是多餘的。
李東海覺著自己好像瘋了才會因為這種亂七八糟的猜測心情那麼煩躁不安。怎麼跟個小姑娘似的淨糾結些有的沒的呢，李東海你可是男子漢啊，所以明天去堂堂正正的告別吧。
這麼告訴自己然後蒙上被子安睡。
那一晚他不記得自己夢見什麼了，但是清楚的記得裏麵有張特別燦爛的笑臉，明媚的好像能照亮這冰涼的黑夜。
第二天，李赫宰歡天喜地的的進了班級，但是就像重演了昨天的場景，李東海還是在他的翹首企盼中遲遲不出現。
這李東海該不會是又惹上誰了吧？！他上輩子是不是禍精來的呀！
李赫宰心裏犯愁嘀咕，還忍不住擔心煩躁，一上午的課都打水漂了，午休的時候他趕緊攔著正往外走的四眼老師問：“老師李東海是不是該來了啊？他怎麼還沒來啊？”
四眼老師皺著眉說：“他不是你表弟麼？你媽不是他大姨麼？你怎麼什麼事兒也不知道啊？”
李赫宰差點把這茬忘了，給李東海請假的時候自己媽成了李東海的大姨。
“哦哦，但是他家的事兒我也不能都知道啊，我兩家也不住一起。”李赫宰那小子腦袋靈著呢，撒謊不打草稿的。
“李海媽媽昨天打電話來取消李東海的入學了，說是要去外地了。”四眼走了，扔下李赫宰一個人愣在那不動了。
二班班花正要去取飯盒，從班裏出來就看見李赫宰一個人傻愣在那，以為老師又把他給罵了呢，趕緊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往他那邊跑。“李赫宰，你怎麼了呀？”
班花湊過來，眼睛故意瞪的老大，班上有個男生說他眼睛漂亮，於是她對著李赫宰沒命的忽閃著那雙大眼睛。
李赫宰嚇了一跳，一轉眼就看見那雙大眼睛忽閃忽閃的，那個漂亮啊，然後班花說：“上次音樂課你怎麼走了啊，然後後來回來也不和我坐一起了，出什麼事兒了呀，你以後能就坐我邊上嗎，我煩有些男生往我身邊擠呀……”
她囉哩吧嗦說了一大堆，李赫宰剛開始覺著她眼睛忽閃的好看，後來是越看越心煩，簡直麻煩死了，我他媽那有心情哄你啊，李東海都不來了……
一想到這，已經不是煩能形容的心情了，是難過，心裏滿滿的都是難過，這失望遠遠大過了他的預想，他自己不知道怎麼會這樣。
班花還在耳邊嘮叨，聲音嬌弱，各種拿捏，李赫宰最後抬頭看了她一眼，然後什麼也沒說，走了，班花就那麼給晾在那了。
下午上語文課的時候，他不聽講，在座位上各種溜號愣神兒，老師故意招呼他起來回答問題，李赫宰當然是一問三不知，於是語文老師就開始滔滔不絕的說教了。
李赫宰心裏各種鬱悶，把書啪的往桌子上一摔，說了句：“你丫別在這墨跡了！我不上你課了行吧？”班裏當時包括老師包括同學就都傻了眼了，靜的掉根針都聽得見，大家都知道李赫宰淘，知道他痞，但是沒至於這麼惡劣的當眾頂撞老師。
語文老師氣的鼻孔都大了一圈，哆哆嗦嗦的說：“你放學以後別走啊你，你給我留班裏等著。”李赫宰也清楚這次有點鬧大了，畢竟是老師是長輩，自己那樣子是太過分了點，起碼的教養都沒了，於是他坐在班裏，等班裏同學都走了以後，主動去了辦公室給老師道歉。
李東海掐好了時間去李赫宰的學校，想等他放學以後跟他道個別，下課鈴打完之後學生們都呼啦啦的往外湧，外麵老早聚集了一大群家長等著接孩子的，李東海大門口找個了人少的角落等著，一直到隻有零星的人往外走才又站到了門前。
偶爾經過的女生會偷偷的對著李東海偷瞄偷看，李東海沒理會，但是到後來，已經都快沒有人了也沒看見李赫宰走出來，難道剛才人多的時候已經走了自己沒看見麼？
李東海開始擔心，糾結是不是應該回去了，於是在大門口踩著自己的影子來回晃蕩。
李赫宰給老師道了歉，但是那老家夥不依不饒的要找李赫宰家長，李赫宰嘴上繼續軟磨硬泡，心想我要是再大幾歲你要是不倚老賣老我特麼指定抽死你個老丫巴子的！
老師墨跡累了就放人了，李赫宰嘴裏磨出泡才免了找家長的事兒。
終於重獲自由了，他很想跪拜毛爺爺，感謝少年先鋒隊給他重新做人的機會。拎起起書包就往外奔，學校這時候已經基本沒有人了，零星走出來的學生不是挨留的就是剛值完日的衰貨。
夕陽的光鋪展在偌大的操場上，李赫宰頭一次覺著學校也能這麼好看，他低著頭往前走，眼皮上溫熱的金色很舒服，他眯著眼睛抬頭，一眼就望見了那個徘徊在校門口遲遲還不肯走的小影子。
李赫宰一眼就知道那是誰，心裏一陣狂喜，之前的不快突然間一掃而空，腳底抹油似的奔過去了，騎風火輪也不帶那麼快的。
李東海低著頭在門口來回的走，直到聽見往自己這邊的跑步聲，抬頭就看見李赫宰撒丫子往自己這邊跑，心裏這個美了美了，心想要是害我這麼半天還等不到人，再見著你就不是滿清十大酷刑那麼簡單了。
李赫宰到跟前的時候，李東海就埋怨說：“你咋這麼慢，放學那麼久，你爬也該爬出來了吧？”嘴裏倔，但卻是笑著說的，於是李赫宰華麗麗的看呆了。
好看！太特麼好看了！李赫宰突然想起來班花中午那一番姿態，跟李東海相比簡直就是一殘次品。
文藝專業術語應該是這麼講的，他笑開的瞬間眼裏好像有楊柳飛絮鶯飛草長的影子，瞳孔裏是盛放的琉璃色夢一樣的剪影。
李赫宰想噴血，李東海幾乎就沒對著李赫宰笑過，從來都是一副冷冰冰的階級鬥爭，但是他現在對自己笑了，笑的比夕陽還要溫和明媚。
李東海本來是跟李赫宰說話，沒想到李赫宰突然看著自己就愣了，於是伸手就搗了他一下說：“你傻啦？”
李赫宰回過神來摸摸後腦勺傻笑，說：“沒事哈哈，你怎麼在這呢？”
“我跟你說件事兒”李東海提起告別的事兒心裏不舒服，但還強裝灑脫：“就，我不能跟你一班上課了，我得去外地了，所以過來跟你說一聲兒。”
說到正事兒了，李赫宰再也樂不出了，不得不麵對的現實終於來了，李東海是來道別的。
李赫宰一整天的壓抑都瞬間被翻出來，呼啦啦全都暴露在空氣中了。兩個孩子誰都沒說話，胸口壓的石塊讓他們笑不出，不能動，也不能發出聲音。
分別要來臨的時候，誰也無力阻擋，更何況是兩個同樣傲慢的男孩，一個不會輕言不舍，另一個也不會出口挽留。
過了半天，李赫宰才啞著嗓子問：“你以後還回來麼？”
李東海突然就回過神，看著李赫宰的眼睛說：“當然，我初中一定會來這邊念。”
“真的？”李赫宰懷疑的挑眉。
“肯定真的！”李東海急了：“不信的話，咱倆蓋章行吧！”
“哈？！”李赫宰抱著胳膊的手一下子鬆開了：“蓋章啊……李東海，沒開玩笑吧？”
“我開什麼玩笑啊！你不信那就蓋章唄！”李東海揚起小腦袋，一臉挑釁瞅著李赫宰。
“咳……”李赫宰摸摸鼻子：“這可是你說的啊。”
“對……唔！！！！！”李東海剛想回答就被捧了臉……柔軟的觸感驀然堵上自己的嘴巴……李赫宰的臉突然在眼前放大……李東海一把推開李赫宰，抹著嘴喊：“你大爺的！！！！李赫宰！！你幹嘛親我！！！！！”
李赫宰也委屈，攤著手說：“你說的蓋章，我就蓋章唄。”
“我靠！！！我說的蓋章就是拉鉤的時候手指頭對在一起！！誰讓你親我了啊！！！”李東海腦袋裏好像要炸開，亂七八糟的就朝李赫宰喊。
“喂喂！我們這邊蓋章就是這個意思，不信你問別人去！我都問你了，你自己也同意了好不好~”╮(╯▽╰)╭其實李赫宰心裏一點沒愧疚的感覺，反而樂的跟花兒似的，看著李東海滿臉通紅，激動的渾身抖的跟篩糠似的小樣就想，李東海你丫的還能在逗一點麼？
“你你你你你你！！！！！”李東海氣的眼紅指著李赫宰鼻子叫。
“我我我我我怎麼了，有事兒嗎？╮(╯▽╰)╭”李赫宰就是故意氣他的。
“你肯定跟小姑娘親過！！！”沒想到李東海哽嘰了半天竟然說了這麼一句，李赫宰一下子就傻了。
“我……我哪有啊……”心虛了。
“你敢說沒有？？？！！你你你還歪頭了！！你你還你還會抬下巴！！！！你你你還舔我！！”李東海繼續指著他鼻子逼供。
“靠靠靠！用不用描述的那麼仔細！電視不都那麼演的嗎？”李赫宰也嚎起來了，造了個大臉紅。
讓人揭穿的滋味可不好受，李赫宰比恒溫大鵬裏的瓜還早熟，這事能沒幹過？他心虛，他愧疚，他羞澀……個狗屁，他其實就是不想李東海知道他這樣，那時候，他不知道自己這是為什麼。
“……算了”李東海最後終於肯放下指著李赫宰的爪子，整理下表情說：“幹我屁事。”
李東海突然放棄追究，李赫宰反而心裏不是滋味兒了，張張嘴，但又閉上了，什麼也沒說。
天快黑的時候李赫宰堅持要送李東海回家，但是李東海說什麼也不幹，然後說：“咱倆數一二三，一起轉頭，誰也別回頭，然後就各回各家，行吧。”
李赫宰心裏想笑，幼稚鬼，但是一看李東海那麼堅持就知道這孩子什麼想法了。“一、二、三……”
兩個人一起數完，這是分別的倒計時。
李赫宰想說再見，但是嗓子裏像灌進了液體，逼著他無法開口也不能呼吸。
李東海也沒有說再見，他們誰都沒有回頭，往各自的方向走著。
李東海在數完三個數的時候，眼淚忽的就淌了一臉。
倆孩子離得越來越遠了，李赫宰慢慢走著也不回頭，後來他停下喊了句：“李東海！別哭了！等要上初中的時候！你要是敢不回來找我！我就找你去！藏地縫裏我都得把你挖出來！”
李東海聽了這話哭的更凶了，清了清嗓子喊回去：“你滾！誰哭了！你等著的！我肯定得回來找你算賬！”說完李東海就撒丫子往家狂奔。
李赫宰知道他跑了，回頭看的時候發現果然不見人影了，他知道李東海這些花招就是因為不想讓自己看見他哭。
李赫宰看著李東海離開的路，夜路上行人漸少，路燈昏暗，他一個人站在那看著剛剛倆人分開的地兒，突然前所未有的孤單。
然後他轉過身就往自己家的方向走，他跟自己說，反正約好了，他不回來，自己就去找他，總會見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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