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7332 更新時間:12-12-08 20:24
序曲
木兮有枝,葵兮向陽。卿兮未老,寒兮敢忘?念兮無止,姬水湯湯。卿當候吾,執手共唱。悠悠念止,一世情長。
山兮有棱,海兮蒼茫。卿兮已老,寒兮不忘。念兮歲歲,憶子殤殤。卿若候吾,何年共唱?念念無止,情斷陰陽。
川兮有道,風兮飄揚。卿兮不老,寒兮未忘。念兮千年,濁酒觴觴。卿定候吾,此歲共唱。念卿未止,化蝶雙雙。
01
自從那一場車禍之後,一個模糊的影子便是時常浮現在她的腦海之中。依稀看得出那是一名俊秀的少年,卻又看得不甚真切。
日子如往常一樣平靜,除了有時候會感到眩暈之外,那場車禍倒也並沒有留下什麼後遺症。
她的世界,向來是孤獨的。
靜謐的閣樓之中,清秀的少年捧著一本散發著墨香的古籍,她略感好奇,伸手想要觸及,最終卻是握住了一片虛無。
時間漸漸流逝,她亦是時常好奇,他,究竟會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又為何,這樣突兀出現在她的眼前。
02
初唐時期的偏遠小鎮顯得分外寧靜,延綿的蒼山之下,已是有陣陣炊煙散出,偶爾傳來的幾聲犬吠,卻又為其增添了幾分生機。
青綠色的閣樓之中,少年手捧一本古籍,眉間透著思索。
“氣之機理,在於陰陽,八荒朝野,蕩蕩一方……”
淡淡的聲音傳出,少年的眉頭卻是緊鎖起來。
武德三年,大唐初定,正是百廢待興之時。少年柳寒心懷大抱負,自然渴望能有機會兼濟天下。
“這《千政論》恐怕是戰國某位陰陽家所著,所述之論,無不離陰陽相生相克之理。可歎而今儒學方為主流,這般思想政論卻是不合時宜了……”
胸懷大夢,腹納百經。雖然柳寒出身貧微,但所有人都知道,若幹年後,柳寒必將成為一代名士。
“寒兒,還在讀書呢?下來吧,飯菜都已備齊,明日再接著看吧……”
聽聞母親的呼喊聲,柳寒便是微微一笑,將書頁緩緩合上。
青鎮地處偏遠,方圓也不過隻有一百多戶人家而已,如今已是傍晚,小鎮也漸漸變得有了幾分聲息。
“柳公還真是有福,生了個好兒子啊。日後柳寒必將成為一代名士……”
“是啊,隻是柳寒這孩子生性淳樸,極好自然,日後步入官場,不知是否能夠一帆風順……”
鎮口的老槐樹下,幾名白發蒼蒼的老人正圍在石桌納涼。
驀然間,一聲巨大的轟鳴聲從小鎮中傳來,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之中,青綠色的閣樓轟然倒塌,卷起漫天的塵埃。
“糟糕!那方向像是柳家!快去救人!”
耳旁環繞著眾人的呼喊聲,他艱難地回頭看了一眼軋在自己雙腿之上的巨大橫梁。
自己,這是要死了嗎?
他這樣想著,雙眼漸漸迷離,而後,世界墮入了一片漆黑。
03
2012年初春,她的傷勢已經基本恢複。
“已經沒有什麼大礙了。”
聽見醫生的話,她的母親不禁鬆了一口氣。
“那,醫生,蘇曉她現在就能重返學校了吧?”
醫生點了點頭,對著蘇曉道:“不過你要注意,可能是由於腦部受到了重擊,你的腦神經受到了一定的擠壓,可能會不定時出現短暫昏迷。不過應該沒什麼大礙,過些日子,經過身體的自我調節,這樣的情況就不會發生了。”
在醫生的囑咐下,蘇曉的母親帶著她離開了醫院。
星辰的光芒灑落在她的臉龐之上,倚窗仰望漫天星光,她若有所思,一聲輕歎。
對於世界的茫然一湧而上,心中深深的苦澀無法散去。學校,對於自己來說不也是個牢籠麼?
騰躍的火焰下,一片狼藉的閣樓。
呼喊聲不絕於耳,在那廢墟之中的一根橫梁之下,俊秀的少年已然昏厥,生死不知……
“他怎麼了……”
眩暈感襲來,蘇曉沒來由的一陣心悸,亦沒有任何痛楚的感覺。隻是一陣飄忽,自己便是失去了意識。
04
我還沒死麼?
這是柳寒蘇醒後的第一個意識。
平複下來之後,他終是回憶起了之前所發生的一切。
似乎,因一場大火,自己的家已經毀了。
好在救人及時,否則柳寒此刻恐怕已經化作一堆焦炭了。
頭好疼。
“嗡嗡”的聲音從腦海中傳出,他痛苦的閉上了雙眼,想要大聲呼喊卻無論如何也發不出聲音。
恍惚之間,他仿若看到了一名奇異裝束的女子,不過由於腦中傳來的劇痛,自己再一次失去了意識。
再次墮入黑暗,空氣如同稠密的海水擠壓著自己的大腦。
……
“嘶……”柳寒倒吸了一口冷氣,竟然能將自己從昏迷中喚醒,可想而知這是怎樣的一種痛楚。
看著窗前的黑衫背影,柳寒舔了舔幹澀的嘴唇。
“大伯,爹娘他們……”
模糊不清的聲音從喉間哼出,而下一刻,少年似乎注意到了什麼,原本潮紅的臉色霎那間變得蒼白如紙。
大伯身上,披的可是麻?頭上,戴的可是白孝?
黑色的背影微微顫抖了一下,輕步離開,合上了房門。
片刻之後,淒厲的哭喊聲從房間內傳出,柳寒的雙眼呆滯紅腫,眼淚紛紛如雨下。
“嗚啊……”柳寒的大伯倚靠著房門,聽見柳寒的哭聲,最終亦是嚎啕大哭,伏倒在地上。
05
紛飛的淚花狠狠刺痛了她的心。
少年的影像,在這一刻似乎完全清晰了起來。
也許是命運使然,武德三年的少年,與公元21世紀的少女,以一種意外而奇特的方式遇見。
長發紛飛,遮住了他的臉龐,蒼白的嘴唇不停抖動。他的模樣,讓蘇曉分外心疼。
仿若多年未見的老友,柳寒讓蘇曉感到分外親切。
也許,父親和他會很相像吧。
蘇曉這樣想著,盡管父親早在自己出生不久後便因意外去世。可是,據母親所說,父親應該也是如他一般幹淨的男孩子……
不然,自己又怎會因為他的哭聲而感到心疼呢?
他才十六歲,便是因為一場天災失去了自己的雙親,以及自己的雙腿……
06
“你叫柳寒,對麼?”
“嗯。”
他的聲音沒有半點波瀾,似乎,心死了,人也變成了傀偶。
沉默了良久,蘇曉心底泛起點點苦澀。
柳寒的長發擋住了他的臉龐,他像個受了傷的孩子,蜷縮在自己的世界。
自從見到柳寒第一眼,蘇曉便是對這個儒雅俊秀的少年有著莫名的好感。
隻是,他的心,仿若是隱沒在了黑海之中的玄冰,無法融化。
沉默了一整晚,少年打破的,不止是她的生物鍾,還有她的心。
07
時間漸漸流走,不知不覺間,柳寒的話語不再像最初那般僵硬。
“別再沉淪下去了,柳寒。”
沉淪?柳寒自嘲一笑,沒有任何言語。
“你根本不了解我的痛。”
看著柳寒空洞的眼瞳,她感受到了一種能夠淹沒靈魂的悲傷和寒冷。
自己的心,不也是孤獨的麼?
一種無言的默契在兩人之間漸漸形成,兩顆悸動而又寒冷的心互相依偎在一起,又怎能不擦出不一樣的火花?
自己的世界,真的不會再一個人了麼?
陽光灑在身上,倒是沁出了一分獨特的溫暖。
08
在我寒冷的心裏,你就像春日裏的一份溫暖,一束微光。
柳寒想到這,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絲紅暈。
“你們的世界,定當分外精彩吧?”
他的聲音很小,以致於蘇曉愣了愣,轉過頭露出一臉的疑惑。
他見狀苦笑一聲,眼光黯淡。自己這廢人,連自己的世界都不再完整,又怎敢對她充滿向往?
陽光刺眼,他嘴角的弧度確是越發寒冷。
這等時節,鄰家的小虎恐怕又是到山上捉野兔去了吧。
也不知,父親之前留下的牡丹開得怎樣了?
園裏的花草長得甚好,蜂飛蝶舞。而遠山之上覆蓋的冬雪也是漸漸消融,化為了一泉清泓,從山澗嬉鬧而下。
可是,柳寒卻隻能被困在這牢籠之中,倚窗遠望,獨自歎息。
失去了雙腿,又沒有翅膀,我該如何飛翔?
09
其實,那樣的話我又怎會聽不到呢?隻是,柳寒,我不想你難過啊……
“你在和誰說話呢?”
嗬斥聲從講台上傳來,方才將她的思緒拉了回來。
這些日子,對著空氣說話的蘇曉亦是迎來了無數怪異的目光。
“神經病吧……”
“送精神病院得了,對著空氣也能說話?還真是好笑。”
……
這牢籠般的學校,以及把自己當作笑話的同學,倒還比不上一個千百年前的影像麼?
10
“蘇曉,我……”
柳寒想要再說些什麼,卻被蘇曉所打斷。
“沒事,這生活,我早厭煩了。”
柳寒笑了笑,並沒有再說什麼。
給你所帶來的困擾,似乎很多……
如墨般渲染的黑夜蔓延而開,少年的側臉也漸漸隱沒在燭火之中。
看著安然入睡的少女,他心裏一動,不自覺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待得從那精致的臉龐穿透而過,方才苦澀一笑。
自己這廢人,又如何配得上她?
少年的臉上湧現出一絲絕望,整夜沉思,待得熹微的光芒灑在他的額頭之上,方才拉回了他的思緒。
“早安,柳寒。”清脆的聲音從少女口中傳出。
“我抓不住你……”他喃喃道。
蘇曉愣了愣,臉色一片蒼白,看著柳寒眼中密布的血絲,她心中有些酸楚。
我的心,明明已經燃燒成了火焰,為什麼還是融化不了你心中的堅冰?
11
柳寒一臉淡漠,冷然道:“或許,每天麵對這樣一個虛幻的影子,我厭了。”
我厭了。
我厭了!
我厭了?
可是,自己的心,為什麼在說出這話的時候,又會那麼痛?
12
大伯遠行了,為了給柳寒尋找最好的大夫,醫治好他的雙腿。
“小寒,你放心,我一定會找到最好的大夫,治好你的雙腿!”
聽著大伯的話,他不置可否的一笑,心中確是湧起淡淡的溫暖。
可是,擁有雙腿又能怎樣呢?我能奔跑得過時光麼?
身處兩個世界,我用我的固執,換取,你的未來。
13
時光流逝,轉眼又過了兩個月。
或許一直這樣下去,會很好吧。不相見,便不會再相念。
“小寒,這是我從長安尋來的大夫。你放心,就算傾家蕩產我也一定會治好你的雙腿的。”
“大伯……”
柳寒突然覺得自己的心很痛,很想哭。
看著大伯憔悴的容顏,柳寒暗暗發誓,自己將來一定要成為一代名士。
14
能夠治好自己的雙腿,真是太好了。
刺痛,深入骨髓。
柳寒咬著牙,蒼白的臉上不停有冷汗流出。
“會好的,一定會好的……”
柳寒的大伯在一旁輕聲安慰道。
“蘇曉……”
他的意識其實已經模糊了,隻是下意識地呼喊著蘇曉的名字。
“柳寒……柳寒你怎麼了?”
微弱的哭聲從黑暗之外傳來,柳寒忽覺全身一鬆,黑暗再次襲來。
這個傻瓜,果然放心不下我嗎?
沉寂如水的黑暗,你的呼喊,讓我聞到了你的眼淚。
15
“蘇曉,你又在幹嘛?”
對於蘇曉的神經質,眾人已經習以為常,如果不是她考試成績還行,說不定早被當做精神病送進院裏了。
那樣子,一定很痛吧?
長長地睫毛上還掛著幾顆露珠,蘇曉的臉上湧起一絲病態的潮紅。
“對了,記得下個星期的運動會,女子八百米就交給你了。”
……
16
“加油!加油!”
震耳欲聾的呼喊聲從看台的兩邊傳來,蘇曉也是咬了咬牙。
隨著槍聲的響起,女子八百米的比賽正式開始了。
最後一百米,蘇曉的冠軍似乎已經拿定了。
驀地,她隻覺得腳上一鬆,該死的鞋帶竟然在這個時候掉了。
腳下一歪,蘇曉一個踉蹌便是跌倒在地。
自己,果然什麼都不行麼?
這些天不斷累積的負麵情緒終於在這一刻完全爆發,伏倒在地,她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困倦感。
難道又要昏倒了嗎?
蘇曉隻覺得想要大哭,可是疲乏的感覺從腦海中襲來,沒有辦法止住。
“這樣便是認輸了麼?”
淡淡的笑聲從耳畔傳來,白皙的手指在陽光下分外耀眼。
這一笑,便是沉寂了整個紀元。
“讓我牽著你,一起奔跑好嗎?”
蒼白的臉上掛起一朵病態的微笑,他,終於站起來了。
凝固的風呼嘯而過,她伸出了自己的手掌。
牽著我,一起到老好嗎?
陽光傾瀉而下,穿越時光的雙手,重重相握。
兩人不約而同流出了眼淚,也不知是喜是悲。
蘇曉衝過了八百米的終點,卻並未停下來,她隨著柳寒繼續奔跑,奔跑過時光。
17
“木兮有枝,葵兮向陽。卿兮未老,寒兮敢忘?念兮無止,姬水湯湯……”
柳寒或許並不明白武德三年和公元2012年所相隔的距離。
他笑了笑:“卿當候吾,執手共唱。悠悠念止,一世情長。”
蘇曉自然明白時光這二字的沉重,武德與2012的距離長到用盡幾世也不一定能夠走完。
不過她卻笑道:“君兮為木,妾兮為枝。君兮為葵,妾兮為陽。君若念妾,妾當不忘。”
卻是不知蘇曉的“念”和柳寒的“念”是否相同了。
這一天,恢複了雙腿的柳寒前去祭奠了父母。
“爹娘,孩兒不孝。”
的確,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柳寒獨自跪拜在墳頭,嚎啕大哭。
“嗚呼嗚呼!人兮已故,心兮何放?恍惚兮縱歌,悲兮假歡暢。棺兮納靈,冥紙紛飛兮憶雙雙,兒兮來祭,一酒一香……”
蘇曉心疼地看著柳寒,想要為他拭去淚水,卻做不到。
“別怕,我會一直在你左右的,我們不是永遠的朋友麼?”
她深知這份感情的可貴,但她也知道,這份感情也是沒有任何結果的。與其讓柳寒孤獨一生,不如讓他擁有自己的未來。
“僅僅是朋友麼?”
這個女子,在自己最失意,最孤單,最低落的時候投來了一束光芒。甚至不顧身邊眾人的壓力,給自己的心帶來了溫暖。
是的,她燃燒的心已經融化了自己心中的堅冰。可是,到了此刻她卻選擇了離開自己的世界。
她,是我一輩子都抹不去的印記,烙在心底。
“蘇曉,我喜歡你。”
18
暑假到了,在得到了母親的許可後,蘇曉獨自一人去了一趟西藏。
對於柳寒的話,她感受到了一種茫然,或許她並沒有足夠的勇氣。
柳寒,你又怎知武德和2012的距離?
看著車窗外倒退的風景,她心裏有些悵然。
人生就像一場旅途,路過的風景總是來不及好好收藏。
藏地之夏,亦是有一分獨特的寒。
孤單一人坐在路邊,空靈遠寂之感更甚。
“這拉薩的雪,不知堆積了幾千年,方才有這一條條玉龍般的山脈。”
蘇曉心中一動,笑道:“柳寒大詩人,吟幾句詩唄。”
柳寒沉思了幾分鍾,淡然道:
“空兮靈兮,遠山遏,萬古亂雪,紛飛者。故國四望,年月兮蕭蕭,回首不思量。”
“靜兮寂兮,蒼天望,千年漸霜,憶渺茫。今時八荒,時光兮飄飄,落花隨風蕩。”
蘇曉聽完後莞爾一笑:“還行吧。”
寂寥之感湧上心頭,蘇曉的身子不禁往回縮了縮,歎道:“山是孤獨的山,人是孤獨的人。”
“山是山,卻不是山,人是人,卻還是人。”
一道消瘦的身影出現在了蘇曉麵前,一臉祥和之態,身上裹纏的袈裟彰顯出其佛門弟子的身份。
“大師,此話怎解?”
“施主隻看到了如今,卻看不到過去未來。敢問,這綿延的雪山在萬古前可是山?在千年後呢?若萬物皆變,我心不動,這山可還是山?可是人不一樣啊,人便是人,生前是人,逝世了亦是人,再無其他。”
蘇曉知道這和尚不凡,便是有些遲疑地道:“大師,我有一份遠在天邊的愛情,可望不可即。您說,我是否應當放棄,不再動情。”
柳寒臉色一白,眉頭緊鎖,看向老僧虛影。
“嗬嗬,施主,敢問若真是要放下,你是歡喜還是痛苦?”
蘇曉無言,老僧見此便是了然了一切。
“既然如此,不若隨心而為。人本就是從無中而生,終將歸於無。縱然生得一副好皮囊,不也是空相?”
19
“可是佛門不是禁七情,滅六欲麼?”
“嗬嗬,佛門弟子也是人啊,禁欲之說如今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施主,在這滾滾紅塵之中翻滾,也是一分了不得的緣啊!”
老僧說到這裏,臉上浮現出一絲慈悲。蘇曉越發覺得這老僧的一舉一動都仿若自然天成,沒有任何出塵之氣,反而給人一種質樸的感覺。
“或許,就如你和他一般,至少,你們可喜,可悲,可怒,可歡。”說著,他信手指了指廣場上的花圃草坪,“而不必如這些花花草草般,無喜無悲,無怒無歡。”
蘇曉愣了愣,柳寒亦是若有所思。
“可惜,我抓不到……”這份情,如流水,想要握住,最終也會從指縫溢出。
老僧歎了一口氣,望向遠處的雪脈,淡然道:“還是那句話,萬物皆變,我心不動,這風吹的方向,便是路……”
真的有路麼?
恍惚間,蘇曉仿若隨著流風回到了千百年前的大唐初年。
“但留七情問紅塵,且憑六欲看人間。”
20
“唉,這瘋和尚慧覺又在誆騙外地人了……”
“是啊,不禁七情六欲,不守清規戒律。這等俗僧,和真正的活佛差遠了……”
聽得路人這番話語,蘇曉不禁心底有些惱怒。但見到慧覺卻並不在意,沒有任何表情,心裏不禁有些疑惑。
“心若放得下,塵世之言又何妨?”
瘋和尚慧覺一笑,將手向蘇曉伸出。
“大師這是何意?”
“我方才為你解疑,如今自當索要報酬。”
蘇曉不禁有些好笑,這和尚行事真是百無禁忌,於是從包裏掏了些錢遞給他。
“唉,這女娃又被這瘋和尚給誆騙了……”路過的行人發出一陣感慨。
“嗬嗬,施主不必在意。這萬物皆有因果,我為你解疑,便是因,你給予我錢財,便是果。”
言罷,慧覺飄然而去,僅留下最後的話語:“因果相依,方有世界。無果何有因?因若散了,果又何存?”
21
因若散了,果又何存?
柳寒苦笑,這老僧的話處處蘊含玄機。
自己能與蘇曉有交集,這因,便是那兩場意外。而如今自己的雙腿已然恢複,蘇曉也已經回到校園。這“因”便是散了……
那一年,藏地的街巷熱鬧無比。
那一年,青鎮的閣樓寂靜萬分。
時光如同無形的屏障,入手一片冰涼。
一左一右,他和她背靠背落座。
喧鬧。
寂靜。
一條溝壑,兩個世界。
他和她手牽手,一路奔逃,遊走在時光之間。
終,兩人失去了彼此,手中緊握的虛影化為了傍晚的一絲餘暉,沉入了大地。
22
拉薩和青鎮的街道上,兩人泣不成聲,哭得像失去了玩具的孩子般。
看山還是山,人,卻尋不到了。
我用一生的遺憾來銘刻你,將你收藏在我的世界,旁人觸及不到的空間。
“木兮有枝,葵兮向陽。卿兮未老,寒兮敢忘?念兮無止,姬水湯湯。卿當候吾,執手共唱。悠悠念止,一世情長。”
一曲花顏錯。
落盡離殤。
尾續
時光仿若垂暮的老者,偶有歎息,終究是會走向長眠。
他沒能尋到她,她亦未等到他。
唐高宗開耀元年。
“寒師,您當心!”
荒野之上,遲暮的身影蹣跚而行,其身後簇擁著十餘少年子弟,紛紛想要上前將其扶住。
如今,牡丹花亦是開得鮮豔,可是,他卻再也尋不到那溫婉如水的女子了。
深陷而幹枯的雙眼中溢出幾絲渾濁的淚水,她離開了,他的世界僅餘無盡的黑。
憤怒的陽光彌漫著這廣闊的大地,落寞的身影走向遠方,陽光,花香,以及那跨越無盡之山的蒼涼。
似是輕聲呢喃,迷蒙的光彩之中,一座青城自山下浮現而出。
“回家了……”
鼻頭發酸,他的哭聲悲拗動人,落英繽紛,卻已不似舊時美好。
“山兮有棱,海兮蒼茫。卿兮已老,寒兮不忘。念兮歲歲,憶子殤殤。卿若候吾,何年共唱?念念無止,情斷陰陽。”
一曲花顏錯。
訴盡衷腸。
沙啞的歌聲在荒野飄蕩,久久未息。
這位孤獨的老人在眾人的呼喊聲中一頭栽在了地上,永恒沉睡。
一代名士柳寒於開耀元年離世,享年76歲。
人生七十古來稀,他的骨灰被其弟子灑落山河,隨風而逝。
一條河,名忘川;一座橋,名奈何。三生石旁,刻下誰今生的誓言,彼岸花中,映出誰來世的容顏。
她已變為了老太婆,他亦變成了個糟老頭。
“川兮有道,風兮飄揚。卿兮不老,寒兮未忘。念兮千年,濁酒觴觴。卿定候吾,此歲共唱。念卿未止,化蝶雙雙。”
一曲花顏錯。
歎盡滄桑。
“你亦如當年般儒雅。”蘇曉笑了笑。
“在這忘川河旁等待了千百年,你終是來了。”
雙雙執手,望著洶湧的忘川,兩人淚流成行。
“與君共唱一曲花顏錯。”
“但求卿君不離分。”
木兮有枝,葵兮向陽。卿兮未老,寒兮敢忘?念兮無止,姬水湯湯。卿當候吾,執手共唱。悠悠念止,一世情長。
山兮有棱,海兮蒼茫。卿兮已老,寒兮不忘。念兮歲歲,憶子殤殤。卿若候吾,何年共唱?念念無止,情斷陰陽。
川兮有道,風兮飄揚。卿兮不老,寒兮未忘。念兮千年,濁酒觴觴。卿定候吾,此歲共唱。念卿未止,化蝶雙雙。
蒼涼的歌聲回蕩在三途河旁。
一曲花顏錯。
唱盡時光。
忘川的浪潮亦阻擋不了他們。
癡癡地望著彼此。
穿越千年的愛戀。
這一刻。
永恒。
搜索關注 連城讀書 公眾號,微信也能看小說!或下載 連城讀書 APP,每天簽到領福利。
Copyright 2024 lcread.com All Rithts Reserved 版權所有,未經許可不得擅自轉載本站內容。
請所有作者發布作品時務必遵守國家互聯網信息管理辦法規定,我們拒絕任何反動、影射政治、黃色、暴力、破壞社會和諧的內容,讀者如果發現相關內容,請舉報,連城將立刻刪除!
本站所收錄作品、社區話題、書庫評論及本站所做之廣告均屬其個人行為,與本站立場無關。
如果因此產生任何法律糾紛或者問題,連城不承擔任何法律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