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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字數:7883  更新時間:13-10-02 1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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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

    安定下來之後,我回到了岐山居,與我唯一的王妃一同享受著閑適的生活。

    陛下雖然也時常前來看望我們,但身旁總是跟隨著大量的衛士,坐下一邊品茶一邊暢談不過片刻便是起身離開。

    站在岐山之上,遠觀著大隊衛士的遠去,我的王妃在我身後輕言道:“王爺,皇兄這些年似乎對我們開始有些疏遠了。”

    我歎了一口氣,隨後搖頭道:“其實這不關陛下的事,我權勢滔天,又隱有功高蓋主之勢,陛下雖然不會懷疑,但他身邊那些大臣難免捕風捉影,進以讒言。況且這些年我遠離朝堂,朝廷的重臣更是害怕我會歸來奪權。如果我沒猜錯,陛下已經快要壓不住那些人了。”

    而此刻,在皇城的紫霄宮內,卿陽陛下正與紫鳶皇妃一同交談。

    “近日你的父親多次進諫,要求朕讓雨洛王兄交出驍果軍總兵符。愛妃,你如何看待此事?”

    卿陽陛下慵懶的轉了個身,意味深長地看著上一秒還在替自己捏肩捶背,現在卻滿臉慌亂的紫鳶皇妃。

    “……陛下,爹爹他也是一片忠心,為了大夏江山啊!臣妾,臣妾替爹爹告罪,請陛下恕罪!”

    卿陽陛下撇了撇嘴角,笑道:“你真當朕不知道你爹爹在帝都貴族裏的小朝廷?真是笑話,就連朕多年來信任的愛妃你,在相府裏不也以公主自稱麼?”

    “臣妾沒有!陛下明鑒啊!”

    “嗬嗬,往日在朝堂之上,你爹爹連同幾個大臣將朕壓得抬不起頭,如今王兄凱旋,為何一個個又都變得慌亂無比,戰戰兢兢?”

    22

    祁明殿頂,迎著皎潔的月光,我看到陛下獨自一人抱膝坐在瓦上。

    看到我的到來,陛下的眼中路出一絲驚喜:“王兄,你怎麼來了?”

    “我就知道你會在此處。卿陽,這些年來你我兄弟二人見麵的機會寥寥無幾,如今沒想到朝廷的形勢已經急迫到了這等地步。”

    陛下聞言苦笑道:“真是什麼事都瞞不過王兄你啊,若是別人,朕又怎會如此,可是他是紫鳶的爹爹,朕實在不想將紫鳶逼得走投無路。”

    我旋即走過去與他同坐,扯開一壺美酒遞予他。

    “喏,不知陛下如今是否嫌棄岐山居釀造的濁酒?”

    卿陽一把奪過酒壺,大笑:“王兄,如今我可不是當年那個一壺便醉的少年了,你可得小心了!”

    幾回合之後,我成功將卿陽陛下灌醉。

    “卿陽,對不起了,千古惡人我已經做過不止一次了,所以這一次的麻煩,就又全部交給我來解決吧!”

    23

    短劍再次染血,如今的我,早已不是當年那個稚嫩少年。在戰場上的千百次險死還生早已讓我習慣了命懸一線。

    在黑夜裏,我就是不折不扣的王!

    這相府深處的密室倒是弄得富麗堂皇,簡直就是第二個祁明殿。

    我看見好幾個熟悉的朝中大臣此刻都匍匐在丞相的腳下,而其中一個埋頭稟報的,竟是當朝鎮西大將軍。

    “陛下,西疆人再次前來催促,他們似乎已經失去了耐心,如果再不奉上驍果軍兵符的話,日後就算攻克大夏,也不會再擁立您為新帝了。”

    丞相坐在大殿正中的帝位之上,捂著眉頭道:“讓他們等著,朕多次進諫那毛頭小子,可他就是不肯就範。而如今陳雨洛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這兵符如何取得?”

    此刻他們還不知道整個相府就隻剩下他們這幾個活人了,仍舊不知羞恥地談論著“國事”。

    而當我聽聞西疆二字的瞬間,我的血液驀地凝固了起來,西疆!西疆!這兩個噩夢般的文字突然在我的腦海中浮現,我粗重的喘息聲以及不斷起伏的胸口也昭示出它的恐怖頑強。

    “是誰!”

    那鎮西大將軍倒也不是等閑之輩,趁我慌亂之時便是察覺到了我的存在,一把短劍便是從一旁的侍衛腰上抽出,朝著我這個方向擲來。

    “你們真是好大的膽子!吾乃大夏定南王,驍果軍總帥神驍將軍陳雨洛!現在陛下已經率領驍果軍包圍了相府,若是及早投降,還可留下全屍!”

    在場的大臣聞言都是一愣,分別表現出了不同程度的恐慌,而我也趁著這個機會殺掉了幾個武力高強的將領。

    這普天之下何人能阻我?不消片刻,這個小朝廷所有的大臣便是成了我的劍下亡魂。

    在我的短劍插入丞相的胸口之前,他笑著告訴我,西疆人在下個月就會聯合相鄰的六國共同對大夏展開攻勢,王朝的土地將會一寸一寸的淪陷。

    而後,我暗罵了一聲聒噪,便將短劍送入了他的胸口。

    24

    翌日,相府屠門案在帝都裏傳得沸沸揚揚。

    而陛下也是再次有了機會抽身,獨自一人來到岐山居。

    未等陛下進入大堂,我便是單膝跪地道:“陛下,臣下有愧!”

    他聞言一愣,旋即歎道:“王兄,朕馳騁疆場多年,若無你護佑,早已屍骨泛寒。何若於此!那王朝丞相早有謀逆之心,王兄何罪之有?”

    “我最擔心的不是這個問題,昨日我在相府聽聞到一個消息。西疆人不日將派出大軍攻打大夏,陛下你趕緊偷偷下江南躲避,中原和西北就交給微臣守護!”

    “雖有西疆人進犯,但我大夏兵強馬足,王兄何若此乎?”

    “陛下有所不知,西疆人陰險狡詐,竟是與周圍的六國結盟,一同攻打大夏。”

    我聽到陛下倒吸了一口冷氣,隨即他疑惑道:“王兄何不果斷出擊?以岐陽衛的戰力,破掉一個西疆綽綽有餘!如此一來,此聯盟便是不攻自破了。”

    “陛下……微臣……”

    “王兄請勿再言,你我即刻前往校場,欽點大軍,破除西疆逆賊!”

    25

    其實,有一種莫名的恐懼纏繞著我,它像是水草一般,讓人無法呼吸,而在這危急的時刻,更是全麵爆發。我不敢去看陛下那充滿自信的雙眼,我怕我會忍不住哭泣,又有誰知道那一個暗無天日的極夜,能夠體會到那種無助而又崩裂的感覺?

    “必克!必克!”

    聽著戰鼓擂起,我的心卻是一片冰冷,恐懼死死地將我按在這空闊的點武台上,腦中的思緒完全被黑暗所掩蓋。看著腳下這一群熱血的男兒,我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西疆,西疆!那充斥著魔影的土地,我才不要再次踏上!

    “王兄,你怎麼了?”

    我恍然驚醒,呆呆地看著陛下,此生第一次對著陛下雙膝跪地道:“陛下,還請另謀統帥!”

    而陛下,也是此生第一次對我露出不滿的神色:“王兄,不過小小一個西疆,你為何如此對朕!”

    隨後,他拂袖而去,空氣之中留下的言語被風吹散:“王兄如此,朕便禦駕親征!”

    大夏之戟不戰而怯!

    多麼可笑的一件事,曾經一戟定江山,二戟斬蠻帝的大夏神驍將軍竟是如此懦弱!

    最終,我站在玄英門的城樓之上看著陛下率領著驍果軍向西疆方向遠去。

    “陛下,對不起。”

    我終究沒有勇氣去麵對自己的恐懼,而在天下百姓的眼裏,我也由大夏之戟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膽小鬼。

    26

    永毅十五年十一月初。

    那一日傍晚,陰鬱的天空,夕陽重重。

    街巷早已人跡全無,人群像是黑暗的洪水從帝都湧出,衝向岐山。我站在岐山之上,呆滯地看著腳下的萬民。

    千萬人齊聲跪拜,整個天空的陰雲都被震散,我發誓,這將是人類所發出的最壯烈的聲音。

    無數的,我見過的、沒見過的臉龐。他們一臉希冀,一臉熱忱。

    “大夏之戟,衛我大夏!”

    “大夏之戟,衛我大夏!”

    “大夏之戟,衛我大夏!”

    ……

    當呼喊聲達到了頂峰,突然之間,一個輕盈的聲音衝入了我的耳朵,我驀地轉頭,我的妃,她單膝跪地,滿麵含淚道:“王爺,請衛我大夏!”

    就連諸位皇妃、重臣也都皆是單膝跪地,怒吼道:“王爺!請衛我大夏!”

    衛我大夏!多麼宏大的一曲悲歌!

    感謝你們賜予我堅決,使我不再膽怯。

    既然如此,那就,再創神話吧。

    27

    再一次跨上我的青驄馬,我不禁有些感慨。

    這匹馬兒是當年將我從西疆送回的青驄馬的後代,而如今,他將載著我,以及我的五千岐陽衛,趕去西疆護衛王師。

    陛下雖然也擅長領兵作戰,但終究無力在短時間內將叛亂平息。破除西疆的最佳戰機已然失去,若是還不能勝利,六國聯軍一成,恐怕驍果軍也是無力回天!

    在黑夜與黎明交接的時刻,我將陛下從西疆象騎兵的包圍下救出。驍果軍的營盤在黎明時刻被偷襲,誰也沒有料到西疆的猛獁象騎得速度如此迅捷,一大半的戰士還沒來得及換上戰甲便是被俘虜或是斬殺,再戰下去唯有死路一條。

    “全軍撤退!”

    帶著殘兵,陛下和我一同率領部隊退到了一百五十裏外的一個隘口要塞之內。

    28

    “陛下,臣有罪!”

    卿陽陛下深深看了伏倒在地的我一眼,歎了口氣道:“朕莽撞出兵,小看了西疆人的實力,導致驍果軍元氣大傷。若是王兄統帥,何若於此!”

    我心知陛下還是有些埋怨我的畏怯,便是長戟一揮,傲然道:“陛下盡可放心,有微臣在,不出九日,西疆必克。”

    翌日,我派遣五千兵士分頭行動,將方圓五百裏的麥地盡數搶割。

    第三日,我派遣三千壯士挖掘巨石,到了第四天下午,我便看到了嶄新的城牆。這堵麵向西方的城牆沒有城門,西疆人若不是個個都是攀岩好手能攀上南北兩麵的峭壁,就唯有登雲梯強攻這一個方法。

    第四日,我派遣全軍最精銳的一千勇士攀上南北兩麵的峭壁,進行挖掘工作。

    “王兄,你肯定西疆人會來?”

    我自信道:“陛下放心,前日離開之時,帶不走的輜重物資我都已經一把火燒掉。我們此次的遠征西疆軍本就沒有料到,所以攜帶糧草應該不多,加上猛獁象的口糧,他們應該也是強弩之末了。此刻麥地被我軍割盡,若是西疆軍不想白白多跑五百裏,到這裏來搶糧將是唯一的途徑。我想,就算他們真的傻到不知道此處有糧,我們的細作也會告訴他們的。”

    ……

    29

    起風了,看著這片到處都是煙雨茫茫的大地,我不禁陷入了深思。

    “敵襲!”

    在我們到達此處的第六天,西疆軍發現周圍的糧食全都被我們收割了,於是全軍出動,朝著要塞奔來。伴隨著淒厲的吼叫聲,遠方的地平線上出現了無數個高大挺拔的影子,那就是西疆人的猛獁戰象了。

    他們挺進的速度很快,拌繩、陷阱等防禦工事對於高大穩重的猛獁戰象來說根本就是個笑話,不出半分鍾,敵人的先頭部隊便是到達了城下。

    當我見到敵方統帥看到這堵沒有城門的城牆時呆滯的神情,便是冰冷地下達了命令。

    “放!”

    隨著一聲巨大的轟鳴,南北兩側的峭壁之上,無數的巨石滾落下來,在砸死了幾十頭猛獁戰象之後,便是將敵人的後路所封鎖。

    “王兄你是怎麼做到的!如此多的巨石,憑我們的兵力,根本不可能!”

    我微笑道:“我僅僅是派遣了一千人到南北山頂上往下挖掘,隻求深度,不求寬度。於是他們在這幾天的時間裏挖掘了整整一百米深,使山體內部結構發生了巨大的變化,然後我們再從山頂往下注水,土質越來越鬆軟,加上強大的水壓,隻要一定程度的震動,山體的薄弱部分就會一下炸開。”

    緊接著,洶湧的洪水伴隨著泥漿傾瀉而下,由於之前加築的岩石城牆,要塞並沒有受到大的影響,而西疆軍則是進退不得,如今還陷入了泥漿沼澤之中,行動愈加困難。

    “扔火把!”

    城牆之上,無數兵士將手中擎著的燃油火把重重拋出,朝城下擲去。

    “大多數生物天生懼怕火焰,這一下,有得他們玩了。”

    不出所料,雖然大多數火把落入泥漿之中瞬間熄滅,但其餘的則驚動了那些高大的猛獁戰象,短短幾秒鍾的時間,就有大量騎士落入泥漿之中活活窒息而死或是被猛獁踐踏而死。

    到了這個時刻,敵人的力量已經被削弱到了最大的程度。

    接下來,就是我們的舞台了!

    30

    當我持著方天畫戟在城下的泥漿中左衝右殺,當陛下的戰甲滿是泥垢,曆史在這一刻定格。

    這場戰役之中,猛獁戰騎無一生還,俘虜西疆步兵五千餘人,弓箭手一千餘人,死者更是不計其數。

    在後世,這場以天時地利作為重要因素的戰役被當作經典傳承了下去,而我的凶名,也因它更添幾分。

    “王兄真乃神人也!”

    在舉行了宏大的慶功宴之後,我皺著眉頭對陛下道:“陛下,雖然我們消滅了西疆軍的大部分主力,但西疆王仍在西決城中龜縮未出,負隅頑抗。而如今我軍又正值疲乏,所以微臣請命,親率五千岐陽衛突襲西決城,像當年斬蠻帝一樣將西疆王斬殺。”

    卿陽陛下聞言一愣,隨即露出恍然的神色:“王兄之勇,朕深知之。這五千岐陽衛更是隨王兄南征北戰數十年,身經百戰,戰無不克。小小一個西決城,朕完全相信王兄能夠一舉拿下!”

    31

    第二天淩晨,正當我披上戰甲準備前往軍營點兵時,一個溫軟的身體從背後抱住了我。

    “王爺,臣妾要隨你一同前去。”

    我的聲音略帶一絲惱怒:“你是何時從帝都趕來的?要知道你是大夏定南王妃,更是皇族之後。”

    她吐了吐舌頭,笑道:“臣妾聽聞驛站來人傳信說陛下率兵被圍,便是放心不下,一路策馬追趕了過來,沒想到剛到西疆便是聽聞王爺你大捷。昨夜你與皇兄密談,我便也沒有打擾,獨自在帳外守了一晚上。”

    聽她這麼一說,我腹中翻湧起一股難言的酸味。她是大夏皇族之後,隨我這麼多年,大多數時間卻一直在岐山居等候,好不容易安定下來,我又馬不停蹄前往西疆作戰。

    “我不想再每天站在岐山上守望,王爺,隻要能看到你,臣妾就已滿足。”

    嫣然一笑等你回,吾願拂袖,一生為誰?

    如今我站在這裏,感動的淚水,溢滿胸膛。悄悄擦拭掉眼角的淚水,還好在這夜色中倒也看不真切。我將她緊緊抱住,撫摸著她的長發,輕聲道:“你我夫妻這麼多年了,本王欠你的實在是太多。此番事了,我們便帶著兒子到江南去,遠離朝堂,再不涉足帝都,餘下的歲月,我將慢慢償還對你的歉疚。”

    32

    終究是拗不過她,好在她雖貴為皇族,但是卻從小精通武藝,倒也不會給我添亂。

    “此次倒是應了你,但你切記離我十米之內。”

    “臣妾遵命。”

    一字長纓在手,身為巾幗的她倒也溢出一番英氣。

    五千死士沉寂如水,如一股鐵流般向遠處一瀉而去。一路上隻有偶爾的馬嘶聲,迎著月色,我們的武器都閃爍著寒光。

    這五千死士之中,當年跟隨我打下帝都的隻剩下一半也不到。但無論跟隨我的時間是長是短,他們絕對都是精英中的精英,王牌中的王牌。

    我們在黑夜中疾行,不打火把不生火,餓了便食生肉,渴了便飲霜雪。過了一日兵臨城下,依舊淩晨時分,迎著點點星光,天色暗若水。

    “趁此刻天色尚暗,全軍出擊。”在看到了西決城那宏偉的城牆之後,我果斷下達了命令。

    33

    當我陰沉著臉將西決城的城門劈斬開來,城門背後響起了一個輕蔑的笑聲。

    “陳雨洛,既然襲了一次蠻帝,就別再拿出來丟人了。我便知道你要偷襲,早有防備。”

    西疆王,我看見他在大軍簇擁之中與我對視,緊接著他便輕吐了一個字。

    “放!”

    鋪天蓋地的箭雨攢射而來,率先衝鋒的先遣部隊中,隻這一次齊射便不知還剩下幾人。

    “放!”

    “放!”

    “放!”

    ……

    西疆王到底還是小瞧了岐陽衛,這股全驍果軍中的王牌,一直便是享受了最高規格的裝備配置,擁有最強有力的執行力,以及我那最嚴格的訓練指導。

    於是,當我們的,坐騎的鎧甲上都插滿箭鏃,整個人都變成了刺蝟的時候,新一輪的衝鋒,開始!

    在鐵騎的踐踏之下,在敵人的慘叫聲中,我的五指緩緩舒展而開,方天畫戟再次舞動。我像一個戰場修羅,沒有人能阻擋我,此刻我認為西疆王最愚蠢的決定就是親自來“迎接”我。

    我明白我們的動作一定要快,迅速擊殺西疆王。否則敵人形成合圍之勢,那便是插翅難飛。

    “該死,這是一股怎樣的軍隊!”

    西疆軍且戰且退,一直退到了城市的中央廣場。在這裏,西疆王,他埋伏在高樓之上的弓箭兵有了用場。

    至少,在經過了最初的警覺之後,放鬆下來的岐陽衛頓時方寸大亂。

    驀地,我看到了一絲劃過長空的殷紅。緊接著,她的身子被突襲而出的西疆武師的長槍挑起,最後重重拍擊在了大理石的地麵上。

    那一刻,心突然撕裂。

    “笨蛋,不是說好了離我十米之內麼。”

    我翻身下馬,絲毫不顧接踵而來的長槍冷箭。

    “王爺,對不起了,臣妾……臣妾給你添麻煩了……”

    他的胸口被貫穿出一個狹長的大洞,動脈被挑開,鮮血肆無忌憚的汩汩流出。我噙著淚想要堵住它,卻終究無濟於事,隻能發出幾聲不甘的咆哮。

    “王爺,卿雪想回家了,回岐山居……”

    “不,會有辦法的。愛妃,你別擔心……”

    她漸漸失去溫度的右手緩緩撫摸著我的臉,斷斷續續道:“你聽我說好麼,和你一起的日子……是我一生之中最……最快樂的時光,為了將這種快樂延續下去……我的王爺,最後吻我一次,好麼?”

    34

    我吻著她那滲出鮮血的唇瓣,嚎啕大哭。岐陽衛早已將戰場向前推進,這空曠無人的中央廣場之上,鮮血彙成了一條小溪,迎著星光分外淒豔。

    滄江水寒寒徹入骨,卻寒不過我的王妃那兀自流淌的血液。

    然後,她在我懷中笑了,笑得如我們大婚那日一般燦爛。可不同的是,那雙澄澈的眸子終是永遠閉上了。

    那一刻,所有的喧囂似乎都已無濟於事,浮現在我眼前的,隻有她明媚的笑靨,隻有她焦急的淚水,隻有在岐山居的一個又一個夜晚,隻有她在月夜下交付於我的雙手……

    我聲嘶力竭地狂吼著,我,這個天下無雙的定南王,終究是連自己的王妃也保護不了。

    那一刻,所有熟悉的恐懼再一次像漆黑的洪水般襲來。

    哥哥死在這西疆,而我的王妃也將葬身於這片土地。

    那種淒厲而無助的感覺像藤蔓,一根又一根的把我纏繞,壓的我喘不過氣。

    抱著她邁過那一地的鮮血,我好似看見了青石階上的蔓生花,在血海中兀自盛開,兀自妖嬈。

    我仔細而貪婪地銘刻下她的臉龐、她的唇瓣、她的發絲、她的一切。我不想漏掉一絲一毫。

    而剩下的,便是要血染這西決!

    35

    我的青驄馬帶著愛妃向城外奔去,而我,再一次緊握了方天畫戟。

    “這將是我,最後的舞台!”

    在這戰場上,血色的霧氣四處飄蕩。而我,早已是屠到麻木,殺到癲狂!

    四麵八方的敵人如潮水般湧向我們,岐陽衛死傷殆盡,而西疆王亦是死在了我的長戟之下。

    “神驍將軍在此,還有誰!”

    站在這方高台上,我一戟橫掃,便是無數血肉橫飛,直至最後,再無人敢於上前。

    喧囂的大火彌漫了整個城市,四處都是平民百姓的哭嚎聲,無論是我們還是西疆軍都對這一切充耳不聞。

    這便是戰爭的殘酷,自知西疆王已死,朝廷也不可能原諒他們的叛亂,與我一同進行一場死亡的狂歡,聆聽自己的葬歌,將是他們唯一的歸宿。

    當那火光染滿整個西決城時,我笑了,那個纏繞我這麼多年的噩夢,終於要消失殆盡,親手毀在我的手中。

    火海之中,四散逃逸的人群發出慘烈的嚎叫。熊熊的火焰將天空都是要燃起,隱約像是看見了遠處的晨曦,而無數馬匹奔騰錘響大地的聲音伴著木塊在火焰中噼裏啪啦的嘶吼聲傳入我耳,我卻是感受到了一種久違的安詳。

    “勇士們,和我,神驍將軍陳雨洛一同迎接死亡!”

    “必克!”

    這無邊的火海將我們吞沒,卿陽陛下座下的馬匹在火焰外圍便是停駐不前。

    “此生,隻能護你到這兒了。王兄恐怕不能兌現我的承諾了,對不起,卿陽。”

    我已經聽不到他的呼喊聲,隻是通過扭曲的火焰看到了他那熟悉的的臉龐,至此,便是再無遺憾。

    “來吧,什麼貪嗔癡恨愛惡欲,如今都化作一尾跳躍的火焰,消散。”

    很快,這大火越演越烈,除了火還是火,什麼都不剩了。

    “百般執念,無懼為灰。”

    36

    終於,一切都結束了。一座空城,寂靜無聲。

    永毅十五年十二月,大夏定南王,驍果軍總帥神驍將軍陳雨洛於西決城殉國。夏太宗卓卿陽於在烈火中殘存的西決城內嚎哭不止,幾度昏厥。至此,西疆亂平,六國受到威懾,再不敢侵犯大夏。

    永毅十六年初,夏太宗禦駕回京。立陳雨洛衣冠塚於大夏皇陵,與定南王妃卿雪合葬,以大帝禮待舉行葬禮。

    永毅十六年夏,夏太宗頒布詔令,追立定南王陳雨洛為大夏元武帝,其後人皆封皇子,禮待宗法與大夏卓氏等同。

    永毅十七年,紫霄宮宜貴妃紫鳶病重,太宗親伴左右,不離不棄。同年六月,宜貴妃紫鳶於紫霄宮逝世。

    永毅十八年,太宗立長子卓南麟為太子。

    永毅三十年,太宗操勞過度,龍體欠安,隱居岐山居。太子卓南麟繼承大統即位,改元昌禎。

    昌禎元年,新帝封元武帝之子陳晏寒為驍果軍力威中郎將,至此,天下太平。

    尾記

    岐山居肆園內,太上皇卓卿陽獨自一人飲著霧茶。

    “皇兄,你的英靈可還護佑著大夏?”

    “一戟定江山,二戟斬蠻帝,三戟衛大夏。皇兄的一生,為我,為這天下付出了太多太多。你還記得當年我們在這肆園種下的喬木麼?如今啊,他們的身旁都已經有小喬木在茁壯的生長了。也罷,江山便留給下一代去打理吧。”

    他獨自一人徘徊在這諾大的肆園之中,時而大笑,時而大哭。

    終,這孤獨的園林啊,伴著一個清瘦滄桑的身影,以及一處不可觸碰的傷疤漸漸走向了荒蕪。

    “皇兄,我累了。”

    昌禎四年冬,夏太宗卓青卿病逝於岐山居。

    昌禎七年,夏仁宗卓南麟與驍果軍神驍將軍陳晏寒於西決城祭拜當年大戰的英靈。

    城市中央的廣場周圍,據說有些房子曾被反複燒了二十多次,連石頭都被燒成了紅褐色,甚至變成了粉。

    有坊間傳言,祭靈當天,神驍將軍陳晏寒曾在西決城的一處廢棄的閣樓上看到先皇元武帝,終又不知所蹤。

    野史記載,太宗卓卿陽在駕崩前曾作詞:

    肆園小喬木,孱弱纖夢回。正值草木興故園,信馬人間盡芳菲。君乃歎:百般執念,無懼為灰。

    ——《翠微竹。為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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