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464 更新時間:12-12-10 22:04
娶四為妻
元和三年的時候阿四死了老婆,這一年,北帝登基,舉國大慶。
老薑站在門口,拉開一條縫,扁著眼睛看著官差,一張口,露出僅剩的兩顆牙“你找誰啊?”。白花花的胡子隨著他的嘴巴上下的顫動著。
官差抓著手裏的刀柄,凶狠的瞪著眼前的老頭,“少廢話!開門!”。
老薑一路小跑到前廳,阿四正坐在靈前燒紙抹淚。
老薑推推阿四“少爺,有兩個官差找您”。
阿四從滿屋子的煙火中轉過頭,空洞洞的望著遠處,“坐吧”。
兩個官差四處一望,連個蒲草墊子也沒找著,於是緊挨著在門檻上坐下了,等到阿四不哭了他們說“四爺,我們老爺請你去一趟”。
老薑從後院把小白龍牽出來了,韁繩遞到阿四手裏。小白龍是何家的一頭驢,通體長著油光鋥亮灰不拉幾的毛。
阿四脫了喪服上了驢,正要走,東子從後院大喝一聲掄過來一把玄鐵菜刀,正中官差後腦勺,哐當一聲倒在地上不動了。
餘下的官差一溜小跑消失在何家的院子裏。隻留下一串慘叫“殺人了——”。
東子一瘸一拐的從後院出來“少爺,不能去,衙門裏沒一個好東西”。
阿四順順小白龍脖子裏的毛,那長長的睫毛撲閃撲閃的在他的臉上留下一串陰影,好像陷入了深思。然後,走了!
東子拽起地上的官差,一使勁扔到縣衙的方向去了,直到天邊剩下一個小黑點,他才拿下搭著涼棚的手望向老薑,“中午吃什麼?”。
阿四下了驢,佝僂著腰,像個低三下四的仆從,推開眼前的兩扇雕花木門,在黑咕隆咚裏前行了一段,從身上摸出火折子點了燈,撿了一張椅子坐下來,那椅子在黑暗中發出吱嘎一聲,甚是駭人。
一個黑點從天際漸漸的近了,這才模糊看清是衙門裏的官差雞仔兒。哐當一聲落在衙門後院的草垛上。雞崽兒坐起來,摸摸後腦勺的包“怎麼回回都是我”。
雞崽兒循著聲音走到後堂,拍拍驚魂未定的新衙差“別叫了別叫了,我在這呢”。
新衙差回頭一瞧,暈了。
縣太爺瞧著倆個報信兒衙差的慘狀,一拍驚堂木站了起來,“何家欺人太甚!!隨我去見他”。
何四從椅子上站起來,“縣衙的會客室太簡陋了,連個窗戶都沒有,我還得自己帶火燭”。
胡知縣陰下臉來,苦大仇深,多年來對於子民的關懷,對於何家的掏空心思,對於朝廷的忠心,使他那張本不好看的臉更加的醜陋了,條條滄桑的皺紋裏都深陷著他對眼前阿四提出來的這個問題的擔憂,他壓著沉重的嗓音用極其嚴肅的口吻說“是是是,一定重建,關鍵是,衙門裏沒錢啊,朝廷又大慶,你看,今年的禮金……是不是?”。
阿四騎著小白龍往回走,天上的太陽正毒,往日這個時候他正在午休。經過一夜的長談,阿四暈暈乎乎的考慮著東子午飯做的什麼,從路邊竄出一團物件兒“吭咚”撞在小白龍的腿上,小白龍很沒出息的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
阿四眯著眼睛下了地,指著那團一動不動的物件說“這是誰家的癩皮狗,撞著少爺了”。
人群嘁嘁喳喳的圍攏過來,對著阿四指手畫腳。
東子左手端著一碗菜,右手拿著一雙筷子,站起來,咽了嘴裏的飯,擠眉弄眼的指著小白龍身上的物件兒跟阿四打啞語。
阿四把韁繩遞給老薑,“路上撿的,洗洗蒸了吧”。
老薑頭也不抬,輕快的“哎”了一聲牽著小白龍往後院走去。
說時遲那時快,驢背上的物件“刺棱”從驢背上出溜下來,跪地磕頭,“四爺,四爺您大人有大量,但凡是還能活得下去我也不會訛到您身上來啊,實在是活不下去了”。
阿四背著手走到她跟前“抬起頭來”。
這邊一抬頭,東子樂了,呲著牙,“喲!!!!這不是劉仙姑嘛~~”。
阿四撓了倆下耳朵“小點兒聲,說多少回了,嚇我一跳”。
劉翠翠衝著東子翻白眼,再加上她那一臉的馬糞,又嚇了阿四一跳,一下跳出去一丈遠。
翠翠的老爹和阿四老婆是一天死的,撇下這個整日胡言亂語的半仙女兒去極樂世界了。阿四又想起來自己老婆,悲從中來,“留下吧,是叫翠翠吧?這名字不好聽,太水靈,不襯你,得改一改,叫雲穀吧”。
劉翠翠仰起臉說“四爺,我這名字是命裏帶的,改了折陽壽啊”。
阿四不再搭理她已經走遠了。
劉翠翠仰天長歎一聲,雙手合十,閉著眼睛蘑菇了一番,暈過去了。
吃過了午飯阿四坐在前廳的軟榻上喝茶,老薑掩上門,悄聲道“少爺,禮金?”。
阿四睜開眼,望了一望身旁的藍皮賬簿“一萬兩”。
阿四是清遠縣的首富,區區一萬兩不算什麼,但有一件,再有錢也不能白扔啊。
老薑絲絲的抽著涼氣兒,後槽牙直打顫“欺人太甚!!”。房梁上的陳年積灰幽幽的漂下來落在阿四的茶碗裏。
阿四用茶杯蓋兒漂開那一層灰,正要喝,想了想又放下了“重新衝一杯”。
“放著我來!”。
老薑還沒來得及動手,雲穀從廳外衝進來,穿著東子的衣服,簡直是個邋裏邋遢的道姑,單指指著老薑,跟訓兒子似的,尖聲驚叫“放著我來!”。
阿四從袖子裏摸出二兩銀子,放在桌子上“去定製幾件像樣的衣服吧”。
雲穀揮一揮袖子,“沒事,沒事,湊合著穿就行”。
阿四收起賬本,看著她那一頭柴火垛“頭發也收拾收拾”。
雲穀已經端著托盤到了門口,聽了阿四的話便收住了腳步,緩緩轉過頭來,臉上已經掛滿了眼淚,光線從她的背後照過來。這一切都使她看上去像個女人了,終於洗去了白日裏的瘋癲。
阿四揮揮手“去吧”。
老薑掩上門又湊到軟榻旁“欺人太甚!”。
阿四又把賬本拿了出來“我知道”。
老薑尋了把椅子坐下,“那你還答應,縣衙再窮也不能叫我們養著吧,清遠縣的富人多了去了,憑什麼就盯著我們啃啊,肉再多也得見底兒吧!”。
“成了”。
老薑從椅子上站起來,帶的身旁的賬本連翻了兩頁,絲毫看不出他已經年逾五旬,“真成了?”。
阿四站起來,“成了”。
阿四是幹酒店的,何家的酒遠近聞名,提起“青芒”就跟現如今提起茅台是一個效果。何家世世代代的人都有一個心願,把青芒送進宮,貢酒,多麼鏗鏘有力的名號。
阿四替胡知縣納了五年的“朝廷貢禮”,這件事終於有眉目了。
老薑和東子起了個大早,把一切都收拾妥當了,才敲開阿四的門“少爺,起吧,咱們這就上路了”。
阿四拉開門,還是一身素服“五叔來了嗎?”。
東子幫著阿四係上衣帶,“少爺,出門了,您怎麼還穿素服?”。
阿四望著暗處,又神傷起來“她還沒過七,我放不下”。
“五叔在前廳等著呢”。
五叔是阿四的一個遠房親戚,無兒無女,阿四一直盡心盡力的接濟著他。他從椅子上站起來,她那淳樸的鄉下老婆也站起來,拘謹的站在他身後“四爺”。
阿四握著他的手“五叔,我這一去恐怕得個一年半載,這宅子就托付給你了,老婆還沒過七,我也很放心不下,逢年過節,給她燒些紙錢,她最愛吃福記的雞腿”。
五叔也握著阿四的手,“哎哎,五叔都記下了,你放心去吧”。
東子搬了張椅子放在門口,阿四就坐在那“什麼時候出去的?”。
“大清早就出去了,按理說該回來了,我囑咐過她,說是今早就啟程”。
阿四捋著香囊上的流蘇“老薑呢?”。
“在後院跟五叔辦交接呢”。
“你去看看吧,告訴五叔一聲,嬸子也留下吧,以後就住在這了,不要走了”。
“哎!”東子一步三回頭,不肯走。
阿四看他一眼“回不回來都是她自願的,帶盤纏了嗎,一個女兒家以後日子不好過”。
東子攥著衣擺“沒有!”。扭頭走了。
東子走了不一會兒,雲穀抱著一個大箱子出現在胡同口兒。
阿四打量著她,其實她長得還蠻好看的。
雲穀到了近跟前兒,把箱子找了個地方放好了,轉過身拍拍身上的灰,“少爺,這就走嗎?”。
阿四不言語,盯著那口檀木箱子。
雲穀笑著解釋“這是我以前的家夥什兒”。
阿四說“都收拾妥當了嗎?恐怕一時回不來”。
雲穀臉色暗下來“少爺,有句話,我必須得跟你講”。
“講”。
“此去,恐怕,凶險”。
阿四笑了,在晨光裏搖頭晃腦的笑,捂著肚皮笑,前仰後合的笑,笑夠了,“所以你才回去拿這些東西?”。
雲穀扯著自己的袖子,好像要像電熨鬥一樣把箱子壓出來的那幾道褶子熨平整了,“我知道你不信我”。
東子和老薑從後院出來了,看見雲穀回來了,一聲不吭,站在門檻邊上不動。
直到阿四咳嗽一聲說“走吧”。
雲穀騎著小白龍,東子騎著一匹棗紅的大馬前邊開路。老薑駕車,阿四坐車。一般富貴人家都是這麼安排的。
五叔從門裏跌跌撞撞的跑出來,追著馬車揮手,不住的說著什麼。他和阿四還是有感情的,恐怕是有些舍不得了。
東子下了馬,撩起馬車上的簾子“少爺,五叔說你忘了給他留銀子”。
阿四一拍腦門兒“這事鬧的”。
鬧到中午,一行人終於上路了。
行到一片林子深處,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傳出來,此時天色已經晚了。老薑果斷的勒住了韁繩,東子也緊握著腰間的劍,就連雲穀都掏出了招魂幡,那麵黃底金字的小旗子在晚風裏獵獵作響。
阿四腿搭在車沿上,“林子裏的哥們兒,現身吧,小弟此行帶了不少銀兩”。
從林子裏竄出三道黑影兒,兩邊的高個兒細身,中間的矮子腆著四個月的肚子,腦袋上罩著三角巾,聲音洪亮“把馬車放下,我們不劫財,也不劫色”。
雲穀冷笑一聲“哼!就憑你們這三廢物也想劫姑奶奶的色”。
兩個瘦子趴在矮子耳朵邊上說“老爺,我看車上那男的長得不錯”。
矮子打量著東子“我覺得馬上那個更瀟灑”。
雲穀不耐煩了,“有完沒完,蘑菇個什麼勁,真娘們兒,再不動手天都黑了”。
阿四丟下幾兩銀子,“自己買馬去吧,我們這就一匹不夠用”。
胡知縣解下腦袋上的三角巾,嘿嘿笑兩聲“四爺豪爽!”。
兩個瘦子慌忙擋在胡知縣身前“老爺,小心暴露身份!”。
東子一個玄鐵菜刀扔過來,雞崽兒就軟下去了,胡知縣啐口唾沫“飯桶!”。
阿四一行人嘻嘻哈哈的走遠了,天色黑下來,鴨仔兒晃晃胡知縣“老爺,咱住哪?”。
二
一行人趕到宏寶萊客棧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透了,老薑喂了小白龍來到阿四的房間,“少爺,明個花燈節”。
阿四坐在床上運功,“後天啟程”。
“哎”,老薑佝僂著腰退出去,臨走又添了一句“胡知縣他們也到了”。
阿四睜開眼睛下了床,手裏的珠子嘩啦一聲響掉在了地上。阿四愣了一會兒,伏下身去撿那串珠子,“叫他們自己付房費”。
老薑臉上的愁雲盡數散了,輕快的“哎”了一聲下樓去了。阿四聽見過堂風穿過老薑牙縫的唰唰聲。
老薑推開甲子號的木門,一愣“你怎麼在這兒?”。
雲穀收了羅盤,“這客棧有陰氣,我給你們驅驅邪”。
東子盤腿坐在燈下擦那把玄鐵劍,“叫她折騰吧,楊狗改不了吃屎”。
雲穀拿起桌子上的飯缽,“我叫你名字你敢答應嗎?你這個妖孽,今兒個姑奶奶非收了你”。
老薑掩上門,點了燈“別老把自己當法海,少爺最煩你這一套。你們怎麼不開燈呀,這黑咕隆咚的”。
雲穀一揮衣袖把燈滅了“別點燈,小鬼兒怕這個”。
東子站起來又把燈點著了“你就是有病”。
雲穀放下手裏的飯缽“擦你的菜刀去吧”。
東子急了,他最恨別人說他手裏這是菜刀,這明明是玄鐵菜刀,所以他一蹦三尺高“你那才是菜刀,你們全家都是菜刀!”,
雲穀給他罵傻眼了,看看老薑“這別再有病吧”。
老薑已經睡著了,呼嚕聲此起彼伏,他說過,他老了,人一老了就喜歡睡覺,尤其喜歡打呼嚕。
屋子裏的燈不知怎麼的就滅了,東子罵了句“瘋婆子”又點了燈。屋子裏已經沒有雲穀了,隻有老薑還背對著他製造著聲音。東子打了個哆嗦也上床睡了。
一夜好眠。阿四下了樓吃早餐,胡知縣一行人也下了樓,跟阿四鄰桌坐著。
胡知縣壓低了聲音,“什麼時候啟程?”。
阿四用東子看雲穀的眼神看著胡知縣,意思是胡知縣也是個有病的,“明天一早”。
胡知縣特神秘的坐到這桌兒來,雞崽兒和鴨仔兒也跟過來了,“這附近劫匪鬧的很盛”。
阿四看了他一眼“小二,結賬!”。
這頓飯沒混上,胡知縣心裏很憋屈,出門在外的,一點兒也不親熱,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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