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879 更新時間：12-12-22 19:26
夜半的客棧，燈火通明。
“你們怎麼可以如此！簡直就是不可理喻！”於小水惱怒的聲音響徹整座客棧。
“小水姑娘……秦亦樓那小子是真的有急事要喚他家小爺回去，你就別惱了。”天狐笑眯眯道。
“你知道什麼！一旦介入，那個夢就無法進行下去！你們不過是獸，活了千萬年也隻是不通人性，無關冷暖的冷血獸而已。”於小水怒道。
天狐一頓，額角青筋暗現。
“你們根本就不懂，一個人的奢望是怎樣的絕望……”
天狐和白澤似懂非懂地看著她，隱隱覺得不那麼惱火了。
也許……他們確實不懂。他們的一生不死不滅，不過是活了一天，然後無休無止地重複無數次罷了。關於世態炎涼，人情冷暖，他們的確不曾了解。
“你們不是當事人，怎麼就能斷定他們不想留在那個世界，不想接受師傅安排的一切？”於小水說著便眨眨水眸，兩行清淚落下。
那是師傅費盡一世道行，不惜散盡魂魄去守住的夢，卻終究還是破碎了……
不值得……師傅不值得……
“小水姑娘，既然結界已破開，不如就如你所說的，去問一問當事人的態度。若她們選擇留在夢中，我們便什麼都不做，守著她們永生永世地沉醉夢中。”白澤淡淡的開口，沉穩的語聲透著幾分讓人心安的清潤。
於小水淚眼婆娑地看著他朦朧的臉，沒有說話。
——————————————浮生•未歇——————————————
煙火散盡，人群漸漸從橋邊散去。
人潮湧動，摩肩接踵。
“小妡妡——”清姿逆著人潮往嫿妡剛剛站的位置移動，人頭攢動間卻怎麼也沒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猛然被人一推，清姿慣性地往身後摔去，手邊顧不得扶上什麼，隻能任由身體後傾過去。
所幸，身側忽有人抬手扶住她的肩，生生將她半傾的身子撐住。
驚魂未定地回眸望去，卻見一個鵝黃衫裙的少女微笑看著自己，隻聽她道，“姑娘可還好？”
唇角微微揚起，眉目清秀，淡淡的笑意透著幾分雍容淡薄，直叫人猶如輕拂拂麵，爽快歡心。
“恩，沒事沒事。多謝相助。”清姿瞥見她手中的一把劍，學著江湖人的規矩抱了抱拳道。
少女笑笑，眯眼道，“不客氣。姑娘是在找人？”
“恩，原是一道看煙花來著，這一時不注意，竟是被人潮衝散了。”
“既如此，不如到巷口的茶攤上坐坐，想必若是那人回去，也定能看到的。”少女提議道。
清姿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卻見那巷口處正是風滿樓名下的分樓。想來小妡妡找不到自己也是會去那兒等的。
如此想著，便點頭同意，相伴而行。
卻說嫿妡被人潮衝下看煙花的橋岸，隻得沿著湖岸轉悠了一圈，沒能找到清姿，隻好回了巷口的茶館。
進門便有小二迎出來，“夫人回來了，清姿小姐在樓上呢。”
在此提一句，這風滿樓雖是四人合開，但因為千暮身份特殊，便隻做了個投資人，名義上這風滿樓，是姓卿的。
嫿妡點點頭，也不必小二帶路，便自己上了樓。
推開雅間的門，卻見清姿獨坐窗前，桌前兩杯茶，那一邊卻已然無人。隻見她麵上表情淡淡的，目光卻隱隱透著空洞無神。
“清……清姿。”嫿妡出聲喚她幾聲，卻不見她回應，恍若未聞。
“清姿……”試探性地輕拍她的肩膀，隻覺得她肩膀微顫，指尖頓在她肩頭，清姿卻像是觸電般甩開，回過頭來，雙眼通紅。
滿眼淒清，透著幾分淩厲，看得嫿妡心頭一顫。
墨色的眸子羽睫輕顫，看著嫿妡半晌，淩厲的眸色才慢慢隱去，恍若抽空了全身的力氣，清姿垂眸掩去眸中的情緒，啞著聲音道，“小妡妡，你回來了……”
“發生什麼事了？怎的這幅模樣？”嫿妡在她身側坐下，目光飄過對麵的杯子，頓了頓道，“莫不是……和千暮吵架了吧？”
清姿卻是不語，忽而一個激靈站起來，便往門外衝去。嫿妡匆忙追出去，心頭突突直跳，卻說不清為什麼不安。
路上嫿妡追上清姿，她卻隻是悶聲不語。
如此一前一後，兩人回了住的小樓，卻隻見花林中燈火通明，安靜的燈火等在那裏，一如往常。
急促的步子猛然頓住，清姿訥訥地望著眼前的燈火，一向溫暖的燈火此刻格外刺眼。是夢嗎？一切都那麼真實，那麼幸福……幸福得……不真實……
原來一開始自己就在自欺欺人，明知太幸福不真實，也不想去懷疑。記憶裏那些片段真真切切，她從來沒有想過，這樣淡淡幸福，平靜安適的生活從來與她無關。最多，不過是一場菁華浮夢。
於小水說她可以選擇留在這裏，然而當一切都變得清晰，誰還能繼續自欺欺人呢？
這一瞬間，她唯一想做的，是不讓千暮知道。哪怕自欺欺人，哪怕明知掙紮無用，也不想就此罷手。
夢與現實，已然分不清楚。
眼前的光亮慢慢在黑暗中變得模糊，漸漸暈染開的涼意仿若無可阻止的棄守眼前，瞬間被朦朧白霧掩蓋。
“清……清姿……”
黑暗中嫿妡聽見清姿輕輕吸鼻子的聲音，那努力想要掩飾卻掩飾不住的失魂落魄，讓人莫名地心慌。到底她在茶館遇見了誰，又發生了什麼？
調整了一會兒，清姿的語聲略帶喑啞，淡淡地道，“今天真是傻了，與人敘了幾句舊，便忍不住了。回去千暮看見怕是又要笑我，小妡妡可要替我保密……”
黑暗中看不清清姿的臉，隻聽得她語聲中略帶哽咽，卻帶著平日裏熟悉的輕快語氣。
對於她的說辭，嫿妡是不相信的，隻是沉默了一會兒，終是沒有再問。
“知道了，我不會說的。”
如此，二人方沉默著走近花林去了。
落花紛飛，隨風落在肩頭，勾在發絲間。
回到小樓，卻見一道玄色身影從屋裏出來，望見二人，步子一頓，然後聽那人道，“你們回來了，千兄喝得多了些，在屋裏睡著呢。”
此人正是卿月穀，淡淡的神色沒什麼異樣。
“恩，謝謝小姐夫。”清姿調笑道。
卿月穀俊臉微紅，走到嫿妡身邊淡笑不語。
送走兩人，方回到屋裏。
隻見千暮靜靜睡在床上，錦被踢開在床尾，青絲散落在枕上，睡得不甚安穩。
借著燭火靜靜看著千暮的臉，幾縷碎發因為額角的汗而黏在額頭，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暈開一道淡淡的灰色，白皙幹淨的臉上微微滲著些許薄汗。眉頭輕輕蹙著，薄唇輕抿。
抬手輕輕撫著他的眉心，指尖落在額上卻隻覺得灼燙。
眼前的人，不過是夢裏的夫君，夢外……依然是尊貴清雅卻忽遠忽近的……龍族四少罷。
轉身出去打了水為他細細擦了汗，退去外衣，讓他睡得安穩些，清姿方進了內室，將自己扔進浴池裏，溫熱的水撩在指尖，慢慢變涼。
靜靜的房間裏隻聽得見有一下沒一下的水聲，思緒卻執著地停在今天茶館裏於小水的話。
“夢……隻是夢而已……”
“我來不是為了帶你醒來，隻是想要給你自己選擇的機會。”
“你們四人都被師傅下了浮生，才會一起有了這個夢境。雖然不一定是最美好，卻至少平靜安穩。”
“隻是現實中不可阻止的事情太多……若你選擇留下，便再不會有人來打擾你們，若是選擇醒來……未歇之水就是解藥。喝下未歇，你們就能醒過來，去走你們各自命定的路。”
憋著一口氣將自己沉入水底，閉上眼，思緒未停。
日日在未歇水畔，做著茶水生意，卻從未喝過。卻沒想到，那未歇之水就是解藥……
忽而水波蕩漾，清姿驚得睜開眼，卻見一個人影在水中靠近。
定睛看去，卻是千暮著著一身褻衣就這麼鑽下水來了。
腰間一暖，他的手攔腰覆上來。
清姿驚得忘了憋氣，被水嗆得連連吐了好幾個氣泡。雖然一直是與千暮以夫妻之禮相待，親近也早已沒什麼，隻是如今知道了一切，她忽然害怕起來，害怕他的觸碰，害怕他的親近。
努力將身體往水上浮起，千暮卻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也不知是酒勁兒沒醒，還是怎麼了，強硬地帶著她沉進水裏。
唇上涼涼的溫軟，卻是他給她渡著氣。
漸漸的，渡氣成了淺嚐輕吻，再然後，便成了深吻。
水霧彌漫，一室溫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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