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441 更新時間：12-12-22 19:36
“李恪？”嫿妡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方將他喚回神。
李恪抿抿唇角，抬手揮退了屋裏的丫頭，方道，“嫿兒外頭的小苑甚好，悶在屋中難免惹人非議，不若我們也學人界花前月下一回可好？”
嫿妡笑笑，走過去接過他手中的一壇酒便出了院子去了。
院中種的是幾杆翠竹，幾株芭蕉，卻獨獨沒有桃李，是嫿妡回來後用珞川教的本草術所移來的。看多了粉白淺紫，眼前乍見這一院的嫩綠蒼翠，到叫人眼前一亮。
天色漸漸暗沉，遠處天際開始漸漸朦朧，灰白的天邊一抹冷暖交替的色彩瑰麗異常。
月色淺淺，照得小苑中竹影斑駁，清風朗月，別有一番清雅淡泊的滋味。
兩月就著院中香案對飲，對酒當歌，有一句沒一句地念叨著。
“嫿兒，明日……你便是我的妻了……”淺酌一杯，花釀沁香，缺失了曾經的香甜醇美。
輕抿一口，嫿妡隻是巧笑，眉眼盈盈，水眸清幽，“李恪……你能不這麼咬文嚼字不？我聽著好不習慣。”
她真的不習慣……這樣謙和有禮的李恪，不習慣這樣禮敬有加的桃花族域……仿若有什麼她無法控製的事……正在潛行……
李恪握著酒杯的手被她看得一頓，幾滴花釀濺了出來，淺綠的的酒滴咕嚕嚕滾落香案，滴答幾聲不見了。
抬手撓撓後腦勺，李恪大喇喇地笑了笑，“不說你不習慣……我也不習慣呢……”
嫿妡看著眼前這個笑得真實而略帶笨拙的少年，仿佛……記憶中那個在身後猛揮著樹枝，弄得滿地李花的那個李樹精……又回來了。
“族長說……娶妻後便是大人了，不能總是冒冒失失的。你看……你如今也是秀麗端莊……我當然也要正經些。”說罷，李恪又正色起來，理了理衣袖上的褶皺，正襟危坐。
嫿妡被他弄得好笑，“那現在隻有我們兩個，就不用做給誰看了。”
說著捋起袖子，露出一段藕臂，素白細嫩，將酒壇往他麵前一推。
繼而又拍開了上麵的封泥，指尖蔻丹火紅，豔麗如血，映襯著嫩青色的花釀與甜瓷青花的酒壇子，“呐，你看……我又不是什麼大家閨秀，你還做什麼大家公子？”
“是……是哦……”李恪傻笑一聲，撩起袖子提起那壺酒就咕嚕咕嚕灌了好幾口。
嫿妡笑著提起自己麵前的花釀，就著酒壇豪飲一口，臉上頓時現出幾分紅暈，水眸也漸漸透出微醺。
酒逢知己……千杯少。
靜謐的小苑，隻聽得見風吹林間竹聲脆，愈發顯得安靜閑適。
“李恪……是不放心我在外？”嫿妡撩起隨著動作滑落的袖子，不甚在意道。
李恪被她這突然一針見血的一問，抬眸怔怔地看著她，良久，終是囁嚅著唇道，“倚紅樓那一回……我便知道你不是留戀外麵的世界……那個獵妖師……我認得的……”
嫿妡手中的酒壇一晃，被她重重放在案上。
“你離開桃花族域不過短短半載，可你卻已經和那個人界的獵妖師朝夕相伴……我在倚紅樓……竟然眼睜睜看著你與他……雙宿雙飛……”
嫿妡眨眨眼，那時……卿月穀好像還是真的一心想著捉妖，倒是她故意戲弄……隻是如今回想起來……卻依然分不清那時究竟是真的為了躲開李恪，還是隻是想避開他們的相逢。
手上一緊，被李恪捉住。幾次用勁，卻沒能睜開。
“嫿兒，我從來信你，惜你……你總當我的話是戲言，卻不知我是真的認定你是我的妻……哪怕……桃花族長屢次勸我另覓佳人，李族人人以我娶一個桃族庶女為笑柄，我都不願棄你……”
被握住的手開始生疼，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借著酒意侵上心頭，漫過一貫的清冷自持。
忽而對上李恪迷離的醉眼，嫿妡看見那墨色的瞳孔中……映著自己的臉……淡漠……漸漸被垂眸深思代替。
李恪對她的好，或是生活在桃花族域千年修煉中的一點甘甜。人人將她是做禍害，棄之如敝履，她亦不求誰來懂，誰來疼惜。
然而，李恪……記憶中的那個莫名偏執地對她好的少年，那個莽撞率真的李樹精……那是深冬裏橫空長出來的一棵李樹，那個遠道而來的李族少年。
那一年冬，她坐在那棵奇怪的李樹下，一手托腮看著桃花族域中千年不變的粉紫色花徑景說想看人界的雪景。
李樹說她還未及笄，不能擅自出桃花族域的。
她強著脾氣叉著小腰賭氣說若看不到雪景就立刻跑到人間去，再不回來。
李樹忙著攔住她，便許她一場雪景。
閉眼……睜眼……
寂靜的風聲中隻聽得見落花聲，然而不一會兒，便聽得珠玉滾落般的碎玉聲，她抬眸看去，便被眼前雪白的風景驚得訝然笑出聲來。
抬手去接，觸手沁涼，細看那白色雪花，卻不似書中說的觸手即化。細細看去，原是白色的花瓣，抬眸去瞧，眼前便是桃李滿園，粉白相融。
張開雙臂，她一身粉紫花裙在李花中翩然起舞。
枝葉繁茂，花開灼灼。他為她開一樹花，花開花落間，雪白的花瓣清雅出塵，如雪一般在粉色的桃花族域中成就她一個人的雪景。
手背灼燙，卻是李恪溫熱的手心。
抬眸對上她墨色的眸子，幽深廣邃如海，卻又暗潮隱忍，然後，她聽到他悵然一笑，“你與他在一起時，要我如何自處，又置你我的婚約於何處呢？”
嫿妡咬了咬唇，囁嚅著終是說不出話來。
沉默，夾雜著夜的死寂。
“是我負了你……”
李恪頹然笑道，“負了我？千年的等候，你就給我一句這樣的話……莫說他是人，就單單他身為一個獵妖師，而你是妖，就斷不可能成事的……”
嫿妡身形一僵，怔怔看著他。
良久，她垂眸坦然道，“他說過……為了我，他便不再是獵妖師。”
“不是麼？那如今他在哪裏？為什麼任由你回來嫁給我？”李恪的眸子染上猩紅，愈發濃烈的醉意暈染著酒的醇香，仿若一把燎原之後，燃盡了一貫的自持與風度，“你隻是不敢承認……他拋下了你……”
話音未落，嫿妡便已經拂開他的手，重重甩開的衣袖拂落案上的酒杯，碎瓷聲清冷，一地寂寥。
“這是我與他之間的事……”嫿妡的語聲因為慍色染上幾分冷然，“既然事情說開，我也不想瞞你……我不會嫁給你……”
轉眸望見李恪怔怔立在那兒，手還保持著被她甩開的弧度，空落落的。
“恪……雖然婚期在即，可是隻要你一句不娶，便能救贖你我……”
“救贖你我？”他抬眸看她，墨色的瞳孔因為醉意染上渾濁，“若果真有退路，我又何必來這裏？”
一手執杯，目光隨著杯中晃動的酒凝注，仿若一種蠱惑，慢慢變得清冷而空洞，眼見著眼前火紅的身影輕晃，他頹然醉倒，伏在案上睡得香甜。
仿若一場沒有終結的酣夢，抽去那年深冬的花海雪景，模糊了記憶中一次次遠去的笑顏花影。
月色喑啞，嫿妡獨立月下，目光掠過李恪的睡顏，淺酌低語，“枯藤老樹……斷腸人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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