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562 更新時間:15-01-29 08:57
“娘娘,暮時寒氣重,這會可比不得盛夏了”
青眉嫻熟的關上窗、掌起燈,扶著臨窗而立的惠妃坐回榻上。
今日剛換上這秋令時節的製服,素色襯衣外頭加了件絳色鑲貂皮背心,新製的女官服有些磕硬,在身上還未完全服帖。雖素淨簡單、但料子厚實舒適,儼然也昭示著青眉不是個普普通通的女官。
“這一日可又是過去了?”
惠妃懶懶地斜倚在榻上、白淨的臉上依稀可辨得幾分猶存的風韻,眼角的紋路是她久居深宮的痕跡。一支翠色的簪子,簡單地將長發挽起,鬢角微白。
“回娘娘的話,酉時了”
“去把那方錦帕取來”
惠妃起身,走到案前坐定,薄涼的黃昏,她隻單著一件大紅綢暗花夔龍牡丹紋襯衣,燭火下,暗紅色的衣裳更將臉色襯的近乎透明的白。
信手翻開那本已微微泛黃的書卷。香氣縈繞、墨色輕含,字裏行間流出的絲絲雋秀,仿佛刻著他如玉般逸朗的眉眼。婆娑著、輕撫著,掌心漸生暖意,就好似當年觸及他眉心的溫度,可再怎麼溫暖,也解不開那緊擰著的結。
青眉見狀,眼中滑過幾絲無奈,卻也不得怠慢,移開步子往內屋走去。
“在這深宮裏耗盡了青春,每日也隻有想及他才得片刻歡愉。”她接過帕子,臉上浮起幾許笑意。
“隻是這8年裏,我依舊鏽不出滿意的一塊錦帕來給你,你曾嫌棄我手拙,罷了,橫豎看在我這8年的用心,你便收下吧。”
搖曳的燭火映照出她淒惶的神色,聲淚俱下,滴落在茶白色的帕子上,打濕了那朵栩栩如生的合歡花。合歡花,那是她們倆的劫,也是他命中的煞。
二十五年前,她進宮來,從此兩心隔著宮牆。
十年前,他為她封筆。
八年前,他們黃泉碧落兩相隔。
“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銷魂。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為誰春?”
錦帕上細細縫著這句刻入她骨裏的詞,她看著它在火裏燃成灰燼。。。
“容若,泉下若是有知,今晚便求托夢一敘吧。”
她的臉上,仿若煥發出年輕時的風采,就如回到她喚作他表哥時那般久遠,那時的她尚存無邪天真,就因著他的常隨名喚竺馬,便回頭急急地把自己身邊的貼身丫鬟改名為“青眉”。兩人俱是諧音,隻為求得在這過於露骨的契合裏糅進一抹矜持。
此生不盡如她意,卻也勝在這波瀾不驚上,她究竟還有什麼可怨恨的,大抵也就不服這有情人難成眷屬這一條了。
“娘娘,娘娘!大千歲來了!”傷感氣氛被青菊一疊聲的叫喚給擾亂。
青眉神色一斂,尋起一塊手絹,慌亂地擦去惠妃臉上的淚痕。
“這會子怎麼突然過來?快請他進來!”
惠妃一麵吩咐,一麵接過手絹抹去眼角未幹的淚珠,走回榻前坐定。
“兒子給額娘請安!額娘近日可好?”醇厚清朗的聲色,卻帶著幾分例行公事般的無謂。
榻前的青年身形矯健,器宇不凡,棱角分明的臉上,兩道濃眉斜飛入鬢,英氣十足的模樣頗有乃父年輕時的風姿。
“我很好,大千歲今兒怎麼得空?”惠妃麵含笑意,口氣卻也淡淡的,這個兒子,自打滿月起便生生的被抱去宮外大臣噶祿處將養,未曾有過一日膝下承歡,20多年來,與她隻有那母子名頭的牽絆。
可畢竟血濃於水,懷胎十月的苦她不曾忘記,也虧得有這個“聖上長子生母”的身份存在,她才得以在這弱肉強食的深宮裏,安然地消磨這靜好的歲月。
胤褆雖無嫡子的尊貴,可畢竟是在玄燁早年夭折了那麼多個阿哥格格的情況下第一個長成的皇子,榮寵自不會少,她隻盼著自己這不夠尊顯的身份不會影響到兒子的前程。
“方才辦完皇阿瑪交給兒子的差事,恰巧路過,便來看看額娘。”
一旁立著的青眉聽著大阿哥的話,便知有些不妥,路過而已,可見不誠心,但見主子神色如常,並無失落,便也就不做聲了。
“額娘好得很,倒是你,瞧著瘦了,也黑了,你如今大了,要懂得自己照顧自己。”
“是,兒子會注意。”
“得空帶小格格們進宮陪額娘說說話,額娘想的緊。”惠妃說著,頓了頓又繼續道:“這生兒子的事兒啊還真急不得,你還年輕,別給家裏頭那幾個太大的壓力。”
說起這胤褆府中也怪,成婚多年,格格一個一個的落地,就是不見一個男胎,惠妃雖知曉兒子的急切和無奈,可也隻好試圖寬慰幾句。
“額娘說的極是,兒子記住了”
“去吧!”淡淡地朝他頷首一笑。
卻不料,大阿哥剛走,外頭又一陣通報聲,說是七阿哥來請安了,惠妃聞之,因知他行動不便,於是連忙出門迎去。
說起與七阿哥之間的母子情誼,不免有些令她黯然神傷,這是她與皇上之間本就猜忌重重的關係上,又一橫亙著的鴻溝。可畢竟皇上出於對她的信任,才將胤祐托付給她,出了點差池,無論冤不冤枉,這照顧不周的罪名總也是落在她身上,即便是有委屈,也不好計較什麼。況且,胤祐本也無辜,隻是機緣的巧合,促使了這些不愉快罷了。
胤祐對這個養母也無甚多情感,他自小便是如此,對誰都是淡淡的,甚至對自己的皇父也如此,隻因他身體的緣故,玄燁也不忍心對他加以苛責。
例行的請安對他來說,比胤褆更為公事化,每天重複著那些陳詞濫調,隻為遵循最起碼的孝道而已。
惠妃麵帶微笑的照例與他寒暄了幾句,又囑咐交待了好一番後,方目送他離去。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心底的那道傷痕又隱隱作痛,塵封往事悉數襲來,如鯁在喉,這麼一想著,方才退回去的眼淚又一次流了出來。
“娘娘,娘娘!八阿哥也給您請安來了!”又是青菊的一連串叫喚,她輕歎一聲,摸出手絹再度抹去淚痕,幾絲苦笑浮上嘴角,不消說,這麼擦拭,眼圈怕是早也紅了,饒是躲得過大兒子的眼,可這小兒子跟前是萬般藏不住的。
想及此處,所幸丟開手絹,便也不做這無用功了。
“今兒這是怎麼了,哥兒幾個接二連三的。”
“給額娘請安!”胤禩畢恭畢敬的行禮,未畢,一雙手已將他卷入臂中。
“瞧你,這麼晚還來,可是剛進完學?”
“是,從懋勤殿直接過來了,額娘眼眶紅紅的,可是身子不爽?還是有什麼不順意?”抬頭隻是微微掃了一眼,胤禩便關切地問道。
“阿哥無需擔憂,娘娘方才從禦花園回來,被這無故而起的風沙眯了眼,奴才笨手笨腳的替娘娘擦了好久,卻沒想到越發紅了,真是奴才的罪過。”青眉連忙替主子解圍。
聰慧如他,怎會不知這是托詞,隻是見母妃神色微微愴然,必是不想再觸及,他便也作罷。
“在那裏可一切都好?天涼了,記得添衣,你身子骨一向不健壯,不大受得了寒。”
“額娘放心,兒子在那一切都好,倒是額娘,隻著一件單衣,入了夜恐會受涼,青眉姑姑!”
“拿來啦!奴才說破嘴皮子都沒用,阿哥一句話,娘娘準聽!”青眉心照不宣的遞過早拿在手中的外衣,胤禩笑著接過。
給母妃披上後,又扶著她坐下。
“胤禩,你也不小了,你一向聰慧懂事,很多時候不用額娘多說便甚曉事理。。。”
“額娘?”胤禩大約知曉母妃要說什麼,見她欲言又止,不免又有些疑問。
“你皇阿瑪前兩年給你隨口定下的婚約不知還算不算作數。”她頓了頓,原想說趕明兒個要和皇上旁敲側擊下探探口氣,可瞧這孩子一副不解風情的樣子,還是選擇憋回肚裏,胤禩伶牙俐齒,總有一堆理由駁回她的意,與其如此,倒不如直接去皇上那小心試探,免得現下一番爭論。
胤禩聞之,想起2年前皇阿瑪的一次醉意之言,要將安親王家小格格許配於他,那時他不過12歲,小格格更是未滿10齡,當初大約除了母妃,大家都做戲言聽去了罷。
“額娘,連這事你都當真?“
“君無戲言!你皇阿瑪說過的所有話都要放在心上。對了,張嬤嬤前幾日來過。。。可是杜若和汀蘭兩個丫頭不合你意?若是如此,額娘便再給你覓幾個!”
“別!”她們倆就夠他受的了,再來幾個,還讓不讓他活了?
不是因為害羞,更不是厭惡那兩個丫頭,身體明明已漸漸趨於成熟,蘊藏著他早已了然於心的衝動,對於那些閨房隱秘他也早已領悟透徹,既是凡俗之人,風月之思豈能沒有過?
“阿哥怕是害羞呢!這初經人倫之事,哪個不緊張呢?”青眉打趣道。
“這有什麼好害羞的?也是平日額娘疏於引導了,你是皇阿哥,為皇家開枝散葉那是必須要做的事”
“是,是,兒子明白,讓額娘擔憂了!”胤禩無言以對,對於這種事,他的一堆借口還真是無處發揮,除了應承,別無他法。
青眉在一旁看著他窘迫的樣子,捂著嘴笑起來
“娘娘,八阿哥臉皮薄,再說下去怕是要臉紅了。”
“也罷,你明白就好,快回去休息吧”
“是,兒子先退下了。”
胤禩一臉如釋重負地離開了鍾粹宮。
都說當娘的偏疼小兒子,這話當真不假,可偏偏這小兒子也不是自個兒親生的。胤禩和胤佑一樣,隻因生母身份低微,自幼便抱至她身邊撫育,隻是較胤祐的孤僻內向不同,胤禩自小就活潑乖巧,又願與她親近,也因著之前照顧胤祐時產生的陰影,致使她對胤禩事事上心、無微不至,唯恐有一絲一毫的怠慢。
“這幾個阿哥今日恐是約好了的,前前後後的,攪的娘娘定是累了,早些歇息吧,這卷《飲水詞》啊,娘娘都能倒背如流了,饒是奴才不識字,也能跟著念叨兩句了!”
“你便是千方百計把我唬到床上,你也好早點休息。”幾個兒子前仆後繼的進安,把她方才惹起的萬般愁緒寬慰了好些,倒開起玩笑來了。
“娘娘慣會打趣奴才,奴才這就給娘娘寬衣,一會好自在逍遙去。”
惠妃但笑不語,由著青眉給她寬衣洗漱。
青眉跟了她20多年,也因著她,一輩子就困在這宮裏,紅顏漸老,不曾為人婦。惠妃隻當是自己愧對她,殊不知,青眉得了她這樣的主子,真的是一絲怨念都不曾有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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