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路

正文  四十、苦撐

章節字數：3222  更新時間：13-01-14 1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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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開又昏昏沉沉睡去。冰姨與傅紅雪相顧無言。傅紅雪把葉開放下，蓋好被子。這次葉開沒有醒過來，身子軟綿綿的呼吸微弱。

     冰姨見傅紅雪也是一臉憔悴，便道：“少主，你這幾天也沒好好休息吧。現在我回來了，你去睡一覺吧，要不他醒過來看你臉色這麼差，也會擔心的。我在旁邊看著呢，不用擔心。”

     傅紅雪連收打擊，的確已經快到崩潰的邊緣，此時已經快支持不住。可是他實在不想睡覺，若是閉上眼睛便看不見葉開了，看不見他怎麼能叫自己放心。“冰姨，你奔波了幾天，也很累了，還是你先去休息一陣吧，我還撐得住。”

     冰姨拍拍他手：“冰姨不累。天還早呢，你陪著他一起睡一會兒。我去把藥爐拿進來，你們睡，我看著。”無間地獄一直暗無天日不分晝夜，傅紅雪也不清楚此刻到底是白天還是黑夜。聽冰姨這麼說，又看了看睡得天地不驚的葉開，猶豫一陣，終於除了鞋子外衣，掀開葉開的被子鑽了進去。

     葉開似乎有所感覺，身子往傅紅雪懷裏靠了靠。傅紅雪熟門熟路的摟住他，畢竟疲累已極，不一會兒就進入了夢鄉。冰姨看著床上兩個孩子，悲從中來，淚水忍不住一滴滴落下來，彙流成河。

     傅紅雪終究是放不下心，沒睡多久就驚醒了，騰地坐起身來，看看葉開好好的睡在身邊，頓時鬆了口氣。冰姨被他嚇了一跳，忙問：“怎麼了？”傅紅雪抹了把臉，將臉埋在手心裏：“我做了個噩夢。”

     冰姨輕輕歎了口氣道：“日有所思而已，別太放在心上。秦公子曾同我說，性命是無礙的……”雖然是在安慰傅紅雪，可是這話說出來，她自己都覺得心酸，說到一半便說不下去了。

     傅紅雪跳下床來，將被子塞好，探了探葉開的額頭，還好沒有發燒。轉頭同冰姨說：“冰姨，你看著他，我出去買些東西，家裏沒什麼吃的了。”冰姨站起來：“還是我去吧。”傅紅雪按住冰姨，搖了搖頭：“我腳程快些。”說罷看了看葉開，轉身出去了。

     冰姨見葉開一頭的汗，忙拿了軟巾替他擦幹，天寒地凍，他這個身子著一點點涼也不行。冰姨怕驚著他，手腳甚輕，可葉開還是感覺到些許不適，眨眨眼，醒了過來。冰姨頓住，忙問：“少主？”

     葉開看了好久才看清楚眼前的人，笑了笑：“冰姨，你每次叫我少主我都覺得很別扭。”他用盡了力氣說話，可聽在冰姨耳內，卻幾乎是如剛出生的小貓一般的叫聲。冰姨含著的眼淚差點又掉了出來，顫聲道：“冰姨是下人，當然要叫你少主。”

     葉開微微搖了搖頭：“娘當你是姐妹，怎麼能是下人呢。”目光黯了黯：“冰姨，娘不在了，你不就是我娘麼？”冰姨忍得很辛苦的眼淚終於沒忍住，抓起他骨瘦如柴的手垂淚：“少主……”葉開有些不悅：“怎麼還叫少主。”冰姨輕輕拍了拍他的臉：“開兒……”葉開臉上綻出笑來，滿臉的幸福。

     葉開微微用勁，捏了捏冰姨的手：“冰姨，我渴了。”冰姨“啊”了一聲：“你出了很多汗，可不是渴了麼，冰姨真是太不細心了。”連忙起身倒了杯水，扶了他起來。葉開伸手接過水杯，哪知手上卻沒力氣，將杯中的水抖出來許多。冰姨見狀立刻接過去喂他喝了。

     葉開一臉快哭出來的表情，看著自己的手，默然不語。冰姨黯然神傷，摟著他肩拍了拍。葉開突然反抱住冰姨，將臉埋在她肩上，肩膀一抖，傳來一陣微微的啜泣聲。冰姨心裏一般不好受，輕輕拍著他後背，哽咽著不住安慰：“好孩子，好孩子，不會有事的，沒事的。啊，乖，別哭了，傷身子。”

     葉開哆哆嗦嗦的聲音從耳邊輕輕想起來：“冰姨，我怕……萬一……紅雪該怎麼辦？他從小、就沒過過好日子……留他一個人，該怎麼辦？”冰姨雙臂緊了緊，輕輕撫著他後背，良久才道：“不會的不會的，好孩子你別瞎想。秦公子說有蠱蟲在，你不會有性命之憂的。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老天爺不會這麼不長眼的。”

     葉開猛地搖頭，用盡力氣以至於把自己晃得眼前一陣發黑：“我不是擔心自己，冰姨，我不是怕死。我是怕，我死了之後，紅雪他會難過。”冰姨隻覺得肩膀上的濕意越來越大，也傷心的滿臉眼淚：“不會的，不會的，你不會死，紅雪不會難過。別亂想了，乖，不哭了，不哭了。”

     葉開哭得狠了，隻覺得越來越暈，內息翻江倒海，胃裏一陣難受泛上來，突然撲在床沿，張嘴就吐。可是肚子裏空空如也，隻嘔了幾口清水出來。冰姨嚇得臉色慘白，慌忙摟住，不停拍他後背。

     葉開隻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看出來模糊一片，歪倒在冰姨身上，劇烈喘氣。冰姨嚇壞了，摟著他隻是不停順氣。

     外頭傳來一陣腳步聲，冰姨立刻叫道：“紅雪，紅雪快來。”傅紅雪聞聲，心裏一緊，將手裏提著的東西一扔，三步兩步搶進來。葉開抬起眼看看他，卻看不清楚，伸出手去，輕輕叫了聲：“紅雪……”

     傅紅雪衝到床前，握住葉開的手，把他從冰姨懷裏攬過來，一手貼在他後心，渾厚的內力一路送進他體內，帶動葉開紛亂的內息，慢慢周轉。

     周轉了兩個周天，葉開的奔騰的內息才慢慢平靜下來，臉上也不再是嚇人的慘白，傅紅雪鬆了口氣，手心不安的離開他的背心，環繞到他肩上，讓他靠在自己懷裏。除了心脈這裏內力有所阻塞之外，葉開的其他經絡都暢通無礙，若不是蠱蟲折騰，他的功夫實在不在自己之下。傅紅雪又是一陣揪心，卻不敢表露出來，輕輕揉了揉他的頭發：“好些了沒？”

     葉開點點頭，朝他笑了笑：“看到你就不難受了。”他笑的一臉沒心沒肺，眼睛透亮，毫無雜質。傅紅雪心裏泛起一股又是苦澀又是甜蜜的心酸來，若不是冰姨在旁，恨不得再次把他揉進懷裏，好好親一親疼一疼。

     冰姨拭了拭眼角的淚，走去藥爐旁，掀開了藥罐子。一陣熱氣冒上來，蒸騰了滿臉的悲戚。這兩個孩子從小就是爹不疼娘不愛的，傅紅雪是不用說了，幾乎沒過過一天好日子。葉開雖說有個師父疼他，畢竟不是自己的血親，從小心裏頭備受煎熬卻說不出口，整天用嘻嘻哈哈來遮掩自己的苦楚。

     傅紅雪不在的時候他哭成那樣，可一見到傅紅雪回來，立刻轉成一副笑臉，仿佛從來都沒有傷心過，打心底裏笑給傅紅雪看。這兩個孩子，就算有什麼悖倫的感情，也是情有可原的吧。漫漫塵世間，他們兩個也隻能互相扶持而過了。

     冰姨突然笑了笑，轉身向那傅紅雪道：“紅雪啊，冰姨有些累了，回房先休息一會兒。你看看著火，這藥快好了。”也不等傅紅雪說話，便起身出去了。

     傅紅雪呆了呆，才回了個“哦”字。葉開仿佛感覺到什麼，臉上紅了紅，伸了跟手指在傅紅雪手背上打圈。傅紅雪反手捉住他，拉起來在唇邊親了一下：“手這麼涼，還是躺下吧。”葉開搖搖頭，扒在他身上：“不要，你身上暖和。”

     傅紅雪見他如此依賴自己，心裏其實是十分歡心的。可是一看到他憔悴的樣子，又總是擔心天會塌下來。一鬆一緊間難受無比，隻恨老天無眼，不能讓自己以身相替。低頭在他額頭印上一吻，抱著他不說話。

     沉默良久，懷中的人呼吸漸沉，傅紅雪低頭見他睡得很是安穩，更不敢稍動，怕驚醒了他。直到藥罐子傳來一陣糊味，才輕輕把葉開放下，去洗幹淨藥罐子，重新拿了一貼放在火上。

     葉開睡夢中失了依靠，有些不安，輕輕翻了個身，蜷縮起來，雙臂環繞將自己緊緊摟住。傅紅雪見狀，心髒又像是被抽了一下，忙回到床邊連人帶被的輕輕抱起來。感覺到熟悉的溫暖，葉開似乎微微笑了一下，身子動了動，在他懷裏找了個舒適的地方，又滿足的沉沉睡去。

     時近臘月，天氣越來越冷。葉開體內的蠱蟲受困靈石的影響時時發作，每次的苦楚卻都不同，有時如火燒，有時如水溺，有時仿佛窒息般喘不過氣，有時又是天旋地轉暈倒許久。每一次傅紅雪都怕他再也醒不過來，可是過後除了虛弱之外又沒有什麼大礙。

     但人是真的虛弱到極點，稍稍一動就是一身冷汗，成天眩暈不已，吃什麼吐什麼。傅紅雪幾次都想把他送去魔教，都被他要死要活阻止了。冰姨的眼睛一直是腫的，卻拗不過葉開，隻能眼睜睜看著他一天天憔悴下去。

     這日葉開蠱毒發作，突然不停的咳嗽，咳到後來一口口吐出來都是鮮血，暈過去之後依然不停的咳血，把傅紅雪和冰姨嚇得手足無措。冰姨一邊給他擦拭血跡，一邊哀哀痛哭。傅紅雪抱著他，默默流淚。

     這一次，葉開沒有很快醒過來，一直睡了整整三天。傅紅雪就抱著他坐了整整三天。冰姨看不過去，勸他：“把他放下吧，自己也好好休息一會兒去，都三天沒合眼了。”傅紅雪眼神空洞，不知望在何處，搖著頭喃喃的道：“他說我身上暖和。你摸摸他，這麼涼。我抱著他，幫他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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