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95 更新時間：13-03-30 21:51
葉開在房內發了很久的呆，看著天慢慢全部放亮，聽著外頭漸漸沸騰起來，心裏卻越來越亂。他很想知道李尋歡會如何將此事公之於眾，也很想知道大家知道真相之後會如何處理。
但卻又十分害怕知道！
他沒辦法左右別人的想法。若隻是單純的滅門慘案，那對凶手繩之於法是毋庸置疑的。但這件事實是在太複雜。當凶手的勢力遠遠大於被害者，該如何替枉死的人呢討回公道？
傅紅雪默默在一旁陪著他，看著他在屋裏走來走去，坐下站起，心神不定。卻一直沒開口勸說。他倒是十分同意李尋歡的話：將真相公之於眾，孰是孰非，交給世人去評判。
如若這世上真的沒有公義，那也沒有辦法。個人的力量太小了，若不願隨波逐流，那就要麼玉石俱焚要麼眼不見為淨。世事太複雜，並不能以個人的意誌為轉移。即便沒有此事，傅紅雪也早已決定帶著葉開遠離人世紛爭，去過他們心目中的愜意生活。
外頭嘈雜的聲音漸漸遠了。分舵旁邊有一片開闊的空地，似乎是特地為此次武林大會開辟的。一個陌生的內力充沛的聲音遠遠傳來，有些不太真實。那聲音一開始便介紹自己是丐幫的幫主周天鴻，接著說了一大通客套話，這幾日怠慢了各路豪傑雲雲，無甚新意。
但是這聲音一響起，葉開突然就仿佛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霍一下衝到門口，定了定神，拉開門，昂首闊步的就走了出去。傅紅雪麵無表情跟在他身後，與他保持同樣的速度。
空地上正北處搭了個簡易的高台，台上站著個人，正是李尋與那個丐幫幫主周天鴻了。台下黑壓壓站了數百人，都是武林人士，大多豪邁粗鄙不通禮儀，雖有人在台上講話，台下卻是嗡嗡聲一片。好在周天鴻內力充沛，下頭縱然嘈雜無比，他的聲音照樣能讓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葉開與傅紅雪到時，便隻聽周天鴻說道：“公道自在人心。至於孔雀山莊的事，還是請李大俠來說吧。李大俠，請！”
李尋歡踏上前一步，朗聲說道：“各位，孔雀山莊的事，至今已經快一年了。在此一年內，除了剛開始一陣引起軒然大波之後，竟立刻偃旗息鼓，幾乎無人再提及此事。孔雀山莊在江湖上並非籍籍無名，全莊百來口性命，不能就這麼不了了之了。各位，我替大家引薦一人，大夥兒便能知曉當時究竟發生了何事。”
台下眾人聞言頓時一陣雜亂，還在好奇李尋歡引薦的究竟是誰，便見阿飛扶著一個人緩緩走上高台。葉開一見那人，腦中頓時一陣空白，身子晃了晃，差點跌倒。
傅紅雪整個身子都挺了起來，心裏的驚愕完全不比葉開少。他還清楚記得當日自己不忍見到劍南宮翎倒在雨地裏，身子被雨水衝刷的一片狼藉，還好心將她抱進大廳去。當時那具身體分明已經失去生命，怎麼如今竟然會活生生的站在此地？
小巧的女孩瘦的皮包骨頭，一身芒鞋緇衣。原本漆黑的長發寸草不留，竟是一身出家人的打扮。李尋歡續道：“南宮姑娘是那場災禍中的唯一幸存者。我們發現她的時候她受了極重的內傷，我兄弟二人花費了半年多時間才將她從鬼門關拉回來。這才真正知曉這場慘案的真相。”
南宮翎明顯中氣不足，說話聲音不帶絲毫內力。葉開站得遠，並不能聽到她在說什麼。反正事實真相早已知曉，此刻再聽一遍，無非是將傷疤揭開，倒不如聽不見。但是翎兒竟然還活著這事叫葉開不知該欣喜還是該惶恐。
神思過分紛雜，竟讓思路偏頗起來。葉開竟然將注意力放到李尋歡說得那句“唯一的幸存者”上去。師父說錯了，翎兒並不是唯一的幸存者，從那場噩夢中活下來的，還有他，葉開。
葉開回頭看看傅紅雪，突然冒出句話來：“這是怎麼回事？那個是翎兒？你看見了？真的是翎兒？”傅紅雪見到他茫然的表情，心中不忍，卻不知怎麼安慰。葉開搖搖頭，突然笑了笑，揪住心口的衣服：“師父怎麼不早跟我說？”
然而原本喧鬧的群雄卻漸漸安靜了下來，定定看著台上緇衣芒鞋的少女麵無表情的將這段故事公之於眾。翎兒的聲音漸漸清楚起來，抬起手臂，伸出食指，目光堅定，指一個人報一個名字：“還有許多人，我不認得，但是他們都穿著武當派的服飾，拿著同樣的佩劍，使的卻不是一樣的武功。他們個個麵目猙獰，卻自稱名門正派，將我全莊一百三十六口盡數殺死！他們以為我孔雀山莊密室真的有什麼富可敵國的寶藏，真的有無數絕學秘籍。嗬嗬，若果真有這些東西，我南宮世家，恐怕早已稱霸武林了吧。”
被指到的人臉上神色五花八門，連帶著同一門派的其他人都低下頭去。而南宮翎的臉上卻自始至終無悲無喜，話語雖然犀利，語氣卻十分平淡，彷如在講別人的故事。
葉開身子晃了晃，臉色越來越白。難以想象翎兒這段時間是怎麼過來的。她如今這麵無表情，似是看破紅塵，又像是心如死灰。平淡無奇的神情下麵，一顆心不知碎成了幾瓣。傅紅雪伸手輕輕攬住葉開的腰，立刻就感覺到他將全身的重量交托給自己，忙使了使勁，穩穩支撐住他。
群雄之中其實有人早已知道此事真相，但大多人卻是剛剛才恍然大悟。一時間全場安安靜靜，數百人竟然無一發出聲響。但不過片刻，便有人打破了這沉默：“龍潛淵，你個卑鄙小人，貪圖子虛烏有的寶藏秘籍，這種慘絕人寰的畜生手段，果然有你們青城派摻和一腳。”說話的，正是藏劍閣主陸正源。
龍潛淵頓時大怒：“你藏劍閣又是什麼好東西了？我父親當年得了一把上古名劍，還不是被你這卑鄙小人偷了去，還殺傷我青城派好幾條人命。我是畜生，你又好得了多少？”
老仇人一言不合眼看又要動手。卻聽一聲佛號將兩人的聲音都蓋了下去：“阿彌陀佛！此事我少林也有份參與。都是老衲管束無方，竟教寺中弟子參與此等惡行，實在難辭其咎。”
這邊果介的話音還未落，便聽到了因師太那高亢的嗓音：“了塵，你可知罪？我峨眉沒有你這等行事如此歹毒的弟子！你縱然是我師妹，今日也絕不能放過了你！”
一時間所有人又吵了起來，無非是你指責我我職責你。吵了半日，最終的矛頭還是指向了武當派。不知是誰大聲吼了一句：“其他人不過是附和，隻有武當才是首惡。難怪不見武當派的人影，看來黃柏老道早就知道了風聲，當縮頭烏龜去了。”
“是啊是啊，當時我還奇怪青鬆道長正當壯年怎麼會突然暴斃，卻原來是死在孔雀山莊了。首惡已經伏法，倒是替無辜的人報了幾分仇啊。”
“武當派搶了孔雀翎的圖紙卻又做不出真正的孔雀翎來，太也遺笑大方。”
“武當上下都是臭牛鼻子，哪裏來的處子之血啟動孔雀翎。自然做不出來。”
“武當絕學天下人求還求不來，他們自己卻毫不在乎，反倒要貪圖別人的東西。真不知道怎麼想的。”
耳聽得眾人紛紛附和，吵嚷聲越發大起來，話也越說越難聽。突然有一人大喝一聲，穿過眾人躍上高台，對著南宮翎深深一揖，直起身來又對著台下群雄團團抱了一拳，朗聲說道：“武當派韓摯，特來向南宮姑娘領罪。我武當做下這天大的錯事，今日便由我一人承擔。”轉身又對翎兒一揖到底，“南宮姑娘，要殺要剮，全憑姑娘吩咐。”
當下便有人嘲道：“武當派百來號人做下這傷天害理的事情，卻隻派出一人來當炮灰，倒是打的好算盤啊。黃柏老道呢？叫他出來，跟大夥兒交代清楚，這事究竟該怎麼解決。”
“韓大哥，這事本與你無關，你替黃柏頂什麼罪啊。”駱少賓衝到高台邊，很想將他拽下來。但是環顧四周，群雄虎視眈眈，眾目睽睽之下，倒是下不去這個手。
南宮翎淡淡的看了韓摯一眼，又淡淡的說道：“這位是武當的修竹前輩吧。那日，你並不曾在孔雀山莊出現。武當派，也並非所有人都對不起我南宮世家。”韓摯大為尷尬，彎著身子僵在台上，好半天才直起身來。
周天鴻重重一掌拍在韓摯肩上：“兄弟，好樣的。但是冤有頭債有主，世事總有公道在。你這般莽撞的出來頂罪，旁人卻未必領情啊。”
傅紅雪見韓摯衝上去說出這麼一番話，心裏不禁暗讚他義氣，卻也同時為他的衝動搖了搖頭。事關整個武當派，豈是僅憑他一人之力能夠解決得了的。
念頭還未轉完，卻見一人從一旁的階梯上緩緩走上高台，腳步沉重，身上似乎並沒有武功的樣子。哪知這人一站到台上，台下群雄頓時大嘩：“青鬆！”
“他是武當掌門，青鬆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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