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49 更新時間:13-02-08 15:44
皇甫瑾不是第一次來這裏,但這次絕對是他表情最凝重的一次——他實在是不敢想象本就生了一副好看的皮相的皇子被拐到了這等煙花之地會發生什麼可怕的事情。
浣奴的眼神也變得深沉,周身散發的戾氣和他腰間的那把刀都讓過路的人退避三舍。
皇甫瑾安撫道:“不必那麼緊張,還好這裏沒有別的青樓那麼放肆,盡快找到他應該還來得及。”必須來得及,否則他這腦袋必然要和脖頸飽受生離死別之苦。
浣奴不應,眼神沒有絲毫緩和,隻是徑直走向青樓的大門。正準備拾級而上,一個紅衣女子便走了出來,略過他直直地迎上了皇甫瑾,像條蛇一樣依偎上了這個處處留情的公子。
皇甫瑾和她調笑了幾句,低頭說了些什麼,那女子立刻嬌嗔地撅起了紅唇,兩個粉拳作勢打了他兩下,皇甫瑾又擁住她哄了幾句,折扇適時地托起對方嬌小的下巴,眼中恰到好處地流露出三分不羈,三分迷戀,三分風流,女子嬌羞地側身,翹起蘭花指,拽著皇甫瑾的衣袂將他引進了樓裏,路過浣奴時,皇甫瑾衝他勾了勾嘴角,浣奴低頭,跟了上去,忽然覺得,那雙桃花眼中剩下一分,應該是置身事外的不屑。
離姬在秦幽雲房中踱步,染了緋色的指甲劃過新製的霞帔,停留在一束流蘇處,繞在指尖梳理起來:“林織的手藝是越來越好了,三天前才臨時給了她花樣,竟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裏趕製出來,想來是熬了幾宿的。”
秦幽雲裹著被子,縮在床角,裝聾作啞。今早起床就發現自己的衣服被那件一看就知道是拿來包裝她的華服代替了,抱著死也不穿的態度,她就真的隻著了褻衣,在床上呆了一天,數著簾帳的針腳,心煩氣躁地想紅凝怎麼還不回來。
離姬坐到床沿,扳過秦幽雲的下巴:“在等紅凝?”看到意料之中的訝異後接著說,“她是個眼睛裏藏不住事兒的,你所托非人呐。”
秦幽雲心想,完了。
離姬眼裏含笑,替她褪下被子,拿來那件紫色華服:“我們打個賭如何?”
秦幽雲冷眼瞧她。
“你換衣服,上台,我們來賭,是你的救兵先到,還是買主先得——別先忙著拒絕,”秦幽雲張了一半的口僵在那,戒備地看著她,離姬將紫衣展開,披在她身上,“你若連打這個賭的底氣都沒有,那要那麼沒用的爹作甚,不如丟了,你說呢,秦小姐。”
秦幽雲愣了一下,擰著的眉頭舒展開來,拂開離姬整理她衣襟的手,笑道:“聽著不錯,我跟你打這個賭。”
離姬賞識地點了點頭:“我在外麵等你。”出了門,剛踏出門檻,又被叫住。
“離姬,我若留下來,還請小心你老板娘的位子。”秦幽雲穿好衣服,將頭發從領口捋出來,回頭說道。
後來,熟悉離姬的人都知道,每當提起秦幽雲這個名字時,她總會感歎一句:“可惜啊,若是個男兒身,必是個將相之才。”
而此時,離姬隻是調笑了一句:“對自己的父親那麼沒信心可不好。”
關上房門,隨行的丫鬟上前耳語了幾句,離姬柳眉一皺,點點頭,便向包廂走去。
浣奴見過鶯鶯燕燕,宮裏的嬪妃哪個不是披著安分守己的外皮變著法兒地勾引皇上,雖然表達方式不一樣,有溫婉的、賢淑的、潑辣的、乖巧的、嬌嗔的……但目的和眼前這群胭脂俗粉是一樣的——春宵一夜值千金他還是懂的,但糜爛得這麼放肆的鶯鶯燕燕他還是第一次見,雖說是虛假的表象,但宮裏的女人至少還會披著安分的外皮做做樣子,宮外的……衣裳都等不及脫,怎麼會有閑心再披一件。
皇甫瑾見浣奴又木樁子一樣杵在一邊,心下一陣煩躁,忽然就起了戲弄的心情:“錦繡,霓裳,這位公子站著甚久定然累了,還不去招待伺候著?”
錦繡鼻頭微微一皺,起身上前,剛搭上浣奴的脖頸,就被一股外力推了出去,撞上了桌沿,廂房內霎時靜了下來,霓裳在一旁進退兩難。錦繡礙於皇甫瑾的麵子,不好發作,可憐兮兮拋過去的淚眼也被一串葡萄擋在了其視線之外,無奈,她再次湊上前去,這次顯然小心得多,不敢貿然碰觸,手剛剛抬起,又忽然僵住,她想她看懂了,麵具後那毫不掩飾殺意的眼似乎在說:“再近一分,就宰了你。”
那一刻,錦繡是有點兒忿然的。她舞得一手好劍,在這兒的姑娘裏,也是心氣兒挺高的幾位之一,平日裏看得上的公子官人沒幾個,伺候更是看心情,皇甫瑾身為宰相家的公子,人品好樣貌好,是她傾盡心力想要釣到手的首選,為了她的前途,給皇甫公子麵子,才勉為其難地去貼一個護衛打扮的人,可竟然還被當眾推開?
不可原諒——
就因為這點兒忿然的小性子,錦繡後悔了一生,實際上,她的一生在這件事情發生後的第三天就戛然而止,人們在河邊發現了她殘缺的屍體,官府趕來,吩咐幾個人草草埋了了事,連府尹大人都未驚動。
離姬敲門的時候,正聽見房內的慘叫,推開門,便看見了漫天的紅雨,此時,她忽然覺得自己在某種意義上深刻理解了江湖上流傳甚廣的一句話——殺人,是一門藝術。那是她第一次覺得收刀回鞘的聲音是如此動聽,讓她的心都為之顫抖。而那之後,紅雨後的黑衣男子,成了她津津樂道的人物之一。
回過神來,看見錦繡抱著斷臂在地上垂死掙紮,血汩汩地往外冒,隨著她的衣袖抹了一地的紅,離姬皺眉,差人架了出去,冷眼看著皇甫瑾:“這就是公子請人的態度?”
皇甫瑾扔了剛剛臨時拿來護身的薄被,檢查了一下身上有沒有血點,笑了笑:“這裏腥氣太重,換一個地方吧。”
其實不用換房間,在走到另一個房間的門口之前,皇甫瑾就已經把包括給錦繡賠禮禮金的多少的各項問題都和離姬商量好了,在皇甫瑾的認知裏,如果有什麼事連錢都沒辦法解決,那麼最好別去招惹:“那麼,就請帶我們去見這位秦姑娘吧。”
浣奴其實到現在心裏都有疑問,為什麼那封密函裏寫的消息看起來和皇子一點關係也沒有——
“在上台之前把我弄出去秦幽雲”
浣奴又看了一遍密函,心下疑惑更甚,隱應該不會把一封十萬火急的密函寫得那麼迂回……
不過有那樣的老大也不是不可能……
“啊,糟了,已經是這個時辰了,”敲了敲秦幽雲的房門不見人應,離姬恍然大悟一般道,“不好意思啊二位,秦姑娘是時候登台了,不在房中了,勞煩請二位等她下來之後再見吧——不過這姑娘著實是個尤物,說不定等她下來之後,二位就見不著了呢,何不去前廳,先一睹芳容再做打算呢。”
皇甫瑾困惑地看了浣奴一眼,密函上說要他們在上台之前把她弄出來的,雖說不知道緣由,但應該是有什麼非做不可的理由的吧,說不定是要先救了這個女人然後再用她去換皇子?那為什麼不直接告訴他們皇子的所在之處……
皇甫瑾歎了口氣,移步前廳,這件事無論怎麼看都有些莫名其妙,但照做總是沒錯的,何況——他對所謂的“尤物”也並非一點兒興趣也沒有。
二人走後,秦幽雲從隔壁的房間裏走出來:“我聽見響動,是你啊……”
“不然呢?你以為是來救你的人嗎?”離姬得意地看她。
秦幽雲冷哼一聲,在丫鬟們的指引下繞另一條路去了前廳。
離姬隱去了笑容,暗笑自己卑鄙,她到底是有多想讓這姑娘留下來。
其實,當時在離姬心底,是真的有意讓秦幽雲來繼承芊眠居的——如果不是後來又發生了那麼多事的話。
亦寒今天是專程為了京中傳聞已久的“瀞國第一傀儡師”而來,以前每次抽空出宮都剛好和芊眠居的表演時間錯過,這次得了消息才來,總歸是尋了個上好的包廂,得以好好觀賞一番連宰相公子都讚不絕口的木偶戲了,而此時台上的紫衣美人,隻當是意外之喜了。
芊眠居是個雅地,至少,不會公開像街對麵的那間何歡樓一樣對姑娘們的初夜公開要價,這裏隻會讓姑娘上來彈一段舞一段或是吹一段,展示完畢,剩下的都是客人和老板娘的事了,是陪酒陪遊玩還是陪吟詩作對,全憑銀票和老板娘說了算,至於初夜和歸宿,那是姑娘們自己的事。
亦寒承認,秦幽雲是個美人,不說傾國傾城,隻能說美得很正常,眉眼清麗,肌膚勝雪再加上曼妙的身姿,一般能道一句“美人”的都長這樣——不過話說回來,亦寒自己也不知道傾國之色應該是怎樣的,或許就是秦幽雲這樣的也說不定。
他想,讓這樣一個美人陪自己看木偶戲也是一件美事,便對隨行的侍從耳語幾句,對方點頭應了一聲是,就拿著銀票去找老板娘了。
剛回頭,隻見一個黑影飛身上前,攬了秦幽雲就走,隻留下一縷紫色的水袖,大堂默然半晌,終於反應過來美人已被公然擄走後,眾人一片嘩然,隨即就是嘰嘰喳喳的一片混亂。亦寒皺眉,一絲被擾了興致的慍怒蒙上心頭,在再三讓人確認今晚不會有木偶戲的表演了後,他不等隨從找回來就隨人流出了門。
——放肆,讓他們去找溯兒,他們來這兒給我添什麼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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