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271 更新時間:13-04-08 21:51
涼州城裏有一條穿城而過的小河,嶽小珂一個人坐在河邊,從早晨一直坐到晌午。
滿手的血跡不敢在河裏洗淨,她怕毒死河裏的魚,更怕別人發現她是個怪物!尤其是葉歌,她寧願葉歌以為她心胸狹窄睚眥必報毒死了掌櫃的狗,也不要他知道她是這樣的一個怪物!
緊緊咬著嘴唇,直到咬出血來,忽然把頭埋在自己雙膝之間,放聲大哭。
那種一直深埋在她心底的恨意,忽然像是山洪爆發,再也壓製不住,手指深深的陷入手臂上的皮膚,卻也絲毫不知疼痛。
這一刻,她的心中隻有恨,從來沒有這般恨過!
她恨那些汙蔑爹爹的人,恨那些逼死娘親的人,恨唐靈兒,更恨唐家堡!
就是唐家堡整整囚禁了她十年,把她當作藥人試驗藥性,將她變成了現在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為甚麼,蒼天對她如此不公!難道三生河邊,那個舟子說的是真的?有緣渡過三生河的人,前世必定罪孽深重,今生非要以死償還!爹爹是這樣,她也是這樣!
一隻手輕輕的搭在她肩上,央金的聲音在耳邊說道:“小珂妹子,不要哭了,大家都沒有怪你,是那夥計欺負你在先,你毒死他家的狗也是活該!”
嶽小珂用力在衣襟上抹了抹眼淚,抬起頭來。央金在她身旁半跪,在她身後,站了很多人,蘇離,梅芷蘭,常雲簡,還有……葉歌。
“要啟程了麼?”是向著央金說話,眼睛卻看著葉歌。葉歌默默站著,看著小河對岸仍帶綠意的柳樹,沒有轉頭看她一眼。
央金點頭道:“葉少俠要去瑤山,蘇姑娘和梅姑娘都要和他同去。”
嶽小珂怔怔的道:“去瑤山……”
蘇離忽道:“嶽姑娘若是身體不適,便不必和我們一起去了,我會派煙雨樓的弟子,送你回唐家堡。”
小珂身子顫了一下,看著她道:“我的事情,不要你管。我也要去瑤山。”
梅芷蘭秀眉微微一皺,道:“可是,唐公子找不到你……”
嶽小珂打斷她話,冷冷道:“一個丫頭而已,找不到我,他也一樣會到煙雨樓下聘。”
梅芷蘭給她一語說中心事,頓時滿臉通紅,轉頭不再說話。
嶽小珂從地上站起來,直直走到葉歌麵前,抬頭看著他道:“葉大哥,我也要去瑤山。”
葉歌轉過眼睛,避開她的目光,淡淡的道:“我是去辦事,不是去遊玩,嶽姑娘有病在身,還是回家靜養為好。”
嶽小珂咬著嘴唇,看了他半晌,一字字的道:“我也要去瑤山。”
葉歌愣了一下,轉過頭來,正對上她的眼睛,心頭劇烈一跳,緊緊咬牙,平靜了半晌才道:“你不會武功,一路之上,恐怕不能時時分心顧你。”
嶽小珂眸中已有水光閃動,低下眸子,淡淡的道:“生死有命,到時候你們不必顧我,自保就是。”
葉歌默然片刻,看了她一眼,轉身離去。身旁柳枝掛住他黑色的衣衫,仿佛少女的手,溫柔多情。
瑤山在杭州一帶,距離蘇州不是很遠。蘇離和梅芷蘭都已打定主意不回煙雨樓,常雲簡也道為了朋友願意一同前往,如此這般,幾人結伴,改道向著杭州方向而去。
幾人都是少年男女,又都出身武林,不拘小節,很快便已熟絡,一路之上,有說有笑,蘇離和葉歌並騎而行,時時嫣然一笑,引得路人紛紛側目,葉歌臉上神色雖仍是冷,有時卻也會稍稍勾起唇角,對她一笑。
嶽小珂獨自騎著一匹黑色的馬,走在最後麵,沒有人和她說話,蘇離不會,梅芷蘭不會,常雲簡也不會,而葉歌……自從出了涼州,就再也沒有回頭看她一眼。隻有央金,有時會故意停下等她一會兒。
“小珂妹子,你冷不冷?”央金騎的是一匹青驄馬,身上披著一件紅呢子鬥篷,轉頭看著嶽小珂。她身上雖然也加了一件厚一點的衣裳,看起來卻依然單薄。
嶽小珂對著她微微一笑,搖了搖頭,轉頭看著不遠處猶如碧玉一般靜謐的湖水,有雪花簌簌的落在湖麵上,無聲無息。
不知不覺,已經是冬天了。
央金皺了皺眉,自從那一天嶽小珂和葉歌之間不知鬧了甚麼別扭,她就一直是這個樣子,幾個月來,安安靜靜的幾乎不說一句話,幾乎被所有的人遺忘。
“小珂妹子,你為甚麼一定要去瑤山?”央金猶豫半晌,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因為她覺得,如果她是嶽小珂,被這般視作累贅,一定早就走了。
嶽小珂仰起臉蛋,任片片雪花落上她的眼睛和額頭,她的臉頰比任何一片雪花都要純白,白的那般脆弱,一片雪片落入她漆黑的眸中,寂靜的融化,無聲的流出。
她要去瑤山,隻因為她要找到屬於爹爹的痕跡,不論他們說的那些話是真是假,她都要親自去看一看,就算爹爹真的是他們口中說的奸險狠毒、賣友求榮的小人,最終死無葬身之地,她也要親眼看一看他的屍骨,讓他入土為安,因為不管怎樣,他也是她唯一的爹爹。可是這些話,她卻永遠不能說出來,葉歌的父親,雖然已經死了,卻是他一生的驕傲,而她的身世,若是告訴了別人,隻怕就再也沒有找到爹爹的機會。
“因為葉大哥救過我的命,我無以為報,願意一輩子跟在他身邊,做他的丫頭。”
央金轉過頭去,不再說話,忽然輕輕歎了口氣,催馬趕上了已經走在前麵的梅芷蘭。
西湖暮雪,鬥轉闌幹。幾點橘紅的燈火漸次亮起,為這漫天飛雪的杭州,添了淡淡的幾筆溫暖。
西窗燈花,人影閃動,一陣飯菜的香氣飄出,佳肴美酒,應是遠方的遊子回家。嶽小珂怔怔看著兩側窗上映出的燈影,眼睛微微酸澀。
有家,就有溫暖,就像小時候在村裏,太陽落山的時候,娘會在家燒好一大鍋的紅燒肉等她,那種又香又軟的味道,她到現在還記得……
忽然緊緊閉上眼睛,不再去看,沒有了,甚麼都沒有了,她已經再也沒有家了……
“幾位客官裏麵請!本店可是杭州城裏最大的客棧,有上等的客房,下麵還有酒樓,所有上房,都看得見湖,這西湖夜雪,可是我們杭州城的第一大盛景啊!這雪看起來是要下一夜,這城裏的客棧啊,再過半個時辰準得客滿,您幾位既然來的早,還是趕緊先住下吧!”
嶽小珂睜開眼睛,轉頭去看,隻見葉歌幾人都已停下,說話的是一個中年男子,身上衣服甚是考究,像是掌櫃模樣,身後一座排場極大的客棧,題了三個鬥大的燙金字:禦湖樓。
葉歌抬頭看了那座富麗堂皇的客棧一眼,搖搖頭道:“我們行走江湖,沒有那麼多的講究,隻要有一張床睡便可。”
掌櫃的滿臉笑容,看著他道:“少俠說的對,我們這禦湖樓裏,多的就是床,都是上好的雕花木床!”
葉歌道:“你這裏的上房,多少銀子一晚?”
掌櫃的滿臉堆笑,“不貴,不貴,看得見湖的十兩銀子一宿,看不見的五兩。”
葉歌回頭對著蘇離道:“我身上銀子不多,住不起這樣的客棧,蘇姑娘可以住在這裏,我再去尋一處打尖。”
蘇離看了看禦湖樓,微微笑道:“我們幾人自然是要一起的,這樣的大酒樓,我也早住的膩了,正想去看看有沒有那種江湖人住的小客棧。”說著催馬,跟在他身後。
嶽小珂騎著馬站在街邊,仰臉看著禦湖樓,她從沒住過這樣的大酒樓,也從沒看過西湖夜雪是怎樣一幅盛景,隻是她沒有錢,在涼州當掉金鐲的銀子,一部分給了那位楚大夫做診金,另一部分用做日常花銷,添置衣物,已經剩的不多了。
葉歌和蘇離已經騎馬擦過她身邊,沿著街道繼續向北走去,嶽小珂回頭看了那個掌櫃的一眼,默然撥馬,跟在後麵。
耳邊聽見重重腳步聲響,馬韁忽然給人抓住,一個人喘籲籲的道:“姑娘,姑娘留步!”愕然低頭,卻見抓住自己韁繩的正是方才還站在客棧之前的掌櫃,兩手把馬韁抓的緊緊的,抬頭瞪眼看著她。
“我…我和他們是一起的。”嶽小珂以為這掌櫃把自己當做了散客,隻得解釋。
“我…我知道,”掌櫃的中年發福,跑了這幾步便喘息不停,對著嶽小珂道:“姑、姑娘,他們不住我不管,姑娘你是一定要住的!”
嶽小珂睜大眼睛,盯著掌櫃的,訥訥的道:“我也沒錢……”
掌櫃的一張胖臉搖的像個撥浪鼓,“不要錢,不要錢!姑娘你的錢,早就有人替你付過了!訂下了三層最上等的客房,吩咐小的們好好伺候姑娘!”
嶽小珂更是詫異,自己在這世上無親無故,哪裏有人會好心替自己付錢?微微一笑,看著掌櫃的道:“你定是認錯了人,我沒有這樣有錢的朋友。”說著拉過韁繩,便要撥馬。
掌櫃的見她要走,一張臉漲的通紅,然後又有些發白,嘴唇哆嗦著,好像馬上就要哭出來似的,忽然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衝著嶽小珂道:“姑娘,我沒認錯人,我等的人就是你沒錯!好姑娘,你可不能走啊!你要是今晚走了,我這一家老小可就都沒命了!”說著竟然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嶽小珂吃了一驚,趕忙從馬上跳下來,想把掌櫃的扶起來,隻是她身子瘦弱,掌櫃的又胖,賴在地上,怎麼也不肯起來。
嶽小珂頓了頓腳,直起身子,低頭看他,“是誰替我付了錢?”
掌櫃的呲牙咧嘴的哭著,看了她一眼,搖頭道:“我不能說,那位大爺說了,我若是透漏半個字,就割了我的舌頭!那位大爺還說,要是今晚小的們留不下姑娘,就一把火燒了這禦湖樓,把小的家的女眷全賣到窯子裏去!”
嶽小珂秀眉皺起,腦袋裏一片紛亂,實在不知在這世上還有誰會為了她如此,隻怕當真是這掌櫃的認錯了人。
想了一想,伸手去扶掌櫃的,口中道:“你起來罷,我住下就是,隻是你真的認錯了人,若是你那位大爺怪罪下來,可別怨我。”
掌櫃的見她應了,破涕為笑,伸手從懷裏掏出一塊帕子擦了擦鼻涕道:“好姑娘,你真是我的再世恩人,快裏麵請!”
嶽小珂回頭看了看,葉歌幾人正站在院落門口,看著這邊。想了一想,對掌櫃的道:“可是我這幾位朋友怎麼辦?”
掌櫃的呲牙笑道:“好說好說,姑娘的朋友,當然也一並住下來,我隻收半價!”
小珂回頭看著葉歌,掌櫃的這句話聲音頗大,相信他不會聽不見。
蘇離在葉歌身旁道:“不必半價,這點銀子,我們還出的起。”轉頭看著葉歌道:“葉大哥,既然這樣,我們也住在這裏罷。”
葉歌在蒼蒼暮色中看著嶽小珂,看不清目中神色,良久終於微微點了下頭。
嶽小珂見他點頭,唇角情不自禁的翹起,回過頭去,向著掌櫃笑道:“那給他們也安排能看到湖的屋子,好不好?”
掌櫃的一麵一疊聲的道:“好好好”,一麵從身後夥計手裏接過一件疊的整整齊齊的衣裳,迎風一抖,衣裳展開,原來是一件黑貂皮的披肩,殷勤的圍在嶽小珂肩上。小珂一愣,看了看身上的披肩,不等她說話,掌櫃的已經解釋道:“姑娘不要推辭,這披肩也不是我的,是那位大爺特地留下,叫小的給姑娘穿上,姑娘千萬不能不穿,那位大爺說了,要是小的給姑娘穿不上,就把小的一家的男人都閹了!”
嶽小珂“噗哧”一笑,歪頭道:“這位大爺是誰,把你們嚇成這樣,我倒真想見一見他。”
掌櫃的愣了一愣,道:“那位大爺還說,姑娘你一定想要見他。”
嶽小珂眨了眨眼睛,“他在哪?”
掌櫃的搖頭道:“不知道。說完這些,他就走了。”
嶽小珂低頭想了想,隻覺越想越亂,索性放下,既然能白吃白住,為何不住?管他是不是認錯人!
轉頭向著葉歌幾人看了一眼,跟著掌櫃的進了客棧。
西湖夜雪,火樹銀花。嶽小珂坐在窗邊,對著湖麵無聲落雪,一直坐了半宿。床上除了放了柔滑的真絲被褥,還放著幾件衣服,從裏到外,都是最好的料子,裁剪尺寸和她的身體幾乎分毫不差!她不知道這個掌櫃的口中的大爺是誰,也不知道他真正要找的人是誰,手指輕輕撫摸放在腿上的黑貂裘,心中忽然泛起一陣奇怪的感覺,莫名的,熟悉。
他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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