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七章 小夜曲(三)

章節字數:9798  更新時間:08-11-02 1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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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歐那鎮又迎來了春光明媚的一天。濕漉漉的空氣中飄蕩著綠葉植物的清香,樸實的鎮民們拿著各種勞動工具行走在大街上,和善地彼此打著招呼。不少房屋內都傳來敲打、割鋸木材的聲音,一個個木製品、小家具在熟練的雙手下成型,然後擺在自家房門外的草坪上等候上漆。

    一位身穿淡粉紅色長裙的美貌而清純的少女靜靜地行走在綠蔭大街上,路過的鎮民都眉開眼笑地對著這位幾乎每天換一套顏色裙子的克裏斯汀小姐投以真摯熱情的問候,年輕的男子們的傾慕、女子們的羨慕目光一直目送這位少女走進鎮上的某間商店。

    這是某家已經算老字號的商店了,店主弗朗茨為人還算不錯,除了經常往來卡歐那鎮和瓦倫斯港之間進行商品銷售外,還順帶經營著一些典當生意或是幹脆幫助鎮民代銷一些本地無法銷售的東西。自從克裏斯汀出現以來,弗朗茨家的生意就越來越好,也對克裏斯汀的態度越來越恭敬,更主要的是,弗朗茨正是鎮上護衛隊長沃爾特的父親。

    “哎呀!尊敬的克裏斯汀小姐,又麻煩您親自過來了,其實您大可不必這樣,我會定期去您那兒拿貨的!”

    年老的商人弗朗茨正在櫃台後整理著新上架的商品,回頭一看櫃台前站著笑眯眯的少女克裏斯汀,就覺得全身特別舒暢,趕緊伸手接過對方遞上來的籃子。

    弗朗茨一邊小心地從籃子裏取出一件件小物品,一邊仔細地在一張紙上記下清單,然後從櫃台下取出一個小布包說道:“克裏斯汀小姐,您的東西在瓦倫斯港可賣得不錯啊,這是上次您供貨的收入,一共十七個銀幣,請清點一下!”

    克裏斯汀禮貌地點頭微笑不語,看都沒看就直接把錢袋放進了籃子,正要回身走出商店,就聽見老人在身後喊道:“請稍等一下!克裏斯汀小姐!”

    弗朗茨趕緊從櫃台上取下一摞折疊得很整齊的布匹,從分隔的顏色來看起碼不下十種。

    “弗朗茨先生,您這是?”克裏斯汀好奇地撫摩著質地手感各不相同的布料,臉上露出疑惑。

    弗朗茨很不好意思地將布匹放在櫃台上說道:“小女貝羅蕾一直很羨慕克裏斯汀小姐平時的穿著,您一天一個裝束,她猜想您製作衣裙的手藝肯定不差,所以想拜托您幫她製作幾套裙子,真是不好意思啊!”

    克裏斯汀一聽就想笑,因為她從來就沒有真正製作過什麼裙子,隻是利用物質分散重組的神法將身上的裙子隨時變了個花樣而已。聽到這位和藹老人的請求,也就隻好點頭說道:“好吧,不過這麼多料子,那要做多少裙子出來啊!”

    “不用!不用太多!其實隻要做兩件晚禮裙出來就可以了,紅色的最好!其他的料子就算送給您了。”弗朗茨趕緊將布料塞進了克裏斯汀的籃子裏,似乎有什麼心事一樣走到一邊自個忙起來。

    克裏斯汀看著對方這一瞬間的眼神變化有點不對勁,略一思索也沒想出什麼頭緒,隻好微笑地行禮告辭。

    克裏斯汀剛一走出商店沒多久,從櫃台後的小門裏就走出位裙式很華麗的少女,年紀頂多二十歲。

    “爸爸,克裏斯汀小姐答應了?”少女焦急地拽著弗朗茨的衣服,眼睛裏滿是期盼。

    弗朗茨歎了口氣,說道:“我說貝羅蕾啊,克裏斯汀小姐那麼善良,當然會答應,倒是你這個鬼丫頭,居然想出風頭想到這個地步,你真要參加瓦倫斯港那個什麼女子裙裝裁剪手藝大賽?”

    貝羅蕾是沃爾特的妹妹,為人聰明伶俐,尤其喜好製作各種衣服裙子,弗朗茨也經常把女兒製作出的裙子衣服在卡歐那鎮和瓦倫斯港出售,一度還在瓦倫斯港小有名氣。可自從克裏斯汀來到這個鎮上後,弗朗茨就發現小女兒經常看著對方發呆,也很少製作衣服了,似乎受到了什麼打擊,就算偶爾做出一兩件,都明顯是在模仿克裏斯汀身上的裝束,可弗朗茨一看就知道女兒的裁減功底明顯做不出那樣的水平。

    “爸爸,您不知道!這此瓦倫斯港舉辦的女子裁縫大賽可是卡文特斯王子殿下資助舉辦的,獎金很高不說,而且獲獎的人還有可能得到他的接見!”貝羅蕾一臉的興奮,似乎她的興趣並非來自大賽本身。

    卡文特斯王子是南大陸最大的國家、斯托克王國國王萊西德的小兒子,此人相貌堂堂但不學無術,可偏偏經常突發奇想地搞些莫名其妙的活動,像什麼寵物化裝、水果雕刻、烹飪料理大賽等等,再加上其人特別擅長吹捧,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惡習,國王夫婦對這個小兒子很是喜歡,絲毫不在意他那種愛出風頭的表現,反而認為其子多才多藝。

    一聽到卡文特斯這幾個字,弗朗茨就特別頭疼,他猜出來女兒肯定是想借裁縫大賽來接近那個王子,可又找不出什麼更好的理由來阻止女兒的表麵理想,也隻好順從了女兒的意思。

    “又在說什麼呢?喲,今天妹妹打扮還真漂亮啊?是不是又想去瓦倫斯港了?”

    沃爾特微笑著從走進商店,一眼就看見自己的父親和妹妹在聊天討論,還以為妹妹又要去瓦倫斯采購布匹了。這幾天他心情特別好,鎮裏的人都把他當成英雄一樣看待,甚至還收到不少鎮上的少女偷偷給他送去的一些小禮物。

    “哼!瓦倫斯算什麼好地方,以後我還要去王都瑞林斯堡!”貝羅蕾得意地晃著身上的裙擺,露出向往的神色。

    “行了,貝羅蕾,今天就說這些吧,你要真是有理想,就多多鍛煉自己,不要靠一些小花招過日子。”弗朗茨歎了口氣就繼續開始整理貨架。

    “不知道你們說什麼……”沃爾特迷糊地看著今天父親的古怪表情,轉身對著貝羅蕾說道:“妹妹,剛才路上遇見了克裏斯汀小姐,她叫你呆會兒去她家裏一趟。”

    貝羅蕾眼睛都亮了,趕緊繞出櫃台,一把就拉住了沃爾特的胳膊,說道:“克裏斯汀妹妹真是這樣說的?哇!太好了!這下終於可以看看她是怎麼做衣服的了!”

    “我總覺得你和爸爸今天有點不對……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沃爾特懷疑地看了看貝羅蕾。

    “是啊,告訴你吧,我和爸爸商量……”少女偷偷地在沃爾特耳邊嘀咕了幾句。

    沃爾特突然連耳根都紅了,一邊趕緊轉身朝門外走去,一邊吞吞吐吐說道:“別……別胡說……我才沒那個意思的……我隻是把克裏斯汀小姐當最好的朋友,你們……別亂來!”

    “哈哈!真是個笨蛋哥哥!”

    貝羅蕾看這麼容易就把這個笨哥哥給打發了,對著一邊目瞪口呆的父親吐了下舌頭就趕緊跑回臥室換了一套樸素點的裙子匆匆出了門。

    二樓的房間裏放著一個大木桶,水蒸氣彌漫在房間裏,克裏斯汀解去衣裙靜靜地躺在用魔法恒溫的熱水中,仔細地擦拭著細嫩的皮膚。

    “丫頭,剛才教的東西都記住了嗎?要不我在重複一遍?嘿嘿!”

    少女眼前彌漫的水霧中出現一個老年人體的輪廓,就好象是水蒸氣組成的人形,漢斯老人的聲音又鑽進了克裏斯汀的耳朵。

    克裏斯汀趕緊身體一轉,水麵急速晃蕩下露出了光滑的背部,抬出水麵的手輕輕一揮,水氣人影就消散了,隻見少女咬和嘴唇嗔罵道:“你這個老家夥,真是會找機會出來啊!你說的我早記住了,拜托你別故意嚇我!你什麼時候也變得好色起來了?”

    “嘿嘿,看來你還是把自己當成了凡人,我早給你說過,神是沒有性別的,你要淡漠一點,來,我再看看……不然就先被其他人看了!”老人似乎在故意捉弄克裏斯汀。

    “去睡你的大頭覺!我知道了!”

    克裏斯汀哭笑不得,趕緊將意念封閉起來,不再聽那個漢斯的嘮叨,然後靜靜地盯著對麵那扇屋後朝向的木窗,眉頭皺了起來,因為她已經聽見木窗外有輕微的人聲以及感應到幾個熟悉男子的精神變動。

    一縷縷的水蒸氣從高處虛掩的木窗裏飄出,還帶著淡淡的香味。三個男子站在克裏斯汀房屋背麵的一棵大樹下發呆,一一口幹舌燥,口水直流,眼睛死死地看著窗戶,一邊的樹幹上靠著一架木梯。

    “維爾海姆少爺,您真厲害,居然觀察出那妞每天這個時候都會洗澡,嘿嘿,這裏可沒人能看見咱們啊……”一個男子小心地把梯子往木牆上一靠,頂端正搭在二樓窗戶邊,長度剛剛好。

    “嘿嘿,那當然,你們以為泡妞那麼簡單嗎?以後多學學!現在你們在這兒看好,我上去,呆會兒我打手勢換你們!”

    維爾海姆忍住那股迷人香味滲透身體產生的衝動反應,顫顫巍巍地爬上了木梯。

    這幾個小雜碎還不死心?克裏斯汀無奈地搖搖頭,她已經透過半掩的木窗看見了那截微微露出的梯子,感應到一個男子正在梯子上慢慢上爬。

    手心一抖,幾滴熱水就漂浮到空中融合成一個大水滴,然後迅速凝結成一塊冰,手指一彈,小小的冰球不偏不斜地擊中那微微露出的木梯,在命中那一刻化成了雪白的粉末。

    維爾海姆隻覺得梯子像是被什麼人朝後猛力地掀了一把,就感到梯子直立起來,然後慢慢朝後傾斜,咯啦幾聲,梯子兩邊的木條居然左右分開了,中間的橫木一根根散架脫落,維爾海姆腳下一空,隻剩下兩隻手還死死地抓住兩根長木條,還不斷地朝後倒去。

    “我的媽呀~~!”

    維爾海姆就好象踩著失去重心的高蹺般就朝後垮下,撲哧一下就仰麵砸進了濕潤柔軟的草泥中。兩個同夥麵麵相覷,他們怎麼也不相信這麼結實的梯子居然會在這個時候解體。

    “你們兩個混蛋,居然找了個這麼破爛梯子!”維爾海姆揉著背艱難地爬起,還不敢大聲說話,生怕驚動了樓上沐浴的少女。

    “維爾海姆少爺,梯子沒了,我們怎麼辦?”

    維爾海姆看看正對著窗戶的大樹,咬著牙說道:“媽的,進不去總也看看吧,過來,都蹲下,把我送到樹上去!”

    兩個跟班像疊羅漢一樣把維爾海姆慢慢送到大樹的主幹分岔上,然後看著他小心地沿著一枝朝窗戶伸出、大腿般粗細的樹枝爬去。看看離窗戶還有一米多的距離,維爾海姆折下一根樹枝,吞著口水朝窗戶小心捅去……

    這臭小子還真是色膽包天啊!克裏斯汀透過縫隙看到那個維爾海姆如此契而不舍,真是又好氣又好笑,手指又一彈,一道幾乎看不見輪廓的細小風刃從窗戶縫裏飛出擊中了維爾海姆身下的粗大數枝。

    更大的“咯啦”聲從維爾海姆的身下傳來,正在沾沾自喜的男子隻覺得身下一空,下意識地就抱住了樹枝,連同上麵的分岔細枝轟地一下就掉在了地上,又摔了個狗吃屎,隻是再也爬不起來了。

    “別……別動……斷了……哎呀!疼死我了!”

    這下維爾海姆再也憋不住了,殺豬一樣就叫了起來,幾個路過克裏斯汀門前的鎮民都繞了過來,隻見維爾海姆被兩個跟班從地上架了起來,一隻手似乎多了個關節。

    鎮民們從地上散架的木梯和那截折斷的粗大樹枝看出了點名堂,又扭頭瞧見了二樓上那扇還在冒著水蒸氣的窗戶,一下子都憤怒了,舉著手上的農具或是從籃子裏掏出水果蔬菜就朝那三個人砸去,一陣哭喊嚎叫中三個流氓男子連滾帶爬。

    “咦?大叔,那個混蛋怎麼呢?”

    一身素裙的貝羅蕾剛走到克裏斯汀的門前,就看見維爾海姆蒼白著臉被兩個男子架著倉皇地從街道邊竄向遠方,三人身上全是些破爛的水果和蔬菜葉。

    “哼,這三個家夥居然想偷窺克裏斯汀小姐,下回再看見就打死他們!”一個中年男子憤怒地把耙子抗上肩。

    “是貝羅蕾嗎?快進來吧。”門輕輕開了條縫,隻聽見克裏斯汀在屋裏輕聲喊到。

    走進克裏斯汀的臥室,隻見頭發還濕漉漉的少女隻用一張寬大的雪白毛巾圍在身上,脖子、胸口、四肢白皙的肌膚暴露無疑,看到這一幕,貝羅蕾也是心下一漾。

    真是太漂亮了,難怪維爾海姆這小子如此瘋狂,這種天使般完美的身材和相貌就連自己看了都要羨慕心動,真想上去摸摸!貝羅蕾心猛跳幾下,又怪不好意思地坐在了床邊,仔細地打量著這個比自己小一、兩歲的少女的身體曲線。

    “你在看什麼?”克裏斯汀似乎發現了貝羅蕾眼睛裏那一絲不正常的眼神,淺淺一笑,從櫃裏翻出那一摞布匹,然後和善地看著貝羅蕾。

    “哦……沒什麼……克裏斯汀妹妹真漂亮,而且手又巧,不知道以後誰有這麼好的福氣……”

    貝羅蕾將一些奇怪的念頭從頭腦裏驅散,然後看看臥室,發現並沒有想象中的一堆裙子掛在房中,心裏有點奇怪。

    克裏斯汀的微笑有點僵硬了,將頭微微側過,腦海裏浮現出兩個少女的身影,心裏微微一疼,趕緊轉移話題說道:“今天我想看看你的身體尺寸,也好明天上午盡快把裙子做出來。”

    說完,讓貝羅蕾站起身子,上下仔細打量了一翻,一堆精確的數據在腦子裏形成。克裏斯汀發現眼前的少女身材也很不錯,雖然自己經過了那麼長時間的沉寂思過,但看著看著還是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明天中午你來取裙子。”克裏斯汀淡淡一笑,轉身走出臥室,朝二樓樓梯走去。

    這麼快就看完了?難道不需要用尺子?居然一天就可以做好,真是個怪人。貝羅蕾走在回家的路上一直莫名其妙,但想著自己不久之後就要穿著最新的裙子出現在瓦倫斯女子裁縫大賽上的轟動場景,少女就滿心歡喜,一些疑慮也就煙消雲散。

    個把小時後,三套顏色各一的禮裙就出現在二樓的衣架上,為了突出光澤效果,克裏斯汀特地將不少水晶粉末融進了衣料,讓這些單一顏色的裙子看上去更加璀璨奪目,尤其是那件紅色的禮裙,表麵泛著晶瑩而朦朧的光點,在沒有任何寶石、彩絲裝飾的情況下看起來特別高雅清純。再仔細看看做工,似乎整條裙子都沒有用線來縫製,裁剪連接的部分天衣無縫。

    將其中一條為自己做的嫩黃色裙子穿在了身上,克裏斯汀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整個白天,克裏斯汀都呆在屋裏聽漢斯講解神力控製的一些知識,就連就餐的時候也不例外,不知不覺已經天黑了。

    忽然聽見街道上似乎很熱鬧,克裏斯汀走到臨街的窗戶邊偷偷往外看看,隻見不少鎮裏小孩子圍著一大隊人和十幾輛高大馬車朝鎮中心的小廣場走去,其中還可見那些車隊陌生人中還有不少身穿著金屬鎧甲,無數的油燈都掛滿了街道兩旁的大樹,平淡的小鎮在這個夜晚變得特別熱鬧。

    哦?好象鎮裏來外人了,怎麼還有那麼多武裝人員?克裏斯汀遲疑了一下,還是下樓打開房門,準備去觀察一下。

    “克裏斯汀小姐,您出來了,嗬嗬,我正要找你呢!”剛一開門,就看見沃爾特一身嶄新的灰色金屬鎧甲站在了門外,臉上充滿了得意的笑容,“對了,這是你上次說過想要的東西。”

    真是好漂亮!看到這位少女又換上了一套嫩黃色禮裙,沃爾特又呆了,忽然想起上午和妹妹的談話,臉就感覺燒乎乎的。趕緊低下頭,躲過對方的迷人微笑,伸手遞上了一根黝黑木頭。克裏斯汀接過一掂量,知道這樣的名貴黑木用來做笛子是最合適不過了。

    “今天有魯爾西頓商業自治領的馬隊露過本鎮,帶來了很多好東西,你要不也去選購一些?”沃爾特得意地晃了晃手上的金屬頭盔。

    哦,原來沃爾特從這些魯爾西頓商人手裏買了一套鎧甲,難怪看起來那麼高興。回身將黑木放進屋裏,克裏斯汀禮貌地讚賞了沃爾特幾句,然後跟著對方朝鎮中走去。

    “魯爾西頓商隊經過這裏要留宿?那些帶武器的人都是保護商隊的雇傭兵吧。”克裏斯汀仔細地看著街邊那一頂頂臨時支撐起的帳篷和進出的武裝人員,露出一絲擔心的神色。

    “嗬嗬,其實這很正常的,誰不知道魯爾西頓商人富甲天下,他們走到哪兒生意就做到哪兒,身上的錢帶得很多,而且還有大量的貨物,沒有雇傭兵保護,是很難保證安全的,不過他們幾年都難得路過我們這裏一次,所以這樣的機會很難得。”沃爾特沒有注意到克裏斯汀的表情變化,獨自走在前麵說著。

    這樣看來他們肯定是去南方的“混亂群城”做生意。克裏斯汀並不多說,隻是一邊走一邊靜靜地觀看著這些外來的人。

    所謂“混亂群城”就是指可拉達南大陸斯托克王國以南的大片區域,那裏沒有完整的國家政權,幾乎每一座城市都是一個獨立的政權個體,掌握著周遍的土地資源,城市數量極多,彼此緊密相連,沿道路騎馬朝發夕至,甚至連南方沿海的島嶼都有獨立的城邦存在。

    這種局麵是千年前斯托克王國南方的鄰國容勒芬王國分裂後造成的,一場浩大的動亂後容勒芬王國王室分崩離析,各地的貴族和城守幾乎在一夜之間就肢解了整個國家,之後的歲月互相攻伐不斷,聯盟、敵對的外交關係朝夕令改,“混亂群城”之名由此而來。

    那裏大部分山地都蘊涵了豐富的寶石美玉,平原生產棉花,沿海出產大量珍惜海產和珊瑚、瑪瑙、玳瑁之類的名貴物品,這些東西直接被遠來的魯爾西頓商人收購,然後在魯爾西頓的金銀首飾加工作坊裏搖身一變,就成了各國名流富豪的身份象征。

    正因為如此,早在幾百年前,當上一次光明和黑暗之戰結束後,斯托克王國就企圖吞並這快肥肉。誰知道當三個軍團一萬五千斯托克王國軍進入這片土地的時候,卻受到了幾十個城邦的聯合抵抗,這些自私的城邦領主一夜之間就建立起同盟攻守條約,三天之內的四麵夾擊下隻有八百多斯托克王國軍殘餘逃回了北方,從此“混亂群城”揚名天下,連光明聖都的教皇都不得不給這塊沒有完整權利統治管理的土地一個統一的“神聖”冠名,承認這裏的政治局麵合法化。

    一條帶著巨大利潤的商路建立成熟後也隨之出現了大量搶奪商人財富的馬匪、山賊集團,魯爾西頓商人在承受了巨額經濟損失後不得不實行商會集體貿易行為,並雇傭大量傭兵進行沿途護衛,規模最大的商隊護衛雇傭兵甚至達到上千人之多,其實力連那些割據城邦的守備兵力都不敢小看,於是以服務於魯爾西頓商人為目的的傭兵團在幾百年的時間內如雨後春筍般出現,逐漸這樣的貿易方式也被擴展到了大陸的各個角落,但還是南大陸使用的最為頻繁。

    不少從帳篷裏鑽出的武裝傭兵都被眼前露過的美麗少女深深吸引了,一個個像被線牽引了一樣跟在沃爾特和克裏斯汀後麵,隨著廣場的臨近,跟在少女後麵的傭兵也越來越多。

    沃爾特回頭看到那一線線的人群,眉頭都皺緊了,趕緊讓過克裏斯汀走在前麵,自己小心擋在後頭,以阻擋那些可能失去理智的粗漢子。

    廣場四周停滿了魯爾西頓商人的馬車,每個馬車前都鋪開了一條長桌,上麵擺著琳琅滿目的商品,許多本鎮的百姓都圍在這些臨時櫃台前選購自己中意的商品。

    臨時櫃台上的大多是些做工精巧的鐵製農具、獵具或者是北大陸特產幹果、鮮豔布匹之類的商品,這對於很少外出的卡歐那鎮鎮民來說都是比較感興趣的,不少人已經咬牙掏出錢幣購買了大包的商品。

    正在廣場中央和布魯爾鎮長交談的某個老年商人無意中瞥見了一身嫩黃色禮裙的克裏斯汀,眼睛流露出驚詫之色,趕緊和周圍的人打了個招呼,就朝克裏斯汀走去。

    “尊敬的小姐,在下是魯爾西頓巴拉穆沙商會的會長包徹爾·巴拉穆沙,敢問小姐芳名?”

    年老商人一看就知道眼前的少女身份不低,僅從那身全大陸難見的精致禮裙來看就估計對方是個有錢的主,隻是不知道是這鎮上哪家富貴人家的千金。出於自己年齡和魯爾西頓商人的天性,包徹爾並沒特別在意對方驚人的容貌,隻是心裏盤算著一筆大買賣。

    “原來是包徹爾先生,您叫我克裏斯汀就行了。”

    少女禮貌地行了個禮,這個微微歉身的動作讓幾個站在附近觀看的傭兵差點暈了過去,已經習慣了克裏斯汀容貌的幾個鎮民小心地走近,將這些外人隔絕開。

    “不知道克裏斯汀小姐看上了哪件東西?要不我給您介紹幾樣?”

    說完,包徹爾就朝某輛馬車揮了揮手,一個仆從打扮的人趕緊捧著一個精致的首飾盒跑過來。

    “您看看這幾樣!”

    包徹爾得意地打開盒子,隻見四周篝火照耀下,盒子裏泛出璀璨的光芒,一串打磨得異常精致圓潤的水晶項鏈和一把水晶發梳出現在人們麵前,隻見每顆水晶項鏈珠上都點綴纏繞著金線,嵌合的金絲幾乎和珠體表麵平滑融合為一體,就好象天生就是水晶的一部分,而那把水晶發梳也是同樣的風格。

    這樣一套工藝精美的首飾幾乎讓周圍的雇傭兵都看傻了,這些和商人摸爬滾打久了的傭兵都學會了鑒賞首飾的能力,稍稍懂行的一看就知道這兩樣水晶首飾價值極高,真要有人買的話肯定不會少於一百個金幣!

    和那些看得眼睛都快掉出來的傭兵相比,包括沃爾特在內的幾個離包徹爾最近的鎮民隻是微微詫異了一下就露出不屑的眼神,似乎已經見慣不驚。

    一群鄉巴佬!包徹爾心裏暗暗罵到。他以為這些鎮民隻是不懂鑒賞首飾,於是把希望放在了眼前這個身份高貴的小姐身上,於是笑道:“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從魯爾西頓的珠寶店裏掏到的好東西,我看最適合您這樣的小姐了。”

    要笑死人,這不是我幾個月前拜托弗朗茨老爹賣到瓦倫斯城去的兩樣水晶首飾嗎?怎麼就到了這個人手裏,而且中途還輾轉到了魯爾西頓。

    “多少錢?”克裏斯汀並沒表現出太多的驚異,隻是靜靜地問著,給人一種有點感興趣的味道。

    “嘿嘿!您這麼識貨,當然這價錢好說!”包徹爾心下大喜,伸出了一根手指頭,“說起來,我還和你們鎮上的商人朋友有點生意上的交情,就算便宜點,一口價兩百金幣!”

    周圍的鎮民都驚呼起來,這兩百金幣按照貨幣換算就是兩千枚銀幣,幾乎是全鎮三百多戶人家近兩個月收入的總和,幾個實在聽不下去的老人都搖著頭走開了,連那些圍觀的傭兵也個個露出厭惡的表情,知道這個老狐狸把真實價格幾乎誇大了一倍。

    克裏斯汀皺了下眉頭,她總算親身體會到了魯爾西頓商人的奸詐,因為這兩樣東西當初自己賣了二百銀幣,其中還分給了弗朗茨五十枚銀幣做為答謝,這經過魯爾西頓商人一轉手,就翻了十倍的利潤。

    “克裏斯汀小姐不需要這些,她有的是首飾!”沃爾特繞到克裏斯汀麵前,一手推開包徹爾手上的盒子斷然說到。

    “不……我要了!”

    克裏斯汀笑著說到,沃爾特連同幾個鎮民都目瞪口呆,以為這個天使般的少女發瘋了,尤其是沃爾特,他早看出來這兩樣水晶首飾是克裏斯汀親手交給自己父親委托出售了,如今居然又要花十倍的價錢買回來。

    “哎呀!克裏斯汀小姐果然眼光獨到!不知道這錢……”包徹爾心裏都樂開了花,但依然不忘最重要的事情。

    “您看看這個如何?”克裏斯汀從手腕上取下了翡翠手環,輕輕地放在對方的盒子裏,然後微笑不語。

    這下輪到包徹爾眼睛發直了,隻見他顫抖著手拿起那翡翠手環,然後突然把手上的盒子遞給了仆人,小心地雙手捧著手環對著火光仔細打量起來。

    我的天啊!這翡翠手環真是人做出來的嗎?包徹爾都快窒息了,長年和無數金銀珠寶打交道的他從來沒看過如此做工精致的翡翠手環,無論寬扁厚薄都打磨得異常完美,還有那上麵鏤空的線條和花朵,似乎這個製作手環的人會和翡翠本身溝通一樣熟悉這玉石的內部構造。趕緊掏出一張很硬的手帕,用手環在上麵按了個環印,發現圓弧特別完美。相比之下,自己那套水晶首飾的工藝明顯就差了很多。

    “您……您打算報多少價?”包徹爾都舍不得放開這個翡翠手環了,露出熱切的目光。

    “如果您那套水晶首飾值兩百金幣的話,那這個翡翠手環就算五百金幣,我想您不會反對吧?”

    包徹爾心下大喜,他一眼就看出眼前的這個寶貝起碼可以賣到八百金幣以上,本來自己收購水晶首飾就隻花了三十金幣,按兩百金幣的售價補差自己也不過再付給對方三百金幣,再一轉手起碼獲利七百金幣以上,就這一樣東西就相當與兩倍這次出行的利潤收入,真是賺大了!

    馬上將翡翠手環收入懷中,把盒子遞給了一邊的沃爾特,當場叫仆人又從馬車裏取出一個大盒子,清點了三百金幣給克裏斯汀。叮叮當當、閃閃金亮,周圍的人們都快看閉氣了。

    “等等……你這所有的農具、獵具、種子、水果、布匹值多少錢?二十枚金幣夠嗎?”克裏斯汀笑著將樂得屁顛屁顛的包徹爾又喊住。

    二十個金幣?包徹爾楞了,他本來想到這個小鎮並不富裕,所以也隻是把一些低廉的雜貨擺了出來,總價值都不會超過二十個金幣。迅速判斷生意又來了,趕緊點頭。

    “那您再給我十個金幣吧,那些我都要了,這東西還你。”克裏斯汀指了指裝著水晶首飾的盒子,“我就不要了,算三十個金幣就行了,你把所有的我要的東西都堆在一張大桌子上,讓鄉親們自己隨便拿。”

    說完,頭都不回地朝自己的木屋方向走去,沃爾特趕緊抱著裝滿三百金幣的小箱子、手上還捏著十個金幣跟了過去。身後的鎮民都沸騰了,剛被一大堆金幣驚訝過的人們又開始蜂擁而上選取自己需要的生活用品,歡聲笑語在夜空中回蕩不止。

    “哈哈,謝謝惠顧!謝謝惠顧!”包徹爾都笑得合不攏嘴了,覺得自己幾天前臨時改變的南行線路真是英明絕頂,要不差點就失去了一次發財的機會。

    “嘿!這位老爹,很高興嗎?我還可以偷偷告訴你,你手上的水晶首飾原本就是克裏斯汀妹妹的,哈哈!”貝羅蕾拿起一大摞鮮豔的布匹,一邊走過包徹爾身邊,一邊還回頭丟了一句。

    包徹爾一聽之下連下巴都快掉在了地上,癡呆地站在原地目送克裏斯汀和沃爾特的背影消失在街道盡頭。

    不顧沃爾特的反對,克裏斯汀分出兩百金幣讓沃爾特交給布魯爾鎮長以安排修繕全鎮的破損房屋和街道,以及建立一道圍繞全鎮的圍牆。

    “克裏斯汀小姐,您真是位天使,全鎮的鄉親都會感激您的!”沃爾特都不知道該用什麼詞彙來形容現在的激動心情,發現自己和對方輕描淡寫之下的壯舉相比顯得渺小了許多,心裏泛起一絲自卑。

    微笑不語,禮貌地告別了沃爾特就回到二樓,拿出了那根黑木。神力摧動下,木屑紛飛,不多時,一根黝黑亮滑的長笛出現在手上。

    廣場的歡笑慢慢散去,夜深人靜的卡歐那鎮裏忽然傳來一陣陣奇特的音樂聲、一種可拉達大陸沒人聽過的樂器演奏出一段段悠揚淒美的動人音樂,輕柔地回蕩在人們耳邊,疲憊的人們都漸漸陶醉入夢。

    離卡歐那鎮南鎮口大約幾千米的樹林商道旁,一群全副武裝、裝備不統一的人聚集在林子裏竊竊私語。

    “莎麗,幸虧這次我們提前知道包徹爾那個老家夥改變了路線,不然我們又要撲空了!”說話的是個年輕的戰士,略現稚嫩的臉龐上布滿了久經風霜的疲態,不過神情依然堅毅。

    “恩,夏斯林說的不錯,我們‘銀狼’重建的目的就是要找這些出賣我們的商會和傭兵團討回個公道,為死去的弟兄,也是為了你舅舅昆西團長!”

    一個中年男子站起,兩行熱淚流出眼眶,一邊一個少女默默點頭,然後撲進了名叫夏斯林的少年戰士懷裏哭了起來,周圍上百名老少戰士都沉默不語,眼睛都望向了北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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