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978 更新時間：13-04-03 21:16
柳如蘭的院落是個極為幹淨雅致的處所，舒婭給它命名為“柳苑”。
院門正對一片荷塘，雖稱為“塘”，麵積卻不小，其實應該稱之為“湖”，隻因其間種滿了荷花，故稱為荷塘。
每到盛夏時節，放眼望去，整個水池碧綠如茵，荷葉婷婷如蓋，菡萏嬌嬌似仙，正應了那句好詩“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
眼下雖是春季，小荷尚未露角，但一池春水仍頗令人由衷的喜愛。水岸邊蔥蔥鬱鬱婀娜多姿的垂柳更添了幾分詩情畫意。
池塘中央靜靜矗立著一座小巧玲瓏的涼亭，由此間伸出兩道百轉千回的折形走廊，一道延伸至柳苑院門前，一道卻是向著對麵延伸，止於另一座院落前。
舒婭指著池塘對麵的那座小院，說：“那是我的住所，婭苑。這下我們離的近了，沒事兒想找你說話便不用再趕著馬車跑上半天光景了。”
院落裏錯落有致的花圃間種滿了各種花草，百花齊放，爭奇鬥豔，好一派燦爛春光！
慶兒素沒見過多大場麵，明顯被這番景致吸引住了，從進府大門到現在，眼睛亮晶晶的似乎能放出光來，嘴巴一直合不攏。
舒婭得意地看著這些，對柳如蘭說：“知道你喜清靜素雅，我特意給您挑了這座院落，怎麼樣，喜歡嗎？”
柳如蘭自是不勝欣喜，沒說話，隻是握緊了舒婭的手，連連點頭。
“這個家是不小，人氣卻不足，除了幾十口子下人們，就隻剩我與父親相依為命了。正好你搬過來，也給我們爺兒倆做個伴兒！”舒婭說著，掃視院落的眼光停留在院牆一側那棵粗壯的梧桐樹上，遂張口喚來幾個小廝，命他們置辦張石桌過來，她要在樹下收拾出一塊幹淨的地方來，供蘭姨喝茶彈琴。
其實，舒家還可以再大一些。當年舒太清被封為成國公時，皇上下旨禦賜了一座莊園，比如今的大上一倍還要多。但舒太清卻是毫不猶豫地回絕了，說：“房子再大有何用？一人隻能居一間，睡一床。再者說，家裏就微臣與小女兩人，房子大了，人氣仍小，更顯空曠寂寥了些，實屬浪費。”
皇上很是感慨，卻戲謔地說舒太清：“人氣不還是由人造的麼？你多娶幾房姨太放裏麵，看還空不空曠寂不寂寥！”
雖是這樣說，但仍準許了舒太清的想法，另多賜予了他些許良田作為補償。由此，舒家除了門匾由“舒府”改為“成國公府”外，一切仍舊如常。
舒婭曾不止一次地想，恐怕整個京城裏，比起父親的那些同僚們，就數自家最寒磣了，要人沒人，要錢沒錢。別說是當官的，就連街頭巷尾有些家底資產的市井商販，家裏都有個三妻四妾，兒孫滿堂，一大家子天天嬉笑怒罵雞飛狗跳，多熱鬧。
凡事都是相對的，人多了，房子自然就顯得擁擠，於是換大的，過兩年又添丁，再換個大的……人多力量大，日子過的風生水起，家裏人口鬧得風風火火，雖然也時常被妻妾兒女們鬧騰的心煩盛怒，但一被人誇句“香火旺，後繼有人”就立馬樂歪了嘴。
香火，素來是人們引以為傲的一大資本。
很難保證，成國公是眾多同輩之人在失意之時拿來比較的對象，是讓他們找回心理平衡的一大安慰籌碼。
舒婭也想過，父親怎麼不娶妻納妾，怎麼就甘願守著這個倒黴女兒呢？自己又饞又懶，還胸無大誌沒什麼理想追求，就知道吃喝玩樂遊戲人間，父親怎麼就甘願呢？
想到最後，舒婭認定父親是怕自己會受後娘虐待，所以才寧願孤苦伶仃自己苦撐著拉扯女兒長大成人也不撒手女兒容別人挑三揀四。
舊恩恰似薔薇水，滴在羅衣到死香。
每想到這裏，舒婭就感動的要命，於是暗暗下定決心日後一定要好好孝順他老人家，為他養老，承歡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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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如蘭的住所很快就被安排妥當，舒婭另派了三個小丫頭、兩個小廝過去幫忙，末了再囑咐幾句，就告辭了。
路上走了片刻，初曉回頭望了望越來越遠的柳苑，快步跟上舒婭，走在一側與她並肩齊驅，悶悶道：“郡主……”
舒婭側頭看她一張苦瓜臉，疑問：“怎麼了？”
初曉抬頭望她一眼，顯得憂心忡忡：“本來，將蘭姨接過來是了了郡主您一樁心願，可我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
舒婭橫波流眄，不以為然道：“哪裏有什麼不對勁？無非就是家裏多了一口人，多一分熱鬧豈不更好？再說，蘭姨這些年也委實不易，如此也算是一些彌補了吧。”
初曉垂首沉默半天，忽抬起頭，大義慷慨道：“郡主放心，初曉就是拚了性命，也會護你周全的。”
舒婭被這句話嚇了一大跳，連連罵她：“說什麼胡話呢你？什麼拚命不拚命的？我能有什麼事，還用得著你護？”
一連串問號砸過來，初曉卻是不以為然，淡淡道：“初曉的這條命是郡主給的，就算郡主不要，初曉也會報答你，”抬頭望見舒婭圓睜的眼睛，忽又笑了，說：“奴才給主子表忠心罷了，哪用得著這樣大驚小怪？”
舒婭歎口氣，握了她的手一同走了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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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曉是舒婭撿來的丫頭。
五年前，舒婭溜出門去一個人捕鳥，待收心回轉之時，天色已近薄暮。待在一家糕點鋪吃飽喝足後，天色已暗，夜空零零星星出現了幾個星子，借著清冷光輝，舒婭腳下生風，直衝向家的方向。
隱隱聽到輕微的啜泣聲，好像是女子，夾雜著男人的粗暴詬罵，自黑咕隆咚的深巷中悶悶傳來，壓抑得令人窒息。
舒婭按捺不住好奇心，不由屏息凝神側耳聆聽，待聽了一刻，忽覺毛發倒豎。
她雖然才十一歲，卻也曉得這動靜意味著什麼。
她死死捂住嘴巴，悄悄地步步後退，想繞開這條巷子，另擇出路。
偏偏不巧，被地上一根散落的樹枝絆住了腿腳，“撲通”的倒地聲在這個詭異的夜裏顯得尤為響亮。
舒婭大驚失色，還未來得及從地上爬起來，隻見巷口的牆角邊迅速衝出來一個人，神色慌張，四處張望。
待看到不遠處蹲在地上瞠目結舌的舒婭時，那人一雙惶恐的眼睛倏然間閃閃發光。
“我還隻當是誰來攪老子的好事兒呢，原來是個小丫頭。唔，長得還挺俊。”那人的猖狂笑容在月光下更顯猙獰可怖。
舒婭被嚇呆了，直到他走過來彎下腰伸手捏了捏她光滑小巧的臉蛋，嘖嘖讚歎道：“不錯不錯，日後成人了定是個不可多得的小美人兒。不如……今晚上就陪爺消遣消遣吧。”
舒婭仍是愣愣的，瞪著一雙受了驚的眼睛看著他，說不出話。
正當這廝要拖起她來時，從方才他出來的地方又踉踉蹌蹌衝出一個人來，一把抱住他的腿，衝著舒婭大喊：“快走！——”
舒婭被這一聲喊驚回了魂，而那廝惱羞成怒照著腳下之人就狠狠踹下去。
是一個小女孩。
那小女孩渾身是傷，衣衫不整，血汙遍布，被惡人幾腳就踹得氣息奄奄，卻仍是拚了命似的死死抱住他的腿不撒手，血水不斷從她口中湧出，瞬間濡濕了地麵。
舒婭怕得要命，她驚起回神，趁機用力掙脫開惡人的手掌束縛，連滾帶爬地堪堪直起身來就要跑——
然而，她跑不動。她不能跑。她若跑了，那女孩兒一定會被惡人打死的。
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勇氣，舒婭毅然決然地回過身，撿起剛才絆倒自己的那一根大樹枝，猛地向著惡人的腦袋砸去。
她雖沒這般與人毆過，卻也曉得人的腦袋是如何重要，打的準了，難保會取了人的命，要不然那些犯法吃罪之人怎麼都被砍頭呢？可見，少了胳膊腿兒能活，沒了腦袋卻是要真的見閻王去了。
惡人當頭迎了一棍，腦子一陣劇烈的眩暈感，不由踉蹌著身子向著一邊歪去。舒婭見狀，跑上前去扶那女孩。
女孩已是血流披麵，仍是咬緊了牙關借著舒婭的扶力搖搖晃晃站了起來。舒婭險些支撐不住她的重量，幹脆放下手中的樹棍，雙手抱住她不至於跌落。
惡人很快清醒過來，拖著發懵的頭，對著舒婭咬牙切齒道：“好丫頭，今兒個老子不毀了你是老子無能，我看你怎麼走得出這裏？”說著，已是跨步上前狠扇了舒婭幾個嘴巴子。
舒婭被扇得昏了頭，臉孔瞬間腫得老高，嘴角都滲出血絲來，仍是強撐著不倒下去，更加用力抱緊了女孩。
死灰一般冰涼的黑夜，她們相依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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