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遇

章節字數:5348  更新時間:13-03-14 1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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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經過了九月,轉入深秋,樹上難得聽聞夏蟬的嘶鳴聲,即便有,也是淒涼的秋蟬聲了。月華正好,蒼白冰涼的月光浸透著千雨樓。千冥無法入睡,這霜重露微的時節總勾起人對往昔的回憶。十三年了,來到無影已經是第十三個春秋,這些年來,這雙手沾染了多少血也隻有我自己知道罷。猶記得那天,義父將流光交至自己手上:

    冥兒,今日你便要走出這第一步,你記住,從今往後,那些人會因你而喪膽。

    女子低首,從那個威嚴的男子手裏接過流光,清光色的劍在手心流轉,以後我的人生會是怎樣呢?第一次的任務是刺殺滄江一派的掌門,走出望城猶自不安,我能殺得了他麼?在那個男子倒在流光下時,驚詫的不僅是他,是周圍的人,也有自己。嗬,沒有想到一個尚年輕的女子竟能使出那麼淩厲的劍法,將掌門一擊斃命。血仍在滴著,就這樣,殺死了一個人麼?滄江弟子見掌門死於一女子之手,皆按劍而起。千冥麵色凝重,要報仇麼,嗬,不過多殺幾個人罷了。一時間,刀光劍影,衣裾翻飛,百招過後,地上躺滿了屍體,汙血橫流,千冥顯然耗費了太多力氣,體力有些不支,看著那些屍體,感覺作嘔——殺得太多了罷,千冥轉身掠出。騎上快馬,離開滄江。滄江一派被滅,震懾武林。冷牧雲對千冥初次完成任務大加讚賞,千冥倒未見喜色,心裏不知是什麼感覺,手上仿佛仍沾著鮮血令內心不安——殺戮,這便是我將來的生活罷。

    後雲風說的話令千冥明白不少,“這是個弱肉強食的江湖,武林隻崇尚力量,你若心軟,便是要敗於他人劍下,而敗則意味著是死,武林的爭殺不過是為保自己周全再去征服罷了。”自此,千冥執行任務,麵對敵人便不再猶豫,不再心軟,那些人,又比我好的了多少呢?他們的手裏也沾染了很多鮮血的吧。一遍一遍這樣對自己說,一次一次變得麻木冷酷,可是,可是,為什麼會經常在夢裏看見那些被殺之人猙獰不堪的麵容呢?

    回首往事,千冥隻覺內心沉重,抬頭望月,喃喃道,“爹,娘,為何要拋下我呢?”脆弱,無助,迷茫,一瞬間如潮水一般向心頭襲來,“這便是宿命罷,誰能想到當年失去雙親的孤女如今雙手亦是沾滿了鮮血……”,女子十指抓緊欄杆,仿佛用力平息著什麼。聽得背後響起細碎的腳步聲,女子目光冷厲起來,轉瞬之間已扼住來人咽喉。

    “珠兒?”待看清來人,原來是素日服侍自己的丫鬟珠兒,隨即鬆了手。那綠衣少女嚇去了魂魄,一時不能言語,稍稍鎮定後說道,“千姑娘,咳,咳,夜深了,這外頭風寒霜重的,快進屋歇著吧。”

    “珠兒,你可知道,要是方才我下手重些,你便沒命了。”女子背對著她冷淡地說道。

    “是,往後珠兒會小心。”說著綠衣女子低頭轉身進了屋。千冥看著她的背影,珠兒從小和自己一起長大,當初來到望城義父派她照顧,其實珠兒還比自己小一歲呢,一直細心照顧,無微不至——對我好的,我都會記得。

    “珠兒,明日一早我要出去一趟,若義父問起,你便說我有要事。”

    “是,千姑娘。”少女俯身應答。

    清晨,天還未大亮,素衣女子牽出一匹駿馬,出了望城。一路上未見作停歇,直到經過梅隴鎮,千冥下馬,前麵有賣雪沫梅花糕的——娘生前最愛吃的點心,雖然當時年紀尚小,但還是能清楚的記得每次爹買了糕點回來娘那一臉的欣喜之色。千冥將買來的猶自溫熱的梅花糕小心的用絹布包起來,放在行囊裏,旁邊是剛在郊外摘的白色木芙蓉,仍帶著晶瑩的露水。撫摸著這兩樣東西,素衣女子臉上浮現出難得的淡淡暖意,娘會高興的吧。轉身躍上馬,直往一個方向而去。

    很快,到了。由於是深秋,周圍的樹木大多凋零,這青山之中並無盛開的花木,草葉枯黃,一片肅靜。女子翻身下馬,手裏拿著絹布包,向山上走去。枯草早將小路遮掩,難以尋覓,但千冥並未在意,徑直走去。走至爹娘墓前時,素衣女子下意識的握緊了袖中的流光——是誰來過?墓前的雜草已被清理過,墓碑前竟也放著一束木芙蓉,看上去已有幾天了。到底是誰?怎麼會知道爹娘的安葬之地?怎麼會知道娘喜歡的花?一瞬間,紫衣男子的臉出現在千冥腦海,隨即又被自己否定,不會的,不會是義父,雖然當年是義父將爹娘安葬,但他不會知道木芙蓉是娘喜歡的花。會是誰?千冥搖搖頭不再去想——無論如何,那個人不是來破壞的,這已足夠。女子打開布包,將雪沫梅花糕擺置在石碑前,木芙蓉在一旁,隻靜靜在墓前佇立著。

    “爹,娘,芊芊來看你們了,”許久,從女子口中吐出了恍若隔世的名字,“今日是娘的生辰,我一直記得。義父待我很好,這幾年,為報答義父,我做了很多事,殺了,殺了很多人,芊芊不知是對是錯,也許再有幾年,我也會死於旁人之手罷。,素衣女子心中並無波瀾,仿佛將這一切都已看淡。“爹,娘,你們在那個世界可過得幸福?這世上獨留我一個,幸福於我而言實在是,太遙不可及了。你們知道嗎?我真的,好想你們……”素衣女子喃喃,用力強忍著淚水——爹娘在天有靈也不希望看到自己哭吧。周圍的冷風不停的吹著,偶爾幾隻寒鴉呱叫著飛上枯枝,千冥緩緩俯身,“爹,娘,芊芊要走了,若我還活著,必會再來看你們的。”便轉身離開下山去了。素衣女子纖瘦的背影在寒風中略顯孤獨,在這個充滿心機,充滿野心,人人自危的江湖,何處才是歸宿呢?

    回來的路上途經梅隴鎮時,千冥走進一個簡陋的茶寮,要了碗熱茶,隨意一瞥,便能發現這茶寮之內有不少江湖人士。看到千冥來到這個茶寮,一桌人就在竊竊私語,商討著些什麼。

    “是她吧!是她殺了掌門!”

    “應該不會有錯,我認得的!”

    “我們要為掌門報仇!就算她武功高強,好歹雙拳難敵四手,待會我們一起上!”

    千冥並未聽清,隻皺著眉頭,喝完那碗熱茶,便要離開。忽地,“喀”的一聲響,一群人掀翻木桌,紛紛拔出長劍,將千冥攔在內裏。千冥並未慌張,手腕轉動,握住流光。為首的那人叫道,“你是無影閣的罷?你殺了我們天水派的掌門,今日我們便要為掌門報仇雪恨,要你血債血償!”

    “哼,一群不怕死的家夥麽?我既能殺了你們掌門,今日還要自不量力來送死麼?”女子沉下心來,冷眼觀敵。

    “上!”命令既出,一行二十餘人將長劍向中間女子刺去。千冥握緊流光,使出一招晴雪飛灘,狠厲的劍氣暫時逼退來人。那些人倒並未退縮,一個個拚了命似的向前。果真不怕死麼?千冥便不留情,四十招下來,二十幾人已倒地大半,在地上痛苦呻吟。見情勢似有不妙,為首的那人竟抓過開茶寮的老人作為人質,見此情形,女子稍作遲疑,停下步法,負手冷冷看向那人。

    “哈,我要你放下劍,不然我就立刻殺了這老頭!”那人麵容猙獰的笑道。

    這就是所謂的江湖正義,竟不顧無辜之人的性命麽?

    “哼,你未免也太過得意了!”平生最恨受人挾持,隻見千冥身影極快,掠至那人跟前,倏地一道白光向對方刺去,瞬間,那人臉上還帶著獰笑就斷氣了。千冥看著他的笑,驀地感到心慌,不對!頓覺心口一陣刺痛,難道是?腦海裏閃現出之前畫麵,竟是在沒有察覺時被下了毒!女子來不及多想,自袖口中摸出一粒藥丸服下——凝露丸有暫時壓製毒性作用,提劍翻身上馬,餘下的人見為首的人也死在千冥劍下倒也不敢多加阻攔。女子用內力護住心脈,免得毒性擴散,隻快點回到望城罷。

    快馬疾馳,穿過一片青青竹林時,隻見得竹葉稍動,頓時,馬兒已經被絆倒地——這裏也有埋伏!千冥早已躍起,一道清光閃現流光出鞘,在女子對麵的是七個黑衣人,袖口上均繡有金色蒼鷹,手拿刀劍,目光淩厲,嗬,竟是江湖人稱“七鷹”的殺手,看來今天不會那麼輕鬆了。千冥凝神斂氣,自己中了毒,此時已占弱勢,不可輕舉妄動,隻得靜觀其變。

    隻見為首的一個手勢落下,七人齊上,“七鷹”果然名不虛傳,一人對七人已是不敢鬆懈,加之又中了毒,未過二十招,千冥已經感覺吃力,這番一運功,隻怕毒性又加深了。女子仍不敢大意,極力扼製體內之毒,手中的流光不停刺出,五十招下來,流光險些脫手,此時素衣女子左肩已不慎被砍中一刀,鮮血直流,幾欲將白衣染透——莫非今日,是要死在這麼?殺死一名黑衣人,靠在樹下稍作停歇時,又一劍向女子毫不留情地飛來,千冥咬了牙——大不了同歸於盡!一招天涯霜雪拚盡了力氣,來人被一劍封喉,倒地而死,女子卻也同時吐了一大口血,這一來毒性怕是要深入肺腑。其餘五人並不退縮,幾發毒箭向重傷女子射來,千冥扣緊了流光,凝神定氣,在身前劃過幾道清光,幾支毒箭均被從中劈開,分別釘在了樹幹上。剩下的人刀劍齊上向樹下女子攻來。

    千冥欲起身,胸口一陣絞痛,無力地靠在樹身,身上並沒有可用的暗器,這一戰恐怕凶多吉少了。聽得風吹過衣衫的聲音,一個青衣男子不知從何處躍過,落地時未驚起一片枯葉,手上握著一柄雪亮長劍,背對著千冥,看不到麵容。

    “七個男人欺負一個女子,算什麼英雄好漢!今日我便管了這閑事,想要殺她,先過我這關!”男子將長劍擋在身前,向“七鷹”說道。

    “這是,龍吟劍!”對麵有人驚詫。“江一寒?你不要多管閑事,否則別怪我等手下不留情!”

    聽見那個名字,千冥用力握住流光——是他!真是命運弄人嗬……我們竟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相遇。女子的右手緊緊按在左肩傷口上,指間仍有鮮血滲出,一邊運功調息,體內的毒也暫時被壓製住,又服下一粒凝露丸,不知還能撐多久。

    千冥注視著身前男子的背影,心裏不知是什麼感覺,是他吧…那個少年。光陰荏苒,記憶中的那個背影,那個眼神,仿佛從記憶中喚醒,隻可惜再次的相遇彼此卻是站在相左的立場。

    “盡管來!我也不會留情。”

    江一寒武功不弱,不過十五招,剩下三人已不能近身,再拚下去被殺死也是遲早的事,見此情狀,為首模樣的人一咬牙,命令撤退。三人消失後,江一寒收劍轉過身來,女子倚靠著樹,冷冷看著這邊,左肩滲出不少鮮血,麵色蒼白。男子走了過去,半蹲下。

    “姑娘,你受了重傷,若不及時醫治,隻怕會失血過多。”

    千冥並不回答——已經不記得自己了吧,也好,這樣便不再有所顧忌了。

    見千冥不答,江一寒一時之間怔住,倒不知這麼辦了。這時,一個藍衣少女從樹後跑了出來,“一寒哥哥!”——是夏小苑。

    “那些人都走了罷?”藍衣少女問道。

    “嗯,已經沒事了,現在安全了。”

    “這個姐姐……好像受了很重的傷。”

    “姑娘不知如何稱呼?這附近是否有認識之人可以托付?”青衣男子又問。

    千冥一副冷漠戒備的表情,仍不作答,咬著牙,起身提劍就要走,無奈身形不穩,幾乎摔倒,江一寒伸手扶住,女子用流光擋開,響起冷冷的聲音,“離我遠點!”江一寒愣住——這姑娘脾氣真是古怪。女子捂住胸口,慢慢走著,頭也不回地騎馬而去。站在一旁的少女嘀咕著:“一寒哥哥,這個人真是奇怪,你救了她,連聲謝謝都不說,還這麼冷冰冰的。”江一寒並未把小苑的話放在心上,也隻淡淡地笑著,看著那人離去的背影,那個女子的眼神——冷漠,倔強,悲傷,一副不相信任何人的模樣,不知經曆了怎樣的過往。可是,為什麼會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呢?大概是自己多心了罷。

    回過頭來對藍衣少女說,:“走吧!我們要快點趕到漸翠穀,這一路還不知會有多少事呢!”

    望城,雨羅堂內,地上跪著一名綠衣少女,冷牧雲正踱著步子,指間夾著一份密報——江湖“七鷹”行動!眼睛裏流露出嚴厲的光,“珠兒,千冥出去為何不報?”少女俯首,“千姑娘交代過,若是閣主問起便說她有要事出去一趟,珠兒並非存心隱瞞。”

    這個丫頭,大概是不敢說謊的。

    “那為何遲遲不歸?沒有說去哪了麽?”

    “千姑娘並沒交代過,隻是清晨便出去了,奴婢也不敢多問。”

    “好了,我知道了,先退下吧。”冷牧雲知道千冥脾氣,既然沒說,再問也問不出來了。隻是“七鷹”已經開始行動,不知冥兒途中是否遇到危險。冷牧雲眉頭緊鎖,想著法子,這時,守衛來報,“稟閣主,千姑娘回來了。”

    女子已經換過一身幹淨的白衣,麵色仍然蒼白,走進來便單膝跪下,“義父。”冷牧雲瞧著素衣女子,眼神突然冷銳起來。“冥兒,為何擅自出去?”

    “隻出去辦一些事情。”

    “哦,什麼事?”

    地上女子沉默不語,許久,“今日,是娘親的生辰。”

    紫衣男人眼神忽地動了動,隻是一瞬又恢複了往日的威嚴雪冷。。

    “是麼,那便情有可原了。”

    忽然,冷牧雲走至千冥身後,伸出右手手按住女子肩頭,稍稍發力,女子皺了皺眉頭,咬著牙忍住沒有驚呼。隻見白衣上有鮮血滲出,不一會兒,女子不住向前吐了一口血,驀地,男子放開了手,“冥兒,如何受了傷?”

    “回來途中中了天水派的毒,又受到‘七鷹’伏擊。”女子氣血虛弱下去——中毒,受傷,加之一路奔波,隻怕身子也吃不消了罷。

    冷牧雲扶住千冥,歎了口氣:“冥兒,你總是這麼好強。”女子緊鎖秀眉並未說話,紫衣男子隨即吩咐將千冥帶至靈月樓。靈月樓內,榻上躺著素衣女子,還在高燒,仍然虛弱得很。旁邊站著雲風,靈岫。聽聞千冥回來受了重傷,雲風一陣擔心,現到了靈月樓,聽靈岫說無大礙便放心了。

    “她也真能撐著,這毒雖不烈,卻是慢慢進入肺腑,加上又遇到‘七鷹’那幫人,能撐回來還真是不簡單啊!”靈岫抱著手對雲風說道,。

    “冥兒也真是的,回來就該立即救治,反倒先去見了義父,真讓人擔心。”一旁的青衣男子開口。

    “放心好了,我看呐,千冥她才沒有那麼容易就死,好了,雲風師兄,我們出去罷,讓她好好靜養。”

    “也好,冥兒要是醒了,立即告訴我一聲。”

    “知道了。”靈岫心想,整天就知道你的冥兒冥兒,她有什麼好的。

    於是兩人輕輕走出了房門。

    天意憐幽草,人間重晚晴。夕陽晚照,斜暉脈脈,籠罩在一片金黃中,朦朧不真實。

    枕江樓上,站著一名紫衣男子,輕敲白玉欄杆,吟著詩句“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這麼多年來你的身影一直在腦海裏揮之不去,晚晴,你知道嗎?她長得很像你,也有你那樣的脾氣。當年的我做錯了一件事,而這件是否做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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