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581 更新時間：13-03-29 21:41
西屋搬來了新人家，一個女人帶著一個像禿毛雞一樣的女孩。
大人們說西屋死過人，而且西屋又陰又冷，搞得神神叨叨，四合院的孩子都拿西屋的新人家當做話題，在炎熱的夏天樂此不疲的討論著。
夜晚我坐在院子的石凳上，奶奶拿著大蒲扇給我扇涼，爺爺坐在樹下喝著茶，對於小孩們的討論，我隻能聽，奶奶不準我跟他們在一起玩，因為我是「少爺」，他們是「混混」。
西屋的木門開了一條小縫，從門縫裏探出一個小腦袋，小孩們看到後尖叫著跑開了，腦袋往出探了探，擠出了一副蘆柴棒一樣的身體，原來是白天看到的禿毛雞。
奶奶指著禿毛雞對我說：「別和她胡混。」
第二天放學回家，我在胡同口又遇到了禿毛雞，她的裙子髒髒的，亂糟糟的頭發又枯又黃，像幹草堆。不過幹草堆後麵那雙眼睛卻很大很亮，像小孩們玩的玻璃球。
「我叫小吉。」幹柴雞懦懦的說。
我用嘲笑的語氣說：「小雞。」
小雞眨著眼睛無辜的看著我，我被她看的直起雞皮疙瘩，閃身繞過她回家了。
小孩們的話題從西屋轉移到了小雞身上，媽媽也總跟其他阿姨聊住在西屋的母女。
小雞的媽媽以前是一個有錢人家的「二奶」，因為得罪了大老婆被淨身出戶，現在做“床上”的生意。小雞沒上過學，整天在胡同口發呆。
大人們嘲笑小雞的媽媽，小孩們嘲笑小雞，別的胡同的人嘲笑西屋，好像小雞一家生來就是被人嘲笑的。潛移默化地我也對小雞有了偏見，因為……她的裙子太髒了。
我是大人嘴裏的「乖孩子」，每天放學都會乖乖回家，而且每天路過胡同口都會看見小雞，小雞總要和我說幾句話，我看心情的好壞決定理不理她。
今天我心情很不好，因為我不是第一名，要知道從一年級到五年級我都是第一名，但今天卻考了第三名。
走到胡同口，果然又看到小雞，她跑過來對我說她媽媽今天給她買了一塊太妃糖。我很煩，衝她喊：“你走開好不好，你的裙子很髒頭發很亂你知不知道？”
回家後給爸爸看了我的考卷，我挨了一耳光，坐在石登上一邊哭一邊寫作業。
小雞又從門縫裏鑽出來，怯生生的挪到我身邊，我沒理她，埋頭算著應用題，果然過了一會小雞自討沒趣的走了。寫完了作業，整理書包的時候我發現了石登上的太妃糖。
那天晚上，連蛐蛐都叫的很甜。
2
上了初中後我依然放學就乖乖回家，小雞也依然每天都在胡同口發呆。我不再像以前一樣討厭小雞，因為她不再髒兮兮的了。
「媽媽說我長大了，該養家了，不能做個賠錢貨。」小雞舔著我請她的甜筒含糊不清的說。
「去哪裏幹活？會不會很累？」我有些擔心，爸爸總告訴我，如果不好好上學就要出去幹活，每天都累的半死，還要挨打。
小雞苦笑，用大人的語氣說：「幹活哪有不累的，累又能怎麼樣呢？我又不是有錢人家的大小姐。」
媽媽叫我回家了，我背上書包回頭看了一眼小雞，小雞背對著我，夕陽那橙色的光似乎要將她燃起來了。
第二天放學回家，我發現胡同口的小雞沒有了。聽小孩們說小雞出去打工了，天沒亮就要出去，路燈滅了才能回來。
初中的三年過的很快，我每天過著三點一線的生活：學校——胡同口——家。偶爾會看到小雞，她又像以前一樣髒兮兮的了，一雙大眼睛呆滯又疲憊。
收到英國的重點高中錄取通知書對我來說並不意外，這個暑假我成了家人炫耀的資本，家人們逢人就意洋洋的說我有多聰明，隨便一考就是英國高中。
臨走的前一天我站在胡同口等到很晚，小雞終於回來了，看到我她很開心，又有點窘迫的捂著髒兮兮的裙子。
心裏有些不是滋味，拉著小雞去了附近的快餐店，小雞吃的狼吞虎咽。
我盡量把語氣放輕鬆，說：「小雞，我要去英國上學了。」
小雞先是一愣，然後繼續埋頭吃著，含糊的說：「真好呢。」
手機響起來，是母親的號碼，按下了掛斷鍵。小雞不再吃了，擦擦嘴站起身。
我們一直走到胡同口，小雞說讓我先回家，她有些事情。我知道她是怕我媽看到我們在一起會責怪我。
我拿出碳素筆在小雞硬邦邦的手心上留下了我的郵箱，告訴她有什麼事情可以發郵件給我。
走進胡同，回頭看了一眼小雞，黑暗的空氣包裹住她瘦小的身體。
那是最後的一眼，——直到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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