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季-無數生死輪回過後,我愛你如初。-  伴君慢搖(上)

章節字數:11547  更新時間:14-02-11 0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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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1

    據說能畢業於且曳學院是紅臨帝國所有學生無上的榮耀。但是能入學就已經值得敬佩了。眾所周知,能進這所學院的學生不僅僅是靠成績,甚至不是靠能力,而是,運氣。

    而實際上這所連名字都有些拗口的學校根本不能以常人的眼光和思維去看待理解。據說能從且曳學院畢業的人,不論好壞,必定會有一番作為,在各個地區,各個專業,各個種族。隻要能成功畢業,換句話說——隻要能成功活到畢業典禮。且曳學院有難以忍受的嬉笑嘲諷,撕扯扭打,甚至殺人越貨。唯一被嚴禁的卻是很多人不太放在心上的種族歧視。無時無刻不存在比監控探頭還監控探頭的泠心鏡一旦發現有人存在這樣稍為強烈的念頭,立刻通知學校老師,強行將該學生的記憶清除,驅逐出校。

    身段輕盈的索西亞族少女隨著新一批即將入學的新生走在茫茫的歸彌雪山上,遠處的冰堡似乎還遙不可及。一路走來,已經有幾個人倒在雪地裏,很快便有細長的野生藤蔓將他們拖入雪山深處。他們的記憶是哺育山靈的養料,失去了關於且曳學院的記憶之後,他們會被護送回家,重新生活。冰堡和炎堡是且曳學院的南北大門,是學院第一道也是最重要的一道防線,他們屹立在雪山和火山的最高處,睥睨眾生。

    索西亞族少女櫻珞足下一點,躍過了張牙舞爪的野生藤蔓。以往艱難的極地修行大大曆練了櫻珞的靈敏度。隻要她能從且曳順利畢業,就能被母親安排到一個較好的職位,為家族再添一份榮耀。她用指甲撕裂了突然襲擊的藤蔓,向後一甩。破碎的藤蔓立刻同殘存的力量攻擊她身後的人。

    抵達冰堡時,山腳下的浩浩蕩蕩六百多人隻剩下不到三分之一。領路人傑克遜叩響了冰堡的青銅門環。沉重的聲音回響在寂靜無聲的雪地裏,突兀又肅穆。回音漸漸散去,大門以與實際重量相當不符合的速度被衝開,冰雪席卷入室內,又是一陣白花花的風暴。高跟鞋的聲音扣響在地麵上,所有人的屏住呼吸。從城堡內款款走出一個女子,白衣白褲,白色的馬釘長靴,垂入腰間的銀色長發,冰冷蒼白的膚色,幾乎要與這樣銀妝素裹的大地融為一體。她伸出一雙晶瑩剔透的手,淡色的唇張合著。

    “歡迎你們進入且曳學院,且先進去喝杯茶,一會兒剩下的路還得靠你們自己走。我是冰堡的主人,名字,你們還不配知道。”

    說話間,已有兩條凶猛的藤蔓從雪地裏竄出,兩個人還來不及呼救,瞬間沒了蹤影。那個女人卻置若罔聞,“進來吧。”

    “站住,你不能進去。”隊伍前進到一半時她突然伸手按住了一個男孩,“按理說你想殺人我不能阻擋你入學,但是冰堡打掃起來有點麻煩,所以還請你回去吧,血濺冰堡什麼的還是算了吧。”

    男生無所謂地笑笑:“知道了教授,我不會再這樣想了——”他突然伸手掐住一個女孩的脖子——“所以讓我進去吧。”

    隊伍依舊有條不紊地前進,大多數人選擇對這樣的狀況熟視無睹,因為下一秒鍾那個男生就死了,被那個挾持的女孩。兩株藤蔓迫切地裹緊了男孩地身體,將他拖入地底。生命才是山靈地最佳養料。女孩收攏了帶血的翅膀,轉轉酸疼的脖子。白衣女子向她頷首致謝:“謝謝你,沒讓血濺開。”

    冰堡的後院並沒有溫暖多少,卻有熱茶免費無限供應,招待那為數不多的新生。每一個孩子臉上似乎都有暫且如釋重負的表情。然而某個角落裏,堡主卻在與一位侍女竊竊私語。

    “今年走上城堡的學生比往年多呢,剛剛炎堡傳來消息,抵達炎堡的學生也超過兩百了呢。去年這個時候進來的可隻有五十來人。”

    堡主聽著侍女的彙報,冷哼一聲,依舊時麵無表情:“可你別忘了,去年進入冰堡的五十六個學生全都活著參加了入學典禮。璃珠你可真仁慈,怎麼連一頭活著的碧狼絳虎都沒見著?讓他們下去吧,我去補個覺。”她懶散地將一綹頭發繞道耳後,露出蒼白冰冷的臉頰,淡淡地瞟了一眼那群新生,離開後院。璃珠看著這幫新生,無奈地扁扁嘴。碧狼絳虎嗬。上一次隻放出一頭碧狼就死傷了50多人。就算是自願,未免也有草菅人命的嫌疑吧。

    不過作為仆人,是不應該隨便評論的。璃珠保持著如此封建卻忠誠的思想,轉身走入漆黑的地窖。

    學生們離開冰堡不超過十分鍾,腳下蒼茫的大地就輕微地顫動起來。櫻珞警覺地停下腳步,向山頂望去,白茫茫的一片,那一抹鮮豔的絳紅色直逼人眼,仿佛死神的腳步,飛奔而來。

    “快跑,是絳虎!”不知是誰大聲吼著,拔腿往山下跑。人群騷動起來,誰都知道,若不是去年得到了領路人的一點幫助,恐怕到達城堡的學生都寥寥無幾。還有傳說,千年以前,幾乎全軍覆沒的且曳城,在城主的帶領下,僅靠這一批猛獸,就擊潰了四麵八方的敵軍守護著且曳城。直到千年之後。純種的碧狼和絳虎已經不多了,但猛獸的凶狠度卻不減反增,暴戾成性。可是,怎麼又出現在這裏了?

    櫻珞跟著人群向下跑,可是兩條腿的怎麼跑得過四條腿的,落在後麵的幾個人立刻落入魔爪,發出的攻擊也傷不到猛虎半分,不等他們哭喊救命,已經被撕成幾片,淋淋漓漓一地的血和器官。學生中此起彼伏的驚呼,瘋狂地往山下跑,幾乎是手腳並用。

    幾個翼族人已經張開翅膀,居高臨下,羽毛化成利劍紛紛揚揚落下,霎時雪地裏一片銀光閃爍,晃得人眼花繚亂。然隻聽一聲低吼,無數利刃又被聲波反彈,變回羽毛,軟綿綿地飄著。絳虎抖了抖帶血的皮毛,仰天長嘯,激起冰雪紛揚,烏雲蔽日,刹那間天昏地暗,所有人腦海中一遍一遍重複著虎嘯聲,猛烈地襲擊著神經。已有脆弱的,腦漿迸裂七竅流血,倒地不醒。

    碧簫輕和,錦瑟微顫,仿佛有一縷恬淡的樂聲,不畏虎嘯,飄入腦海,伴隨著清朗的男聲:“萬物皆喧,紛紛擾擾亂人心——噤!”

    虎嘯停止了,四周寂靜,甚至能聽到自身心髒的跳動和血液的流淌,烏雲漸漸散開,太陽露出來了。櫻珞立刻出手,一株蝶蘿竄出衣袖,纏上絳虎的四肢。束縛使它張大嘴巴,卻發不出聲,隻是暴虐地撕咬著蝶蘿。怎奈何源源不斷地藤蔓從櫻珞寬大的長袖中竄出,咬斷一截,就會有更多蝶蘿替補。櫻珞用力一甩,縱然冰天雪地,她的額頭上已冒了汗。絳虎被摔出十米遠。她剛鬆口氣準備繼續戰鬥,突然有人拉了她的衣袖,使剛才發動噤聲咒的男生:“快跑,雪崩要來了。”

    櫻珞回頭一看,絳虎慢慢從地上爬起來——但這不是重點——更遠的地方,已是一片異樣的銀白。櫻珞點點頭,和男生一起飛跑起來,可是大片的冰雪卷著樹石的殘骸傾瀉而下,比方才絳虎的速度快了不止一倍,似乎馬上就要碰到櫻珞的腳踝了。“趴下!”櫻珞命令到,同時手上發力。男生雖然不明就裏,還是選擇了暫時相信她。幾十條蝶蘿齊刷刷從櫻珞袖中竄出織成一張密密麻麻的大網,罩住了兩個人,雖然還有雪從空隙中簌簌落下,總算是成功抵擋了雪崩的襲擊。

    “我是厲野,溟流族,你呢?”稍稍安定下來,男生開始自我介紹。

    “櫻珞,索西亞族。你是不是專業咒術師?不多見啊,我以為溟流族人最擅長的都是冷兵器。”櫻珞友好地笑道。

    “總有例外的,不過冷兵器我也很擅長。不過你也很厲害了,怎麼樣,要不要考慮我的搭檔?”說話間,雪崩已經漸漸平息,不再那麼強烈。櫻珞仔細端詳他一會兒,撩起衣袖,露出滿滿一手臂的蝶蘿刺青。脈搏處紋著一枚小小的印章:“是的我很厲害。隻要你把沉生咒交給我,我就做你的搭檔。”厲野滿意地收回目光,從隨身包裏翻出一本書,看起來有些年頭,卻保養得很好,是一本咒術集。“隻要我們能活著入學,我就把這個借給你。”

    “那還等什麼,立誓吧。”櫻珞咬破手指,兩人染血的手指勾在一起。厲野喃喃念著咒,一束光從指縫中釋放華麗的光彩,化成兩道刻印,落在兩人的鎖骨處。“四芒星誒!看來我們的默契還不錯。”刻印是兩個人成為搭檔的標誌,六芒星默契度最高,如果刻印是圓,那還是趕緊解除關係的好。

    雪崩停止後,夕陽已逐漸西沉,劫後餘生的隻有不到一百人,已經是不錯的結果了。厲野望著遠處輝煌的學校,臉上仍然是溫和的笑,卻冷了眉眼。櫻珞站在他身邊,臉上滿是虛偽的天真爛漫。

    學校的看門人是個老年人,他慈祥地拉開沉重複古地鐵門,像是招呼一群犯人入獄:“歡迎你們,不怕死的小鬼頭們。”

    B1

    夕陽下山後的冰堡籠罩這清冷的靜謐。冰堡的主人君祀赤腳坐在書房的落地窗邊凝望著蒼茫單調的雪山。璃珠站在門口,不敢打擾。

    “怎麼樣了?”君祀的膝頭臥著一隻黑貓,漫不經心地問,眼神卻沒有遊移半分。

    “放出的絳虎成功捕回。”璃珠平靜地彙報,省略了個中許多艱難。當她找到雪地裏餓得眼睛發紅的絳虎時,縱然是一流的馴獸師,也差點被當成晚餐解決。“抵達學院87人,從炎堡抵達72人,共計159人,死亡人數共計253人,其他已全部遣送回家。”璃珠頓了頓,“主人,現在是開學儀式,您不去?”其實自璃珠進入冰堡工作70年,主人參加入學儀式的次數一隻手都數得過來,她隻不過是象征性地問一句。

    君祀沉默半晌:“璃珠,我今天多大了?”

    璃珠愣了一下,怎麼突然問這個?但她還是認真地回答:“剛好123歲零四個月。”璃珠回答。主人偶爾也會問這個問題,每次聽完答案都是一聲長長的歎息。璃珠知道她在歎什麼,隻要一天不從守護者這個位子上退下來,她就一天不能與愛人廝守終老,奈何這一屆守護者的任期超乎以往地長,甚至前一任是被直接打斷然後匆匆忙忙替補上去的。卻聽君祀冷笑一聲收回目光,“120歲,就已如此了麼?造化弄人啊。”她的話鋒一轉,像是剛剛從冥想狀態中驚醒:“不得了,今年的入學人數是去年的兩倍不止麼,璃珠,我想去看看。”

    君祀到達大禮堂時典禮才剛剛開始,新生都洗去了一臉塵土,仔細一看,竟個個都有幾分姿色。君祀在教師席上坐下,一旁炎堡的守護者司瞳對她笑笑,算是打了個招呼,君祀微微頷首作為回應。一旁熱情的曆史老師Nina驚歎著君祀的到來。這位性格孤僻的守護者十年來第一次出現在典禮上,引起了一陣小騷動。君祀依舊置若罔聞,盯著麵前一整套銀質餐具。

    紅臨帝國建立千年,且曳城便千年屹立不倒,它是幾乎比首都米利奈爾還重要的存在,守護著國家的最中心。城池的中心是且曳學院。雖然也曾有過戰火紛飛,岌岌可危的時候,且曳都不負眾望挺過來了,至今繁榮昌盛。每個冰、炎堡的守護者,都是從個貴族中挑選出的佼佼者,耐得了烈焰冰霜的侵蝕和幾十年如一日的漫長歲月。

    千年沉澱下來的且曳學院教學製度卻改變不大,基本學科隻有五門:語言學、數學、生物化學、格鬥學、咒術學,最後兩項還是選修課,此外還有一些小學課,僅供玩樂。還有教規,也從原來單一的禁止種族歧視,增加至不準殺人不準販毒等等十條,其中用語可待琢磨。似乎隻是提醒一些學生別太囂張,並沒有過多嚴格規定。

    “對了,君祀教授,”司瞳突然轉向君祀,“我想再要一株凝輝草行嗎?”

    凝輝草是百年的蝶蘿開花結果後的珍貴藥材,數量比蝶蘿還要稀少。君祀淡淡的盯著麵前的食物。拒絕:“我這裏隻有未長成品,劇毒,就不用來危害他人了,拜托您以後省著點用。”她毫不留情地諷刺著,司瞳卻不以為意,隻是笑了幾句,再客套不過。

    ——“你笑什麼?”高高在上的帝王不怒自威,厲聲喝道,眼神直逼階下英姿颯爽,麵色俏麗的女子。

    ——“我笑什麼?”她抬起頭,毫不避諱地直視帝王地雙眸,冷哼一聲:“我笑小女不自量力,竟還期望陛下回心轉意!我笑君王在上,昏庸無為愚妄淺薄,聽信讒言殘害眾生!我笑蒼生何罪之有,竟要遭受如此生靈塗炭啊!”

    君祀在夢中驚醒,又是一身冷汗。同樣一個夢,還以為自己已經見怪不怪了。君祀打開窗,讓漫天飛雪凍醒她的神誌。夢中那個女子她認識,應該就是百年前傳奇一般地人物,滄帝地妻子,藺後。當年滄帝昏庸,貪圖享樂,恰巧北方地震,他卻連管都不想管。是藺後將滄帝罵醒,可以稱得上是挽救了整個紅臨帝國。

    “朧真族藺後,生於朧真大漠以北,卒於朧真大漠以北,享年二十四歲。藺後聰慧過人,勤於政務,夫妻和睦,佐滄帝以平溟流族大亂,卒於溟流亂黨之箭中。帝甚哀之,行朧真族最高祭禮。凰火焚其軀體,塵星耀其魂魄,葬於故土,遇輪回而轉生……”——《紅臨錄-巾幗傳》

    書中隻寥寥幾百字,記述了一代天後的一生。她在所愛的大漠出生,不甘忍受每年百姓繁重的稅務和災後荒蕪的絕望,為民請命,卻深得滄帝賞識。幾年後,溟流族內出現叛軍,企圖謀逆,族長被叛軍射殺。藺後前去鎮壓時,寡不敵眾,被亂箭射死於大漠盡頭的某條江邊。鎮壓成功後,滄帝遵循於藺後的諾言,沒有遷怒於溟流族無辜族人,隻處死了亂臣賊子,以祭奠死去的愛妻。

    而被大祭司稱為藺後轉世的君祀,也莫名其妙擔當了守護者的重任。雖然無論長相還是性格,她與藺後都毫無相似之處。

    歸彌雪山終年積雪,季節感並不明顯。君祀一個人走上天台,那是她喜歡呆的地方。她帶上來的熱茶不到半分鍾就涼透了,開始結冰。君祀不去管它。從這裏可以看到半個且曳城。北邊是高樓林立,繁華喧囂的都市,南邊是遼闊無垠,寧靜安詳的原野。一株蝶蘿不知何時爬上來,纏住君祀的右腳踝,一直爬到膝蓋上。君祀玩弄著藤蔓上新開的一朵粉色的花,眼神在遠方火一般的地方流連。不一會兒蝶蘿就繞上她的脖頸,停止向上。它靜靜地盤曲在君祀頸間,像一條翠綠的頸鏈,隨時都可以要她的命,與素淨的雪山格格不入。而君祀隻是靜靜的坐著,一動不動。

    A2

    如果用一個詞形容學校生活的話,“艱辛”這詞還是比較恰當的。從宣布入學的那一刻起,明裏暗裏,校內湧起千百條洶湧的暗流,隨時可能溺死。單單是繁重的學習功課就不是普通人能夠承受的。且曳學院的一年級是學業最重的階段,櫻珞無數次從學長學姐的眼中看見了深深的同情和哀悼。不過一個月,櫻珞的體重就噌噌往下掉,人顯得越發單薄了。可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一個月過去了,月考就要到了。

    所謂月考,筆試隻占了很小一部分分值,題量小難度中等,令人望而卻步的則是次日的實地檢測。由校內老師花費一整天的精氣神凝結出來的幻想世界內,學生要在此完成規定的任務——24小時之內不死。在實地檢測中死亡,最多也就是在現實中昏迷兩三天然後成績記不及格。每個年級都有規定場景,簡單點的就以現實世界為基礎,要是老師存心刁難,(比如某次三年級的考試,所有學生在外太空無數太空垃圾和隕石之間承受了不下十次爆炸)那場景就千奇百怪直至所有學生的世界觀全部崩塌。

    新生推開幻想世界的大門時,就被氣勢恢宏的景象驚呆了,高聳入雲的鍾塔和深色的教堂攜帶強烈的壓迫感逼仄而來,教堂頂端巨大的鍍銀十字架在雲端若隱若現。大門緩緩閉合,殘留死一般的寂靜。厲野抬頭望向鍾塔,墨色的天空中飄蕩著一片片顏色更加濃重的……烏雲嗎?四下無風,烏雲會移動這麼快的嗎?

    “快散開!是蝕骨鴉!”人群裏有人最先反應過來,大喊一聲。一大片一大片黑壓壓的烏雲加速移動,脫離夜色的掩護。嘩啦啦地占據了所有人的眼球。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一聲刺耳的尖叫將夜晚的寧靜徹底打碎。蝕骨鴉鋒利的爪子勒進了一個女生的頭皮,鮮血淋滿她的臉。人群做鳥獸散,沒有人理睬她。櫻珞當機立斷拉著厲野往教堂裏麵跑。隻稍稍一猶豫就會被撕裂頭皮。櫻珞駕輕就熟地推開教堂的大門,心想這次考試真是爆人品(主角光環XD)。偌大的教堂空無一人,盡頭的玻璃窗是琉璃繪製的聖母瑪利亞像,滿懷悲憫和慈愛的神情張開雙臂,垂下眼簾。四根大理石圓柱連到塔尖。櫻珞放慢了腳步,這裏是她熟悉的地方,卻充滿了未知的危險。

    “這裏是哪裏?”厲野終於發問。

    “幻想世界啊,顯而易見。”櫻珞勾起嘴角,打量著深紅色木雕樓梯兩側的雕塑,摩西,諾亞……他們懷揣著對人類的同情和對神的尊敬,以及對自身的,絕望。她沒有等厲野再次發問就認真地解答疑問:“也是歐洲北部的某一間教堂,十九世紀中葉,一位富商集資修建。然而奠基落成典禮的前一天,富商卻死在聖母瑪利亞像麵前,死相猙獰,血流了滿地。初步認定是自殺,用玻璃劃破了脖子上的大動脈,戳穿了喉管,而且沒有反抗掙紮的痕跡,隻是表情太過可怕,又實在不像是自殺。後來事情不了了之,也沒見富商的親人什麼來接管,教堂連名字都沒有。人們管它叫‘SOUNDLESSCHURCH’,無聲教堂。因為這裏實在是太靜了,周圍全部采用吸音隔音裝置,在教堂裏大喊一聲都很茫遠。現在作為國有財產,會有很多遊人參觀,但是沒有人來做禮拜,它是不祥的——來這裏留宿的流浪者大多數都有去無回。所以晚上的教堂,非常恐怖。”櫻珞結束了洋洋灑灑的解說。在這期間,兩座認不出是誰的雕像忽然動起來,大理石雕哢嚓哢嚓響,追著他們滿教堂跑。櫻珞也沒停下嘴,更不在乎厲野有沒有聽的心思。她的蝶蘿麵對這些死氣沉沉的大家夥隻能當鞭子用。兩人很快被逼到牆角。正當一隻大理石的手臂逼近時,厲野一聲低喝:“……塵埃落定——裂!”整座雕塑都不動了,從頂端滲出細小的裂痕,仿佛是從雕塑的內部崩裂,頃刻之間,轟然倒地,兩人麵前揚起大片塵埃。緊接而來的石雕也一個接一個倒下。厲野拍拍身上的灰塵,靠在牆上喘了口氣。對一個經驗尚且不足的少年來說,這樣大規模強烈的咒語並不是他能夠一氣嗬成毫不費力完成的。“那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麼,天還沒亮吧。”

    麵前的雕塑一瞬間重新聚集起來,向剛進來的幾名學生移動。櫻珞恍惚地撩起長發,自然地進入回憶模式,抬頭望著直達頂端的柱子,“每每我離家出走的時候,這裏是唯一收留我的地方。而且若不是這座教堂,我現在大約也不會變成這樣……”櫻珞的雙眸黯淡了一瞬,又立刻恢複了神采,厲野看在眼裏,也懶得多想。“它分明就是一頭麵醜心善的怪獸。那些流浪漢們自以為厲害,總想去接觸他們不能接觸的事物。”櫻珞指向樓梯口後方的一道暗門,那是兩個人方才為了躲避石像跑下去的地方。她停頓了五秒鍾,地下傳來兩聲慘叫,又不免揚起一陣塵埃。引得一小群蝕骨鴉飛進教堂內。兩人同時隱藏了氣息,他們可不想被當成活靶子。“我不知道下麵是什麼,可能是巨蜘蛛僵屍半獸人之類令我感到惡心而且現在的我還無法戰勝的生物。別這樣看著我!”櫻珞感受到厲野略帶憤怒的視線,“妄然幫忙隻會搭上自己的性命而一事無成,況且不過是昏迷兩天,沒什麼大礙的。你那麼有正義感,自己下去救一個看看!”櫻珞說著揮動蝶蘿,擊落一隻貿然接近的蝕骨鴉。厲野自知理虧,跳過了這個話題,“照你這麼說,這座教堂根本沒什麼可怕的?”

    “嗯……這座教堂裏的東西確實是沒什麼可怕的,樓上還有一些障礙,憑我們應該可以輕鬆取勝。”

    “什麼意思?”

    看著捕捉到了她的關鍵信息卻依舊茫然的厲野,櫻珞平靜地解釋道:“這座用幻術凝結的教堂本身,就是最危險的存在。”

    話音未落,地麵開始輕微的顫抖,仿佛沉睡許久的魔獸張開惺忪的眼,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哢嚓”一聲,地麵中央開始塌陷,樓梯與樓層之間斷裂了,地下隱隱有紅光閃現絲絲縷縷的白霧從裂縫中滲出。裹挾著巨大的熱量。又是一聲巨響,一截樓梯自動引爆,一段尖銳的木屑擦著櫻珞的耳畔飛過,她的臉上留下一點殷紅。腳邊不遠處一隻斷臂滾過。四根柱子緩慢地頂著天花板不斷升高。櫻珞袖中的蝶蘿擰成兩股股粗繩,一股撞擊三樓的牆壁,牢牢地陷入牆壁之中。另一股纏住一根柱子。兩人抓住蝶蘿,懸在半空中。地麵徹底塌陷,熱浪噴薄而出。地下五十米,岩漿池。

    “你可真重啊。”櫻珞勉強擠出心情調侃。

    “過獎。”厲野點頭致謝。兩人同時越上二樓的欄杆,借力又登上三樓。此時二樓的外部走廊已經在熱浪的席卷下徹底碎裂,連三樓都搖搖欲墜的樣子。

    “靠,這人品也太差了吧!”櫻珞看著三樓走廊上一隻接一隻蓄勢待發的巨蜘蛛,自稱好修養的她也爆了粗口,胃裏一陣翻騰,“這種東西連我的蝶蘿都瞧不上。厲野,靠你了!”

    理解櫻珞的意思,厲野深深地白了她一眼,真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他不跟她一般見識,扯開外套的雙排扣,從內側口袋裏變魔術似的抽出兩把長刀:“也好,就讓你見識見識善用冷兵器的溟流族人的厲害。”櫻珞嘴角挑起意思嗜血的笑:“那好,我們比比誰能先到樓頂。”說話間已經衝進巨蜘蛛陣裏,肆意甩開蝶蘿。厲野含糊一聲“樂意奉陪”,手起刀落砍死兩隻吐著銀絲的巨蜘蛛。它們的死相確實不堪入目,可惜了這兩把刀。這廂,他已經落後了櫻珞一大截。她一甩蝶蘿,大部分蜘蛛就被她甩到身後。這群受了傷更加憤怒的生物就瞄準了無辜的厲野。

    “我要殺了你!”厲野頗為無奈地亂吼,奈何櫻珞已經拐過一個彎,不見蹤影。

    “啊呀,你怎麼搞的,這麼狼狽。”櫻珞故作吃驚,臉上卻隱藏不住笑意盈盈。

    “你還有臉說,要不是你把一堆爛攤子都扔給我又何至於!”厲野不滿地說,兩把刀上血肉連成片,血脂成串滴落在地板上。

    “啊呀別這樣說嘛,好歹我還衝在前麵提醒你接下來會遇到什麼障礙嘛,再說了,那兩隻蜂後還不是我解決的。”櫻珞咯咯笑起來,分明是一派無邪的樣子。蜂後是蜂群裏最棘手的存在,這個厲野不是不知道,但是群龍無首的蜂群們也都轉過頭來攻擊他了呀,這種一對一群的戰役他還是很吃虧的嘛。有這麼不負責任的搭檔嘛?當初莫非真的是自己看走了眼?厲野默默質疑著,嘴上卻轉移了話題,“那所謂的‘好東西’是什麼?你應該已經找到了吧。”

    在進入新世界之前,老師提醒過他們,最頂樓有好東西,拿到手可以加分,雖然隻不過是一次月考,沒人相信真的是什麼寶物。櫻珞一抬手,丟過去一個藍色的絲絨方盒,裏麵是一塊看似普通的貓眼石,實則用在恰當的地方,也是頗有效果的。厲野把貓眼石收進衣袋裏,等著櫻珞的下文。

    櫻珞懶洋洋地倚著欄杆,這裏是九樓,接近教堂的最頂端,十樓是一個封閉空間,就是在現實生活中也沒有人進去過,所以九樓就是這次月考的終點了。地下赤紅的光芒一直照射到九樓,炙熱的氣息卻無法波及至此。櫻珞笑了笑,道出了她所知的一切情報:“最先到達頂點的是幾個翼族的學生,雖然蝕骨鴉很針對他們,但是大體上也無法造成什麼影響。現在已經是下午三點多,我們算是來的很快了,大部分學生都在突破樓層了。貓眼石總共有隻有五十顆,每人隻能拿一顆,因為有搭檔所以我才一下子拿了兩顆,但是參加考試的一共159人,說不定為了加分還會有不少爭鬥呢。”櫻珞一副看熱鬧的神情。說話期間,又有一人血淋淋地走上台階。櫻珞向她友好地一笑,往身後空曠地走廊一指,示意那是終點地方向。整座教堂地運動仍然在持續,四根柱子地旋轉和移動速度越來越快,樓層與樓層,台階與台階之間也在不停地連接又斷開,隻有九樓安然無恙。

    “那我們現在隻要等時間到了被傳送出去就好了?”厲野舒了一口氣,輕鬆不少。

    櫻珞認真地點頭,眼神望向一邊一扇不起眼的門,最終落在他殺紅的雙眼,神色又是溫柔淡定的模樣,“是呢,這裏的房間密封性很好的,隻要加上咒語就沒人能來打擾。我們進去歇會兒吧。”

    B2

    “以後嘛,以後想一直呆在櫻花樹洞裏,這樣的話,就沒什麼殘忍的事了吧。”櫻花林裏櫻花落,幼年的君祀已是白衣裹身,身旁的人看著她,眉眼裏清澈見底的溫柔。

    “為什麼是櫻花呢?”曾經有人這樣問。

    “因為我喜歡櫻花。”早已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的事了,是十年前二十年前的夢魘,還是一百年前青澀天真的喜愛?歲月蹉跎,她在這所學校裏,一百多年了。

    “櫻花樹幹很細的。”“那我也變小好了。”君祀伶牙俐齒。

    “那我會找不到你的。”到底是誰,寵溺如此,滿眼溫和的笑意,聲音也那樣熟悉。

    “沒關係,我會來找你的。”君祀也笑了握住來人的手,“我一定會找到你的。”

    他叫她阿祀,她卻執意叫他的全名,司瞳。

    他一遍一遍叫她的名字,從不厭煩“阿祀,你還好嗎?”“阿祀,我想你。”“阿祀,對不起。”“阿祀,再見。”“阿祀……”像是在念一首情詩,親切溫柔。

    她卻很少叫他的名字,“別再叫我阿祀了,我是冰堡堡主,且曳學院的守護者,朧真族,君祀。”那兩個字,司瞳,像極了含在口中的鑽石,隻想隱藏起來,保護好。

    君祀醒來時天已微亮,一條短信發到她的手機上,是校長邀請她參加聖誕舞會。君祀的目光落在最後務必到場後特地用紅字打出的驚歎號,哭笑不得。校長熱衷於慶祝各種節日,每一次都讓她務必到場,可是這次多了個驚歎號……難道不去會扣工資?君祀頗為無奈地歎氣,隻一個晚上而已,不會有問題。

    傍晚,君祀打點好城堡裏的一切,加強警戒。離開城堡。就算是舞會,她也懶得換禮服,就是最平常的裝束,白衣白褲和白色的馬釘長靴,長發梳齊了隨它自由晃動。

    且曳學院也被華麗地裝飾過,地麵上積了一層雪,被踩的不成樣子,結了薄冰。大冬天的,也隻有炎堡的火山口能熱的像蒸籠,當然司瞳好像完全不覺得熱。無處不在的泠心鏡也掛上鈴鐺反射淩厲的光芒。周圍的學生們穿著五顏六色的禮服,對一席白衣嚴嚴實實遮住全身的君祀行注目禮,這些人,君祀一個都不認識。她步入禮堂,要了一杯紅酒,坐下,眼神放著空。

    “啊呀君祀教授。”司瞳不知從哪裏冒出來擋了她的視線,調侃道:“沒想到你也會來,早知道我應該再穿的帥氣一點才好。”

    “您多慮了。”君祀仰視他,一臉無可奈何,“這是校長的命令,我怕被扣工資呢。”

    司瞳笑笑,在她身邊坐下,君祀不易察覺地皺了眉,她早已不習慣他人近身。可是司瞳完全沒有覺得任何不妥,咧開嘴笑的明媚,“那既然來了,做我的舞伴可好?”

    “不要。”君祀特別幹脆地拒絕,不留一點情麵。

    大概是從沒有想過會被這麼直接拒絕,司瞳愣怔片刻,重又開口,語氣裏夾雜著有些無賴地央求:“答應我吧,呐,你要是不答應,我就要和其他不喜歡的女人跳舞阿……阿祀……”

    “我說過不要再叫我阿祀了。”君祀脫口而出,又似乎覺得語氣太過強硬,閉上嘴迫使自己鎮靜下來。司瞳臉上毫不掩飾著真誠和期待。君祀狠狠瞪了他一眼,終於點了頭,乖乖地被他牽走了。

    禮堂中央校長和一群老師聊的甚歡,他看見司瞳和君祀,熱情地招招手就把所有教師的目光吸引到他們身上。“真是稀客啊,歡迎光臨聖誕舞會。君祀教授,好久不見,怎麼也不常出來走動走動。你看,我都老了,你還是這麼年輕。”校長客套地寒暄著。

    “一百多年,虛度光陰而已。”君祀淡淡地交際,禮貌而周全。不過幾句話地功夫,第一首舞曲已經響起,華爾茲。司瞳領她步入舞池。她從前學過跳舞,回憶起來也不難,隻是並沒有什麼樂趣可言。君祀懶洋洋地跟著司瞳的腳步,移動,轉圈,標準又高難度的舞步引起一陣喝彩。一曲畢,相安無事。君祀放開司瞳的手,又去端了一杯紅酒。司瞳對她不冷不熱的態度早已習以為常,不如說他也挺喜歡這樣的君祀。

    忽然大廳的某個角落發出一聲短暫的嘶鳴,泠心鏡發光了。禮堂裏吵吵鬧鬧的沒有幾個人注意。兩人交換了眼色,司瞳走近那麵泠心鏡,鏡中是一張有點麵熟的臉,是一個聽不安分的男生,以前也犯過幾次小錯,本以為升入三年級會安分一點,沒想到變本加厲犯了大忌。轉頭想找人時,一道黑影已經從他身邊竄出,穿過密密的人群。司瞳眯了眼,搜索定位,緊跟著追去。不出十秒就穩穩地站在那個逃跑的男生麵前。“喲!”司瞳打了個招呼。男孩的眼神裏是不加掩飾的不甘和怨恨,看見君祀優哉遊哉地端著酒杯走過來,破罐子破摔,大喝一聲又衝向君祀。

    嘩啦一聲,高腳杯裏剩餘的紅酒盡數潑在男孩的臉上肩上,無一滴浪費,一瞬間凍成冰。司瞳緊隨其後捉住他,向君祀做了一個抱歉的手勢提著那個掙紮不休的男孩走出禮堂。

    “放開我!憑什麼你們要管住我們的思想憑什麼!這樣子和洗腦有什麼差別!這種神經質的烏托邦學校!”去炎堡的路上,男孩不停掙紮吵嚷著。

    司瞳冷冷地笑了:“想太多了吧你,我們又沒有逼你進學院,是你自己要來的,就要遵守校規。隻有你心中有強烈的種族歧視的時候才會被泠心鏡探測到。你小子要是真有本事,自己去和校長理論。”

    男孩啞口無言,一路上沒有再多講一句,蹩著眉不知道在想什麼。

    禮堂內的學生們並沒有被驚動,仍是各玩各的,隻有校長向君祀投來一個意義不明的眼神,被她直接無視。她重新要了一杯酒,和隔著半個禮堂的曆史老師Nina打招呼。學生們花枝招展地笑著唱著舞著,表麵上風平浪靜,無憂無慮。

    紅臨帝國早已是淩駕於世界各國,取人所長,補人所短,類似於其他國家,卻有有很多不同,然而曆史是難以逆轉的巨大漩渦,千年的紅臨帝國雖說經曆過多次反反複複的繁榮昌盛和腐朽凋零,但是每一次啊,總要有點什麼變化的。他國人民羨慕這裏,說紅臨帝國裏有最美的風景最高端的科技和最神奇的人民,哪知如此這般的讚揚背後,堆積著多少未寒的屍首和亙古的荒蕪。所有的殘忍和醜陋總是要偽善的外表來裝飾的。總有人說且曳學院太殘忍過,讓學生背負了太多,可那大多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狐狸。在且曳學院的庇佑下生活了四年的學生們才有足夠的精力和完善的對策麵對這樣魍魎橫行的社會,不至於像手無縛雞之力的家族犧牲品或混跡無果窮困潦倒的失敗者一樣,死在某個不知明的墳地裏,一盒骨灰,一塊石碑,整日日曬雨淋,無人問津。

    “你的名字。”司瞳漫不經心地坐下,問麵前的男生。

    “西涼。”男生咬著唇,悶悶地說。

    誰念西風獨自涼,當時隻道是尋常。

    “你是中國人?”

    “混血。”司瞳有些吃驚,有些地方還保留著封建思想,認為無論來自哪一個國家,隻有紅臨帝國的血統是最高貴的,不應該與其他國家融合。好吧,無論事實是什麼,他都要公事公辦。“那,西涼,對不起了,還有,我覺得混血,其實是值得驕傲的事情。”司瞳說完,低聲念動咒術。乳白色的記憶體一絲一縷從西涼的雙目雙耳中流出,失散在空氣中,再也捕捉不著。西涼搖晃了兩下,失去重心。司瞳扶著他,差人送他回家。

    與此同時君祀端著不知道是第幾杯酒,望著窗外無盡的黑夜。還有兩個小時聖誕夜的鍾聲就要敲響了。司瞳,你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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