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31 更新時間:13-05-12 21:03
暖茶中沁出嫋嫋香煙,他依著她轉過身,抓住她的手道,“許是在青門掉落的,這一路甚為顛簸淩亂,是我疏忽了。”他手移至她腰後,知她的失落,便輕輕一帶,將她擁至胸前。
“他日再買一個送與我可好?”輕言細語,軟化了她的心。她貼著他胸膛聽著他心跳,身上的濕寒似乎在此刻也消去了。那流蘇玉佩,是她十四歲時贈與他的生辰禮物,她讓涼州最好的刻字師傅雕上他的單名“淺”,廣文石是她挑,流蘇亦是她選,這其中包含了太多她的情愫,其實這些年下來她不過是在等,等他的一句話。
她細若無骨的小手滑到他麵上,細細描摹著,然後用認真的語調說,“你瘦了好多。”賀淺眉眼一彎,勾出一個極為好看的笑,“我回來了,等你給我挑選食材補補。”他唇靠近她的耳朵道,“待爹身體康複之際,我便向他提議允我們成親,可好?”
她沒料到他會忽然這麼說,心口潮氣湧動,眼波流轉,可終究垂眉,耳根又軟紅,嗔道,“你卻還沒問問我的意思,就擅自做了主?”他聞言一笑,手指抬起她下巴,正視進她眼中,“還需詢問?若蓁,你我二人都已看透彼心,又何須多言?”沈若蓁眸中水光輕晃,她酸了鼻尖,嗓音有些顫抖,“你當真?”“自然。”他毫不猶豫地回答她。她點頭,放下羞怯,“好,我都依你說的。”等了這麼久,她終是等到他親口說要娶她,不枉費她一番情動,幾寸相思。銀輝垂地,映照朗月樓中的這一方寸溫暖之地。
天未盡亮,賀府中卻沉沉肅穆。回廊上,涼風帶起紙籠,廊上之人形色匆匆,快步來到朗月樓前,緊扣門扉。賀淺於沉睡之中幡然而醒,他雖有半個月未曾好好入眠,身心都極累,可多年營練的警覺令他幾乎在聽到敲門聲的第一瞬間便睜開雙眸。
披衣而起,點燃燭燈,他快步下樓開了門扉。來人是多年侍奉賀子期起居的賀府下人宋閆,宋閆神色極為慌張焦急,見賀淺開了門就開口道,“二公子,老爺他。。。。。。”賀淺眸色暗黑,“我爹怎麼了?”“情勢甚是不樂觀。”宋閆也不想欺瞞,“速去景仰園吧。”賀淺聞言反身關上門扉,隨著宋閆趕到景仰園,內室裏亮晃晃的,並且站著好些人。賀清與沈若蓁都立在那裏,麵上神色都不善,見賀淺來了,沈若蓁上前低啞叫道,“二哥。。。。。。”
賀淺幾步上前,燈下,榻上的賀老爺果真是麵色青白,他雙手無力垂於兩邊,灰白發絲披散於枕上,雙目緊閉,可胸膛起伏急促呼吸極為不穩。就在賀淺欲伸手去碰觸他時,他一陣猛咳,忽而口中翻湧出殷紅之物,定睛一瞧,竟是純紅之血!賀淺坐在榻邊沉聲道,“遞上錦帕!”身後有人匆匆給他遞上白色的絹織物,但賀老爺那血似控製不住,不停向外湧出,將其雪白中衣領口甚至錦繡之被都噴濺出若梅之紅,朱色滲在白單上,驚煞眾人。
他倏然睜眼,吃力翻轉一圈,定在賀淺麵容上,隨後複又閉上。賀淺心沉如石壓,頭也未回問道,“大夫究竟是怎麼說的?”“給爹把脈看病的都是涼州城最好的大夫,你不在這一月,聖上得知爹身體抱恙甚至都請禦醫進府看過,開始隻道是傷寒,開了幾帖藥卻不知為何遲遲不見好轉,反而日趨嚴重,剛才我讓人又去請過大夫,大夫卻道。。。。。。”賀清說了半晌到最後怎麼也說不下去。
“大哥在我麵前還需思索再言?大夫究竟說了什麼?”賀清濃眉微蹙,悲傷難抑,“五髒六腑俱虧,元氣已大傷,這些年一直操勞家國之事,未曾注意身體,以至於如今病來如山倒。”賀淺手攥成拳,複又鬆開。他聲調冷如寒冰,“這麼說的意思是?”
“油盡燈枯。”賀清這四個字重重捶在屋內所有人心裏,宋閆已是低聲哽咽,沈若蓁喃喃道,“怎麼可能?爹身骨向來硬朗。”“這不過是表象而已。”賀清望向她,“大夫說爹如同老樹,外強中幹,實則裏頭已被掏幹。。。。。。”“好了,別說了。”賀淺打斷他,“不管如何,先讓爹歇息,我們圍繞於他身側,他如何清淨?”他拉高賀子期的錦被,將他手抬起欲放入被中,卻霎時停住。他眸子定在賀子期手尖之上,隨後移開目光,將他手放好,轉身道,“我就留下來照顧爹。”他眼睛停在賀清身上,“大哥,你。。。。。。”
“你若現在留下,待早膳過後,我來換你,你連日奔波,想必也是累極。”賀淺點頭,表示應允。“若蓁,你回屋吧,昨晚雨大你也淋了,這樣會傷寒。”沈若蓁與他對視,他眼中如碳似墨般的情緒化不開,她想說什麼也終究是沒說出口。她縱使想陪於他身側,也怕會讓他分神照顧她,不願增添他的負擔,她轉身,隨著賀清踏出了園子,身後幾個侍女依次離去。
見人走開了,賀淺這才站起身,叫住了最後準備離去的宋閆。“宋伯等等走。”宋閆回身,賀淺走至他身旁問道,“這些時日,是誰一直在給我爹煎藥送藥?”宋閆訝然,他不解地問道,“是膳房那邊的人拿了方子煎的藥,然後讓碧朱送來的,二公子問這個是何意呀?”賀淺微微皺眉,快速在腦中搜尋,碧朱麼?
他淡漠一笑,“我明白了,宋伯,這幾日端藥之事恐怕還得勞煩您親自了,然後喂藥我來。我爹的藥,除了你我,誰也不得近身。”宋閆聽他這麼說,驚了一跳,他瞠目結舌,隨後才顫巍巍道,“莫非,二公子懷疑。。。。。。?”
賀淺仍是笑,“我什麼也沒有懷疑,隻是宋伯你服侍我爹多年,當是明白他的脾性,我隻是不想勞煩別人罷了。”宋閆點點頭,“我明白了。”他也是聰明人,賀淺不說破,他便當不知道。隻是,賀淺所疑,太過令人悚立也太過大膽,在這賀府之中,如何能有人有此之膽行這忤逆不道之事?下毒?令人陰側膽寒不已。
早膳之後,賀清踏步景仰園,見賀淺在案前一隻手撐著額際,麵前翻放著閱讀到一半的書卷,可眼睛卻已闔上。悄然至他跟前,抽開他的書剛想合上,他倏然睜開眼,握住賀清的手腕。賀清手中的書落地,此時賀淺才驚覺是他。“大哥,抱歉,我以為。。。。。。”他眸色暗了一瞬又恢複清明,方才伏在案前翻書,興許是累了便小憩一會,竟做了些沒頭緒的夢,夢裏似乎還身在青門,那明晃晃的銀月下,陳驍被高高吊掛在那裏,他疾步上前解開束縛陳驍的捆繩,卻被飛來的彎刀所阻斷,他手被割破,繩子應聲而斷,陳驍整個人都跌下去。他心中緊窒,就要躍下去探陳驍的鼻息,一雙手卻伸過來扼住他的咽喉,他渾身俱震,用了十成的力道去扳來人手腕,卻倏然驚醒。
手掌冒著薄汗,漸漸回神。怎會做這樣的夢?心內低歎,青門一行,當真是揮之不去的夢魘。眼睛此時挪移到賀清手腕上,那裏已有紅痕。“大哥,我替你把揉一下。”他心知自己是練武之人,剛才用的力道實在不小。賀清退後一步,輕歎一聲,“算了,我待會回屋子塗點藥膏便是。”話落他走到賀子期榻前查探情況。
賀淺雙眼微眯,此時外頭的陽光正好滲進這空鏤之窗,鐸在賀清的背脊上。他這大哥,永遠是如此,保持好刻意的距離,兄友弟恭,二人之間並沒有特別疏遠可卻談不上親近,甚少互道真言,互展真心。緣由二人心裏如同明鏡,卻都不願說破。當年賀子期夫婦感情甚篤,卻五年未有孩子。一次酒後的寵幸,竟讓侍奉的下女懷了賀老爺的骨肉。這是賀家唯一的家醜,長子非嫡出,賀老爺從來都是坦蕩蕩,認孩子,可沒有給予孩子的親娘一個正式的名分,至死為止。賀家兄弟二人無交惡,可無形之中總有隔閡,這已是無可奈何之事,脾性不同,歡喜之事物亦不同,當真是無法親近。
“為何不回朗月樓休息?”此時賀清正好回頭,他手中端著宋閆送進來已經涼了半個時辰的藥。賀淺說,“我來喂爹喝藥。”賀清搖搖頭,“我在這裏看著爹就好,難道你不放心?”賀淺一頓,隨即一個旋身站起,點了點頭,“也好。”他確實已是在強撐,便順了自己的意,出了景仰園。偶爾他也會思忖,若他是賀清,這樣的身世,不清不楚的地位,心內是否會有一絲怨懟?答案昭然若揭,自然是怨。可他這大哥,卻做得甚好,不僅是才子,亦是孝子,他照顧爹或許比自己更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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