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698 更新時間:13-04-16 22:14
鳳下樓的一間雅室內,沐翛然正倚坐在一張紫檀圈椅上,手上拿著方才春蘭送過來的一帖壽柬,若有所思。
壽柬上寫著:
送呈鳳下樓樓主台啟:
茲定於明日午時在敝莊檀園內舉行半百壽筵
敬備桃酌,屆時恭請光臨
拂水山莊莊主裴書璿敬約
“拂水山莊莊主?”靈兒吃驚出聲。
自出宮入世之後不久,沐翛然便派雲楓調查過淮城重要人物,而拂水山莊莊主便是這重中之重,淮城之內,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拂水山莊莊主裴書璿曾為當朝右相,一年前上書辭官,隱居故裏,但本國君主惜才重德,右相之位依然為其懸空,因而有布衣丞相之稱。
“公子……”靈兒喃喃的喚了一聲,她知公子不喜露麵,深居簡出,此次壽筵更不會參加,不禁覺得有些可惜。
沐翛然側頭睇向靈兒,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惋惜模樣,不覺好笑,“靈兒你猜錯了,這次的壽筵我們要去。”
靈兒一怔,正待要問,卻見雲楓不知何時已立於公子身側,如影子般悄然逼近。
“楓,情況如何?”
雲楓恭聲道:“稟公子,傳言非假,拂水山莊莊主將於明天他大壽之日,向在場賓客呈現鳴鳳琴。”
靈兒頓悟,“公子是想去一探為何我宮鎮宮之寶的鳴鳳琴會在壽筵上出現?”
“不錯。鳴鳳琴自師父仙逝後,我便將它與師父靈柩一並置於石室之內,自出宮之日亦未曾帶出,”沐翛然緩緩從圈椅上起身,“而如今鳴鳳琴突然驚現於世,贗品自是不用說,然非我宮中之人向來不得而知,想來其中必有玄機。”
“可是這樣一來,公子你的鳳下樓樓主身份豈不要暴露?”
“靈兒,難道你忘了,我們除了鳳下樓外,還有邀月軒呢。”這也是當初沐翛然欲擴張生意範圍的緣故之一。
靈兒一拍腦門,“對哦,邀月軒雖經營不久,但已小有名氣,想必壽柬也到了。”
沐翛然點了點頭,“楓,你去把送給裴莊主的壽禮準備一下。”
“是,雲楓暫退。”語聲甫畢,人已如霧氣般消失無蹤。
今日的拂水山莊喜氣騰騰。
檀園內兩行紅袖,各個娥眉臻首,都持著琵琶笙笛、金鍾玉盤,高奏雅樂以示祝壽筵開。
莊主裴書璿巍然上坐,一身紅色華服,錦衣玉帶,華貴中透著儒雅。
韶音消停,在場賓客皆手執白玉杯,齊勸長生酒,紛紛祝壽:
“願莊主富足年康,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願老師年年佳慶,永保團圓。”
“願老爺遐齡滿壽,同天地,永劫延長。”
“願丞相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
敘禮結束,分賓主重新坐定。諸姬輪流把盞,歌舞侍女堂上回旋,一時滿觴搖漾,妙舞清歌。
酒酣歌竟之時,原本繁華喧鬧的宴會突然沉寂下來,周遭的氛圍頓時變得迥異尋常。
滿座賓客的目光不約而同的瞟向變化的源頭,這不經意的一瞥,卻似被定了眼,再也移不開了。
隻見花木扶疏的長廊旁正緩緩走來兩個人,那兩人一前一後,一白一粉,遠遠望去,妙影纖纖,步若淩波。為首的那人,身上縹緲白衣如浮雲一抹,風回淺轉,猶帶起衣袂飄飄,疑似九天玄女下凡來。
待走近至壽筵中央,眾人隻覺清氣盤空,一洗人間暑,而這少年的容貌也如他渾身散逸出來的氣息一樣,清冷如雪。
若不是眉色稍深,喉結微突,這般容貌,乍看去,真會令人誤以為是名女子;但細按來,這等玉質冰姿縱是女子也難及其一。
裴書璿眼底掠過一絲異樣的神采,對著白衣少年撫髯笑道:“請問尊客貴姓?”
“尊客不敢當,在下姓沐,雙名翛然,受莊主之邀特此前來。”沐翛然遞上壽柬,壽柬封皮上是一行泥金小楷:字諭邀月軒軒主。
有人小聲議論,近來新建不久便門庭若市、生意興隆的邀月軒軒主竟是如此年輕的少年。
“沐公子這等翩然而來,真是令寒莊蓬蓽生輝。”
“裴莊主過譽了,一點簿禮誠蒙笑納。”
原本緊隨沐翛然身後的靈兒此時款步上前,她身著緊身粉荷色薄衫,身材嬌小,容色俏麗,雖無主人天人容貌,但也算得上小家碧玉。
在大家好奇的注視中,靈兒緩緩打開手上托著的青色玉盒,一隻通體鎏金的鳳鳥銅鍾立時現於眾人眼前,鑄工精細絕倫。
然而,令在場所有賓朋無不驚歎並且啞然失聲的是——
鳳鳥喙內所含明珠:寒光映骨,強光熠熠,便是有著“重棘之璧”、“石磷之玉”美稱的夜明珠!舉世罕見、價值連城的夜明珠!
此時眾人看向沐翛然的眼神中除了驚豔歎服外,還帶了點探究的意味。
裴書璿微吃一驚,麵上卻不動聲色,差人收下壽禮後,袍袖一拂,“沐公子既蒙不棄而來,請重新入席,共飲香醪。”
“請。”兩人一並入席。
“今日有幸承蒙大家抬愛,百忙之中抽身前來參加裴某的半百壽筵,”裴書璿入座後,目光環掃,展眉一笑,“有道是‘座中邀遠客,杯下吐明珠’,不妨行令飲酒如何?”
此言一出,滿座賓朋無不拍手叫好!
這拍手叫好自是有原因的。行令飲酒從古以來便是宴會上取樂助興的一種遊戲,不光佐酒助興,而且往往伴有賦詩填詞之舉,且要求行酒令者當席構思,即席應對,非慧心難為,無巧口不成,故而筵席上人人以此爭相展示自己的才思機智。況且前來此壽筵的,不是達官貴胄,便是才子俊傑,沒有誰不想借此機會,拔得頭籌、一舉成名。
然而,沐翛然卻是個例外。靈兒作為沐翛然的貼身丫鬟跟隨其多年,沐翛然的性情自然清楚。公子夙慧通文,才智過人,區區酒令又有何難,隻是此次前來,目的隻為一探鳴鳳琴,公子自是不願露半點鋒芒的。
彼時席間已一致推舉裴莊主為令官。
“今日筵席之上,錦陣花營,金樽美酒,我們便應景,作個詩詞令,”裴書璿欣然笑道,“在席者每人作詩一首,詩中含有花、酒二字;不成者,當浮一大白。”目光別有深意的朝沐翛然掃來。
檀園內頓時氣氛高漲。
一名書生模樣的青年男子率先立起,微一抱拳,“學生不才,獻醜了。”他朗然吟道:“就花枝,移酒海,今朝不醉明朝悔。且算歡娛逐日來,任他容鬢隨年改。”
“好詩!好詩!”眾口交讚。
“我也來一首,不吝賜教:花酒滿筵有,酒滿金杯花在手,頭上戴花方飲酒,飲罷了,高叉手,琵琶發盡相思調,更向當筵口舞袖。”說著以花插頭,舉了舉兩袖。
滿座哄笑。
……
酒令漸漸傳到沐翛然身旁一人,“我有一枝花,斟我紫兒酒,唯願花似我心,幾歲長相守,滿滿泛金杯,我把花來嗅,不願花枝在我旁,付與他人手。”語畢朝沐翛然抬眼示意。
事實上,不隻他一人看向沐翛然,所有賓客的目光齊刷刷的都朝沐翛然望來,大家早就對這個壽筵途中翩然而至的白衣少年充滿了好奇,尤其在得知他年紀輕輕便是邀月軒一軒之主,更令大家驚奇的是,他所謂的薄禮竟是一隻口含夜明珠的鳳鳥銅鍾。
侍立於後的靈兒,此時也看向他的公子,暗暗想著公子該如何應對。
沐翛然淡淡的垂著眼狀似思索,少頃,秀目一抬推杯而起,緩緩開口,“酒醒隻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半醉半醒日複日,花落花開年複年。但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車塵馬足顯者事,酒盞花枝隱士緣。”
場上一片沉寂,良久,筵席上傳來一陣爽朗嘹亮的笑聲,“好一句‘車塵馬足顯者事,酒盞花枝隱士緣’!”裴書璿擊掌大笑,“這首詩真是道出了裴某的心聲!”
眾人紛紛附聲讚許。
酒過三巡,裴書璿對著在座諸位賓客揚聲說道:“裴某今日宴請各位前來,一來是為五十壽辰,二來呢,”他頓了頓,又道:“是為了向諸位呈現這部絕世好琴——鳴鳳琴!”
說話間,兩名青衣女子分別將黃花梨質琴桌和紅木方凳端放在筵席中央,隨即身後是一名彩衣女子托著羊脂白玉琴盒走上前來。
在眾人緊緊追索的目光中,琴盒緩緩開啟,所謂的絕世好琴就這樣毫無遮掩的平躺於日光之下,也因日光的普照而閃耀著靈動的光輝。
裴書璿環視一周,見沐翛然神態無波,似是不為所動,心念一閃,“沐公子才貌並美,年少英奇,想來琴藝亦是非凡,可否為大家獻上一曲?”
“莊主一番雅意,翛然豈敢遁詞推托?”毫無矯情之態。
沐翛然此時正斂衽坐於琴前,長衣灑落身後。隨即手指撫上琴身,滑過細弦,緩緩理韻。
弦音輕起,柔柔清韻如錦樹啼鶯、朝陽鳴鳳,隱隱現於指下。
滿座震驚!
沐翛然心中微讚,這部琴雖然和真正的鳴鳳琴差之千裏,但也不失為一部好琴。
手指輕攏慢撥琴弦,琴音悠然而起,宛如九霄仙音,空靈而明豔。
沐翛然漸覺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師父教其練琴的那段時光,指下輕輕一挑,繼而似野鶴騰空,放曠乾坤。
在場所有人,無不是情如醉、貌如癡。
便在此時,眾人驚覺天地之間竟有一縷極低柔的簫聲彷佛從數十丈外傳來,似隔霧之花。
琴韻漸緩,簫聲漸響,如在耳側。
沐翛然心下微詫,眼梢掠過檀園東側的一座四角方亭。
早在沐翛然踏入檀園起,便注意到這個與眾不同的亭子了。在這酷暑難耐的天氣,亭子四麵卻都垂著錦緞,把亭子裏麵遮得有如銅牆鐵壁,密不透風。
適才沐翛然借助內力,尋聲辨位,發現簫音竟是從這亭子中傳出。
眼底的驚疑一閃而過,手指卻不停歇。
琴音與簫聲如穿花蛺蝶,雙雙於林間追逐,彼來我往,極反複層折之妙。
突然,琴音越拔越高,似撐霆裂月;簫聲似有若無,如聲聲歎脈糾纏其中。一時琴如鳳鳴,簫似龍吟,漸漸細微幾不可聞,弦收曲終,一並消弭於萬籟之中。
眾人才緩緩從心醉神馳中緩將過來,裴書璿擊掌叫絕,“沐公子的琴藝讓裴某誠足歎服!”
“莊主過譽了,”沐翛然淡淡說道,“莊主可知這吹簫之人是誰?”
眾賓客也都感詫異,究竟是何人在這白衣少年彈琴之時,竟以簫音為其伴奏?
裴書璿一臉歉然,“此人乃寒莊貴客,且為人淡漠,不喜露麵,恕裴某不能具實相告。”
四角方亭中。
一名年輕男子正隨意的靠坐在紫檀交椅上,盡管天氣炎熱,交椅上仍然鋪著厚厚的錦緞。
他的手,潔白、修長,而有力。
此時,他正用那雙纖妍潔白的手在輕拈簫管,指尖輕輕撫過管身的青龍紋路。
而他的眼,幽黑如墨。
深邃、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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