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36 更新時間:13-05-13 14:36
次日清晨,長歧早早便醒來招呼小二打水讓她洗漱。
待她收拾妥當,這才扯著袖口的碧色長纓,慢悠悠地下了樓。實在是樓梯踩上去嘎吱嘎吱作響,長歧怕就這麼一腳踩空摔下去,是以才走得緩慢小心。
樓下大廳裏擺了八張方方正正的木桌,看上去有些舊了。長歧看了看在門口打著盹的小二,又看了看在長櫃後擺弄著算盤的布衣老人,這才笑眯眯地走向角落那張桌子邊坐著的昨晚那位瘦弱公子。
那瘦弱公子正捧著半杯茶緩緩飲著,見長歧朝自己走過來,便擱下茶杯靜靜看著她。
長歧看上去約莫碧玉年華,容貌雖不十分出眾,卻是清爽幹淨、大方坦然,笑起來眉眼彎彎、長睫微顫,倒也添了幾分靈動俊俏。故此,這瘦弱公子也回了個溫和的笑容。
“起得挺早嘛。”長歧在他對麵坐下來,笑嘻嘻地說道。
“我昨晚老是做夢,夢到有人偷了我的錢袋,是以睡得不是很好。”瘦弱公子歎氣,“天可憐見,我荷包裏除卻一張美人圖可是分文沒有……”
長歧一聽這話便知昨晚替他付的房錢是打了水漂了。她右手食指敲著桌麵,揚眉輕笑,“不知美人圖可否讓我瞧瞧?”
瘦弱公子點頭將腰間錢袋解開,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而後攤平在桌上。他十指修削,輕壓在紙上的手指指甲圓潤幹淨,看上去應是不常勞作的。
長歧盯著畫上美人忽然捂著腦袋問:“這姑娘羅裙繁複,錦帕長袖,應是大家女兒,為何張口舔劍鋒作江湖女子態?”畫上女子飛眉鳳目,脖頸緊細,皓腕高抬,尖尖的下顎抵在劍上,朱唇微啟,確是在舔舐劍鋒。
“這個……我不知道……這是我半路上撿的。”瘦弱公子輕輕開口。
長歧歪著頭看向大門外的長街,忽然道:“我腦子昏昏的,想出去轉轉。若是昨晚那摔了腦子的人醒了,你就說是顧長歧讓他在這裏等著的。”
“那……”瘦弱公子看著她,“你是顧長歧?”
長歧彎著眼笑,“是啊是啊。”說完就樂嗬嗬地跑出了客棧。她如今身無分文,自然是不能留在店裏等小二借著別的緣由來收錢了。安佑河還未醒,也就那個奇怪公子能擋一擋了,雖說這麼做很不厚道,但好歹她如實報上了名字,況且長歧覺得那位公子應是早就知曉她沒錢了,不然不會說什麼“夢到被偷錢”的事。
桑田烏落就在剡州歲安城,不過卻是在歲安的最北邊,眼下她靠近城門口這裏,便是歲安最南邊,無車無馬的想要過去恐怕是要些時辰的。
歲安城的昌頤街,坊市無界限,普通攤鋪也可連綿數十裏。酒肆茶樓、詩社衣鋪、武館賭坊,雞鳴後便開門迎客了,故此長街一大早也不會過於冷清。
長歧東晃晃西瞧瞧,一時不知該怎麼解決銀兩的事。她下山自然不會是特意跑來“幫”安佑河的,而是滄習掌門、她的師父池煜,讓她來剡州歲安城找方氏借錢。不過這麼早登門借銀子,長歧還是不太願意的。
滄習這樣一個大派,如今糧食短缺、銀兩不夠、房屋失修,說出去也不甚好聽。偏偏池煜想起這方氏老夫人已故的夫君和滄習有點交情,便想借些銀兩解決馬上天涼開支加大的麻煩。
長歧頭一次隻身跑這麼遠,頭一次聽師父吩咐出來做事,就算借銀子難啟齒了點,也是定要把這事辦好的。她猶豫半晌,還是抬腳走進了一家名喚“東黎”的錢莊。將袖子裏那塊刻著“風”的玉佩剛拿出來遞給管事,長歧就被人恭恭敬敬地迎了進去。
喝了兩口剛泡的香茶,她還是訕訕笑了下,“原來你們認識碧洗樓的柳樓主……”
管事笑道:“姑娘說笑了,小的未曾見過柳樓主,不過是家裏主子早有招呼,說是見了持著這塊玉的人定是要留心照料的。”長歧“哦哦”應著,想起柳風開送這塊玉給她時一副不在意的樣子,又看了看麵前恭敬的管事,頓時有種萬分惋惜的感覺。倘若向柳風開借銀子倒是方便很多,偏偏池煜不願意。長歧跟碧洗樓熟,滄習卻與碧洗樓沒有來往,如此自然不好開口了。
“那可不可以……借我二兩銀子?”長歧小心開口問。
管事一愣:“二兩銀子?”
長歧不好意思地嘿嘿笑起來。她想:這些錢日後都是要還的,能少借自然少借點,免得還不起還拖累柳風開。
管事見這小姑娘眼睛清亮有神,笑起來又溫溫和和,倒是好玩得很,便笑道:“當然當然。”揮了揮手,便有夥計遞了二兩銀子給長歧。
走出錢莊的時候,長街的路人多了些,來來往往說說笑笑。鋪展了半麵街道的陽光灑在身上也很舒服。長歧仰頭淡淡笑了下,便又晃著步子往客棧走去。
剛至客棧門口,便聽裏麵傳出有人吵鬧的聲音。長歧一聽這熟悉的聲音,便靠在門邊瞧起熱鬧來。
隻見安佑河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對著瘦弱公子大吼道:“小爺我問你顧長歧那死丫頭去哪兒了?哪有這樣沒心沒肺冷血冷心的人?居然任由小爺受傷不管!這腦袋不去看大夫出了什麼毛病她負責啊?”說起來安佑河身形原是修長倜儻,可是這些天倒清減得厲害。他那件價值不菲的白袍如今皺巴巴髒兮兮,正歪歪扭扭的掛在身上,兩肩似有些撐不起衣服。
長歧往後躲了躲,多虧她方才出去了,不然安佑河定是全部火氣都撒在她身上。
客棧的小二愣在一旁,也不上來拉著安佑河。是以安佑河上前一把扯住那瘦弱公子時,動作很是流暢。
“我問你她人呢?什麼一句‘讓我等著’就能完事了嗎?”安佑河使勁搖晃著那位公子。
那公子倒也有趣,不急不忙地抬手將衣襟自安佑河手中扯出來,而後退開兩步,無害道:“腦袋自然是不能自己去看大夫的,至於長歧姑娘……我也不知道……她逛逛就該回來了……莫急……”
“媽的,盡說屁話!你小子半道上跑出來,還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呢!”安佑河許是頭又疼了,兩手捂著腦袋亂叫。
那公子溫和笑著,起身抬手作揖,有禮道:“哦哦,是我不對。我叫沈無病,幾州長望人,是來剡州探親的。”長歧在門口聽著,覺得這沈無病有點好玩有點奇怪。
安佑河卻是不管不顧衝上來就要揍他,“小爺管你嬸無病叔有病都是病!小爺隻知道你跟那個死丫頭一樣惹人煩!”
小二這才衝上去攔住安佑河,勸道:“使不得使不得,客官有話好好說,別傷了和氣。”那算賬的布衣老人也在一邊連連點頭。店裏大廳內還有其他幾位吃早飯的客官,卻是瞧著熱鬧未說什麼。
長歧這才閑閑散散地邁進了客棧,邊走邊笑道:“溪溪,你的腦袋怎麼還不去看大夫?你看它待在你脖子上,盡讓你做些糊塗事。”
安佑河見到她怒從心生,開口就吼:“要你管!滾一邊去!”
長歧點著頭笑,“這樣啊,既然你不要我管,那我就……”說著走向小二,“給我兩碗粥,一碟小菜。”言罷也不理不看安佑河,隻在沈無病身側座位坐下,咧嘴暗笑。
安佑河自來在桑田烏落養尊處優慣了,此次出門一趟受盡委屈,就連頭破了都沒個人溫言安慰,心中早已想發一通火了,偏偏長歧與沈無病都讓他隻來氣不解氣。眼下他一個人像瘋子似的亂吼亂叫,真真丟夠了臉麵,愣站一會兒,便氣呼呼地坐在一邊,悶頭不再言語。
客棧的粥一早就熬了,是以端上來也快得很。待小二把兩碗粥一碟小菜端過來,長歧這才揚眉瞥了眼安佑河,將一碗粥遞給沈無病,兩人吃起早飯來。
小二見他們不再鬧騰,便自顧忙去了。
長歧吃了幾口粥,擱下碗問道:“去災你來剡州探親呐?”
沈無病將她的“去災”二字聽下,回道:“是……來看我娘親義妹的嫂子的弟弟的兒子。”
長歧“哦”了一聲,笑問:“那你娘親義妹的嫂子的弟弟的兒子今年多大了?”
“誒,入了冬就十歲……哦不,是十個月了。”沈無病想了想,微微下垂的眼角在笑起來時顯得很是親和,“我來看看孩子。”
“這樣啊……”
長歧正應著,卻聽沈無病繼續道:“可是方家大門著實難進,我這關係遠了點,也不知人家讓不讓進去……”
“啊哈,你娘親義妹的嫂子的弟弟的兒子哪裏遠了?回頭我為你買壺酒,你帶進去不就好了?”長歧眨著眼笑起來,“最好再帶兩個人,好顯得你有點來頭,這樣人家還能怎麼為難你?”
“可我孤身一人,又從何處找兩個人……”
長歧指了指還在生氣的安佑河,“我們倆呀,這不正好幫你一把麼?”見安佑河訝異地看過來,長歧嘿嘿直笑。
“那好那好,多謝多謝。”沈無病也笑,“那……那壺酒不算你請我的吧?”
“不算不算。”長歧當即喚來小二,“來三壺二錢銀的酒。啊對了,記得有一壺要用紅繩打個結,我要送人的。”
這下,長歧滿意了。她請沈無病喝了酒,又用《十二葬碑經書》連騙帶哄地讓安佑河一道去方家。至於借銀兩的事,還是要等進了方家大門再說。
長歧付了錢待沈無病喝完酒,這才拎著最後一壺酒回到屋裏拖著下顎發呆。她猛然想起那張美人圖,又想到方家,這才覺得那畫中美人很是熟悉,想了許久也不想不清楚那人是誰。
屋子的窗戶上不知何時趴了隻貓,長歧一轉眼眸便看見了它,與那碧綠的貓眼瞪著看了會兒,她忽然喃喃:“這樣碧綠碧綠的眼……不會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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