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57 更新時間:13-06-06 12:14
卯垣恕禾八年秋,臻州。雲霧山上,緩緩走著一男一女和兩個小女娃。
男子容貌端正,女子嫵媚俏麗,卻皆是風塵仆仆、衣裳破舊的落魄模樣。男子姓顧名元斐,本是當朝禮部尚書,卻因一批運往北域的琉璃燈盞途中丟竊而獲罪削職逐出京都懷陽,眼下正是在攜著夫人二女前往幾州的路上。
她夫人顧嚴氏替小女兒顧柔擦了擦臉,說道:“爹娘去給你們找些水來,你們先在此處歇歇,不要亂跑。”顧柔不過三歲,小小的肉乎乎的手抓著姐姐顧暖的胳膊,軟軟糯糯地應了一聲。
顧嚴氏拉著夫君便往別處走。泉水鳴濺、怪石參差處,顧嚴氏頓足,想了想還是對顧元斐道:“暖兒的病你也聽桑田烏落大夫人說過了,除卻不可根治的心疾,還有腦袋、髒器上的毛病,體寒體虛,用上好的藥吊著也難活多少年。如今我們去幾州投靠你妹妹,人家未必看得順我們,拖家帶口也就罷了,還有這麼個病秧子,不是憑白落人家閑話麼?”
顧元斐沉吟道:“夫人難不成是想棄暖兒不顧?”
“眼下暖兒已有五歲,說話做事也成,倘若自己在外找些零活也能過下去……等我們在幾州站穩腳跟,再來尋她不遲,到時能用藥就用藥續著命,日後如何還是要看她的福氣。”
顧元斐看了看一身狼狽的夫人,想她曾經也是大戶女兒養尊處優慣了,如今隨自己遠走他鄉,落得三餐不保、衣不禦寒,心中也是愧疚難安,思慮再三,覺得多帶一口人路上便多一分不便,最後也是點頭應下了。
二人帶著水回來,顧暖睜著一雙水靈的眼盯著他們瞧,眨也不眨一下。
顧嚴氏一笑,“暖兒這是怎麼了?來喝點水。”
顧柔早已躲進娘親的懷中,一口一口啜著清水,笑得甜甜的。顧暖卻是很局促地站了起來,揉著衣角,怯怯道:“爹娘,暖兒不渴,給妹妹喝就行。”
顧元斐抬手揉了揉顧暖的發頂,似是喟歎了一聲。
顧柔喝了水,便要路元斐抱。被爹爹抱起來後,小女娃將手裏捏著的嫩黃蝴蝶遞到路元斐眼前,“爹爹,姐姐抓的小蝶,好美美……”顧嚴氏含笑點了點顧柔的鼻尖,似是喜歡極了她。
顧暖站了站,見爹爹抱著妹妹、娘親又圍著妹妹逗她玩,心裏說不出的害怕,便邁開小短腿跑到娘親身邊,攥住了顧嚴氏的衣角,“娘……娘……”
顧嚴氏見天黑沉了下來,便撥開顧暖的小肉手,道:“還是拾些柴來,晚上便在此處落腳好了。”說罷便去撿些幹木枝。
顧暖跑過去也要撿樹枝,卻被顧元斐叫住,“暖兒,之前夫子說你聰慧,已識千字,爹便考你一考如何?”
顧暖點點頭,很是乖巧。
顧元斐拿細樹枝在地上寫好讓顧暖認。顧暖看了看,怯怯念道:“金盡裘敝,情非得已。”
“暖兒乖,這個饅頭拿去吃吧。”顧元斐笑了笑,自懷中取出一個饅頭遞給顧暖。
顧暖眨著眼將饅頭遞給顧柔,“妹妹,給!”
路元斐歎氣,自小女兒手中拿過饅頭,又塞給了顧暖,“隻有這一個了,暖兒你吃。”顧柔為此撅著嘴,待顧嚴氏一回來便哇哇哭著要娘親抱。
顧嚴氏倒是沒說什麼,尋了樹根半躺著,攬著兩個女兒,哼著小調哄她們入睡。顧柔年紀太小,很快便睡著了。而顧暖卻瞪著好大的眼,緊緊環著顧嚴氏的胳膊,總也不睡去。
顧嚴氏失笑,鬆開顧柔,將顧暖抱了個結實,柔聲哄道:“暖兒快睡吧,會夢到很多好玩的事,還會有你喜歡的夫子來授你功課……快睡吧,明天還要趕很遠的路……”她的手輕輕拍著顧暖的後背,一下一下,安人心神。
顧暖到底還是睡過去了。
翠鳥啼鳴時,山間氣息濕潤。顧暖眨巴了下眼,果然沒有見到爹娘顧柔。
她大喊了幾聲,無人回應。
拿著懷裏兜著灰了的饅頭,顧暖一邊大口吃一邊眼淚汪汪地哭了起來。她被饅頭噎著了,一口氣堵在喉嚨上不來下不去,便呸一口吐出嘴裏的饅頭,往前跑去,邊跑邊喊爹娘妹妹。
她隻有五歲,自京都顧府來到這陌生的地方,已是驚慌,加上爹娘棄她而去,她除了害怕還是害怕。
“我……暖兒……不睡覺……娘……娘……爹爹……妹妹……不睡覺……娘……”她跑著跑著喉嚨喝風發疼,嗚嗚咽咽也不知自己在喊些什麼。
山間小道陡峭狹窄,顧暖被絆了一跤栽倒在地,額頭正好撞在凸出的石頭上,先是一陣濡濕的感覺,而後額頭發麻,過了那陣便開始鑽心的疼。
山間隱約傳來什麼“再賣一個娃娃就賺了娶媳婦的錢”的話,聽聲音還不止一人。顧暖頭很疼,又沒爹娘來哄,加上這樣的聲音一嚇,張了張嘴就想哭,邁出一腳還未來得及哭,腳踝一緊,“咻”的一聲,眼前一花,人便被倒吊在了樹下,離地兩丈多遠。
長歧手下一顫,連忙張開了眼。
額頭上冰冰涼涼的,她抬手一摸,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居然下雪了。
輕輕柔柔的雪花悠悠自空中飄下,天地間一瞬安靜祥和極了。長歧側首望著彎彎折折消失在盡頭的長街,倒覺得沒之前冷,她伸出手接雪花,笑眯眯地吹拂手心了一下。
將食盒擱在地上,長歧走至大街正中,含笑仰首展臂。涼涼的雪花落上麵頰、脖頸、手腕,很快化成水,順著她的身子流淌。
長歧覺得這樣的涼,沁入全身,卻讓她覺得說不出的痛快。
“阿暖,回來。”淡淡的一聲,正是出自站在門邊一臉陰沉的柳風開之口。
長歧嘿嘿笑了笑提了食盒,鑽進碧洗樓中。柳風開合上門,用手裏的巾帕為長歧擦頭發,換道:“姬豐。”
姬豐匆匆跑來,聽柳風開吩咐去燒熱水。
長歧將冰一樣的手伸進了柳風開的袖口裏,笑得得意洋洋。她原以為柳風開會被凍喝斥自己,哪想這位樓主隻皺了皺眉道:“這麼冰,你又不冷了?”
長歧訕訕將手抽出來,輕聲道:“小風你也不用不高興,那和襄樓布置一般價錢又貴,要不是開張第一天大家去瞧個熱鬧,誰沒事會去那裏?明天你這裏肯定會人來人往,不愁沒有客人來的,別氣了行麼?”
柳風開停手直直地看向長歧,又氣又好笑道:“茶樓與我何幹,我又不是開茶樓的。”
長歧“誒”了一聲,“那你還把我關在門外?不就是氣我沒給你麵子麼?沒事啦,我是去幫你探探風的,我肯定是站在你這邊,打死也要維護你這碧洗樓不是?”
柳風開搖了搖頭,一臉疲憊,“我算是服了你了,走走走,自己上樓去,等姬豐送去熱水就洗個澡換身衣服。”
見長歧晃著腦袋上樓去了,柳風開捶胸頓足咬牙道:“真是要被氣得內傷!”
長歧洗了澡換了吉祥鋪送來的冬衣,這衣裳比滄習山的要薄,卻比滄習山的要暖和。長歧哼哼曲吃吃飯,問柳風開她每年都會問的事:你這碧洗樓為何就是這麼冬暖夏涼?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柳風開當然不會理她,告訴了她保不準以她憊懶的性子,將滄習的屋子也弄成這樣,那定然不會來碧洗樓了。
姬豐被長歧拖著下棋。長歧十局敗五局勝四局平一局,還是輸給了姬豐,如此她就更不會找柳風開下棋了,那家夥的棋藝可也是響當當的。
“對了,申屠錦怎麼沒和你比棋?”長歧想起在方家看到過的申屠二小姐,隻聽說她來找他比過畫。
“她來比畫輸了,自然不會再和我比下棋。”柳風開又翻過一頁書,是卯垣開朝時寫成的《大乾書》。
“啊哈,對了對了!”長歧高高興興地坐到柳風開對麵,“我用《十二葬碑經書》幫三師兄換了餘了大師的武功心得,是不是好事一件?”
柳風開又翻過一頁,淡淡道:“嗯,你把《大乾書》也看完就更是一件好事了。”
長歧撇撇嘴,這《大乾書》可比經書還難看,她每日能翻個四五頁就不錯了,是以一年多下來,這幾十來卷的書還有一大半沒動。倒是柳風開一晚就唰唰唰看了不少,長歧很佩服。
“亥時一刻了,快去睡覺。”柳風開見長歧捧了本《北域誌》看的來勁,不免又要提醒她該去睡覺了。
長歧乖乖合上書,眨著眼看柳風開,憨憨問道:“小風,能說故事麼?”
柳風開嘴角滯了滯,有些無奈地點了點頭。
長歧睡在上午那間屋子裏,將棉被蓋到下巴,睜著眼看向柳風開。將被子替她掖掖緊,柳風開搬了凳子坐在床邊,清咳兩聲道:“說一個你就要睡覺,行不行?”
長歧忙不迭地點頭答應。
柳風開便開始講故事:有個少年在一家客棧賣水酒,一直都是安安穩穩的。直到有一天,來了個頭頂紗帽的中年男人,他入住的第二天,客棧便死了一個人。客棧的掌櫃是位年紀輕輕的男子,他讓這個小少年用木簽和小碗,刮取死者口中的穢物……
長歧聽了會兒,隻聽了那位掌櫃做了什麼事,究竟那人是怎麼死的卻是沒聽就睡了過去。柳風開替她捋順散在枕上的頭發,而後熄燈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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