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877 更新時間：13-05-26 09:12
這日昭兒和太風走到一座荒城，顯然是經過戰亂，整個城市在大火中隻燒剩下斷垣殘壁，黑灰的城樓上歪著一個破爛的牌匾，還依稀能認出上麵的字：李渡城。
快入夜了，太風建議在這裏過一夜，昭兒歪了腦袋問他：“你確定？”“往前三十裏都不會再有人家，這裏是破敗了些，應該能找到可以遮擋的地方，眼下入秋了，晚上露水打下來很涼。”
昭兒歎氣，她不是嫌棄這裏破敗，而是剛到城頭她已經感應到這裏強烈的異類氣息，不是尋常的妖氣，而是陰森的鬼氣。
戰亂中枉死的冤魂，內心充滿了絕望和仇恨，因為沒有得到安葬，都遊蕩在慘死的地方，變成厲鬼。這些厲鬼深明個體的無助，往往是成群結隊出沒，靠吸取活人腦髓生存，被吸了腦髓的人又再變成厲鬼，因此他們的勢力非常巨大。
像太風這樣的凡人道士，經過訓練後通常會對普通妖物有一定感應，但是對於本來就源自人的鬼，他是嗅不出氣味的。昭兒想還是不要說出來把他給嚇了，反正既來之則安之，天上地下又有哪裏她是去不得的，且讓她會一會這李渡城的鬼們。
找了半天才終於找到一個有瓦遮頭的破房，太風安排昭兒在裏間休息，他則在外間。收拾下房間騰出可以打坐的地方，太風取出一個葫蘆遞給昭兒：“我路上河裏打的，這城裏沒有可以打水的水井。”
昭兒接過那裝水的葫蘆，內心不禁輕輕一蕩，好久沒有人這麼細心為她打點。太風見她有些晃神，便起身要出去，“曾經聽說有些過路的商旅到了這裏就失了蹤，我去檢查下周圍是不是安全。”
昭兒慌忙攔住他，“別去，我不要一個人留下，這裏這麼荒涼，我害怕……”
太風失笑，十餘丈長的雙頭蟒怪她都沒有怕，倒怕一個人獨處，他沒有駁她，靜靜到外間打坐。
兩相無言，至深夜，昭兒敏銳地感到周遭的空氣變得陰冷無比，撚符念個陰陽訣，輕輕抬眼，用眼角的餘光可以看到窗外影影綽綽，更有數條黑暗的臂影慢慢摸向她……
暗暗運了功從屋頂的破漏處躍上屋脊，不禁吸了口涼氣，好家夥，這是駐紮了整個陣亡部隊吧，鬼屍們嗅到活人氣味，從四麵八方黑壓壓地慢慢逼近，數不清有多少數量。
捆妖索，蟠桃劍隻能對付妖怪，厲鬼不怕這些東西，唯有將他們從黑暗中化出實體來，像與凡人搏鬥般，打散他們的元神，打得他們魂飛魄散才能罷休。
她等幾隻最敏捷的黑影靠近，猛地亮出一個物件在黑影前一晃，黑影們尖叫一聲，白光過處頓時顯出肉眼可以看到的厲鬼軀體，肉體已經腐爛，大半處露出森森的白骨，眼洞中早已空無一物，無神地挪動著僵硬的斷臂殘軀，看得昭兒冷汗直滲。
幸好她還有定妖鏡這件法寶，今天剛好試用下，看來效果不錯。昭兒沒有兵刃，隻得近身與腐屍相搏，一掌打在腐屍胸口，打斷與心脈相連的厲鬼元神，腐屍一聲怪叫，煙消雲散……再一手持定妖鏡照向正麵撲向她的黑影，又出現幾條腐屍，打得她手忙腳亂。
忽然，有人貼身靠近了她，昭兒回頭一看原來是太風，他臉色發白，顯然是被腐屍的猙獰駭到，她大叫：“用劍刺他們心口！”太風畢竟見過些世麵，很快鎮定下來，一柄青鋒劍剛柔並濟，一劍準確刺到腐屍的胸口，手腕一抖剜出一個洞，動作還相當瀟灑。
他們一刺一照一劍一掌，分工合作倒也十分默契，隻是厲鬼數量太多，前赴後繼湧上來，兩人全身被汗水浸透，氣息大亂，精疲力竭，漸漸動作慢了下來。
一隻腐屍掐到了昭兒的脖子，昭兒被逼得喘不過氣來，那腐屍正要伸頭去吸她腦髓，被太風抬腿踢出一邊，一劍刺穿心窩。
太風急忙扶住昭兒，焦急問道：“昭兒，你沒事吧？”昭兒抹抹脖子上惡心的液體，大口呼吸了幾下，見太風一臉擔憂，臉色比她還要更差，安慰他：“放心，閻王還沒安排我輪回。”
又撲上來幾個腐屍，把兩人衝散，昭兒想這潮水般的鬼軍是打到天亮也死不完的，她與太風體力都已不支，隻怕是撐不到天亮。
“鬼是死魂，算不上是殺生吧？”她衝太風喊著。
“我隻知道不殺他們，我們就成死魂啦。”……
等的就是這一句，昭兒用力打退幾個腐屍，對太風喊道：“太風，你快退後，我有辦法。”
兩人背靠背貼著，昭兒小聲說：“一會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你就當做了一場夢，不要問我為什麼。”
說完，昭兒正身麵對那片黑影，用盡全力將定妖鏡拋到空中，那黑夜中泛著月華光芒的小小石鏡，忽然遇風變作臉盤大小，發出淩厲的光，光線籠罩在李渡城上方，將那些黑影顯現到堂堂的明亮處。四野響起一片鬼哭狼嚎的慘叫聲，厲鬼們化出猙獰的原形，氣急敗壞地更加凶猛要撲過來。
昭兒一拔頭頂的桃木發簪，用銳利的一頭狠狠朝手腕一劃，鮮血頓時泊泊地湧了出來，太風見狀慌忙叫道：“昭兒！”
她沒有理會他的驚憂，將手腕的血滴到發簪上，驚人的一幕發生了：發簪吸了血液霎時膨大起來，昭兒迎風一個旋轉，手中多了一柄巨大的劍，隻聽她大喝一聲：“日、月，出鞘。”
萬道金光平地拔起，昭兒手中的大劍騰空而起，一化為二，一為金色，一為銀色。金劍在前，劍身略寬，直劈而下，劍形勢大力沉，朝那些厲鬼掃蕩而去，排山倒海，劍氣高揚，所到之處無不盡見破裂；銀劍在後，劍身較窄，劍形輕巧淩厲，極快地俯旋而至，瞬息間風雲急變，萬劍穿心。
這一柄聖天至尊神器名為日月，將重劍的大巧不工與輕劍的以快不破完美融為一體，在西嶺天火中鍛燒了整整一萬年才鑄造完成。威力無雙，天地萬靈都要為之顫抖。
李渡城的怨靈在極度驚恐中全數煙消雲散，日月重歸地麵，仍舊是一枚小小的桃木簪。昭兒的長發散落著，身上沾滿了血汙，她終於鬆了口氣，搖晃著跌了下去。
在奇景中久久回不過神來的太風，見昭兒墜了下來，急忙接住她的身體，這少女像一片孱弱的落葉躺在他懷中，誰也想不到那小小的身軀中竟能迸發出如此驚人的氣勢。
昭兒睜開疲憊的眼睛看著太風，他的眼眸如同一汪深潭，臉龐上沒了平時的可愛笑容，卻有兩道晶瑩的水光掛在他臉上，她抬手去摸，濕濕的，滾燙的，這就是凡人所說的眼淚嗎？
太風這才看到昭兒手腕上的傷口還在滲血，急忙從衣袖上扯了一塊布條為她包紮，見昭兒還可以睜開眼睛，知道她暫時沒事，小聲說：“你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昭兒笑了，“沒了。”
兩人偎依在斷牆下，經曆了一場生死磨難，此刻隻有無言。
“這李渡城曾是一座英雄之城，五十年前駐守西南的晉王，因不滿腐敗朝廷的苛政酷治，多次上書痛斥貪官汙吏的弊端，反被奸邪小人誣告意圖謀反，皇帝派大軍前來鎮壓，晉王率官民兩萬人在必經要道的關口，就是這座李渡城，誓死抵抗朝廷的十萬大軍。最後李渡城被以大火攻陷，整整燒了三天三夜，晉王和兩萬官民全部葬身火海。”
太風苦笑，“沒想到這些英雄們死後會變成厲鬼，果真是世事無常。”
“人死了，他在凡世的一切就一筆勾銷了，過了奈何橋，喝了孟婆湯，又是一個全新的輪回，不再有上一世的任何記憶，不記得見過什麼人，也不記得做過什麼事。”
昭兒望向太風，“如此，你還要修輪回嗎？”
太風一愣，沉思半晌，靜靜道：“一世雖短，既然追求不到永恒，就讓每一刻成為永恒吧。”
昭兒不再說話，她閉上眼，迷迷糊糊間好像做了一個夢。她匐在一個溫暖的背上，好似小小的孩童時候，她就經常匐在這樣的背上，那背的主人帶著她在五彩的雲間慢慢行走著，她樂得咯咯笑個不停。“昭兒開心嗎？”“昭兒很開心，司日你呢？”“沒大沒小，叫舅舅。”
原來，幸福中永遠帶著痛，後來那個人成了她的師傅，她也習慣了稱他為師傅，隻是，她還是很想再叫他一次，司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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