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198 更新時間：13-09-06 15:06
江南眉城的天氣向來那般地好，風也罷雨也罷總來得及時又恰到好處，行走在城中，連空氣都是潤的。所以數百年來眉城百姓多以種花為業，盆景、鮮花、幹花，以及衍生的胭脂水粉行業都極為發達。
本朝皇上極為孝順，時逢太後壽辰，朝中百官皆殫精竭慮思量著進貢物品，隻求討得太後喜歡，也就博得皇上青眼。一時金玉綾羅，字畫珍玩，源源不斷地從各地運往京城。其中眉城張太守品味不俗，進貢的一株珍品海棠深得太後喜歡，皇上為討太後歡心，欽點眉城花匠進宮侍弄花草，一時間眉城的花匠名聲大噪，本地花市更是熱鬧非凡。
這進宮的花匠中便有一人，自小是個孤兒，姓甚名誰大家不見得記得住，但一說“花瘋子”便知是他了。當初為太後賀壽的垂絲海棠便是他伺候出來的。
這海棠本植在太守府後花園中，太守家千金出生之年所植的珍品，卻一直生得瘦弱，每年稀稀疏疏開著幾朵海棠，淒風冷雨裏更是寥落。前年裏女兒病重，家事煩心，太守也就顧不得花木之娛，管家聽聞了那花瘋子的名兒，便自作主張把花瘋子請了來，誰知在他的調養下，那海棠竟似枯木逢春，開始生得枝繁葉茂起來，去年更是熱熱鬧鬧地開了一樹繁花，柔蔓迎風，垂英鳧鳧，風姿憐人。
說來奇怪，這海棠得了專人照顧，有了起色；那張太守的女兒，隨著海棠逢春，居然也慢慢好了起來。一日在閨閣中讀詩，臨窗看得海棠豔極，便提筆寫了兩句詩：“風攪玉皇紅世界，日烘青帝紫衣裳。”卻再沒寫下去，就作罷了。
到得這為太後賀壽的時節，張太守覺得這花彩頭極好，於是千裏迢迢地將這海棠送往京城做貢品，為了確保萬無一失，便讓花瘋子一路跟隨。
說起這花瘋子，不愛財來不愛色，不愛酒也不愛賭，一心一意就撲在那些花兒身上，年已過二十，卻整日價為花澆水施肥捉蟲拔草，除此外毫無他想。實在無事了就對花而坐，向花而語，鄰花而眠，有那貧嘴的說：“怪不得那花瘋子能侍弄出好花來，他那哪是侍弄花兒，明明是侍弄小娘子嘛！”周圍的人聽了，都哈哈大笑起來。
張太守忙完賀壽的事，又安排好了一幹花匠進宮，著實在文武百官中揚眉吐氣了一把。回得府中，還未坐定，女兒過來問安，末了，女兒道：“父親，讓我進宮吧。”張太守倒一時怔住了。
張太守發妻在女兒年幼時便已去世，幾位側室皆無所出，膝下竟隻有一個女兒，實在疼得厲害。所以雖官場鑽營多年，卻從未想過將女兒送到那深宮裏去。這回女兒自己提了出來，一時感觸，不禁老淚縱橫。
“女兒啊，為父雖然一直巴望著官場得意，但怎麼舍得讓你到那宮裏頭去？”
張小姐隻是笑笑，道：“父親，我想去禦花園看那海棠花了。”
這年的選秀，張太守家千金雀屏中選。張小姐生得麗而不妖，風姿楚楚，長眉微蹙，卻更是可人。新入宮中，深得皇寵，封為棠嬪，不久升為妃。且專門辟了海棠苑，種著各地進貢來的海棠，供她觀賞，一時風頭無兩。難得的是，棠妃雖然得了專寵，卻不驕矜居之，待人有禮，後宮中人都與之交好。
而花瘋子因照顧海棠有方，太後賞他專門伺候海棠花兒。又一年海棠花開的時節，海棠苑緋雲低垂，連綿不絕，蔚為壯觀。宮中嬪妃，往來此處，花麵人麵，交相輝映。
為了方便後宮行走，照顧花兒，進宮的花匠一並被淨了身，其中不少哭爹喊娘，悔不該來的，隻花瘋子依然渾渾噩噩，毫不在乎，隻是一如既往地守著那些花兒。這天棠妃半夜難安，於是獨自起身，也沒驚動人，站在台階前賞花。
月上中天，清輝流瀉，微風徐徐，苑內的海棠飛花如雨，棠妃衣袂飄飛，怔怔出神，如有所感，不禁伸手去探那飄落的花瓣，不留神間卻崴了腳，眼見要從台階上跌落。這時一雙手扶住了她，不是別人，正是花瘋子。棠妃的手指落在他掌中時，也如海棠花瓣一般的，柔軟而馨香，落到他心裏頭去了。
這花瘋子居然因為今夜刮大風，舍不得明日一早海棠花兒便全部凋落，於是半夜裏來守著它們。棠妃不想回寢宮，便坐台階上，拍拍邊上：“花瘋子，我們都是眉城人呢，坐著聊會兒天吧。”
當夜棠妃和花瘋子聊了許多，有關眉城的天氣眉城的花兒眉城的人家眉城的一切，花瘋子隻憨憨地笑、默默地聽著，聊到那些花兒，才滔滔不絕逐笑顏開。棠妃聽著他講述當初如何將那株海棠搶救回來，微微一笑，道：“花瘋子，你這輩子除了為花發瘋，為人發瘋過嗎？”
花瘋子傻笑著，道：“花比人好，它們親你，你對它好，它都知道。它會開花，會結果來回報你。”
棠妃點點頭，指著海棠樹，向他道：“確實，它記得，都會記得。”
一夜懇談，花瘋子如沐了一場花雨，心中安寧歡喜。他雖不善與人打交道，卻感恩棠妃善解人意，令人自在，覺得無以為報，於是加意照顧那些海棠樹。隻願棠妃有生之年都能看到這些花兒，開在她的日子裏，她的院子裏，就這麼年年歲歲開下去。
可惜花瘋子的願望未曾實現。次年海棠花開的時節，棠妃懷胎十月，剛剛誕下小公主不久，在禦花園遊玩之時，卻忽然倒在了海棠花下。
當天皇宮中的海棠一日落盡，飛了漫天的花雪。那株垂絲海棠，轉瞬枯死，了無生機。
棠妃出殯之日，花瘋子披頭散發，拎著花鋤水灑，如哀哀赤子，在那垂絲海棠下嚎啕大哭。
為了紀念棠妃，皇上下令宮中一律不再種海棠花，並將海棠苑中所有的宮人全都打發出去了。花瘋子回了眉城，繼續種著花兒，逐漸也就老了，後來也就死了。
後來的眉城，流傳著這樣一個故事：海棠仙子下凡曆劫，象征生命所屬的海棠樹一直病弱，卻在花瘋子的妙手下重得繁盛。花瘋子進了宮中，海棠仙子為了報恩，便跟著入了宮。兩人月下有過一夜情緣，那誕下的公主，便是兩人骨血。之後海棠仙子劫後歸天，而花瘋子從此，再也種不出海棠了。
不過傳說也隻是傳說而已。
搜索關注 連城讀書 公眾號，微信也能看小說！或下載 連城讀書 APP,每天簽到領福利。
Copyright 2024 lcread.com All Rithts Reserved 版權所有，未經許可不得擅自轉載本站內容。
請所有作者發布作品時務必遵守國家互聯網信息管理辦法規定，我們拒絕任何反動、影射政治、黃色、暴力、破壞社會和諧的內容，讀者如果發現相關內容，請舉報，連城將立刻刪除！
本站所收錄作品、社區話題、書庫評論及本站所做之廣告均屬其個人行為，與本站立場無關。
如果因此產生任何法律糾紛或者問題，連城不承擔任何法律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