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333 更新時間：13-06-14 17:54
從麥克白那兒回去的路上，Nico順道來到教區的基督教會。
基督教堂不喜浮華，向來比天主教堂樸素得多，屋頂豎立著碩大十字架的簡單建築前，立著亞伯拉罕的雕塑；門口通向裏麵的回廊兩側，繪著聖經故事的壁畫；再往裏是禮拜堂，成排成排的座位，星期六並不是做禮拜的日子，空蕩蕩的沒有人，隻有一個人穿著黑袍，低頭坐在那裏，好像在禱告著什麼。
Nico看見了他，無意間微微一笑，摘下墨鏡走了過去。
“……費迪南神父，禱告還沒有結束嗎？”
那穿著黑袍的神父雙手置於胸前，閉著雙眼，正陷入冥想之中，好像根本沒有聽見Nico的話似的。
今天這是怎麼了？起先是被一個科學怪人當真空，現在又被一個神職人員當幽靈。
Nico不滿的撇了撇嘴，雙手環胸，揚起下巴：“神父，我要告解了！你究竟是聽還是不聽？”
神父被他煩擾的沒有辦法了，隻能快速的在胸口畫了一個十字，算是結束了這次禱告，無奈的睜開了眼睛。
“Nico。”
“恩。”
Nico滿意踱步在神父身旁以端莊的姿態坐下，也對著耶穌的神龕畫了個十字，繼而全身癱軟在椅子上，繼而一個鯉魚打挺直起身子，抓狂的對著頭發撓了又撓，大張開嘴對著天花板無聲的吼叫了好幾聲，方才又重新癱軟在椅子上。
其間神父一直平靜的注視著Nico手舞足蹈的發泄情緒，等到他已經發泄的差不多了，方才開口：“忽然想到我這裏來，你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Nico咬了咬嘴唇，沉重的點了點頭：“你知道我的經濟狀況一直不太好，所以一直都在做part-timejob掙外快。我也知道現在錢不好賺，但是這次接的case……似乎也太讓人傷腦筋了一點。”
神父微微一笑：“原來是這樣。有能力把你降住的人，想來也是不簡單。對方是個什麼樣的人？”
Nico不屑翻了個白眼，拿修剪圓潤的指甲不停的戳前排的椅背：“物理學家，而且還是專門喜歡跟你家上帝對著幹的那種物理學家。他研究天體物理。”
神父義正詞嚴的改正Nico語句裏的細節錯誤：“你說的並不對，上帝是所有萬物的主，並不是我家的。再者，上帝的歸上帝，凱撒的歸凱撒，在我們教派的教義裏，並沒有否認過科學……”
“好啦，好啦！我還沒說到重點呢。”Nico不耐煩的揮手打斷神父的查經節目，“你知道嗎，那個研究天體物理的家夥，邋遢的讓我不知道說什麼好。不扔垃圾、不喂貓、不洗衣服、不洗澡，每天隻會做一件事情，那就是用各種各樣的儀器在外太空裏尋找外星人。你說，他是不是在跟你家上帝對著幹？”
神父聽了這話直搖頭：“我們凡人尚且找不到上帝，又怎麼能找到外星人呢？這個世界上，哪裏存在什麼外星人，他怕是注定要失敗了。”
“那我可管不著，我又沒打算讓他正找到外星人，我隻打算把他弄的像個地球人一樣。”Nico回想起浴室裏那驚鴻一瞥的模樣，就忍不住扼腕歎息，這麼好端端的一副模樣，怎麼就生在這麼個怪人身上，白白浪費掉了，“理論上來說，不僅僅要像個地球人，還要變成一個超完美的地球人，然後我就可以拿到合約上的酬金，然後我把房租水電信用卡賬單交了，再買一個包，再買一個表！”
包不僅僅是包，表也不僅僅是表，身為時尚主編，自然看不上那些超市裏擺賣的玩意兒，Nico一生致力追求的，永遠都是那些奢侈品品牌旗艦店櫥窗裏陳列的最新款。
Nico憧憬的入神，神父見慣了他這副誌向遠大的模樣，也懶得搖頭了，隻是站起身來，指了指後麵自己的住處：“走吧，我領你去看我最近飼養的幾個小家夥。”
費迪南神父領著Nico來到他的住處。
那裏布置的十分簡單，除了一些必備的家具之外，根本沒有多餘的擺設，和物質欲旺盛的Nico相比，費迪南神父是磁鐵的另一極。
整潔的沒有一件雜物的書桌上，除了一本攤開著讀到一半的神學典籍之外，還有一隻伏特加瓶子，是透明玻璃做的，容量很大，瓶頸被小心的敲開，灌進了水，在裏麵養了三條通體銀白色的魚。
那魚傾斜了身子向水麵上遊去，扭動著身體，鱗片在水中發出點點白光，魚鰭好像精靈透明的翅膀，輕盈的掠過水波。
“他們是一家三口，爸爸、媽媽和小寶寶，很漂亮不是嗎？”神父湊近了觀察瓶壁，眼角露出笑紋，“我在海邊遇見一個漁民，他在賣他自己從海裏打撈出來的東西，其中就有他們。第一眼，我就被他們給迷住了……”
“精靈魚。”Nico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最後一次見到他們也已經是過去很久很久的事情了，沒想到現在還能再次見到這麼漂亮的東西，“他們真美。”
精靈魚在水中打了個轉，尾鰭翕動好像芭蕾舞者的足尖，轉過身來，卻在那隻雄性精靈魚的背部發現了一塊深青色的瘀斑。好像美人臉上的一塊胎記，生生毀去了所有的美好。
Nico記得以前的精靈魚是沒有這種花色的，於是指著它問：“神父你看，他背後的這塊深色的瘢痕，究竟是怎麼回事？”
“具體原因我還不能夠確定，很大一部分可能性是因為不能適應西海岸的海洋環境產生的一種變異。銀色的光芒會暴露他們的位置，也許他是為了更好的保護自己不被其他生物發現。”
“可是這樣不好看。”
“是這樣沒錯，但是他們從來不知道自己這樣好看，”神父將玻璃瓶推回原位，“而且，在地球上生存，是要付出一些代價的。”
“代價……”Nico望著裝在玻璃瓶裏的精靈魚，懵懵懂懂的呢喃。
精靈魚依然不明所以，愜意的暢遊著。
進化，是一個全宇宙普適性的規則：恒星燃燒盡了光和熱，變成白矮星，最後塌縮成黑洞，而黑洞又會吞噬其他的黑洞，扭曲時空，最終在蟲洞的另一頭獲得重生；誇克結合成原子核，原子核又變成原子，原子組成分子，分子通過化學鍵的重組發生著化學反應，產生各種各樣的物質；寒武紀海水裏的魚類在機緣巧合之下走上陸地，生長出肺和四肢，學習在陸地上生存的技能，最終變化成人類。
這一切的進化都漫長至極，卻又無時無刻不可能發生嬗變。
就仿佛發生在此刻，發生在麥克白先生結束了整整一個周末的照常加班，徹夜未眠卻精神抖擻的駕車前往實驗室的路上。
這輛看上去不起眼的汽車，已經被Nico在附近的汽車美容連鎖店注冊成為了特級VIP客戶，因此每周都會有連鎖店員工提著便攜式清洗工具前往麥克白先生家的草坪，取了鑰匙，將汽車清洗幹淨後悄悄離開。星期日的下午，市中心購物廣場的貨車也將Nico為麥克白挑選的衣服洗熨幹淨送了過來，塞滿了一整個衣櫥，因此今天的博士可謂是衣冠楚楚。
想要讓博士養成出門噴香水的好習慣實在是太難，但是Nico也不是沒有法子：他在博士家的門框上裝了一個類似於彈簧鎖的機關，博士每次隻要拉開門，隻聽“嗤”的一聲，彈簧帶動壓泵，香水就會噴出來。唯一的不足就是Nico把噴頭的位置放歪了，每次一開門，香水都會噴博士一臉，讓博士很不好受。
當然，博士知不知道這個東西叫做香水，依然有待商榷。
但是這一切的努力畢竟還是有結果的，博士的的確確進化了，在現代人類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今日天氣格外晴好，湛藍的天空裏找不到半點浮雲，波長小於550nm的可見光以及紫外線不受阻隔的直射在空曠的鄉村公路上，將路麵照射的明亮。一想到此時此刻的實驗室裏，電腦已經接收並存儲著這兩天以來空間望遠鏡傳送來的數據，正等著自己回去做數據處理，麥克白的心裏就多了幾分迫不及待。
空間望遠鏡一直沿著地球軌道運行，按照軌道計算顯示的結果，最近它恰巧正對著銀河係的中心。那裏有2000多億顆像太陽一樣的恒星，圍繞著恒星運動的行星更是不可計數，不知道它能夠在銀河係的中心發現什麼東西嗎？
正在思考著這件事，身後突然響起三聲連貫而急促的喇叭，不明所以的麥克白下意識的側過頭去看後視鏡，後視鏡裏卻一輛汽車都沒有。倒是耳畔傳來一陣引擎的轟鳴，一輛已經改裝成方程賽車的小破福特，已經從側後方超到了麥克白的並排。
車上的兩人各自戴著一副很punk的墨鏡，駕駛席上的人隨著搖滾音樂的節奏搖晃著腦袋，而副駕駛上的人撐著胳膊探出半個身子仔仔細細的將麥克白打量了一番，若有所思之間，金發迎風招展，然後他很大聲的嚷嚷道：“喂，你這個家夥究竟是誰啊？”
麥克白不屑於理睬著兩人，油門輕輕一點，便將那輛破福特甩出了好幾百米。
剛才自己正思考到哪裏呢？
哦，對了，銀河係中心。
相信每一個地球人都知道，我們所生活的這顆叫做地球的行星，並不是太陽係的中心，更不是銀河係的中心，它隻是卑微的處在銀河係邊緣稀疏而真空的角落。既然在這樣的一個恒星係統裏都可以產生文明，那麼在銀河係的中心，同樣的那2000億顆恒星中，或許真的存在著其他生命，在等待人類去發現。隻是，他們會是什麼模樣呢？他們的文明發展到了哪一個階段？他們為什麼不嚐試著主動聯係我們？又或是他們其實已經發現了我們，而我們卻並不知情？
“喂！”福特車已經追了上來，隻是轟鳴比之前更加疲憊了，那人依然堅持不懈，從開車那人口袋裏抽出一隻iphone：“快點告訴我，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開著我們老大的車？你再不說，我就要報警了！”說罷他又扭頭去問那開車的人，“對了，報警電話是119還是114？”
“我存在通訊錄裏，‘製服誘惑’那一欄，你自己找吧。”
“好嘞。”
破福特上的兩人正在賣力的翻找報警電話，與此同時又有一輛跑車風馳電掣趕上來，夾在了麥克白的另一側。
布萊恩穿著沒有係領帶的襯衫，很閑散的樣子，搖下玻璃，悠閑自在的和麥克白打了個招呼：“早上好，麥克。你今天看起來還不錯，我差點都沒有認出你來。”
“謝謝。”麥克白認可的點點頭，“確實如此。”
破福特上還在翻找“製服誘惑”的那人，聽到麥克白開口說第一個單詞的時候，就已經徹頭徹尾愣住了。
“你……你是……老大？！”
駕駛席上的另一人聽到這一句，也狐疑的轉過頭來，仔仔細細的打量了麥克白一遍，駭然失色。
“天哪！老大？！”
然後是一聲刺耳的刹車聲響，福特車一個360度漂移一頭紮進了路邊的麥田。
“我看上去……真的有那麼誇張嗎？”
望著遠處兩位倒黴的受害者，麥克白有些局促的撓了撓鼻子。
“戲劇性的轉折，就好像灰姑娘變成公主一樣。百老彙很久都沒有演出過這樣的劇情了，隻有我這樣的大師才能讓這樣的故事重現。”布萊恩對此頗為自豪，“你現在的樣子看上去英俊極了，社交晚會裏的女孩子們一定會喜歡的，說實話，就連我……都要忍不住愛上你了。”
“愛上我？你在開什麼玩笑。”麥克白皺了皺眉，“難道你不記得了嗎？大學的時候我曾經有一次被你從實驗室綁架到舞會上，但是她們一看到我就捂著鼻子尖叫著逃跑了，就好像我身上有什麼可怕的味道一樣……”
“不是好像，麥克。你的身上的確有味道，有點類似發酵過的氨氣和硫化氫氣體的混合物，我也聞到過。”布萊恩終於狠狠心說出了實話，“而且那次你在實驗室裏整整呆了十天，味道就更重了。”
“是這樣的嗎？”麥克白忽然想起兩天前闖進自己家裏來的那個Nico，捂著鼻子將自己拖去浴室洗洗刷刷足足七遍，一邊洗一邊罵罵咧咧，起先自己還十分不能夠理解，現在才剛剛想明白。
發酵過的氨氣和硫化氫氣體的混合物？
那不就是捂熱了的臭雞蛋的味道嗎？
“實在是太糟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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