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98 更新時間：13-07-25 18:55
兩個物質相互間有重量，即相互間有吸引力，假如此物質在其距中心相當處為均勻的，則兩者之間的吸引力，與兩者之間距離之平方成反比。
——艾薩克·牛頓《自然哲學的數學原理》
公元1670年，英國劍橋。
西海岸島國的天氣正值濕暖，學院圖書館隱蔽的一角，一個穿著長袍的少年將臉隱蔽在厚厚的一疊書籍下，端著羽毛筆奮筆疾書著什麼，擺在最上麵的一小塊羊皮紙上，正用幽綠色的墨水寫了一串坐標。
那是格林尼治天文台最新觀測到的疑似新行星的軌道坐標，而為了驗證這顆星體的身份，全歐洲大陸上的所有天體物理學家們，都在期待著有誰能夠計算出新行星的運行軌道。
事實上，為了計算出這顆行星的軌道，名叫做麥克·白的少年已經對著這一小張羊皮紙推算過很多可能的公式了。
但是，真相，似乎總是距離人類那麼遙遠。更何況，那是頭頂遙遠星空的一顆比鬼魅還難以捉摸的星體！他怎麼會願意被小小行星上的人類禁錮在幾個數字和符號的組合裏呢？
“還是不行……一定有別的辦法！”
麥克·白咬了咬嘴唇，倔強的盯著幽綠色墨水的組合，羽毛筆的筆跡從剛開始的精致漸漸變得虛浮，到最後，已經淩亂成了一片信筆塗鴉。
“該死！”麥克·白憤怒的將那筆杆猛的拍在桌上，不顧它濺起幾點墨漬。該死，心裏越是著急，就越是想不到該如何是好，越是不知道該怎麼辦，心裏就越是亂成了一片……
那些阿拉伯數字、希臘字母和拉丁字母，在麥克·白眼前飄來飄去，一晌間的失神裏，他看到圖書館走廊對麵，與他遙遙相對的桌子裏，也埋了一顆金色的腦袋，那顆金色的腦袋叛逆的沒有戴上白色的假發，細碎而蜷曲的碎發像天使所擁有的一樣。
但是麥克·白對此毫無欣賞的熱情，因為那個天使一樣的少年，便是他這一生所遇到的最強宿敵，學院中和自己並列第一名的學生，尼古拉斯·索南菲爾德。
“尼古拉斯”這名字太長，導師們都親切的叫他做Nico。
一山不容二虎，並列一次也就罷了，但若是次次都並列，不免讓這兩人產生一些抵觸情緒，而與此同時，火上澆油的是，在今年的期末論文選題上，兩人又陰差陽錯的選擇了同一個研究課題——計算新行星的軌道。
“Nico，Nico，Nico，Nico……”麥克·白心裏默念著這人的名字，突然像打了雞血一樣，抓起手中的羽毛筆便在羊皮紙上畫了一個大大的叉，將公式又抄了一遍，重新開始運算。而走廊的那頭，金色頭發的少年也發現了麥克·白注視的目光，憤憤的抬起頭來，對上麥克·白黑色的眸子，仿佛在說——
“我一定會戰勝你的，你這個傻瓜！”
“笨蛋！是我戰勝你才對！”
兩人對視，Nico表情陰狠，麥克·白將牙齒咬的咯吱作響，隨即兩人又同時埋下頭去，蘸了墨水算著什麼。
星期日的上午陽光明媚，饒是再認真的學生，也貪圖教學樓前草坪上溫暖的陽光和習習涼風，石道堆砌的走廊上雕鑿著石椅，還有文藝複興時期風格的古典雕塑。坐在那裏，拿著一本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激動的忍不住誦讀出聲，那才是他們所向往的生活，而不是在圖書館裏交代掉一整個雙休日。
夜色越發的深了，圖書館牆壁上點了蠟燭，四下裏空落落的，什麼人都沒有，還有的便是兩人桌上額外的油燈。
艾薩克·牛頓的那本《自然哲學的數學原理》，在麥克·白書堆的最上麵一層，那上麵提供了最科學的物理定律和公式，能夠支持自己的計算，而且，每當麥克·白看到那本書的時候，就會覺得很安心：沒錯，也許上帝是存在的，它化身成數字，用數字掌控了一切。世界在數字的國度裏展現了史無前例的對稱的美，一切都在計算之中，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用理性預測。
可是，那究竟還有什麼是不可能被預測的呢？
麥克·白略帶好奇的張望了走廊那頭的金發少年，透過晦暗的燈光，少年藍色的眸子也在看著他自己。陰暗的布景裏，有光從側方打下來，好像一副倫勃朗的畫：少年的側臉在光影的交錯下顯得那麼鮮明，甚至在怨懟裏顯出一絲嫵媚和幽怨來。而且他的眼睛一直是藍色的，天空一樣明亮的藍色，因為疲憊而稍稍垂下睫毛。
黑暗裏的安靜正是美好，卻聽到一聲悶響，圖書館的厚重木門被人從外麵推開。
麥克·白抬起頭，正看見自己的好友，布萊恩·克勞斯拿著一小塊蛋糕走了進來，與此同時，Nico也飛快的抬下頭去，又傳來筆尖摩擦羊皮紙的聲音。
麥克·白望著布萊恩，皺眉道：“布萊恩，圖書館裏不能吃東西。”
布萊恩橫了麥克·白一眼，將蛋糕強行塞到他手裏：“麥克，你已經一天沒吃飯了。你不該在這裏呆這麼晚，明天上午還有Dr。X的課，他總是那麼嚴格。”
“知道了，”麥克·白嘴裏吞著一塊蛋糕，話也說不清楚，“我等一會兒會睡一覺。”
“那好，我就先回去睡了。”布萊恩打了一個大大的嗬欠，沿著走廊走到Nico身邊，將另一塊蛋糕放在Nico桌上，“這是盧卡斯·穆雷克托我帶給你的，我偷偷分了一塊給麥克，不介意吧？”
Nico抬起頭，似乎很介意的樣子，抿了抿嘴，但也沒有說什麼，隻是埋頭飛快的運算那些數字。
他知道的，他的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而與此同時，麥克·白的筆尖，落下一條和Nico一模一樣的方程式。
“天哪，我算出來了！”麥克·白喜不自勝，扯著嗓子大喊一聲，整個圖書館裏空蕩蕩的，能夠聽到的，卻隻有Nico一人。
他的確是在說給Nico聽的。
沒有得到回應，麥克·白轉頭望向Nico，Nico也已經擱了筆，高傲的藍色眼睛望著麥克·白，張了張嘴，報出一個相同的方程式，又笑著問道：“是這個嗎？”
兩人算出來的軌道竟然是一模一樣。
麥克·白愣了愣，背後已經是冷汗涔涔，他強迫自己鎮靜下來，不死心的問Nico道：“你是什麼時候得出答案的？”
“不多不少，比你早了一秒鍾。”Nico天使一般的臉上露出小惡魔一樣的邪惡表情，讓麥克·白沮喪的無話可說。
一秒鍾……哪怕隻是一秒鍾。
從得知Nico和自己撞題開始，自己已經不眠不休的在圖書館裏計算了那麼久，他都沒有休息過！甚至是一秒鍾！
不論在此之前兩人分享過多少次“第一”的榮譽，麥克·白心裏比誰都清楚，他這次是的的確確的輸給Nico了，就算是再來一次，他也會輸。
就輸在這一秒鍾裏！
Nico的表情盡是洋洋得意，審視著那個同他一樣高傲的少年，少年倔強的嘴唇卻憋了憋，不知怎麼的，好像打翻了五味瓶，眼淚就“啪嗒”一聲落了下來。
映著燈光，墜落在書頁上，好像一顆無意間墜毀在地球上的流星。
“我……”麥克·白有些哽咽的捂住了臉，“輸了”兩個字怎麼都說不出口，隻是支支吾吾的，剛剛長成的喉結顫抖著。
躺在紙上的公式，是自己期盼了那麼久才期盼到的，但是此刻，卻完全失去了意義。也許自己想要的並不是那個公式，自己一直在跟對麵的那個人慪氣，在和他爭奪什麼，他以為自己可以贏的，但是直到今晚才發現，自己也許真的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優秀。
自己和Nico之間纏著一條繃緊了的線，那根線緊緊的纏著兩人的手腕，每次每次，都不放開，也扯不斷。直到今天，終於還是破裂了。
他們有了勝負，有了區分，麥克·白再也不是那個和Nico一同被提及的麥克·白，Nico也不是那個和麥克·白一同被想到的Nico，兩個人已經再也不可能回到過去了。
麥克·白第一次發現，被和自己並駕齊驅的敵人打敗，甚至比與自己朝夕相處的戀人分手，還要來的痛苦很多，很多。
也許，自己也一直沒有分得清過，對於Nico糾結的感情，究竟是“排斥”還是“親近”。
殘破的油燈下，倔強的少年，終於還是放聲大哭。
“喂，你不要哭了。”麥克·白聽到金發少年的聲音，睜開眼睛，Nico已經來到自己跟前，他手裏晃著那一小片羊皮紙，笨拙的安慰他道，“我剛才是騙你的。其實我們是同時算到答案的，知道嗎？”見麥克·白不相信，金發少年又閉著眼畫了一個十字，道，“我向上帝保證。”
麥克·白漸漸止住抽泣，從未想過他們可以靠的如此之近。
燈光下那本書正攤開在某一頁上，那一頁寫著這樣一段話：
“這個世界上總是存在著一個和你如此相像的人，你們距離很遠，就已經深深為對方吸引；你們越走越近，那種吸引力就變得越來越大；最後你們合二為一，擁抱在一起，你們變成了一個整體，並且永遠不會分開。
這就是愛情哲學的數學原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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