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453 更新時間：13-06-18 16:50
“兀那小子！留下你的錢財和馬匹，否則就要了你的小命！”
“嗬！”李珣怒發衝冠。“光天白日之下就敢打家劫舍、你們這群匪徒還要不要臉？”
“混蛋小子、敢和爺爺說這種話，不要命了？！看爺爺先砍了你再把你扒光了丟在這裏喂狼！”
土匪頭頭倒提了斬馬刀衝過來，眼也不眨地往李珣身上砍！
李珣倒吸一口涼氣，理智回到腦子裏。這些人都是真正殺人不眨眼的匪徒！隻希望小蒼千萬別在這時候回來……他咬牙躲開，翻身跳上自己的馬，狠夾馬腹。黑馬發出高亢的嘶吼，隨即撒蹄狂奔。土匪興奮地嗷嗷叫，揮舞著馬刀拍馬來追。
李珣這匹不是什麼悍馬，很快就被匪頭追上，斬馬刀寒光一閃，他迅速伏低身子，還是被刀尖割出一道大口，頓時鮮血直流。他開始生出一股絕望，隻希望小蒼千萬，千萬別在這時候回來！
就在這時，一隻利箭破空而來，擦過他的臉頰筆直射向他身後的匪徒！
“啊——！！”
“寨主！！————”
他不敢回頭，又一支利箭穿過他的發梢，箭頭紮入人體的聲音如此清晰。
他一路狂奔，記不住到底跑了多遠，隻記得到後來越跑眼前越昏暗，最後，天全黑了。
他精疲力盡從馬上跌落。
醒來後，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是痛。想試試動動身體，卻發現身上被什麼緊緊壓著，動彈不得。
“嘶……”
抱著他的少年立刻睜開眼睛。
“哥醒了？”
“唔……你再不起來我的腰就斷了~啊，真是痛。”
陳蒼從他身上爬下去，罕見地沉默，隻用一種異常安靜的眼神看著他，淡淡地勾著唇角。
他想起那些事，忙問陳蒼“你後來也遇到那些匪徒了嗎？”
“嗯。”
“你有事嗎？！”
“沒有。”
“那些人下場如何？”
“死了。”
……
“我用箭全部射死了。”
“……”
“怎麼了哥？”
“那些箭是你放的？”
“嗯。”
李珣突然想起箭頭紮進血肉那種可怕的聲音。他把弟弟的腦袋按進自己胸膛，卻第一次做得如此僵硬。
他悄悄去看弟弟習武，發現弟弟的武藝非常好，並不像平時在他麵前表現出來的那樣。尤其是射術，簡直就是百步穿楊。他有些沮喪，是不是平時太忙，對弟弟的關心太少了，以至於讓他背上人命。
幾次暗示弟弟如有陰影，可以找他傾訴疏導，可陳蒼絲毫沒表現出任何反常。說到人命，語氣像談論天氣般輕淺。
陳蒼種的花花草草長得很好，不，是院子裏所有的植物都長得很好，比哪一年都茂盛。每到盛夏，細碎的陽光從樹縫中漏下來。
照在蔭下乘涼的佳人臉上。
“是誰在那兒？”李珣問。
佳人回眸，明眸皓齒，盈盈細腰。下一個瞬間，她像偷著出來玩耍被人撞見小貓，轉身跑開，不見了蹤影。
夜涼如水，陳蒼卻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對那個人的渴望一天比一天嚴重，今天去找他的時候，他正在洗澡，根本不避諱自己，自己就那麼闖了進去。
苦笑，隨手從枕邊抓起一棵甘草丟進嘴裏嚼著。每當他想那人想地快要發瘋的時候，他就嚼這種又苦又涼的甘草，來平靜自己。
他比往常起得早，溜進哥哥的屋子裏，謹慎又謹慎地把嘴唇印在他嘴唇上。
唔……心跳得好快，怕吵醒哥哥，伸出舌尖舔一下就飛速離開，悄然出去。
陷在初戀中的少年，由於太緊張和興奮，沒有發覺在他轉身後愕然睜開的眼睛。
“哥，這句怎麼念？”陳蒼笑嘻嘻地指著書上的“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李珣橫掃他一眼，沒搭理。
陳蒼垂下眼睛，漫不經心地嚼著甘草。李珣一頁一頁翻著賬本，今夜風大，燭火忽明忽暗的，忽然身邊的人猛地一吹，油燈徹底熄滅了。
他一拍桌子。
“小蒼你又胡鬧！……唔…嗯。。”
唇齒間是淡淡的甘草的清香，夾著少年的熱情，毀天滅地地侵略著他口腔的每一個角落。他沒有防備，被攻開了牙關，濕熱的舌頭舔過來的時候他幾乎立刻就失守了城池。他心裏湧上一股股惡心，幾次想咬下去，可是想到這是小蒼他又怕傷了對方！最後隻能狠狠地，慌亂地一把推開他，一個耳光夾雜著滔天的怒氣扇在弟弟臉上！
他的胸口大力起伏著，陳蒼垂著頭，頹敗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力氣，然後，像一頭受傷的野獸一般不顧一切衝了出去。
李珣愣愣的坐在案邊，還維持著最後一個姿勢。
“大少爺，剛才看見二少爺大半夜的跑出去了，下人攔都攔不住……”
“大少爺怎麼了？”
“要派人去尋麼？”
李珣漆黑的眼珠轉了轉，轉到管家的臉上，滾燙的淚水無法抑製地流了下來。
陳蒼出走三天了，他心裏著急，但隻要一想到那天晚上弟弟荒唐的舉動，惡心和痛心的感覺就揮之不去。他無法麵對陳蒼，索性，就讓他一個人在外麵冷靜冷靜吧。
這天清早家裏就來了客人，還是管家親自來稟報的。他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勉強起身往外走，失魂落魄的模樣讓下人看了就難受。
一道清脆的聲音如隔夜黃鸝傳入耳，恰到好處喚醒了李珣混沌的神思。
“呀，李家當家果然年輕俊朗，卻不知為何愁眉苦臉？”
他循聲望去，眼前一亮：“是你？”
少女一身淡藍羅裙，見他問話，之前的俏皮可愛仿佛一下子藏進骨子裏，略微嬌羞低下頭答道：“想不到你竟然記得我。”隻不過，一麵之緣而已啊。
“我當然記得。”李珣微微一笑。
李家二少爺出走七日後昏迷不醒地被鄰居帶回來，鄰居說，在鄰村做買賣時發現的陳蒼，他們入山伐木，看見陳蒼倒在一座墓碑旁，高燒不醒，就趕緊送了回來。
李珣謝過鄰居，找來大夫為弟弟看病。幸好上次那種病況沒有出現，大夫說隻是普通風寒，多吃藥多修養即可恢複。
陳蒼醒來的時候他正陪上次那小姐遊湖，歸來聽說後也隻是淡淡點點頭，沒有立刻去看。
用過晚飯，他帶上房裏掛著的畫來到陳蒼住處。
“哥？”陳蒼呆呆地望著他。
他靜靜凝視弟弟良久漠然開口：“告訴我，你上次的事是玩笑。”
“哥？”陳蒼疑惑地望著。
他狠狠吼道：“告訴我！你不是那種天地不容丟人現眼的孽障！”
陳蒼的眼神慢慢變冷，變靜，流轉的活力和光彩流失。
“白頭到老？這是我們兄弟能做的事嗎？！冤孽！！”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唰地撕毀了手中的畫。
“不！——————”
“還給我！還給我！——”
陳蒼立刻朝李珣撲過來，李珣微微側身，將手中的廢紙丟進了火爐。
李家大少爺要成親了。
說來也是一段佳話，王員外的掌上明珠路過李家，看園內樹大就進去乘涼，和大少爺兼李家當家一見鍾情。李珣俊美穩重，王小姐秀外慧中，兩家又門當戶對，兩方自然都其樂融融滿意得不得了。
這不，雙方約好八月底就成親。
李府上上下下都忙著準備大少爺的婚事，大到家具門窗小到碗筷盆栽全部換了新的。
王小姐不喜歡花花草草，所以二少爺種的菊花都被挖走，盆裝的月季也被搬開。還有那些茂盛的桃花香樟，都要好好修剪修剪，不能讓枝條隨意參差。
老王指揮著年輕的小夥子們。
“來來來，把這些盆栽都搬走啊都搬走！你，手腳麻利點兒！”
一個人影旋風一般衝出來，撞開眾人，護住一地的殘花敗柳。
是陳蒼。
大夥兒為難了。二少爺前些日子又犯病了，丟了魂兒似的，不跟任何人講話，隻會發呆，整個人陰森森的。哎喲，嘖，別提有多滲人了！隻盼著大少爺的喜事能給他衝衝喜呢！
“二少爺？”老王試探著問。
“別動他們。”陳蒼低聲說。
“可是大少爺吩咐過要將它們移走……”
“別動他們。”
“唉……這，我可怎麼辦？”
“老王。搬走。”李珣站在遠處，淡淡開口。
“誒！”下人們繞過陳蒼，手腳麻利地忙活著。陳蒼茫然地望著他，他低下頭。陳蒼執拗地不肯移開眼睛。
“一定要把拔走他的根麼。”陳蒼喃喃。
“我昨晚做夢了，夢見地獄打開了門，我沒有根，什麼也抓不住，被吸進那個黑色的洞裏。”
“哥，我不想死……”
“那裏冷，比真正的地獄還可怕……”
“我會死的……”
我不想死啊……我想和你，白頭偕老……
“救救我……拉我上來……”
救救我，拉我上來！
李珣聽見那些破碎悲傷的呢喃，心尖仿佛被利刃洞穿。可是，弟弟竟對他生出了如此孽障的感情、他不能在此時心軟，他必須，必須阻止一切大逆不道違背天理的事發生！
“那隻是噩夢罷了。”他絕情道。
八月十五團圓節，大紅花轎穿過熱鬧的集市，喜氣洋洋的嗩呐手搖頭晃腦，散財童子把銅板灑遍了街上每一個角落，所有乞丐都記得這一天。
新娘一襲嫁袍，映襯著天空熱烈燃燒的雲團，霞光四射，美豔不可方物。新郎輕輕執起她的雙手，眾人紛紛道賀。
祝賀他們，白頭到老。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禮成嘍！————
“哇哦！好好好！鬧洞房鬧洞房~！！！”
嘩啦啦……
半夜的時候，天空開始下雨，洗盡了繁華。
滿園的樹開始哭泣，悲傷的聲音衝刷著濃得化不開的黑夜。
嘩啦嘩啦……
桃樹在哭泣，梨樹在哭泣，香樟在哭泣，綠色在消退，葉子在蜷縮，像初生的嬰兒一樣蜷在一起，不願接觸這個悲傷的世界。
李珣被大雨驚醒，天大亮。溫柔的妻子縮在他的懷裏睡得正香，可是濃濃的秋意讓他難過地透不過起來。他輕輕下床，打開房門……
滿院子的植物在一夜之間枯死，入眼是一片的荒涼死寂。
他跌跌撞撞地衝去陳蒼的房裏……
“小蒼！——————”
“啊！！！————”
栩栩如生的木偶，穿著陳蒼的衣服坐在窗沿上，呆呆地望著被屋頂分割出的四角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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