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568 更新時間:15-04-24 09:24
我活著,我沒死,我不知道為什麼我活了下來,其實我是希望自己死去的。
我聽身邊的人說,大都督一連十幾日守在我的身旁,他就在軍帳中,靜靜的看著我的臉頰。我似乎能聽見他低語的聲音,聽得不太清楚,然而那幾個字卻深沉的很,鑽入了我的大腦中。
“君何故執迷?”他就一直這樣說,一直說,到最後,他沉默了。
我還是沒醒來。
我聽身邊的人說,我在軍中足足昏迷了兩個月,他們都以為我死了,大都督身邊的將士都勸他放棄吧,為了一個敵國的人,不值得,可他沒有,他說,“我相信他會醒來。”
其實,我早就醒來了,那場戰爭的十幾天之後,我的意識便開始清醒了,可我就一直躺著,我不想動,身上很疼,尤其是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掏空了一樣。
身邊的人說,“大都督為了你,冒死向朝廷請命,要留下你。”
我醒來的第一眼,便看見了他,我似乎在哪裏見過他,可我記不起了。
我想,我應該是做了一個夢吧。
他說,“你醒了。”這三個字很簡單,誰都會說。
他過來握著我的手,“兄長想見你。”
我還是沒有想起他來,可他的麵孔,我真的很熟悉。
他歎了一口氣,手也一直沒有鬆開,“你不用擔憂這戰事,朝廷已經下令了,命我們撤軍,劉牢之的北府兵如今在河南也沒有北上了,你放心吧,秦還是秦。”
我怔怔的望著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狹長狹長的,睫毛也很黑,裏麵的瞳仁就像琉璃一般的閃著光芒,“你跟我回去吧,兄長在東山築了一間高台,他說,他想和你看看。”
“看什麼?”我突然說,不知道為什麼,我竟然想說一句話了。
他楞了一下,繼而手又過來撫著我的胸口。
我感覺到了溫暖,其實那裏很冰很冷,可當他的手心貼上去的時候,那裏竟然跳了一下。
我活了,我真的沒死。
為什麼?上天總是喜歡跟我開玩笑嗎?
他慢慢說道,“兄長說,他早年遊曆大江南北,在驪山時遇見一個人,他說那人很美麗,很儒雅,他一直以為漢人是這個世上最高貴最氣度的人,可他說遇到那個人之後,他就不那麼認為了,原來這個世上,還有一個少數民族,他的子民竟然能有那般的風度氣質,後來,兄長在東山隱居,朝廷讓他出山,他一直推辭,最後他聽說,北方有一個大國日益強盛,有南下滅晉之勢,他聽說,那個國家有一位親王,風度翩翩,美名遠揚,輔佐君主,征戰四方,平定內亂,受封陽平公,後至丞相。”他停下看了我一眼,忽然問道,“你知道那個人是誰嗎?”
我沒有回答,垂著頭,看著他緊緊攥著我的手。
“兄長最後出山了,可那個高台他一直都沒有拆,他說有一日他要登上那座高台,舉目遠望,他要看看,看看那個親王,他是否也在那一刻望著這裏。”
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有些哽咽,可還是沒有停下來,“我沒想到,一直都沒有想到,你會率兵來征討我們,你知道朝廷會議上怎麼來議論這次戰爭嗎?”
“他們都說,這是民族侵略,一個隻有低賤血統的少數民族竟然敢率百萬之眾來討伐我們,這是恥辱,他們說,無論如何,都要抵禦侵略,都要把戎狄趕出去,趕出中原,恢複華夏正統。”
他這話很正氣,可他的語氣卻是低沉的,“兄長說,他其實不想戰爭的,漢人和胡人為什麼不能和平相處呢?非得分出個華夏和戎狄?他想北上,他說他要把足跡踏在長安那片土地上,可多少年了,他隻能在建康,他在東山隱了,可朝廷不許,他在朝堂上說話,可他內心不許。”
他盯著我的眼睛,真誠的說,“你和我去見他吧,他的願望實現了,從此以後,這胡漢就真正的成為一脈了。”
我沒有拒絕他,其實那一日我不知道為什麼就點頭了,我是昏昏沉沉的,也許是剛醒來的緣故,腦子裏麵不清晰,我看著他那一雙誠懇的眼睛時,我就心軟了。
晉軍很嚴整,他帶著我在那駐軍的地方鬥轉了一下午,最後他送我回營,他臨走之時,拉著我的手說,“你說過了,要和我回去見他的,不要食言了,你是君子,孔子說,君子無戲言,言必行,行必果。”
他深深的望著我的眼,我沒法逃脫,隻有恩了一聲,他派來了幾個侍女,我說,“這是作什麼?”
他笑著說,“陽平公姿容美麗,身邊若無佳人相伴,豈不遺憾,我還要連夜給朝廷複命,不能伴你,今晚就讓她們陪著你吧。”
他走了。
我一個人在軍中,我想,這是我最孤獨的一次了吧。
在這裏,我沒有一個認識的人。
那些侍女過來,很貼心的服侍我梳洗,為我寬衣,我躺在榻上,一直沒有閉上眼。
我不敢合眼,一合上眼,那些個畫麵就像是黃河水一般咆哮著衝刷過來。
我記得有一個人,他很美麗,他曾經有一雙世上人都沒有的雙眼,紅紅的眼尾,像是描上了胭脂一般,我還記得,我曾經輕輕的撫摸過他的眼睛,雖然美麗,可那裏麵,卻沒有一點的光燦,是死的,我至今都能想起來。
我又記得一個人,他深深的眸子裏全是光芒,是拯救天下蒼生的璀璨光芒,我隱隱約約記得他很霸道,盛氣淩人,似乎他碰過我,我至今都記得,他抱住我的時候,雙臂是那樣的有力,仿佛一下子這個世上隻剩下了他一人,而萬物都成了他的陪襯。
我去了建康,我沒有踏進那裏的朝堂,謝石說,晉朝很多人對我是仇恨的,於是,他送我到了東山。
那裏,真是一處世外桃源。
漫山遍野的都是桃花,幾裏山路,粉紅粉紅的花瓣,鋪在那一條黃泥土的小路上,一派落英繽紛,美極了,花朵上停駐上數不清的蜜蜂蟲娥,我站在那裏,看著一個人。
那個人就在我對麵,他在桃花樹下,他的頭發很長很黑,沒有束起,就披在身後,像是流雲一般,他看著我,最後慢慢的走過來。
他走到我身邊,捧著我的手,“君終於來了。”
我笑了笑。
我在那裏生活了一年多,後來,他去世了,他平靜的走了。
我聽外麵的人說,北方那個強大的國家也消失了,那個國家的帝王逃到了塞北,被他手下的一個叛賊抓住。
最後、、
最後、、
沒有後來了,因為他們都死了。
謝石也被朝廷一紙聖令貶斥了,謝家衰落了,司馬道子掌握了朝堂,可他無能昏聵,晉朝漸漸的也衰落了,北府兵強大,逐漸控製了整個國家,大權最後落入了劉裕之手。
我離開了東山,一個人到處漂泊。
我在建康城內遇到了一個人。
那一日,街道上熙熙攘攘,紛雜混亂的人群中,我聽見有人叫我的名字,我以為在這裏有人是認識我的,所以我沒有答聲。
後來我聽見他叫了一聲“皇叔。”可我也沒答應,我走了,我離他遠去。
身後,我感覺到那個目光在尋找什麼。
我在淮河的草叢中臥躺著,我看著靜靜流淌著的清清河水,岸上綠草如茵,我問蒼天,“我愛著一個人,可他還在愛著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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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融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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