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045 更新時間：14-05-01 22:33
2013的那個夏季，我說要寫一篇關於父親的文章。
結果時間一晃，2014就這麼翩然駕到。
它扯著披落一地的華美袖袍，高傲地立在這裏，無情的眼神，仿佛無盡的鄙夷我的想念。
我歎然，若是再不提筆，說不定這件事就會被我的懶惰拖得無限期延長……
為人子，偏偏隻高傲在父母之上，事事較真，卻無謂身邊摯愛自己的人。
指尖泛涼，不敢再想，微微內疚著，將心緒鋪灑，在這摯愛的白色之上。
一筆一劃，力圖勾盡所有的感恩之情……
……
那天，坐在理發店的長椅上，我遞給他一本雜誌。
那裏麵的文章很不錯，富含哲理，而我則想讓他也明白些什麼。
他接過去，我發現那眼睛與書的距離明顯近了。
問他：“近視了？”
“嗯。”他緩緩地應著。
“是天天在電腦上工作弄的吧？”
沉默。
我看到他不再清晰的眼在雜誌上掃了掃，然後這書便被放下了。
“不看了，怪累了。”
我無語。將書抽回來，又細細品讀起來。盡管之前我已經仔細的看過一遍了。
過了不久，他起身到店門旁的桌子上拿了一份報紙回來。
我抬頭一直盯著他，眼角瞥過那一頁滿滿的廣告，露出不滿的表情。
他訕訕道：“我還是看點廣告吧！”
有那麼一瞬間，我衝動了。於是他手中的報紙又變成了那本雜誌。
我死死盯著他，有些恨恨地說：“看什麼廣告啊！你還是看看雜誌吧~這上麵文章特別好，真的！”
他蹙著眉頭，又有些無奈，慢慢翻開了那本雜誌。
我則繼續嘟囔著：“有些人以為自己活得很現實，其實他們什麼都不知道，根本是傻子似的活著……”
這時，老板娘來喊我剪發，我便放好報紙直接走了過去。
坐在鏡前，我想這社會中和他一樣的人太多。他們都以為自己活得很現實。其實是在迷霧的圈子裏漫無目的的行進。
我不懂，為活著而活著，如行屍走肉般，不肯覺醒的，有稱得上是“人生”？
……
而現在，我腦中浮現的則是那個不再充滿活力的身影……
他穩重，卻少了生氣……
他眼角有著很多像是用刀鉗入的皺紋……
他比從前黑了些，胡茬總像是粘在了臉上……
他總有意無意的歎氣……
他不再經常喊累，可腦袋貼上枕頭就能睡著，也顧不得我是否正和他說著話或是放著音樂……
他的日程排得滿滿的，鬧鈴總在深夜響起……
他刷牙時會扒著馬桶嘔很久，像是要將心肝脾腎全吐出來一樣……
他的脾氣比從前壞了許多……
他也有偶爾跳出的白發……
他不再聽音樂，不再唱歌……
他聽我胡鬧會嫌煩……
他看我偶爾做些家務，會一臉欣慰的誇我長大了……
其實，我更想他曾經的驚喜表情，而不是什麼，心慰……
這些話看起來都是那麼的千篇一律，可隻有自己試著發現的時候，才會心痛沉悶的無法言說吧……
想起我曾經的一條微博——如果我說，爸爸我不給你養老，所以，你別老……是不是，很不孝順呢……
哪怕是現在我讀著，都像有一種卑微而絕望的心情在其中……
……
那天，我問他如果有人給你五百萬買走我和她，你會賣嗎？
他說，別說五百萬，五塊我都賣！
雖然我知道，這隻是個笑話。
但我問他家庭和金錢哪個重要時，他沉默了很久。
最後說，沒有錢的支撐，就不會有家，有家也不會過得好……
……
那時的我，不予苟同。
現在，我沉默。
他活了將近半生，卻把自己陷在“社會養活”的泥潭中，我替他的人生不值，更想一腳踹醒他，讓她睜開眼，看看這人生可是他曾夢想的模樣？
可我，又有什麼資格呢？
我怕，怕我在理直氣壯的質問他時，他將那無辜又悲哀的眼神落在我身上……
是啊，我知道的。讓她這樣“平庸”忙活著甘於“平庸”的理由中，我占了大半吧……
所以，我沒資格，也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底氣去“罵醒”他。
我是罪魁禍首，也滿心愧疚。
我猜他一定會笑著說為了我他願意。
可是，老爸，你可不可以自私些，也好讓我少些負罪感……
可我又想，這“平庸”怎能加之在他身上？！！
他可能在社會中弱小，需要拚命的過生活。可是，是這樣的他，給了我生命，給了我生活，給了我感動，也給了我，窮途奔跑後，無盡的懷抱……
他可以是時代中不值一提的小人物，可以是在生活中撞得灰頭土臉的小麻雀，可他在我這裏，就是世界最最偉大的人！是征戰沙場的鐵骨男兒！是可隻手遮天的一代帝王！
他是天，是地，是陽光，也是雨露。
是給予我愛的人，是甘於隱於平淡生活中奉獻一切的人。也是他，用大手撐起我所有夢想的明天……
所以說啊，如此偉大的你，我怎能不看得仔細……
你說工作是你的興趣，可勞累到這樣早就變了味道。我不再是那個總滿心期待仰望你的孩子，也不再輕易相信你編製的美麗的夢……
即使你在我心中，依然如天神一般，高不可攀，頂天立地的偉大著……
老爸，我有沒有和您說過，我很心疼……
那天，你望著房頂雙目無神，突然問我：“然然，你說爸爸是不是老了……”
眼淚瞬間充滿眼眶，我背對著您，狠狠地瞪著電腦不讓它掉下來。然後笑著說：“怎麼可能，你還年輕著呢！”
語氣中，大概依然是你熟悉的不著調。
然後，我聽你歎了口氣，長長的，歎了口氣……
我知道，那不可能是釋然。
而我，也再沒釋然過。
那飛速成熟的心智便是很好地證明。我也很喜歡現在的自己。
我想告訴你，我很好，不用擔心。
這樣，是不是就可以幫你減輕負擔了呢？
……
最後的最後，千言萬語，還是彙成那句，我聽了無數遍的，直到現在才深刻體會的話語——
歲月，你別傷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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