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302 更新時間:14-04-26 00:10
由著柔華宮的盛恩,宮人嬪妃一時間倒也不敢怠慢了這位新恩貴寵的婕妤小主。就連宮人從柔華宮旁經過,都要不禁地朝裏麵張望,想看看這紅牆深處住著的人,究竟是如何婉轉得了盛恩。
而素素亦不敢怠慢了半分,對著後宮眾人,上至王後、下至宮人,亦是小心翼翼而已。
這日秋風乍冷,晚來天涼,素素一人獨坐在窗台下,望著滿院的蕭條。秋來百花殺盡,唯有春華宮桂花一枝獨秀。細細算來,這也是素素承恩之後的許多日子了。
殿下待自己,亦算得上十分盡心。蓮笙堂早已經換了多少華麗的裝飾,殿外宮內,亦是說不盡的風光恩寵。對外,自然也是賞賜不斷,恩寵不消,對內,亦算得上是佳人美郎。
然而,這又如何呢?
素素抬起頭,頭上的發絲微微一鬆。是的,王後需要自己來應付,景妃鸞妃一刻也不放鬆,後宮眾人多是爭風吃醋,就連親近如音袖,也不得不防範幾分。而這些,他都不會、亦不能幫自己。宮闈內的爭鬥需要自己來應付,寧宮的差遣與性命的自保,亦隻能靠自己。
所以,即便是肌膚相親,即便是君恩隆重,素素也是明白到了極致的。這一生、這一世、這一口氣,能靠的隻有自己。
正因為明白,所以不能放鬆,所以徹骨心寒。
正想著,音袖打了簾進來,婉聲道:“小主早些歇下了吧,殿下今日是宿在景妃宮裏了。”
素素淡然道:“好。”音袖小心地覷著素素,笑道:“小主別上心,左右這些日子殿下還是來咱們這裏最多。”
素素拍了拍音袖的手,笑道:“沒什麼好上心的,景妃自複寵以來本就格外厲害些,她要如何,我亦不能違拗了半分。”
音袖似乎是歎了口氣,“是。但是奴婢瞧著,殿下待小主,亦算是十分上心了。”語罷,音袖盯著素素,終於咬咬牙,屈身跪下道:“小主恕罪。不知小主究竟是如何想的?”
素素心中一陡,看著張皇的她,終於喟歎:“這話也隻有你會來問我。”
“是。”音袖心中一狠,“恕奴婢直言,小主來曦宮已經大半年,從來沒有向寧宮傳遞過消息。小主若是舉棋不定,隻怕小主的姐姐和奴婢的姑母,亦不能免於一死了。”
素素溫言道:“你先起來。”說著,便扶了音袖起來,思索萬全,到底也不敢全部說了出來,隻是淡然道:“如你所言,太後運籌帷幄,你我若是想耍什麼花招,隻怕會弄巧成拙。可是不論如今曦宮並無消息可遞,就算來日有個風吹草動,咱們也未必能夠遞出消息去,如果慌張行事,隻怕是要壞事。”
音袖起身,緩緩道:“小主所言極是。半年來,奴婢思前想後,實在是想不出什麼能夠遞出消息去的法子。然而……”音袖一頓,“奴婢發現,西六宮西麵的宮門,似乎守衛不嚴,或許有機可圖。”
素素奇道:”西六宮?“旋即,便冷下心來,”咱們這位殿下是個好纏兒的主麼?隻怕,也不過是引蛇出洞的空子罷了。“
音袖一驚,忙道:”多虧小主細心,否則咱們隻怕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素素眼中露出了輕微的精光,”如你所說,或許咱們能夠反其道而行之。“
音袖疑惑,問道:”小主的意思是……“
素素點了點頭,”將先取之,必先予之。“
主仆兩人正說著,外麵是靈月大著嗓子傳話進來:”小主!小主!“素素眉頭一皺,喚了音袖前去,不一會兒功夫音袖回來,沉聲道:”小主。大事不好了。昭容娘娘小產了!“
素素心中一驚,忙緩了心神,問道:”殿下可知道了麼?“
”靈月說,她來回信的時候,殿下已經攜了景妃過去太平宮了。殿下一向看重昭容這一胎,隻怕後宮也是驚動到了十分。咱們要不要先過去?“
素素略一思索,忙道:”我且攜了靈月和淡月去,你且留在宮裏,把前些日子備下的龜鶴延年湯上了鍋。”
音袖雖然不明白,卻也頷首,隻是細心叮囑道:”小主小心。“
素素心中一暖,道:”我明白。“素素略作梳妝,便喚了靈月與淡月兩個丫頭,向太平宮去。
靈月與淡月原是從素素還是婉儀時便跟著的人了,當日華月與采月覓了新主,而兩人卻死心塌地地跟著素素,更兼在生病之時得了素素的照料,如何是個不上心的?為此,素素對她們也格外不同些。
夜來宮裏的氣氛多了幾分詭異,如同群魔亂舞之後的平靜。從柔華宮到太平宮的腳程長,便也費了許多工夫。走了久了,靈月在一旁道:“小主莫不先歇息一下,省得累了身子。”
素素頷首,見已經到了禦花園,亦與靈月、淡月停了腳程,靜聲無言。素素抬頭望見明月,月光冷冷地傾灑在了花叢中,花與草似乎都被染成了銀白色,便如同浮動著的銀色。素素定神一看,隻見禦花園中的海棠已經謝完,秋來唯有傲菊當頭。不知怎的,便想起了從前讀的一句“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想來,海棠耀眼如斯,也是礙了別人的眼吧。想來,海棠耀眼如斯,亦不過是秋來殺盡而已。
正念著,遠處有了零碎的聲音卷來。素素“噓”的噤聲,兩月亦不多言。素素定神聽過去,隻覺得是宮裏位分極高的娘娘,總是晚上也見不十分清楚,自然也不願行禮了。
“本宮這麼趕過去不會著了眼吧?”
素素聽得這嬌聲,便知是尹妃,正欲離開,卻聽出她話中似乎牽扯昭容之事,便做了個手勢,示意兩月不言。
“不會。”尹妃身邊的小姝安慰道,“奴婢安排的好好地,絕對不會落了痕跡。且如今昭容自身難保,哪裏會來尋我們的麻煩?”
“那就好。”尹妃連連喘氣,“翠兒與喜兒那兩個丫頭可還盡心?”
小姝忙拍拍她的手,“娘娘放心,都已經……打點穩妥了。呂氏這……一胎沒了,恩寵自然……是盡失。咱們……順水推舟,那麼景妃……”
素素覺得聲音愈發得小了,便知道主仆兩人已經走遠了。素素定了定神,對靈月與淡月說:“今日之事,日後不準再提及。”
靈月與淡月一向機靈,知道此事牽扯重大,忙頷首道:“是。”
素素心中疑惑,然而這宮中之事,向來不是隻憑聽與問便能得出答案的,一切唯有自己。所以,也就無所謂了。
這樣想著,不覺便也走到了太平宮前。素素隻見宮內燈火通明便心中一沉。不知怎麼的,冷風忽然一陣刮過,便仿佛記起了什麼。想想,似乎是在許多日子之前了,也曾經在太平宮的宮牆外見過呂昭容。大概,是自己晉位婕妤之後的日子裏吧。
本來不過是順道路過而已罷了,卻不想呂昭容獨自一人站在太平宮的紅牆外。素素欠了欠身:“昭容娘娘萬福。”
呂昭容瞧了瞧她,淡然道:“婕妤好。”
素素起身,少不了寒暄道:“夏來暑氣重了許多,昭容娘娘已經有了幾個月的身孕了,這樣站著,怕是傷了身子,不如嬪妾陪娘娘回宮吧。”
呂昭容的笑意多了幾分苦澀,卻又是那麼的悠遠飄渺:“婕妤有勞了,隻是不過是宮裏悶悶,殿下又不準本宮亂走,便隨便走走罷了。”
聽得如此,素素便含笑接話道:“娘娘懷有身孕,十分辛苦,殿下有心了。”
霎時間似乎有白鴿掠過天空,呂昭容歎歎氣,苦笑道:“妹妹你看這四方的天,望來望去,都不過是如此,若能做一隻白鴿,想必也是好了。”
素素聽呂昭容說話並不做作,雖然介意當日景妃誕下世子之後呂昭容順水推舟陷自己於困境,可是想想,宮裏誰不是如此算計呢?便也動了幾分情腸,寬慰道:“娘娘以為做一隻白鴿便好了麼?嬪妾卻不以為然。娘娘您隻看著白鴿飛過,殊不知過了今日,來日又安在何處?不若在這裏,哪怕是困在這裏一生一世,也能保住一條性命。”素素頓了頓,頗有幾分深意地看著她:“就像有些東西,明知道爭來爭去還會失去,不如保住已經有的。一味地羨慕,日後更無力為自己哭泣了。”
呂昭容心中一凜,“不想妹妹竟然還有這樣的心氣。倒是我小瞧妹妹了。”
素素聽呂昭容不再自稱“本宮”,亦動了親近之情。“妹妹哪裏又有姐姐明白,隻是妹妹失寵慣了,看破了姐姐看不破的恩寵罷了。”
呂昭容饒有興致地盯著她,“妹妹說笑了。妹妹不過是十七歲的年紀,論年紀,日後長久,哪裏不能得寵?隻是……做姐姐的希望,妹妹你得寵的那一日,還能記得對姐姐說的話,那個時候,或許易地而處,更為真切吧。”
素素心下明白。然而今時今日,自己身處在恩寵之中,真的不怕來日君恩斷絕麼?如果真的有那麼一日,自己真的甘願身處在榮華中,老死一生麼?
她不知道。過去不能再得,來日也是虛妄。能夠抓住的,不過是現在而已。
素素這樣想著,便含了幾分勇氣,踏入了太平宮。
太平宮的正殿曰”太平殿“,兩側的側殿並未承打理出來。素素入了正殿,看見王後、殿下、景妃、尹妃與黛若皆在,便依依行了禮。到了黛若,兩人隻是默默地換了眼神。
素素心中釋然,終於、終於,自己雖然身在水深火熱之中,還是有這樣的姐妹之情可以相慰。
哪怕明白這份姐妹之情背後不過是卑微時的互相利用,來日榮華富貴,不過一散。
殿下隨意問了一句,”這更深露重的,婕妤怎麼來了?“
素素福了福道:”夜來已經睡下了。隻是嬪妾聽聞昭容娘娘不大好了,想這些日子來昭容娘娘待臣妾不薄,亦是心中掛念,便漏夜前來。“
尹妃冷聲譏諷道:”平日裏也不見婕妤與呂妹妹如何來往,這個時候便十分上心了。“
素素心中一恨,已經含了春風般的笑容道:“誠如娘娘所說,心中有鬼之人便是見什麼都有鬼了。妹妹心中坦然,不過是牽掛娘娘已經娘娘腹中之子而已。”
尹妃吃了個悶虧,還欲再說,見殿下神色不好,亦隻能住嘴。殿下眉頭一皺,王後已經厲聲道:“這是什麼時候了,還在這嘴皮子上做功夫。”
素素沉聲,不再言語。她細細環顧,隻見周圍金光閃耀,哪怕隻是在燭光之下,亦有說不出的榮華富貴。檀木桌上,放的一是卷宮詞。
大概,這是她這些日子來全部的寂寞吧。素素抬頭,凝視著殿下。殿下的臉龐因為焦急與恐懼而變得扭曲,多了幾分不可捉摸。俊俏的眉目扭曲在一起,像極了畫上的紋路。然而,素素的心中卻有片刻的冷徹——
這樣的焦慮究竟是對著呂昭容的,還是呂昭容腹中他的孩子?
素素抬頭,望見了梁上鳳凰的圖案。這樣美的景致,這樣盛大的恩寵,內裏究竟是如何?而今日的呂昭容,會不會是來日的自己?
她不由地打了個冷戰,殿下及時地看見了,忙問道:“可是冷了?”素素幾乎是本能地掙開他的懷抱,無力去顧忌景妃與尹妃嫉妒的眼神紮在身上。終於,還是含了一分微笑道:“沒什麼。”
她還是明白,明白,太後與殿下之間,根本無從選擇。自己不過是他後宮中的佳麗三千之一,而自己的命,隻有靠自己來。
景妃正欲說些什麼,太醫忙福了上來:“回稟殿下。娘娘是喝了些不幹淨的東西,如今娘娘已經有了七個月的身孕,微臣隻好借此給娘娘催產,至於母子能否平安……”太醫咬了咬牙,終於還是道:“請殿下恕罪。若實在無計可施,請問殿下,保母還是……保子?”
素素盡量掩耳回絕這殘忍的答案,然而殿中卻有片刻的靜默,香爐焚燒的聲音似乎頃刻間變得很大,如同火舌在肆意蔓延一般。
良久,殿下望望景妃,終於冷冷地吐出了兩個字:“保母。”
王後幾乎是要失聲道:“殿下……”殿下無奈地搖搖頭,“本王已經有了涵兒,若昭容實在不行了……她到底也是一宮主位,本王須得保住她的性命。”
太醫應了句“是”,便又往裏麵去了。
燭火有片刻地吞吐不清。素素恍惚間,似乎瞥見了王後、景妃與尹妃的笑容。
然而這種笑容卻滋生出了一種惡心的意味,如同蟲子在素素的心中蠕動著。
這些笑容的背後,似乎是更為龐大的一局。
而自己,是不是隻是作了一個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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