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在遠方

正文  第十七章

章節字數：3294  更新時間：14-04-25 17: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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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天很快過去，春天更快，接著是夏天，又是秋天。

    新房子的鑰匙下來了，李卓然和媳婦歡呼雀躍般收拾、布置著新房，象在為未來撒種子一樣。

    “老公，你看廚房咱們不搞封閉的，開放著好麼？”“老公，電視牆我不想弄得太複雜，就簡單做個線形行麼？”“老公，把那個隔斷打掉吧，做個鏤空的書架，中間再做個門口，把兩個房間連起來可以麼？”媳婦天真地象《還珠格格》裏的小燕子，“行”“我看挺好”“就按你說的辦”李卓然高興地應承著，他喜歡媳婦叫他老公，喜歡媳婦帶問號的每一句話，幸福感爆棚的同時，他享受著媳婦問他的每一個問題，這說明他很重要，他已經很久沒這麼重要了。

    五十多天後，新房子裝修停當，又放了三個多月的裝修味兒，李卓然兩口子隆重入住。

    二十四小時不間斷供水、天然氣入戶、寬帶閉路齊全、太陽能熱水器免費提供熱水，李卓然有點忘乎所以了。

    兒子暫時還得放在媽家，李卓然開始享受結婚伊始時的二人世界，他一天晚上洗了三次澡，媳婦說他燒包，“二十四小時不僅有水，而且是熱水，享受！哥們兒愛啥時候洗就啥時候洗，痛快！”李卓然美得，大鼻涕泡都恨不能冒雙層的，當然，積壓已久的雄性荷爾蒙也在一瞬間迸發，媳婦好得不得了。

    摟著恬然入夢的媳婦，聞著媳婦一番雲雨後的香汗，李卓然看著窗外細碎的星光，聆聽著不遠處蛐蛐兒的低鳴，他再一次享受到了滿足。上一次是什麼時候了？結婚吧？記不太清楚了，上一次的滿足照這次比是大還是小？也已經想不起來了，人生到底會有多少次滿足？不會很多，那就盡量留住現在的滿足，讓這種滿足感持續的時間再長些、再長些，李卓然阿Q似地自我安慰著。

    新房子距離媳婦單位不遠，媳婦早晨可以多少賴會兒床，但離李卓然的單位很遠，這很公平，也很應當，有了新房子上班遠點兒也值。很長時間，李卓然上班時候胸脯都挺得高高的，每次下了通勤車，他都故意放慢腳步，遇到熟人基本都搶著說一句：“哦，早啊，剛下通勤”，他知道，這不是問候語，是炫耀，因為當時跑通勤的多半是在新區買了房子的，在新區買房子在當時很奢侈。

    “春哥，你那麼有錢，咋不去新區買房子呢？二十四小時供水，交通也很方便！”“金哥，你家房子裝得咋樣了？新區比咱們這兒好得不是一星半點啊！”李卓然這通兒得瑟，窮人乍富的磕磣麵孔被他表現得淋漓盡致。

    媳婦真的挺厲害，攢錢功夫了得，沒怎麼勒褲腰帶，欠的錢除了貸款每月從工資裏扣之外，基本還清。憑借豐富的教學經驗，在學校越來越被重視，為人謙和，樹敵很少，榮譽證書、獎杯、獎牌整了一大堆，鋼琴學生也都很出色，拿了好多世界級、國家級的大獎，媳婦的聲譽也就越來越大，家務活就根本沒時間幹了，李卓然回家就紮上圍裙，典型家庭婦男，慢慢地，他開始喜歡上了幹家務活，做飯、刷碗、洗衣服、拖地，機械地幹著活，但頭腦卻可以放鬆下來，天馬行空地肆意馳騁，期間還真的寫了幾首還算滿意的歌兒，他和媳婦終於可以靜下心來在自己的世界裏流連了。

    “老公，幫幫忙，給寫個總結唄？”“就你大手筆還不行？給寫幾個計劃，我口述你整理，你打字快”每每到學期開始或臨近結束的時候，媳婦就忙得腳打後腦勺，李卓然就得分擔媳婦一部分工作計劃或者工作總結，經年下來有些公文還真的寫得妙筆生花，無形中進一步鍛煉了他的文字功夫，李卓然絕想象不到後來會用得上。

    單位外出采訪的頻率明顯增加了，李卓然被派出去的機會很多，原因隻有一個，他會寫稿、會采訪、會攝像、能出鏡、會照相，他出去采訪一個人就足夠了，這樣可以節約成本，但李卓然骨子裏並不願意出差，別人出差象休假，他出差象幹苦役，別人出差可以順便瞻仰祖國的大好河山，他出差從頭到尾忙這忙那，根本沒心思旅遊觀光，無論是北京、上海還是沈陽、大連，他都隻記得該地的酒店是好是壞，無暇顧及山川、江河、文物古跡，經年下來，除卻寫了很多好新聞作品，連個人照片都沒照過幾張，也就是因為這些，他一再被領導委以重任，“名記”的頭銜想當然地扣在了他的腦袋上，名氣響了，事兒也就來了，平時還算要好的老大哥，指不定哪句話就夾著槍帶著棒，槍打出頭鳥的滋味李卓然領教了，一時間不知何去何從。

    李卓然有兩個人生遺憾，一沒上過大學；二沒當過兵，其實這兩個遺憾可以合並為一個，就是從沒過過集體生活，所以，他對小舅子格外地羨慕，由羨慕滋生出的大度使他待小舅子如自己的親弟弟，每次小舅子有困難，都是他力勸媳婦幫助。小舅子大學畢業了，沒有找工作，而是在家複習，準備報考碩士學位，李卓然鼎力支持，雖然他知道那又是一筆不小的開支，但是那可是碩士啊！他老李家到現在都沒出過一個正兒八經的大學生，更別提碩士研究生了，這不支持還支持啥？

    小舅子在大學學的是藝術類聲樂專業，美聲男中音，這樣的專業特別地費錢，再加上小舅子花錢沒什麼節製，所以嶽父嶽母負擔就特別的重，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這句話在小舅子身上不適用，為此，媳婦曾多次旁敲側擊的提醒過小舅子，但是，向來溺愛孩子的嶽父嶽母咬著牙的硬挺著，媳婦也就不好再說啥了，媳婦的聲音條件一點都不比她弟弟差，就是因為沒錢才放棄了自己鍾愛的聲樂夢想，既然自己弟弟可以實現這個夢，手腳大點兒就大點兒吧。誰也不會想到後來這卻成了媳婦心頭永久的疼。

    小舅子女朋友學的是古箏，水平很高，長相一般，由於個頭差距很大，嶽母和媳婦一直都很看不好小舅子這段愛情，畢竟小舅子一米九二的個頭帶著個一米六左右的女孩子走在大街上顯得很不相稱，就象個大人帶著個孩子，這還不是最關鍵的，小舅子的女朋友很懶，很邋遢，經常頭不梳臉不洗的，媳婦搞不懂，難道搞藝術的都這樣？不能吧？電視上的古箏演奏家們可都是素裝含蘊、輕舞羅衫的曼妙，台下不會反差這麼大吧？總之，這個女孩子短時間之內可真的不容易走進除了小舅子之外的任何一個人的心裏。

    快過年了，李卓然長大後就十分討厭過年，一到年根兒上，就要挨家拜年、挨家大吃二喝，不喜歡湊熱鬧的他甚至對這種庸俗透頂的過年方式深惡痛絕，日子好了，哪天不象過年？可以這樣說，一旦人們對山珍海味、新衣新帽習以為常，那麼年就絕不再有任何實際意義，年，就隻會成為超市送禮專櫃的大賣特賣、花了呼哨鞭炮的集中演練場、祝福短信息的群發中轉站、央視群魔亂舞的乏味晚會、勞民傷財的集體大浪費。

    這時候，他更願意蜷縮在家的一角，堵上耳朵拿本閑書，看會兒瞌睡會兒，瞌睡會兒再看會兒，在夢裏追憶小時候異彩紛呈的年，就這樣度過春節長假應該會很愜意吧？但是這種愜意他到目前一次也沒享受過。

    長假沒過完，李卓然就開始盼著上班了，上了十多年的班，早已習慣了上班的節奏，真無法想象若幹年退休後這日子還怎麼過。

    這個年，李卓然送了很多的禮，媳婦強迫他必須去送，“當官的不打送禮的”一直是媳婦的至理名言，一向對此很木的李卓然被動地去送，他不太相信這種方式有多管用，但是事實卻令他接受了教育，幾乎所有領導都半推半就地接受了，而且都很是受用，收了禮後大談他的工作有多麼出色，早就該到領導崗位曆練曆練了，年輕就是資本，將來有機會一定鼎力幫忙雲雲。溢美之詞令李卓然聽著都牙磣，虧這些領導腆著個臉說出來，這一刻，他知道了，禮，是至高無上的，領導就是禮的奴隸，你送了，他將來就會替你賣命，當然，前提是，這禮無論大小，領導得受用。經濟社會，互取所需，社會主義計劃經濟向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過渡時期，“禮尚往來”就是充分體現了有中國特色，李卓然總結出的送禮經驗一度令自己沾沾自喜。

    整個社會實際上充滿了欲望，種地的想著高產、做工的想著多幹、做生意的想著大賣、當官的想著升官兒、買彩票的想著中獎、買股票的想著隻牛不熊，就連出租車司機都想著每天多拉快跑，目標指向其實隻有一個，多賺少賠，最好隻賺不賠，那麼，送禮，就顯得絕不卑劣，投入了就應該有產出，社會交往的一種手段而已，有目標就不丟人。

    送禮後的日子，李卓然過得很坦然，甚至有些幸災樂禍，見到領導不再唯唯諾諾，甚至有些大義凜然，看吧，這幫孫子，欠了我的，早晚得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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