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267 更新時間：13-08-26 22:24
城市的街道，就像一張破破爛爛的網，有的地方連接著，但有的地方卻斷開著，有的地方燈火通明無論白日還是黑夜；有的地方漆黑一片無論晴天還是陰天。
李卓然躺著的那張硬硬的床，就在一間漆黑一片的房間裏麵。
這兒，隻有黑夜。
李卓然僵直著身體，緊貼著硬硬的床，蒼白的臉上，閃爍著一絲詭異的笑。
他已經喜歡上了這張床，還有，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可，是誰？卻看到了，黑暗之中他的那張蒼白的臉？
李卓然的問題，恐怕鬼王與貴神根本回答不了，因為，從眼神裏可以看出，鬼王跟貴神已經如釋重負，他們都在慶祝著某種勝利，除了那一縷灰燼，恐怕鬼王不會再告訴李卓然什麼了。
隻有這樣一點也好，李卓然拽住鬼王的背影，把他從一堆鬼裏分離開。
“回答我的問題！！”鬼原來鬧起來，也很吵，一點不比追星族示弱。
“大人，你說什麼？？？”
“我說！回答我的問題！！”
“我聽不見呐！”
“那就回答我的問題！！”他倆活像兩個耳朵奇背的老人，在亂哄哄的聲音裏南轅北轍著。
費了好大得勁兒，李卓然將鬼王拽出了小地獄，拽到了那滿是骷髏頭的大門口。
“回答我的問題！”李卓然神色一點也不輕鬆。
“大人，小的知道你要問什麼，求大人，能不能別問？小的不敢回答~~”
“恕你無罪，必須回答，如若不然，看到這柄權杖了麼？”李卓然對著鬼王揮了揮權杖。
鬼王忙不迭地跪下，連聲高呼大人饒命。
李卓然伸手扶起鬼王，指了指他的腦袋，而後手朝自己脖子做了個切的手勢，意思，不說就腦袋搬家。
“大人，小的就是個地府差人，小的沒品的奴仆，別再為難小人了，行麼？”鬼王近乎於苦苦哀求。
“永世不得超生，我看你，可以試試~~”李卓然那看似輕描淡寫的神色，鬼王徹底投降了。
“小的，一次偷聽到的~~”
“偷聽到的什麼？！！說！！”
“一次，楚江王聖壽，泰山王千裏道賀，兩位大王喝了好些的酒，一時說漏了嘴，小的就聽了那麼隻言片語，就那麼幾句，大人……”
“往下說！”
“沒了，真沒了~~”
“大膽！”
“好，小的，聽到，泰山王說鬼嬰將至，地獄又要前途未卜，可楚江王卻說，無妨無妨，泰山王說，冥界諸王恐要易主，楚江王還是說，無妨無妨，泰山王說，鬼嬰不是沒有破解之法，之後，小的就沒聽清，中間小的出去了，再回來就隻聽泰山王說了句，什麼將灰燼吸入純陽之身，便怎麼怎麼地的，所以，剛才小的才，慌亂之中脫口而出，還望大人饒小的一次，小的再也不敢了……”
“這麼說，楚江王心裏有底，是麼？”
“那小的哪知道？小的身份卑微，不敢造次，還望大人海量心胸，這個那個……”
“退下吧！”
“哎，小的退下，退下……”
李卓然孤獨地坐在小地獄門口，思想著吞到肚子裏的灰燼，揣摩著楚江王的那無妨，還有泰山王的所謂破解之法，一時間更加撲朔迷離，他害怕，害怕有朝一日自己的肚子裏也會生出那麼一個人鬼皆驚的鬼嬰出來，害怕自己的五髒六腑被擱置在案板之上，等待小押差們大快朵頤，他害怕自己肚子裏的那一抹灰燼將來成為毀滅凡塵與地獄的罪魁禍首，他害怕末日在他的肚子裏孕育、膨化！
回到小地獄裏層，小押差與鬼王他們已經安靜了許多，李卓然敕令，筆墨紙硯伺候，他要將這兒發生的一切修書一封，立刻馬上報給楚江王，這才是正章啊！
小地獄裏，佩服李卓然五體投地的諸鬼，扯開一張碩大的人皮，請李卓然上書，不及多想，李卓然簡短截說，不消一刻，便差鬼王前去奏報。
還哪有什麼心思監察這層小地獄呀，李卓然命小押差趕緊把案板收拾幹淨，心慌意亂地等待上諭。
約莫枯燥地等待了半個陰日，一個李卓然從沒見過的細作帶回了聖諭，聖諭很短，寥寥數字：“聞欽差遇事果斷處置，朕宮甚慰，卿擔憂之所以然，無妨無妨，著欽差當續使身背之責，查勘小地獄詳情，鬼王另有驅使，朕委一日遊巡伴卿左右聽差，如有不聽訓教者，朕著爾全權之權，不日後，查察決絕方始回朝，欽此！”李卓然瞅著不倫不類的文言文，多少讀懂了意思，回信說，你呀，做得對，我很高興，你擔心的事兒啊，沒關係沒關係，繼續幹你的事兒，鬼王還有事兒，我又給你派了個聽差的，職務是日遊巡，誰不聽話，就給我收拾他，十六地獄走完你再回來，就這些，敢情鬼嬰一事隻字未提，而且居然將鬼王留在了大殿，李卓然感覺，這裏麵蹊蹺太多了，他是不是被出賣了？
再看看那個縮頭縮腦的日遊巡，簡直就是個老年癡呆，切！
將胸前那一大串眼珠子毫不客氣地還給鄒汊，做了些虛禮，李卓然帶著倆隨從直奔下一個小地獄——糞尿泥小地獄。
微服第二站：糞尿泥小地獄
顧名思義，這個小地獄是專管汙穢之物的，與凡間的汙水處理廠和垃圾回收站不同，這裏掌管著化作屎尿泥的鬼魂，更為惡臭撲鼻，更為汙穢不堪。
此地獄獄主名喚曲靖，無頭無腦無首無腳，是一隻碩大的蛆，“曲靖曲靖”顧名思義，大概就是蛆精的意思。
曲靖帶領著大小幾十隻蛆，恭候在極端惡臭的小地獄門口，那哪裏是什麼門口，簡直就是用糞便壘起來的糞池！
所幸，貴神早有計較，在離開鄒汊那兒的時候給三人備了大口罩，即使這樣，遠遠的，李卓然便承受不住了，胃裏一通亂攪合，翻江倒海一般，身體上的每一根汗毛仿佛都被這惡臭給臭掉了一樣，無處躲藏的臭氣熏天！
貴神打著手語，意思是大家別說話，一張嘴非噴出去七葷八素不可，李卓然示意，趕緊巡查，趕緊撤，這地方，多呆一秒鍾都有可能被熏死！
來到糞尿泥小地獄門口，看著直往下流著糞湯子的拱形獄門，再瞅瞅那一堆渾身上下沾滿糞便的乳白色的大大小小的蛆，李卓然感覺一陣暈眩，他仿佛路過了凡間農家夏日炙烤下的大糞池，那發酵的有了時日的糞池裏，密密麻麻蠕動的蛆，升騰著惡臭的金黃或黑黃色的屎，靠！光味兒就足以將人熏死七八回！
曲靖倒是曉事得很，一句歡迎欽差的致辭都沒有，直接就將李卓然等往裏帶，也許是這環境，造就了這位獄主寡言少語的性格了吧？不管那麼許多了，李卓然抬頭瞅著門上的一滴滴糞湯子，左躲右閃，總算身上不致粘上紀念品。
越往這地獄裏走，那惡臭就越是撲鼻而來，原以為習慣了些就會好點兒，可誰承想，這鬼地方呆的時間越長就越惡心，李卓然無法往前走了，這地獄裏麵根本就沒有路，他站的地方實則就是一個巨大的糞池，隻不過這糞池上麵厚厚的一層可以承受他的體重，不過，再往裏，可說不好了，因為，曲靖帶著他的那些個蛆們，分明已經開始遊上了，李卓然深憋一口氣，大聲叫喚貴神。
“還他媽等什麼？趕緊給我宣旨！”說完趕緊閉住氣。
“楚江王~~聖旨：今特潛欽差~~赴十六小地~~獄查察，所到~~之處，持權杖者如本王~~親臨，稍有~~怠慢，則按地府~~律令嚴~~懲不怠，各小~~地獄諸位~~獄主，楚王三萬九~~~千四百九十六年元陰月十二陰日，欽~~此！”貴神聖旨宣了好半天，本來煞白的臉，現在已經生生憋成了絳紫色，也不管曲靖一幹到底聽沒聽清楚，轉身擱眼睛祈求李卓然，趕緊走吧，再不走，仨欽差沒準兒就扔這兒了啦！
李卓然一個手勢，撤！
貴神和老年癡呆撒丫子開撩，絕對百米破世界紀錄的速度，李卓然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居然沒有落在後麵，直直跑出十幾裏，才敢喘氣兒。
李卓然平生第一次覺得，有氣兒可以喘真的是一件幸福至極的事兒，如果央視遞過來話筒，此時他最最想說的就是，我幸福，我能喘氣兒就是幸福！
狂喘著，仨欽差失魂落魄如喪家之犬。
好一會兒，貴神的氣兒可算喘得勻了點兒，幹脆就坐在地上奏報。
“大大大人，哎呀，恕小的無禮，小的，哎呀媽親呐，可算落得個全魂兒，這糞尿泥小地獄，曆來就是個，三不管的地兒，楚江王就原則上，把曲靖劃歸給黑雲沙鄒汊管，但是那個三頭怪，把汙穢之物著押差往這兒一扔，就大撒把，令本來就惡心的地兒，現在，是越來越臭不可聞，也就是曲靖帶著的這群蛆，天性如此，要不然，這兒恐怕~~哎呀，這渾身上下，這個味兒啊！”貴神說不下去了。
“大人，小的知道離這兒不遠，有個溪水灣，小的在那兒洗過澡，大人，您看？”老年癡呆半天蹦出一句話。
“你他媽早幹啥來著？還不帶路！！~~”李卓然看著老年癡呆，這氣兒就不打一處來，和鬼王比起來，這貨就是個棒槌！
於是，李卓然帶著倆差事，洗了他從沒洗過的舒坦澡。
“回去，奏請楚江王，實在不行就裁撤了這個鬼地方算了，弄個大鍋蓋似地法罩徹底扣上了算，這鬼地方，多有礙觀瞻？”邊洗著澡，李卓然邊在心裏說。
下一站哪裏了？
微服第三站：五叉小地獄
五叉小地獄，是十六小地獄裏的一朵奇葩，這個小地獄方圓十幾裏外便聞藥香撲鼻，而且周邊種滿了各色奇珍異草，就連生長在凡塵孤峰絕頂之上的雪蓮在這兒，都是尋常之物。
地獄獄主喚名仲景，乃前世藥王，須眉鶴發精神矍鑠，頗有前世遺風，所轄小押差也個個精神抖擻，與善財童子無二樣，來到這兒，李卓然感覺自己到了仙境一般。
宣旨罷，仲景恭敬地將李卓然等請入五叉，看著兩旁花團錦簇，呼吸著撲鼻而來的花藥餘香，李卓然真的感受不到這兒有何肅殺之氣，甚好甚好。
當到得獄衙正堂後，李卓然著主座，仲景居左，貴神居右，老年癡呆佇立於李卓然身旁，小押差上茶，各色點心時令果蔬擺滿案台，李卓然心說，好去處好去處。
“老仲景啊，本欽差此來，叨擾叨擾啦！”客氣客氣。
“欽差哪裏話，早已聽聞，欽差少年英雄，魂中龍鳳，今時得見乃老夫三魄有幸哉，幸會幸會！”到底是凡塵藥王，說起話來就是不同凡響。
“來到貴獄，所見所聞，本欽差甚喜呀，要是各個小地獄都如老先生這般，想吾大王，定當安枕無憂啦！”學過的文言古語抖落得差不多了，李卓然搜刮著肚子裏的詞兒，明顯捉襟見肘。
“老夫受大王所托，必傾盡全力，欽差請看！”老仲景倒也不囉嗦，直進主題。
“左手處，乃老夫訓誡之所，現囚禁著八萬八千八百八十八個前世庸醫；右手處，乃老夫懲斥之地，現正囚禁著九千九百九十九個前世佞徒；後手處，乃老夫琢研醫術之所，現正囚禁著一千八百八十萬個活體試驗品。”
“訓誡之所有何？”
“訓誡，前世庸醫致人枉死者，在此囚禁，按不同等級細分訓誡為刀斬、鋸斬、斧砍、磨研、藥浸等刑罰；按肉身訓誡又可分為挖眼、鋸耳、掀鼻、開胸、開顱等刑罰，凡此種種，必用水銀，因為，水銀乃奇幻之物，用以將令受刑肉身疼痛難忍，又奇重無比，常灌者必身首異處，且非外力一蹴而就，而是逐漸分離，受懲戒者每時每刻都會感覺到自身分離，其痛苦程度世之罕見！”李卓然聽得渾身上下都奇痛無比，更別提受刑肉身了，這老仲景看著文弱，可動起手來卻無比殘忍，這哪是刑罰？分明將刑罰做成了藝術！
“庸醫罪過雖有，但比起前世佞徒來，卻遜色了，所以，老夫對待這右手處的前世佞徒，招法更勝一籌，欽差可還要聽聽？”仲景似乎看到了李卓然所思所想，試探性地察言觀色。
老年癡呆此時，偷偷捅了李卓然後腰一下，李卓然回過頭，老年癡呆一咧嘴，趴在李卓然耳朵邊上：“大人，上一次大王聽到這兒，吐了……”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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