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951 更新時間：13-09-24 18:37
三夜墓
黑瞎子把黑眼鏡領回來也有小半個月了，他發現那家夥有晨跑的習慣。每天早上當他剛剛從床上爬起來的時候，男人已經坐在沙發上喝著牛奶啃著麵包補充營養，而且廚房的桌子上也總會帶有他的一份早餐。
黑瞎子一直以為自己不喜歡和人相處太久，但是他忽然覺得當那個人是自己的時候似乎也沒什麼。像平時一樣，當他睡醒從臥室走出來的時候，男人已經像個上班族一樣坐在電視前，喝著牛奶啃著麵包看著早間新聞。
早間新聞，黑瞎子對那種東西重來都提不起任何興趣，與之相比他更喜歡動物世界。
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天他一起床就感覺渾身不對勁，整個人感覺都十分暴躁一直處於一種低氣壓的狀態。他的這種狀態一從沙發邊走過，男人就注意到了。兩個人一句話都沒有說，一個在沙發上吃早餐，一個在廚房吃早餐。吃完早餐黑瞎子簡單的洗漱了一下什麼也沒說就出門了，沙發上的男人也沒問，兩個人如同彼此不存在一般。
黑瞎子不知道自己怎麼了，隻是感覺心裏異常不暢快像是有什麼東西堵在胸口似的急需要發泄。他去了一家新開的酒吧喝酒，喝的不多卻從早上耗到了晚上。一直都是那幾瓶酒擺在桌子上，期間有不同女人坐到他身邊他都沒有沒有心思去理。時間一晃到了晚上，他才結賬離開了酒吧。
他記得在這酒吧不遠的地方有個不知因為什麼蓋到一半而停工的小區，那裏位置相對偏僻附近人家不多。小區旁有一條新修不久的大路，可能是為了這座小區而特別準備的。隻可惜工程停工荒廢了，不過這裏卻成了某些人的樂園。
來的路上解決了幾個想要搶劫的小混混，到達的這裏的時候已經接近十一點多了。周圍的路上幾乎看不到什麼人，唯獨這條路上車聲轟鳴著聚集著數十個男男女女。從不遠處他就看到有人在大聲的歡呼揮舞手臂，兩輛摩托在一聲令下時飛了出去。
當他走到近前時似乎一場賭局剛剛結束，黑摩托的車手輸給了紅摩托。許是空氣中車輪摩擦路麵產生的味道刺激了他，也可能是飆車產生的玩命的快感吸引了他，或者是他單純的是被周圍的氣氛感染到了。於是他直接走到黑摩托邊，從錢包裏抽出一搭錢扔給了那人：“我替你比。”
那人大概是從來沒見過他這樣的人，或者是被他給的錢砸暈了，隻是說了句：“車壞了你得賠。”就把頭盔扔給他跑到一邊數錢去了。
新一輪的比賽開始了，對方也換了一名車手。對方車手在看到他時愣了一下，但也沒說什麼在起跑處停好。周圍有不少人舉著鈔票大聲尖叫著，餘光中黑瞎子瞥了一眼賭台那邊，賭他贏的人不是很多。他心裏哼笑了一聲，將心思轉回比賽上。
道路兩邊的路燈將路麵照亮如同鋪上了一層白銀，周圍的歡呼聲連帶著空氣中的汽油味，這些都讓他有了一種異樣的感覺。前方路邊一人高舉著酒瓶，大聲吆喝著讓其他人都讓開。隨著酒瓶落地摔個粉碎，黑瞎子手猛的一撒離合器，摩托前輪頓時瘋轉起來。摩托如同一支離弦之箭瞬時間射了出去，車位燈在夜色下化作一條綢帶，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隻是眨眼的功夫兩輛摩托就已經到了公路的盡頭，前方有人高聲喊著：“黑勝！”聚集的人群頓時開了鍋，有的歡天喜地去領錢，有的低聲咒罵。
公路盡頭摘下頭盔，黑瞎子舒爽的吐了口氣。這一天中，他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往日的笑意。飆車似乎成了一種感情的宣泄手段，黑瞎子覺得自己心裏的那股煩躁在飛馳中一起被帶走了。對麵紅方的人似乎對他這個陌生人很不滿，叫囂著要再比試一場。但是之後的幾場比賽中賽事完全就變成了單方麵的壓製，黑瞎子越來越投入狀態同時也越來越興奮。比試了七八場後全場連敗讓對方懊惱的摔掉了頭盔緊盯著他，而在人們的歡呼聲中黑瞎子滿足的一甩頭盔跳下車，也許太過興奮的原因汗水打濕了他的頭發。
他笑的張揚，薄唇裂開輕巧的弧度。他笑得肆意，是一種獨屬於勝利者的笑容。人群自然而然的為他讓開道路，一個女人站在路邊看見他走出來便自然而然的挽住他的胳膊。一對軟玉貼著他的手臂不住摩擦挑逗，媚眼如絲的看著他。如果是在平時，這種女人他絕對看不上眼。但是今天不同，他笑了一聲手臂一環女人的腰，走到遠處的公路上攔了一輛的士絕塵而去。
……
黑暗的房間裏厚重的窗簾阻擋了陽光，床上的男人翻了個身哼了一聲緩緩睜開了眼。灰暗無聲的房間裏男人就那麼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看了片刻，恍惚的視線逐漸凝聚清醒。他一手撐著身體坐起一手在床邊摸索到自己的墨鏡戴在臉上下了床，撿起扔在地上的衣服褲子一邊走一邊套上拉開了臥室門。
如同每一個早上一樣，他看見那個和自己長的一模一樣的家夥剛剛從衛生間走出，對方在看到他時明顯愣了一下。
“喲，起來了。”擦幹臉上的水隨口說了一聲，黑眼鏡笑著走回自己的臥室開始換衣服。
“女人呢？”跟在黑眼鏡身後來到他的臥室，光著上半身黑瞎子雙手插在口袋裏依靠著門框問道。
“走了，你欠我兩百。”背對著他的黑眼鏡這麼說。
“嗯？”
“招妓的錢。”換好衣服後黑眼鏡補充道。
對此黑瞎子有片刻的無語，有些混亂的腦子開始回想昨晚自己有沒有戴套子。“要去晨跑？”視線瞥見黑眼鏡的著裝後，他疑惑的問道。
“嗯。”
“一起。”黑瞎子覺得他需要呼吸一下新鮮空氣，讓大腦清醒一些。
黑瞎子很少會這麼早出門，他更喜歡睡到自然醒。時間是早上六點，路上的行人並不是很多，黑眼鏡將他領到了不遠處的一個公園。這個公園他從來沒有來過，雖然離他住的地方很近。公園裏很熱鬧，都是些年過半百的老大爺老大娘，有的在打太極有的在舞劍。
黑瞎子不是很喜歡和陌生人打交道，或者說他不是很喜歡和普通人打交道。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黑眼鏡已經和這些人混的很熟了。兩人繞著公園一路慢跑，已經有不下七八個人和他們打招呼。而且經常是那些大媽大爺看到他倆後十分熱絡的拉住兩個人問，是雙胞胎兄弟麼，誰是哥哥啊什麼的。
對於這些問題黑眼鏡也不煩，總是笑嗬嗬的一個個解答，而黑瞎子總是站在一邊看著。說實在的，看著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家夥和一群老頭老太太打成一片，真的是種很詭異的事情。
一直站在人群的外圍，習慣性的點了煙叼在嘴裏。淡然的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來來往往的陌生人。與老人們聊的歡快的男人，在身邊追逐打鬧的孩童，這一切恍惚間讓黑瞎子有種不真實感，如同與世界隔絕了一般。他不記得上一次自己這樣和某個人一起出去，像個普通人悠閑的混在人群裏是什麼時候了。沒有老九門，沒有防備，沒有危險，沒有利益。
也許根本就沒有過。
他仰著頭，視線透過墨鏡指指的看著太陽。因為墨鏡的遮擋，太陽在他眼中變成了一輪光環，很美。緩緩吐出嘴裏的煙，他長長的歎了一口氣，任青煙將自己籠罩。正感慨著嘴裏的煙忽然被人拿走，他收回視線正對上那張一模一樣的臉，正滿是玩味的看著自己。
“聊完了？中老年婦女的偶像。”手臂一伸，他從男人嘴中將煙搶了回來重新叼回口中，轉身往公園外方向走去。
“感覺很陌生？”男人跟在他身後，臉上掛著一慣的笑容一邊用毛巾擦著臉上的汗水，一邊低聲說道。
兩個人太過相像有時也不是什麼好事，因為心思會被對方一眼就看穿，仿佛渾身赤裸的站在別人麵前一般。就像現在這樣，在聽見男人的問話時黑瞎子微微皺了皺眉沒有搭話。像是早就知道他不會回答一眼，男人噗嗤笑出聲來沒再說話。而他的這一聲笑，卻讓黑瞎子瞬間有把人暴揍一頓的衝動，這種心事完全被人看透的感覺真是糟透了。
一通晨跑下來，讓黑瞎子的腦袋徹底清醒了。他衝好澡從浴室出來的時候，黑眼鏡正哼著小曲心情貌似不錯的在廚房裏像個陀螺一樣忙活著。他不知道那家夥是從哪搞來的圍裙，隻不過看著那明顯不合適的圍裙勉勉強強的套在那家夥的身上，樣子真是要多有趣就有多有趣。
“什麼時候能吃？”依靠著門框擦著濕漉漉還在滴水的頭發，黑瞎子強忍著笑意問道。
“再等一會。”
出去跑了一早上黑瞎子早就餓壞了，將毛巾往脖子上一搭他掂量著先喝點啤酒墊下肚子於是一把拉開冰箱，但冰箱裏一個被吃了一半的蛋糕讓他愣了一下。“你買的？”他將蛋糕拿了出來，蛋糕已經被人吃去大半。隨意的用手在上麵勾了一手指奶油塞進嘴裏，絲滑甜膩的口感在嘴中散開，感覺還不壞。
“嗯。”應了一聲，男人將煎好的雞蛋裝盤。
“你喜歡甜食？”
“昨兒我生日。”將身上的圍裙扯掉扔到一邊，男人一手端著盤子繞過黑瞎子順手從他手中拿走了蛋糕。
生日？這個詞提醒了黑瞎子，忽然他明白過來為什麼昨天他會那麼煩躁了。昨天也是他的生日。
生日……
黑瞎子在心底再次將這個詞念了一遍，笑了一聲跟著人坐到餐桌邊。看著那個被推到自己眼前的蛋糕，疑惑的看向對麵的男人。男人吃著剛煎好的雞蛋，口吃有些不清的指著蛋糕對他說：“正好，幫忙都吃了。”男人說話時聽不出什麼語氣，但是黑瞎子卻知道那人墨鏡後的眼睛裏必然滿是笑意，看上去很真心的那種笑意。
生日這種東西黑瞎子沒有過過。他是孤兒，他沒有朋友，除了他自己沒人知道他的生日，他也從來都不在乎那一天。對於他來說，那一天不過是他被拋棄的日子，沒什麼值得紀念的。這些年他從沒過哪怕一個生日，他也曾經想過像普通人一樣過個生日，但是他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可以一起分享那一天的人。時間久了，生日這種事情也就被他越來越不在意淡忘，終究毫無記憶。
他不知道這樣吃著蛋糕，身邊有個別人陪著算不算過生日，不過這蛋糕的味道是不錯。
“味道不錯。”將剩餘的蛋糕全部吃掉，喝了口水衝淡口中過於甜膩的味道，黑瞎子笑著對坐在對麵抽煙的男人說道。
男人聽了倒是沒什麼反應還是那麼笑著緩緩把手裏的煙掐掉，隨即起身開始收拾桌子上的餐具：“32歲生日快樂，黑瞎子。”男人說完端著餐具走到水池邊開始收拾起來。
靜靜的坐在餐桌邊，濕漉漉的頭發早就幹透。看著男人轉身去洗碗，黑瞎子撐起身體伸手拿過桌子另一邊男人的煙盒，抖出一根煙點燃叼在嘴上點上火抽了一口。少有的將煙霧過肺，黑瞎子滿足的將青煙吐出。看著煙霧在眼前慢慢散開，他沒有表情的臉上忽然揚起淡淡的笑容，伴隨著一聲低語：“生日快樂，黑瞎子。”
生日快樂，黑瞎子。是對男人說的，還是對自己說的？他不知道，不論對誰說都是一樣的，因為他還是一個人。
黑瞎子陪著黑瞎子，過了黑瞎子的生日。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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