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896 更新時間：14-09-02 22:15
我是被手背和臂上火燒火燎的刺痛感痛醒的。醒來後，卻無暇顧及這刺痛感，慌忙環顧了一下四周，卻已是回到了我的毓秀宮。淩司羿坐於榻前，眉頭深鎖，就連我醒轉亦是沒能發覺。
“羿。”我隻好出言相喚，他方才回過神來，對我微微一笑，“醒了？”
“羿，王後和那名宮女裝扮的男子是害死咱們小豆子的凶手。”我簡直有些迫不急待地告之他這個驚人的發現。
“我已知曉了。”他淡淡地說著，臉上神情卻嚴肅起來，“你看看你的手，都傷成什麼模樣了！即便要抓他們，你非得采用這樣危險的方式麼？幸好寧馨雖然可恨，可並沒有存了殺你之心，否則，你知道有多麼危險麼？”
“我來不及想別的法子。我不能讓她再一次逃脫了。羿，我想抓到真凶，我不要小豆子死得不明不白。隻要是能為我的小豆子抓到真凶，再危險我也一樣會做的。”我固執地強調。
淩司羿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疼醒的吧？剛剛太醫配來了傷藥，來，再抹上一次。”他說著，蠻橫地抓住我手，抹藥的動作卻是異常輕柔。
“香雪呢？她還好麼？我瞧著那男子踹了她好幾腳，可傷著了？”那傷藥果然很有用，抹上後涼沁沁的，很快那股刺痛就消失了。
“你放心，陳雲庭在那照看著呢，沒有大礙。”
“羿，那男子和王後呢？”
“天牢。”提起那兩人，淩司羿的臉色又陰沉起來，幾乎是咬牙切齒。我很少見到他這樣陰鷙的表情。
我自然也是恨他們的。當時我總是不能理解，一個人的心怎麼可以那般狠毒，連小豆子那樣可愛純真的孩子都要去害。其實，在我眼裏百般好的小豆子，卻也可以是提醒那些後宮妃嬪們她們不得王寵的活生生的印證；對我來說是開心果的小豆子，對他人極有可能就是悲傷的源頭。
這個理兒，在我翌日去天牢見了寧馨後，其實已然明白。
我見到寧馨時，她抱膝坐在黴味濃重的天牢草堆裏，臉上平靜異常，竟是一點也沒有落魄的窘態。這讓我很是訝異，也心生敬佩。但是，這一切，都不能抵消我對她的恨意。
“你來了。”她並沒有動，語氣淡而又淡，甚到連頭也沒抬，我懷疑，她一直就在等著我。
“為什麼？”我恨她，我恨不得立刻殺了她為小豆子報仇。可是，我對於不甚明白的事情，一向執著。
“我知道你要這樣問。哈哈，為什麼？”她竟然笑了起來，笑著笑著，便有淚從她眼裏流出，頰上晶瑩一片，“你既然執著於這個問題，我就告訴你為什麼。我其實，也一直憋著很多話，等著你來問。”
“很多年以前，我就識得了陛下。那時，他還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卻早已是豐神俊逸英姿煥發，更難得的是，他還不像一般的王孫子弟，他有抱負有才華。十四歲，便聞名沙場，令敵軍聞而喪膽。然而，這些，都是養在深閨的我聽到的傳言，離我的生活過於遙遠。我就當故事聽，聽過也就算了。然而，有一次，我偷偷從府裏溜出去玩兒，路遇歹人，劫我銀錢並覬覦我的姿容欲行不軌。是他，救我於千鈞一發之際，又著人護送我回府。哪個女子不懷春，誰家女子不愛英雄。自此，我便祈盼，今生能伴他左右。”
“我是自願入宮的，雖然我知曉，他鍾情於你。我第一次見你時，也確在心中感歎，唯有你這樣的女子才能與他相配。你若是能好好待他，那倒也罷了，我便會心甘情願地默默陪著他。可是，我看到的是什麼呢？純娘娘，你一邊心安理得地享受著他的寵愛，一邊又對他漠不關心。你可知我看著他時常因你而眉頭緊鎖時心裏有多難受？我想為他分憂，我想讓他笑。可也不知你給他施了什麼法，他的笑他的憂從來都隻因為你，宮裏佳麗萬千，除了王洛音因為與你有些神似他特別優待之外，其餘的人，他根本就沒有放在眼裏。你常年獨占王寵，哪怕頂著前朝再大的壓力，他也隻寵你，他隻要你。隻有在你與他置氣時，他才會光顧其它宮殿。”
“你恨的人是我，你為何要害小豆子？”我忍不住聲色俱厲地質問她，其實，這跟我想的差不多，小豆子隻是她們爭寵的工具。可我不甘心，我的小豆子，怎麼能因為這種莫名其妙的緣由而死？
她神色黯然下來，輕輕地撫著她已凸起的肚子：“我是真的喜愛小豆子，那是他的孩子，聰明、漂亮，看到那孩子，我就像看到了他一樣。他對我的笑從來都是虛無的，可是小豆子不一樣，他真心誠意地對著我笑。看到小豆子笑，我就像看到了他一樣。我不禁愈陷愈深，愈來愈貪心，我已經不滿足於默默地陪在他的身邊。我想要他對著我笑，像小豆子一樣真心純意地對著我笑，哪怕隻一次。可與此同時，我心裏無比地清楚，能讓他的笑的人，隻有你。而你，自得了小豆子之後，你正眼看過他麼？你本來就沒把他看在眼裏，雖然我不知道緣由。有了小豆子之後，你更是把所有的心思都投入到小豆子身上，對他竟是完全無心了。我想他對我笑，就隻能幫他拉到你的心。可你的心全在小豆子身上，我沒辦法，我……”
她說著，歎息了一聲：“我竟然對我那麼疼愛的小豆子下手了。我本想在他的生辰宴上做這件事情的，可你說不辦生辰宴了。”
我聽了她長長的敘述，隻覺通身冰涼，哭笑不得。原來錯的是我，錯的從來隻有我。小豆子啊，原來錯的是娘親，害死你的元凶原來是疼你愛你，視你為一切的娘親啊！怎麼辦？怎麼辦？
我喃喃自語：“我和他有了小豆子，他也是很高興的。他每天都和我一起逗著小豆子玩兒。”
“他是很高興。因為你高興，所以他隻能高興。你見過他整夜整夜地飲酒澆愁麼？你見過他愁眉不展麼？你見過他怔怔地追逐著你的身影麼？你大約都沒見到過，即使見到了，想來也被你忽略了。”她“嗬嗬”笑了，“我曾經猶豫過、難過過、痛苦過，可我還是選擇做了。然而，如果讓我再選一次，我定然不會這樣做了。因為，我錯了，你根本就沒有心，你根本就看不到他為你做的一切。而他，我沒有想到，那個孩子，對他也是同樣的重要。我看到他為了那個孩子整晚整晚睡不著覺，甚至還見過他背著人拿著小豆子的玩過的物件兒怔怔地流淚，我就知曉我錯了，我後悔了。”
我又是一震，原來，他也是這樣難過的，原來，小豆子對他也是那樣重要。在我為小豆子的死食不知味、寢不安枕、悲痛欲絕的時候，他也如我一般難過。我一向自私地以為，小豆子是我的孩子，是我的一切，卻沒想過，小豆子同樣也是他的孩子，也是他的寶貝。是我太過於忽視他了，還是他掩拭得太過於完美了？
“我其實想好了，等我賠給他一個孩子後，我就賠小豆子一條命。可是，人算不如天算，竟不想，還是被你知曉了。”她仍是淡淡的，“這樣也好，我也想通了。他想要的，不過是他和你的孩子罷了。我麼，早些下去陪小豆子也很好，免得我整日提心吊膽，整夜做噩夢。小豆子應該也很高興，我能帶著弟弟去陪他。”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走出天牢的。我甚至再也弄不清楚，我對寧馨的是什麼感情，怨恨？憐憫？感激？我唯一知道的是，我不再一味地想要殺她報仇，因為，真正害死小豆子的元凶是我！如果要報仇，我最該殺的是我自己。
“純……娘娘，你哪裏不適？”有聲音在耳邊問道。
我定睛看了看，卻是韓浞。我衝他搖了搖頭，繼續拖著沉重的步伐往前走。
他拉住了我，滿臉憂心之色：“你到底怎麼了？你這是從哪兒來？”
“天牢。”
他了然，輕輕地說：“我送你回去吧。”
我不置可否，徑直朝前走去，腳步虛浮無力。他安靜地跟在我身後，隻在我將要摔倒之際及時地扶住我。一路無話，護我到毓秀宮門口。
有宮女迎了上來，一左一右扶住我。韓浞轉身之際，憂心忡忡地望向我，真誠地說：“娘娘，我不知你遇到什麼難事，我隻想告訴你，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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