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934 更新時間：13-10-29 12:05
大學的食堂裏掛著一本意見簿，同學們在上麵寫各種留言，提各種意見，發各種牢騷。算是我的食堂我做主的一種形式。雖然沒有多大效用，同學們還是樂此不疲。上麵也有經理的一一回應。此人應該深諳中國官場的各種規則和潛規則，回應起來是滴溜溜的圓滑，八麵玲瓏，滴水不漏。要麼是研究研究，要麼是我們會注意，再要麼就是客觀條件的限製。過後，一切如故。一次，有人提出食堂的白菜太貴他的回應是小白菜的成本價非常高(反正是嚴重違背價值規律的那種)，看了氣不過，在上麵寫到：你以為學生就不進菜市場嗎？他的回應是：此時小白菜的價格為一塊五一斤，但是在春節期間可能為八塊錢一斤。而我們食堂的菜價是很固定的。當時我很是理解地點了點頭，幾天後忽然咂摸出來了：春節期間食堂又不營業，哪怕小白菜漲到一百塊一斤也沒關係呀！我就這麼著被這個經理給忽悠了。
忽然想起E中的食堂來了。E中食堂的硬件還算正常，但是E中的大廚不知是哪個廚師學校畢業的，實在是敗壞學校聲譽的那種。如果知道，我們極有可能就義憤填膺會把那學校給砸了。這是事出有因的，這麼說，我小時候被我爸的好廚藝給慣壞了，我自己也是一個拿的出手的小廚師，但是這麼些年的食堂夥食吃下來，我幾乎不辨鹹淡了。在家炒了一個菜，擱了兩天也沒人吃。我弟弟把菜倒給狗吃，我家的狗居然嗅了嗅然後心甘情願地喝涼水去了。
我一直記得在E中食堂吃的第一頓飯。正是暑熱時期，為了清涼敗火，就買了一份絲瓜炒蛋。隻見那阿姨不慌不忙地把勺子一伸，在一盆淺綠色加絲絲縷縷金黃色的液體中一舀，再我飯盒裏一扣，一半是扣在了我的手上，燙得我差點把飯盒給翻了。忍氣吞聲地吃飯，發現用筷子根本夾不起菜，隻好用調羹一攪，西裏呼嚕喝下去。本能覺得不對，用筷子夾出了兩隻死蒼蠅——這倒是這份菜裏唯一能用筷子夾起來的東西。
我就這樣得到了E中食堂的第一份見麵禮。等到和同學們熟了，交流之中才知道有人曾經吃到含有整隻蝸牛的韭菜餅，（當時我們笑翻了，說哥們知足吧，你知道一份法國蝸牛大餐含有多少營養價值嗎）也有人吃到哪位阿姨用來傳情的青絲；更有人嚼著一口菜忽然麵色凝固，呸了一聲直奔水龍頭漱口，不是泥就是沙。把種種不能吃的排除在外，能吃的也頗讓人，呃，難以消受。譬如豆腐，外邊是金黃色，咬一口，則是雪白雪白的，一股刺鼻的生豆腐水的味道；譬如白菜，看上去碧綠新鮮，等放進了餐盤，才發現壓在下麵的菜早黃了，而且菜不像是炒出來的，而是熬出來的；譬如豬肉，好像豬全身除了肥膘還是肥膘，長瘦肉的豬都滅絕了；譬如雞鴨肉，總是一大堆發黃的辣椒裏潛伏著幾塊不明物體，往嘴裏一放，一嚼，嵌進了你的牙縫，苦不堪言，都是些雞鴨架子骨，好像家禽界也流行骨感美似的。甚至有一次，水漫E中後，我返校在食堂打了一份魚，發現有難言的氣味彌漫，後來才知道大水過後，E中操場留下一地的小魚，被太陽暴曬，氣味難聞。食堂裏的人本著物盡其用的原則，把魚悉數撿了回來，成了我們的盤中餐。
似乎所有的食堂都串通好了，菜都特別鹹，E中自是不能例外。有時候那菜隻能用四個字形容：比鹽還鹹。我們給食堂老板總結了一下菜鹹的好處：第一，菜鹹了，就多加點水呀，在相同分量下，成本降低；第二，菜鹹了才能就飯，在相同飯量下，給少點菜沒關係，成本再次降低；第三，菜太鹹，我們就需要一點飲料，這樣飲料銷售量上升，一條龍銷售額增加。一舉三得啊！我都懷疑那老板是經濟學係畢業的。後來看到一雜誌上說攝鹽量過多會導致肥胖和毛細血管變脆等毛病，我們都大發感慨：原來食堂老板不僅僅謀財，而且害命！
與菜的鹹形成諷刺性對比的是，食堂裏的免費湯特別淡，用江湖話說，就是淡出鳥來。那湯一般用高桶裝著，你彎下腰去舀湯的時候，湯能把你的樣子照得清清楚楚。胡蘭成誇張愛玲是臨水照花人，我們大概算得上臨湯照草人了。隻見湯裏麵幾片西紅柿或幾絲紫菜在悠悠地打著旋，數量可以用十個手指頭數清。把湯喝在嘴裏，比白開水是濃那麼一點點。喝完了，上嘴唇一層薄薄的油，其實湯裏麵所有的油都在你的嘴上，用以示人。後來我們就無師自通地把打的菜放進湯裏涮一涮再吃。
至於飯，那叫一個又稀又粘，我們都成了名副其實的吃軟飯的。至於早點，肉包子是硬邦邦，，饅頭倒是油膩膩，炒粉那叫黏糊糊~~~~~~當初錢鍾書寫方鴻漸與鮑小姐一起去了一家十分倒胃口的飯店吃飯，我覺得不如寫他們倆到E中參觀並在E中食堂就餐更具有表達效果。
E中食堂的飯菜難吃是正常的，好吃才是例外的。餐後放眼望去，一片狼藉，少有餐盤中什麼都不剩的。閑極無聊時，我們幾個人就收集一些剩飯剩菜去喂魚。食堂門口就有一池塘，常常大批的小魚遊來搶食，時間久了，它們都會到點候著，好像和喂魚的人結下了什麼契約似的。
你說食堂飯菜就如此質量，它的價格還呈幾何倍數上漲，理由是：金融危機。雖說它的質量不敢恭維，但本著一分錢一分貨的老土想法，我總希望打菜的阿姨手下留情，多給一點，有時不免生出套近乎的小主意。後來嘛，反正阿姨換了一茬又一茬，她們叫不出我的名字，但是和我都很熟，打菜也就開後門似的分量質量都有所提升。不過我發誓，我沒有故意去套近乎。她們見了我都問：“哎，男伢子，要什麼菜？”我開口，她們就大笑：“原來是個女孩！長得還真~~~~（類似那句‘你們班那個叫小武的男生長得很秀氣哦！’)我們就這麼熟了。
相信各學校食堂都大同小異，以上好處，別的學校也有。但讓E中食堂揚名的，當屬一次中毒事件。那回食堂四季豆出奇的鮮豔，十分奪目，一時被搶購一空。等到第三節晚自習的時候，Lucy說胃十分不舒服，我陪她到最近的第四醫院去看病。到了一看，前麵排著好幾個E中的校友，症狀相同。醫生十分高瞻遠矚，說：“準備幾十份點滴，一會兒還有人來！”果不其然，早來的是走來的，後麵一點是被扶來的，再後麵就是老師騎車載來的。近三十個人齊刷刷歪在一間大輸液室裏，陣容抵得上一個加強排了。隻見他們臉色扭曲，不時有人舉著輸液瓶直奔廁所嘔吐，而護士們忙著送水和藥，陀螺似的轉著。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校長都浩浩湯湯帶著一大堆老師來了，很讓人震撼。後來一段日子裏我們學校流行的問候語是：“今天你中毒了嗎？”第二天，食堂老板就丟車保帥，把那個大廚給炒了。那廚師有感而發，寫了一段打油詩在公告欄上，看得我們不勝唏噓。有誰總結了一句話：你不會炒菜，我就會炒人。
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我們還得常想一二呢，E中食堂也不是全無好處，這主要是市場經濟給逼出來的。E中旁邊就是一個小村子，本來無門可通，E中食堂好比計劃經濟時期的國企，過了這個村就沒那個店，自然十分牛。後來學校開了一個側門，小村子裏飯館林立，大量學生蜂擁出去。E中食堂失去了壟斷地位，也終於意識到我們這群上帝的重要性了。窮則思變，我們也確實享受了一段五味俱全的日子。雖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也就是換湯不換藥，我們的生存環境也有所改善了。新增的小炒攤位和麻辣燙攤位也給食堂帶來了一定的親和力。另一方麵，這個食堂確實符合孟子那“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的倡導。我想以後我們如果要度過一段吃泡麵的日子，就不會那麼難熬了。
本來我還想找出一點E中食堂的優點來達到一個先抑後揚的目的，但是實在找不著。有話則長，無話則短，總結一句吧：我想起的不是食堂，而是那段高中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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