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509 更新時間:16-01-31 23:09
雖然葉辰夕在推開葉輕霄時已有了必死的覺悟,但不甘心就此與葉輕霄分離的執念讓他在開始下墜的瞬間用腳下的岩石借力,猛然向斷裂的岩石邊緣躍去,最後險險攀住懸崖邊緣。他絲毫不敢放鬆,身體懸空的感覺讓他的心髒一陣劇痛,攀住岩石的雙手更因過於用力而指尖泛白,他咬緊牙關,即使手指痛得仿佛斷裂,依然不肯放手。
此時葉輕霄撲了過來,發現他攀住懸崖,立刻抓住他的雙手。但葉輕霄重傷未愈,根本沒辦法把葉辰夕拉上來,隻能維持著扒在地麵的姿勢死死抓住葉辰夕。
山崩仍未停,震感十分強烈,而葉輕霄卻似無所覺,如今他的眼裏心裏隻有葉辰夕,根本無暇細想自己是否安全。
懸崖上風聲獵獵,把他們的衣衫吹得啪啪作響,葉輕霄向著空曠的山穀大喊道:“快來人,康王遇險——”
那聲音在山穀中回蕩,帶著無法言喻的驚惶絕望,卻很快被山崩的轟隆巨響掩去。葉輕霄又再喊了數聲,直至聲嘶力歇,這才喘息著停了下來。他的手臂已因用力過度而漸漸在劇痛中麻木,整個身體抖如篩糠,臉色蒼白如紙,額角上冷汗奔流,顯然快支持不住了。
地麵上每震動一次,葉辰夕的心便急跳一次,眼看著葉輕霄的唇畔滑落一道豔如胭脂的鮮血,他的呼吸驟停,那溫熱的鮮血滴落在他的臉上,灼得他整顆心如遭火燒,他急叫道:“輕霄,這裏危險,你快離開。”
葉輕霄卻不為所動,他與葉辰夕對視,眼神堅毅:“我不會放手,即使死也不會。”
葉辰夕聽罷,心裏急如星火,連聲音都顫抖起來:“我不想讓你陪我一起死,我要你好好的,你明白嗎?”
葉輕霄卻隻是苦澀一笑,憂傷如波紋般慢慢在他的眼眸中蕩開,他的聲音很輕,卻字字如針,紮在葉辰夕那顆顫抖著的心。
“你知道我以為你死了之後的那兩年是怎麼過的嗎?你以為我可以再一次眼睜睜看著你在我眼前消失?”說到最後,葉輕霄已雙眸迷蒙:“若再有一次,我不會獨活。”
葉辰夕震驚地看著葉輕霄,呼吸在瞬間變得粗重,一雙眼睛因情緒激動而泛紅,他清淅地感覺到抓住他手腕的手是那麼堅定,那雙手即使已因巨痛而全身顫抖,卻絲毫沒有放棄的意思。
“你不會明白,當年我有多麼悔恨沒能救你。我不能再重複當年的遺憾,為了彌補我的遺憾,你必須撐下去,明白嗎?”葉輕霄的聲音漸漸微弱,但他的目光卻依舊溫柔而堅定:“隻要你能活下去,我便答應跟你回朝,白首不相離。”
葉辰夕雖然身陷險境,但聽了葉輕霄的話卻心情激蕩,恨不得一腳躍上懸崖,把葉輕霄緊緊抱在懷裏,他壓下喉間的熱流,聲音沙啞地說道:“隻要有你這句話,我便不會死,即使摔下萬丈深淵、即使傷得再重,我也不會死。我會留下一條命與你糾纏,彌補你的遺憾。我會執著你的手和你一起變老,陪你看日出,共守東越河山。”
兩滴眼淚從葉輕霄的眼眶滑落,他唇畔的鮮血未停,如紅線般汩汩流入領口,把那白皙的脖子染得一片血紅,乍看之下仿佛畫了一朵精致的紅梅,把那線條優美的脖子點綴得美豔而妖媚。
葉輕霄喘息了幾下,這才艱難地從牙縫裏擠出聲音:“你答應了便不能反悔。”
風聲凜烈,那喁喁私語很快便被揉碎在風聲之中,此時山崩已停,但葉輕霄卻再也沒有餘力呼救,他覺得雙手都好像不是自己的,關節處仿佛被萬刃刨過,凜烈的狂風一陣陣刮過臉龐,那兩道淚痕很快便被風幹,唯有掌心的溫度依舊清淅。
他憑著一股執念苦苦支撐著,無論如何都不肯放手。就在他們幾乎絕望之時,一聲呼喊從來時路傳來,頓時讓他們如聽仙音。
“陛下!”話聲伴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急掠而來,葉輕霄無法回頭,卻能感覺到正有一群人由遠而近,他不敢放鬆,反而把葉辰夕的雙手抓得更緊,直至有人從他的手中接過葉辰夕的手腕,他才暗鬆一口氣。他的雙目一瞬不瞬地盯著慢慢被拉上來的葉辰夕,直至葉辰夕的身體落在地麵,他才安心地往一旁倒去,全身已脫力,就連一根手指也動不了,呼吸都覺得灼痛,冷汗沾濕了衣衫,狼狽至極,但他卻十分慶幸,即使在最難過的時候仍然撐了過來,始終沒有放開過葉辰夕的手。
葉輕霄的意識漸漸陷入空茫,依稀能聽見葉辰夕的驚叫聲,卻仿佛隔著一道牆,忽遠又近,最後他眼前一黑,昏迷了過去。
葉辰夕從被拉上懸崖的那刻便想緊緊抱住葉輕霄,無奈雙臂仿佛被馬匹碾壓過般,痛楚鑽心,他隻好伏在地麵上緩一緩,周圍人影紛亂,語聲喧囂,他卻無心理會,目光粘在葉輕霄身上,怎麼也移不開。
直至葉輕霄驟然倒下,他才驚叫一聲,不顧雙手的痛楚,把葉輕霄抱在懷中,向著竹屋的方向狂奔而去。身後眾人見狀,也追了過去。
有幾名北疆將領在山崩時被岩石砸傷,此時正在院庭裏包紮傷口,葉辰夕憂心葉輕霄的傷勢,並未在院庭停留,而是直接衝入竹屋,小心翼翼地把葉輕霄放在榻上,吩咐禦醫過來檢查。
禦醫不敢怠慢,仔細為葉輕霄檢查傷口,葉辰夕多次想詢問情況,卻又不敢打擾,忍了又忍,一張俊臉早已漲得通紅。
薛淩雲見狀,輕聲勸道:“殿下,您身上也有傷,不如先包紮傷口吧!”
葉辰夕卻置若罔聞,繼續守候在榻沿,雙目一直注視著葉輕霄。少頃,禦醫終於診脈完畢,他把葉輕霄的手放回繡衾中,說道:“陛下內傷加劇,雙臂也拉傷了,又因力歇而昏迷,如今必須靜養,數日之內不宜走動。臣現在去煎一貼藥為陛下調理身體。”
葉辰夕心頭一緊,著急地說道:“快去!”
禦醫匆匆行禮退下,竹屋內隻剩下葉辰夕、薛淩雲和墨以塵三人,墨以塵正用熱水為葉輕霄拭擦身上的血跡,而葉辰夕則怔怔地坐在榻沿,緊緊握住葉輕霄的手。
薛淩雲看他神色疲憊,知道他剛才極耗心神,便勸道:“殿下,您也累了。陛下一時半刻不會醒來,不如您先去那邊歇一會吧!”
葉辰夕卻怎麼也不肯放開葉輕霄的手,仿佛掌心的溫度便是他的全部。
薛淩雲見狀,也隻能無奈地搖頭,退了出去。
過了片刻,薛淩雲又推門而入,手裏多了一碗藥液。他快步走到葉辰夕麵前,遞上瓷碗,說道:“殿下,此湯可以提神,您若要等陛下醒來,那便喝一碗吧!”
葉辰夕聞言,二話不說便奪過瓷碗一飲而盡。墨以塵隻要聞到那味道便知道那是有安神助眠功效的藥汁,但他隻是不動聲色地看了薛淩雲一眼,便又繼續為葉輕霄拭擦肌膚。
少頃,葉辰夕果然抵不住藥力倒在榻沿,薛淩雲見狀,小心翼翼地把他扶到牆邊的躺椅上,並為他蓋上暖毯。
墨以塵心有餘悸地說道:“幸好康王殿下平安無事,否則……我實在不敢想像陛下會如何。當年康王殿下被埋在天山時,陛下幾乎崩潰了。若再來一次,恐怕陛下承受不住。”
“我當年一直認為陛下乃虛情假意,如今才知他默默承受了多少痛苦。枉我活了半輩子,卻連感情的真假都分辯不清。”薛淩雲說到這裏,聲音漸漸沙啞。
每當想起那年他和墨以塵在城樓上爭執的那一幕,他便心如刀絞。即使事隔數年,當年墨以塵那個決然的轉身依舊深深刻印在他心頭。
悔恨如蛛絲般緊緊把他束縛住,他曾立誓終身不負墨以塵,卻不料傷墨以塵最深的人竟是他自己。
墨以塵一看他的神情便知道他又在悔恨,於是起身來到他身旁,溫聲說道:“有些感情你看不清真偽,我卻能看清。我雖曾怨過你,但我不曾懷疑過你的感情,因為時至今日,你依然是那個可以為了救我而不惜犧牲性命的薛淩雲。你曾經錯過,也在輾轉紅塵中改變了許多,但唯有此心,從不曾變過。就憑這點,我便不能再執著於過去的那一點,否則……我們都隻能孤獨終老了。”
剛才山崩之時,他就在院庭裏撫琴,在轟隆巨響中,有一顆大石向他砸來,他閃避不及,隻能閉目待死。然而,在千鈞一發之際,薛淩雲把他推開,並緊緊把他壓在身下,用自己的後背為他擋住迎麵而來的巨石,薛淩雲當場便吐了血,那陣血雨讓他至今仍有些後怕。但當薛淩雲在痛楚中緩過神來時,第一時間卻是擔憂他。那時候,他隻想緊緊抱住眼前的人,直到地老天荒。
薛淩雲守護了他一輩子,從不曾計較過得失,為了他的安危從不惜命,這世上除了眼前這個人,有誰能如此待他?曾經怨過,也曾想過相忘江湖,卻終究不甘心。原以為什麼都該看淡了,但唯有對這個人,經曆數年卻思念不減,終究……還是放不下。
所以,他願意再給彼此一個機會,去彌補他們的遺憾。
薛淩雲聽了墨以塵的話,心中翻湧的情緒漸漸緩了下來,握住墨以塵的手久久不語。少頃,他才說道:“陛下和殿下一時半刻不會醒來,外麵傷員太多,可能需要我們幫忙,不如我們先出去吧!”
“也好,我們出去看看。”墨以塵為葉輕霄掖好繡衾,和薛淩雲雙雙走出竹屋,為受傷的將領包紮傷口。等他們忙完再進去查看葉輕霄的情況時,卻見原本躺在躺椅上的葉辰夕正扒在榻沿昏睡,雖然已失去意識,但他的右手卻緊緊握住葉輕霄的手。
墨以塵突然意識到,經曆過種種劫難之後,葉辰夕就如驚弓之鳥,隻有在葉輕霄的身旁,他才可以安睡。即使再厲害的安神藥也比不上葉輕霄身邊的一個位置。
情之一字,重於泰山,即使是這世間最珍貴的筆墨亦無法描繪它的深重。即使它有時候讓人傷心絕望、幾近窒息,卻仍有人願意一輩子背負著它。
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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