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829 更新時間：07-12-09 17:28
夜已經深了，整個玉華宮都進入了睡眠狀態，大概隻有輪值守夜的兵士和霜菊還沒有睡。
聽著床上的史過發出均勻的呼吸聲，霜菊把屋裏的燭火都熄了。出了屋子，悄悄地往白天看見的荷花池走去。
天氣又潮又熱的，到了晚上，也不能感覺到一點點的涼爽。叫喚了一天的知了都不知道休息，還吱哇亂叫的不停，池中的青蛙也配合的喧囂著。霜菊心裏躁躁的，怎麼都睡不著，於是，打算到荷花池去走走。
朝花節是七月十五，這天晚上，天上的月亮又圓又亮，靜悄悄地望著大地上爭相怒放的各色花朵，間或幾陣微微的風拂過。花兒們不放過每一次風吹過的機會，在月影下盡情搖曳著自己的美麗，傳播著芬芳的氣息。
穿花撫柳，霜菊的運氣好極了，竟然沒有碰上巡夜的兵士，順利的來到荷花池邊。嶙峋的假山和參差的花枝樹幹恰到好處的包圍著荷花池，池中的荷花開的正旺，倒也是“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月荷花另樣紅了”。
荷花池的東北角有一個小涼亭，涼亭的另一邊有台階緩緩延進水中。霜菊很佩服涼亭設計者的心思，這樣的花，這樣的葉，這樣月色下的美景，是讓人忍不住想要觸摸的。看看靜悄悄的四周，霜菊穿過涼亭，坐在了接水的台階上，隻把兩腳泡在水中，涼涼的爽快極了。雖然霜菊非常想跳進水裏好好涼快一下，可這畢竟是皇帝的行宮，萬一有人來了就不好了，所以隻是在台階上老實坐著。
托著腮幫子，霜菊靜靜的看著水中月亮的影子，偶爾微風拂動荷花荷葉，水中月亮的影子也隨著一圈圈的漾開。
這一天真是熱鬧極了。眼前恬靜的景色並沒有讓霜菊的心也靜下來。就像以前謝雨霏遇到心煩的事情一樣，霜菊也不自覺地悄悄一個人待著，在心裏梳理著所有的事情，想通了，就不會再煩了呀。
莫名其妙來到了唐朝，霜菊雖然困惑了一陣，還是勇敢的麵對現實，平平靜靜的生活了半個月。相似的無聊的每一天，霜菊都主動尋找著新鮮事情，接觸著新鮮的時代的新鮮的人。
史遙是個靦腆的情竇初開的小夥子，總在暗暗的關注著霜菊，經常會不經意的出現在霜菊的視線裏，眼中的傾慕瞞不過任何人。即是跟史過同樣大，也是二十一歲了，卻還沒有找老婆，霜菊想著肯定跟史老太太的偏愛有關，畢竟史過才是她的親孫子。而且，史老太太應該不願意讓史遙先有孩子。
史遙的父母，也就是史過的伯父伯母，在這個家庭並不很受關注，隻是襄陽對他們還算好，一切吃穿用度都沒有虧待他們。當然，作為將軍府，主母又是當朝皇帝的姐姐，也有資本不去虧待不受寵的子女。隻要他們不覬覦世襲的爵位，襄陽對他們還是很好的。隻是他們自己似乎並不滿意，滿眼的不甘心，至於那個溪華，更是一腔的怨恨。從現代紛繁忙亂的世界過去的霜菊，對於米蟲的生活其實是比較滿足的。所以總想不通史過的伯父伯母在不甘中為什麼會有那麼深的怨恨，高貴的爵位真的就那麼比平凡富足的生活更重要嗎？
飛燕是個心思細密，溫柔嫻靜的女子，不是太愛說話，總是默默地做著一切分內的事，無論霜菊怎樣平易，怎樣隨和，總是覺得飛燕跟自己並不完全貼心。也許是這個時代的地位低下的人都這樣吧，也許也是飛燕心中藏著一個說不出口的秘密，所以對別的事不感興趣吧。十七八歲的女孩春心萌動了，隻要細心觀察飛燕看到史遙時的眼神，你就會知道飛燕的秘密了。可是，一個是王孫公子，一個是丫鬟下人。所以，霜菊也挺同情飛燕的。
飛鶯跟飛燕相反，是個熱情直爽，大方隨和的女孩。年紀跟飛燕差不多，卻比飛燕顯得大條的多。尤其又跟了霜菊這樣一個主子，兩人的脾性相投的很，在霜菊的鼓勵縱容下，飛鶯的脾性態度，越來越像霜菊，兩人就像是現代的閨中姐妹。飛鶯的心上人是史放，這也是飛鶯含羞帶臊的悄悄告訴霜菊的。很可愛的一個女孩，都讓自己帶壞了。
自動的跳過別人，霜菊的思緒還是轉到了史過的身上。這個國色天香、傾國傾城的男人竟是自己的老公。霜菊有些慶幸穿到的小菊的樣貌也是絕古斷今的，這樣跟史過還能相配。聽飛鶯說過，史過的爸爸常年駐守在唐和突厥的邊境，雖然是靠長公主媽媽的後門得到世襲爵位的，卻也是個十分盡職的將領，愛兵如子，治軍嚴明，受到各級兵將和邊城百姓的愛戴和尊重。史過的爸爸還是個癡情的好男人，史過的媽媽出身並不好，據說史過的姥爺曾經因暗通東突厥的頡利可汗而使全家獲罪，史過的媽媽被充為官妓，在長安的青樓中賣藝為生。史過的爸爸在一次跟同僚的聚會中見到了史過的媽媽，被她的美貌和才藝折服，逐漸的接觸中深深愛上了史過媽媽，於是不顧襄陽的反對，跟史過的媽媽悄悄拜了天地，私自定了終身，並通過官場的關係讓史過媽媽脫了籍，兩人天高皇帝遠的在邊關過著恩愛的日子。可憐的史過媽媽在生史過時難產而死，史將軍傷心欲絕，不管後來皇帝和襄陽怎樣勸說和脅迫，都沒有再娶。襄陽愛子心切，也就罷了，把史過當成了心尖寶貝，接到身邊撫養。誰料史過身體孱弱，時常大病小災的，十二歲時，一次生病，用藥不慎，竟影響了心智的成長，心態一直如小孩一般，有時還會失神忘事。此後，史將軍就把史過帶回邊城，治療撫養。這次是因為襄陽提起以前的婚約，想讓史過快些有後，才接回來成親的。十二歲的心智，古人都成熟的早，霜菊現今不過才十五歲，所以史過也不能算是太小的孩子了，也怨不得史過偶爾會有曖昧的眼神和舉動了。霜菊隻是疑惑，自己有時怎麼會有跟這個十二歲的孩子過一輩子的想法，或者是被史過的美色誘惑了？！
“小菊姑娘，你也喜歡這月下的荷花池嗎？”親切儒雅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霜菊趕快站起來轉過身，原來是下午在花園碰見的帥哥哥。
“噢，阿雉，是你呀。”霜菊樂樂，“是呀，這樣的月，這樣的花，有一種詩樣的感覺，即清香，又幽深。啊，對了，你做完事了？怎麼還沒有去睡呀。”
“天氣燥熱，心裏也燥熱，睡不著，就出來走走。在玉華宮，我睡不著的時候都喜歡到這裏來，看看月光下星光下的荷花，心裏就舒服多了。”
“是嗎？”霜菊淘氣的樂了，“那沒有荷花的季節你看什麼？”
“啊，”李治愣了一下，也笑了，“我在玉華宮的時候都是荷花開的季節。看來小菊姑娘也喜歡這裏，我們還是很有緣份的。”李治說道。
“嗬嗬，相識就是緣份嘛。對了，阿雉，你做什麼工作的，還能按季節跑。而且你穿的衣服跟王公公穿的不一樣，跟侍衛也不一樣。”這個叫阿雉的帥哥哥生的文文氣氣，細皮白肉的，眉眼間透著一股驕氣，不像那些畏畏縮縮的太監，也不像身懷武藝的侍衛，很是奇怪呢。
李治溫柔的笑笑，走到霜菊身邊，借著月光貪婪的看著霜菊的臉。霜菊在現代時跟人說話，都是看著對方的眼睛，這是禮貌，這會兒也不自覺地看著李治的眼睛，兩人就這樣對視著，隻是懷著不同的心思。
“喂，我在問你話，你幹嘛這樣看著我，回答呀。”霜菊被李治看得很不自在，他的眼神跟史遙一樣火熱，霜菊才不會假裝純情的看不明白。
“嗬嗬，我穿的當然跟他們不一樣啦，他們都是為我服務的。我的工作比他們重要的多，雖然我並不想要這份工作。”李治的眼中閃現出一絲無奈。
都是為他服務的？太監和大內侍衛？！應該隻有皇帝和皇子才有這樣的待遇，霜菊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麼。阿雉，書中提過，李治的小名叫雉奴，這個男子長得又這樣溫雅而傲氣，又是做著不願做的“工作”。難道會是李治？不管怎樣，還是不要糾纏了。如果他真的是李治，要讓武則天知道李治曾經愛慕過自己，那就真的不要活了。
看著霜菊眼中突然出現的思索、驚慌和逃避，李治突然有一種很心痛的感覺，有一種生怕這個姑娘離開自己的感覺，這種感覺和心情從來都不曾對任何女人有過，就連最受寵的嬌豔的蕭妃受氣哭泣時，都不會讓自己有這種不舍憐惜的心情。
突然的，李治拉住了霜菊的手，“小菊姑娘，我叫李治，我沒有想過要瞞你，這回你應該知道我的身份了吧。”
果真是他。霜菊並沒顯得太驚奇，現在隻是想離開，不願和他糾纏在一起。
福了福身，霜菊故作惶恐的說道：“請太子殿下恕民女有眼無珠、冒犯之罪。太子千歲千歲千千歲。夜深了，太子千金之軀，身擔重責，早些歇息吧，民女告退了。”說著轉身就要走，規矩的統統見鬼去吧，李世民重病，沒準武則天就在這個宮中跟隨，小命更重要些。
“小菊！”李治忘情的拉過霜菊，“小菊，你別走，你聽我說，我……”
“小菊，你怎麼讓阿過自己在黑屋裏，阿過怕，小菊陪我。”史過這個時候突然出現了，拉過霜菊的另一隻手，一把把霜菊擁過來，抱著霜菊，趴在她的肩頭。動作幹淨利落，嚇了霜菊一跳。
李治愣了愣，“這是誰？”
霜菊本來輕輕拍著史過的背心，安撫著史過，聽見李治問，忙拉著史過的手轉向李治，“啊，太子，這是我老公。過兒，快拜見太子啊。”
“老公？！老公是什麼？”李治不解的問。
“啊？老公。”說的真順口，一時情急，怎麼老公都出來了，霜菊趕忙說道，“老公就是禍福共當，相偕到老的相公，簡稱老公，嗬嗬。”
“禍福共當，相偕到老的相公！”李治喃喃的說道，“原來你已經嫁人了。”
“是呀，太子。”霜菊答道。
“人生就是不隨人意呀。我不想要的卻成了我的，我想要的卻又總得不到。”李治輕輕的歎道，滿眼盡是孤涼無助。
這個李治，也是怪可憐的，被長孫無忌逼著繼承皇位，又不被李世民看好。霜菊暗暗想著，他也不是壞人，是個讓人同情的人呢。
“太子，你不要這樣。其實，你擁有的是旁人想要也要不到的。老天爺對每個人都是公平的啊，奪走你這個，就會給予你別的。而且作為太子，老天給你的是最不薄的。”不知道這樣勸說合不合適。
“小菊姑娘，啊不，史少夫人。”
“太子，如果你不介意，就叫我小菊好了。”
“好，小菊。我知道有的話你不敢說，這個位子，是多少人舍卻身家性命都想得到的，這是天下人看來最尊貴的身份。可是，你知道嗎，我想要的不是這個，我要的是作個閑王，有心愛的人陪伴左右，跟性同的人結拜交友，茶酒詩詞，風花雪月。我不想做太子，我沒有治世之才，我會辜負父皇的。”
“太子，”這李治想是壓抑的太久了，怎麼對剛相識的人說這些。霜菊即使是現代過去的，本身並不忌諱這些話，可是也知道在這個時代，有著這樣一個敏感身份的人，是不應該這樣的。“太子，你別說了，你看，老天既然給你選擇了這條路，就有他的理由。你仁慈、平易，才華橫溢，先皇和當今皇上浴血打拚出的李唐江山，就需要你這樣的仁慈之君來維護治理。太子，你今天太累了，以後千萬不要再說這樣的言辭了。”霜菊趕忙說。
“啊，是呀，今日是有些累了，讓小菊見笑了。”李治無奈的笑笑。“小菊跟阿過夫妻恩愛，真是羨煞旁人。”
“太子說笑了。”猶豫了一會兒，霜菊還是沒辦法忍住不說，“太子，你這樣寬宏仁厚，上天會厚待你的。如果你信得過小菊，那小菊告訴你，過不了多久，會有一個能陪你、助你一生的女人出現在你的生命裏。嗯，夜太深了，太子也該歇息了。民女夫婦告退。”
說完，拉著史過就匆匆走了。
呆呆望著霜菊和史過漸漸遠去消失的背影，李治在霜菊坐過的地方坐了一會兒，犯了會兒愣，抬起頭對著月亮苦笑了一笑，緩緩往自己的寢宮走去。
“太子，”一個女子在寢宮門口處叫住了自己，“夜這樣深了，太子還沒歇息。”
李治抬眼一看，當時就愣在了原地。
“太子，奴家剛從夜值換下，去廚房領了晚食，奴家自己還做了個荷包蛋。若是殿下不嫌棄，奴家伺候殿下用些膳食吧。”女子笑盈盈的對李治說道。
玉華宮雖不是真正的皇宮，規模也不是一般官員府第能夠比擬的。霜菊第一次來玉華宮，夜又深了，心裏也是有些慌張，拉著史過要回房，竟然找不到地方了。看著那些房子長得都一個模樣，也不敢亂闖，萬一碰到巡夜的士兵，或者闖到李世民的住處就完蛋了。
剛進了一道月門，廊上就迎過來一個人影，月光下看著是個女子的身影。
躲閃也來不及了，霜菊索性拉著史過站在了原地。那個女子倒也不怕，緩緩走向霜菊二人，站在了霜菊麵前。
明亮的月光清清楚楚地照著三個人，霜菊驚呆了，眼前這個女子，長著跟自己，就是跟何霜菊，一模一樣的臉。
“我知道你們，是史公子和史少夫人。我叫媚，能不能借一步說話。”女子說道。
“啊，啊，沒問題。”霜菊反應過來，拉著史過跟著女子來到一處假山後。
“史少夫人，不瞞你說，我是皇上的一個不受寵愛的侍妾。今天你被召見前，我就知道我們長得很像。你受召見時的事，我也聽當值的侍者說了。”
女子看著霜菊的眼，“之後我一直尋機會找你。我打聽到你在宮中的住處，看見你去荷花池，本來想跟你說話，就看見太子來了。”
“啊，那我跟太子的對話，你都聽見了？”霜菊震驚的望著女子的眼睛。
“是，聽見了。你放心，我不會記得你們說的什麼了。我找你隻是想告訴你，以後盡量少跟皇宮接觸，能不來就不要來。你我長得很相像，你的生辰又是五月初五，你的性格很直爽，你的想法很特別，你會因此惹禍上身的。”女子一口氣說了很多，“已經因為我害了一個李君羨，我不想再因為我死更多無辜的人，造更多的孽。”
霜菊有些奇怪，“因為你就會這樣。恕我直言，既然你又不受寵，又有人因為你遭殃，你怎麼還在皇帝身邊伺候，皇帝不會覺得你不詳嗎？”冷宮應該是在真正的皇宮，這個不受寵的侍妾顯然沒被打進冷宮。
“哼哼，”女子冷笑兩聲，“就是因為我不詳，皇上才會把我帶在身邊天天看著。那些因為我遭殃的人也是皇上賜予的。而我的不詳也是我生下來就命裏帶的，是旁的力量改變不了的。”
“這樣啊，命裏帶的。”霜菊突然想起了一個人，“對不起，我能問問嗎？你姓什麼呀？”
“我姓武，叫武媚。”
果然是她，今天真是好日子，一天中就見到了唐朝著名的三個君王。蒼天呀，大地呀，待我真是不薄呀，霜菊心裏雀躍萬分。不對，她剛才聽見自己跟李治說的話，完了完了，這是個心狠手辣的女人，死無葬身之地了。
“啊，武姐姐，真的很謝謝你提醒我。姐姐的事，我也略聽說過些。姐姐說的命定之事，是不是袁天綱大師說的；皇上知道的姐姐的事，是不是李淳風道長說的？”
武媚警惕的瞪著霜菊，“原來少夫人知曉武媚的事情。”
“是啊，知道一些，武姐姐，你別生氣，是袁大師告訴我的。民女小時身體不好，袁大師對民女有救命之恩，後收作寄名弟子。他跟民女說呀，武姐姐現在正在艱難中獨自苦苦煎熬。怕姐姐一時想不到後路怎續，知道民女或許能夠遇見姐姐，就將天意告知民女，希望民女在有幸遇見姐姐時，給姐姐指出呢。還說，妹妹雖與姐姐長相相同，可是命裏注定相貌要破，姐姐看妹妹額上的梅花就知道了，所以妹妹就不會跟姐姐一樣承天命了。”
“你真是袁大師的弟子？”
“是呀，不然我怎麼知道這些的？”
“噢，何妹妹，是姐姐多心了，隻是不知道大師有何吩咐，妹妹要告訴姐姐什麼。”武媚對霜菊一下子和藹了許多。
“姐姐，師傅說了，天機不可全部泄露，對姐姐隻能點到為止。姐姐自有天命，一切都是順天而行的。姐姐既是聽見了妹妹跟太子的對話，想必應該記得最後幾句，姐姐是聰明人，自是知道該怎麼做，妹妹就不多說了。請姐姐送妹妹夫妻回房吧，妹妹迷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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