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504 更新時間:14-02-16 14:00
有天下午,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迫使馬子元滯留在鄉間,到了晚上十點鍾才回來。家中冷冰冰的,毫無熱氣,東東。蘇木和蘇德還是沒有回來,涵子。笨笨和他們的爺爺奶奶都已熟睡;到自己的屋裏看看,寬大的炕空空如也,不見夢影的痕跡。
“你阿那呢?”馬子元回到上房,搖醒笨笨,輕聲問道。
“收拾了攤子,阿那出去了,吃飯時找不到,我也不知道她去哪裏了?”笨笨被搖醒,愣怔了一下,揉揉眼睛,不耐煩地說。
馬子元明白夢影去哪裏了,沒有再問笨笨,強壓著無名怒火,耐心等待,直到夜間十二點了,還不見回來,他再也按奈不住性子,起床出門,走到丁非的門前,忽又想丁非並不簡單,他的直覺告訴他,丁非肯定是土匪,冒然進去的話,他自己要吃虧的。馬子元思忖了半晌,回到家中,順手拿了一把板斧,當做防身武器,又出來快步向杜家河走去——他去叫馬有明,想跟他好好商量商量。
馬有明家現在沒有院牆,就隻有三間茅草房,三口人住在一起。馬子元敲了敲門,又叫了幾聲,馬有明很快開了門。馬子元把自己的猜測和街坊鄰居的議論以及夢影的異常舉動告訴了馬有明夫婦。
“走!把那個什麼丁非打成稀巴爛!”馬有明生性粗魯,行事莽撞,叛亂平息後,脾氣變大了,此時一聽馬子元的敘述,又懷疑丁非是土匪,立刻暴跳如雷,要求馬子元跟他立馬找丁非,不必商議。
馬有明的妻子堅決反對,她說先查個究竟,把事情弄清楚,再跟夢影好好談談,看看有沒有挽回的餘地,再作打算,如若不行,好合好散,離婚分居算了,千萬不能打架。馬子元點了點頭,而馬有明頭也不回的先走了。其實馬有明的妻子語有雙關,馬子元沒有聽懂而已。
馬有明和馬子元一口氣跑到西關,悄然走到丁非的雜貨鋪門前。兩人先歇歇氣。整個西關街沉睡在朦朧的月光中,顯得淒涼難耐。
“掌櫃的,開開門,我買一個鐵鍋!”馬有明裝作聲音老成沙啞地叫道。
“不開!明天再來,——半夜三更買什麼鍋。”丁非厲聲答道,聲音中包含著很不耐煩。
“掌櫃的,我是常客,鍋破了,沒處做飯,——早晨要吃飯啊!”馬有明變了聲音哀求道。
“回去!不買!再敲門喊叫,我砍了你的腦袋!”丁非的回答更加嚴厲了,聽得出丁非已經氣急敗壞。
馬有明和馬子元想辦法開門,但是無處下手;看看整個鋪麵,無處翻牆。馬子元把耳朵貼在木門的縫隙,聽聽裏麵到底有沒有動靜。從門縫裏傳出悉悉索索的聲音,還有微弱的呻吟聲。馬子元自己覺得頭轟的一聲,像是爆炸了,頭腦發燒,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他完全失去了理智!馬子元手起一斧,將木門砍開了,提著斧頭幾步跨進去,見夢影和丁非一絲不掛,正在恩愛,就搶上前一板斧,恰好砍在夢影的耳門上,耳朵幾乎掉下來,血頓時流出來。丁非見馬子元來勢迅猛,後麵還跟著一個彪形大漢,知來者不善,雙拳敵不了四手,便虛晃一招,來了個金蟬脫殼,拿起衣褲從窗子躍進後院,翻牆逃走了。馬有明追到後院,不見丁非,隻有樹梢在朦朧的月光下搖晃,馬有明知道丁非跑了,沒有再尋找。馬有明回到鋪子裏,見馬子元呆站著,夢影赤身坐在炕上,已被嚇呆,耷拉的耳朵滴著血。
“唉!這是幹什麼?該打的人沒有打著,卻打了自己人。”馬有明邊說邊奪下馬子元的板斧,扔到地下,讓他趕快回家,叫夢影趕快穿了衣服,馬有明抱著夢影迅速跑到王氏中藥房,叫開門,把夢影的耳朵包紮了,仍舊抱回家中,本想不讓任何人知道,可安頓夢影睡下時,馬子元的全家人都知道了。
“唉!該挨打的人跑了,卻打了不該挨打的人,倒黴!這家夥,我遲早要收拾他。”馬有明很不甘心地說
“你媳婦跟別人私通,你早就知道?”馬子元的老父親問道。
“早就有所懷疑,但不敢確定。”馬子元懶懶地回答道。
“那就你應該對我說啊,我畢竟是你的父親,經曆過的多,可以給你出出主意——父親始終是兒子的謀士。”馬子元的老父親非常和藹的說道。
“唉,我本不想捉奸,捉了又能怎樣?她的心已經走了,把她拉回來又有什麼意義呢?可是不知道怎麼了,今晚鬼使神差,到底沒有控製住自己,。。。。。。唉。。。。。。”馬子元懊悔地說。
“還好,沒有傷到性命,如果把嫂子劈了,你自己被抓去抵命,兩個老人有誰來養,兒女又有誰來管教,想想,今晚我們兩人做的事太沒有考慮了!”馬有明也覺慚愧,怎麼幫人幫了個倒忙。粗魯之人往往做錯事之後才會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夢影既羞又恨,根本沒有勇氣出聲,隻是默默的睡著,默默的流著淚。涵子和笨笨守著夢影。馬子元的老母親絮絮叨叨地責罵夢影,又責怪馬子元這樣做很不值,說馬子元沒有頭腦。馬有明勸大家回去睡覺,再什麼話不要說了,說馬子元夠煩的了。馬子元的老母親一聽兒子心煩,立刻什麼話也不說了,回去睡了。馬有明告辭馬子元,就回杜家河了。
第二天是個陰天,灰沉沉的。馬有明吃過早飯,就進城趕集,剛踏進西關,遠遠望見馬子元的家門前圍觀著許多人。馬有明放下篩子擔子,跑去看個究竟;擠在人群裏,聽來聽去,原來天一亮,丁非到縣大隊報了案,說昨夜馬子元和別人搶劫了他的雜貨鋪。馬巡官不在,手下的人也未做調查,先把馬子元抓去了,關起來,此時馬子元家中亂作一團。馬有明不敢再進去,他知道於事無補,萬一自己被抓,反而沒有了替馬子元說話的人。馬有明鑽出人群,擔上篩子,沒有進城,折回去了董家場。馬有明的舅舅董郎挺的家,雖然也在寧河城被圍困時,全部燒掉和洗劫一空,可他董郎挺人際關係廣,不僅河州有人,省上也有人,所以回家後,東借西挪,又很快修建了一院家,氣勢雖不如叛亂前,無力幫助別人,但是全家人的衣食有著落,加上他百折不撓的性格,生活還是能勉強撐下去。馬有明見了董郎挺,把事情的前前後後詳細說了一遍,並補充了對丁非的懷疑。
“馬紳士雖不是我的深交,但我深知他的為人,他決不是為非作歹之人。”董郎挺對著他的家人和外甥說。
“舅舅,你趕快想想辦法吧?馬子元被關了,他家中的米麵就沒有著落了,一家人吃什麼?”馬有明焦急地說。
“好吧,我們到縣衙走一趟,”董郎挺吩咐了一下家人,就跟馬有明大步向寧河城走去。
到了城裏,馬有明忽然折回馬子元家去了。董郎挺到了縣衙以後,見了馬縣長,把馬子元的事由敘述了一遍,同時要求批準他和馬巡官去查一下雜貨鋪現場。馬縣長即刻派人找來馬巡官,讓他跟著董郎挺去丁非的雜貨鋪勘察。馬巡官立即帶了幾個衙役,跟著董郎挺來到丁非的雜貨鋪,先大概的勘察了一下現場,然後拿起貨架上的古董或者銅器皿仔細地看。董郎挺每拿起一件,認真辨認新舊,或是推測什麼樣的人家使用——大戶人家用過的,還是小戶人家用過的。董郎挺和馬巡官看完櫃台上擺放的所有瓷器。銅器。鐵器以及其它古董,又看了在地上放的農用家具。日常用的生活用品,兩人不約而同地認為:貨物來源的來路不正,丁非的土匪嫌疑頗重。
“進貨,肯定是嶄新的,誰進半新不舊的呢?何況批發半新不舊的貨棧也沒有,而且同一件物品件數很少,甚至於有的物品隻有一件,你看這個,。。。。。。”董郎挺拿起一件紅銅酒盅一樣的東西給馬巡官看,並低聲說。(像酒盅,但不是酒盅,它底子很淺但寬闊,裏麵倒入菜籽油,再放上棉花撚子,把撚子點燃,獻在灶神前或者財神前,寺廟常用,而一般人家不常用,過節或者請神才用。)
“就是收購來的舊貨,也有問題,一般來說,銅壺等這種家常日用之物,使用破了不能再用,才會賣掉,沒有人剛一用舊,拿去就買了,——不可思議,。。。。。。”馬巡官拿著銅壺,看看董郎挺手中的酒盅說。
“這些貨物有可能全是在叛亂其間搶劫來的,現在趁機銷贓。。。。。。”董郎挺推測道,聲音隻有馬巡官能聽到,其他人聽不見。
“嗯,我也這麼認為,”馬巡官點點頭,低沉地說。
雜貨鋪裏的丁非,自從董郎挺和馬巡官進來後,一麵招呼顧客,一麵賊迷溜眼的偷看董郎挺和馬巡官,有時跑到董郎挺麵前獻殷勤,董郎挺反覺得厭惡。丁非的這一切異常舉動,馬巡官一一看在眼裏,他確定丁非並非普通商人。
“你把鋪子門關了,跟我到縣大隊走一趟,我有話問你!”當丁非走到馬巡官麵前獻殷勤時,馬巡官用嚴厲的目光盯住丁非說,那犀利的眼神,似乎要看穿丁非的內心,丁非下意識的避開馬巡官的眼光。
“你看,我很忙,走不開。”丁非怯怯地說,兩眼看著地下,他強作鎮靜。
“再忙,必須跟我走一趟!”馬巡官威嚴地看著丁飛說,語氣很堅定,沒有商量的餘地。
馬巡官做了個手勢,兩個衙役迅速走到丁非的身旁,丁非不得不把雜貨鋪的門關了。馬巡官走在前麵,丁非跟在後麵,幾個衙役走在丁非的兩旁。董郎挺沒有去縣大隊,而是走進馬子元家,想了解了解情況。董郎挺走進屋裏,見馬有明和他的妹妹。妹夫,圍在炕沿前,勸慰夢影,而夢影流著淚一言不發。
大家見董郎挺進來,都下了炕讓座,董郎挺擺擺手,示意大家不要下來。董郎挺也不客氣,坐在炕沿上,跟大家寒暄了一會,便問起夢影來,可夢影什麼也不說。董郎挺再三開導,反反複複勸說,夢影才有回答的意思,但猶猶豫豫,欲言又止。董郎挺明白了,示意馬有明和幾個孩子出去。董郎挺再次講馬子元身陷囹圄,對夢影本人。對整個家庭有害無益,需要夢影把真實情況告訴他,好讓他到縣大隊說情,救出馬子元。夢影看看屋裏隻剩下她和董郎挺,終於承認了自己的出軌,並說馬子元到雜貨鋪是來找她,並非搶劫財物;她堅持說,她對馬子元並非背叛,而是為生活所逼。說罷,嚶嚶啜泣起來,董郎挺沒有再問,起身出來,對家人勸慰了幾句便告辭了。
董郎挺立刻來到縣大隊,將了解到的情況如實告訴了馬巡官,兩人走到審案房裏,馬巡官傳來丁非,陡然厲聲斥責丁非,勾引有夫之婦,傷風敗俗,理當處決,你丁非有什麼話說。起初,馬巡官聲色俱厲,嚇得丁非顫抖起來,過了一會兒,丁非鎮靜下來,他畢竟是當過土匪的人,見過凶險場麵,不動真個的,他不怕。丁非閉了眼睛,什麼也不說。
“好,不說,是吧。——抬過老虎凳來,再搬來青磚,先讓他試試再說。不行的話,還可以用“砸光光“,”馬巡官故作陰笑的說。
“當年閆狗娃跟城關鎮鎮長陳尕嬌意見不合,閆狗娃拿槍差點把陳尕嬌一槍打掉,我堂堂一個民團團長兼士紳,還怕一個嫌疑犯不說實話嗎?馬巡官,你試過老虎凳和砸光光之後,再給他嘴和鼻子裏灌辣椒麵,我看他再敢不敢勾引有夫之婦,說不說雜貨鋪裏的東西是從哪裏來的。”董郎挺對勾引他人妻女的男人,本來就深惡痛絕,再加之有土匪嫌疑,他真想灌辣椒麵。
“馬紳士的妻子被勾引,馬紳士不好受,我教你也嚐嚐勾引妻女的滋味!”董郎挺不等馬巡官說話,又繼續說。
“你如果從實招來,我們可酌情從輕處理,不然,我們會慢慢折磨死你,自己看著辦,上凳子!“馬巡官說罷,斷喝一聲,衙役們把老虎凳抬來了。
四個衙役把丁非按倒,用繩子綁在長凳子上,在兩腳後跟下麵各墊了三頁磚,丁非已經疼的喊起來,但是隻承認了勾引馬子元的妻子的事,其他的隻字不提。馬巡官命令衙役再墊兩頁磚,同時命令準備辣椒麵。兩頁磚墊上去時,丁非已經疼得屁滾尿流,連喊饒命,希望停止上刑,他全部說出來。
董郎挺和馬巡官一唱一和,總算讓丁非把實情說出來了。雜貨鋪的所有貨物,確確實實是在叛亂其間搶劫的,沒有一件是收購的,勾引馬子元之妻屬實,馬子元來他家也是捉奸,不是搶財物,不過任何時候他沒有命案。馬巡官本想砸光光,以戒效尤,但是董郎挺認為,既無命案,不必用”砸光光“這個刑法,因為在人的膝蓋骨上打進鐵釘子,人就殘廢了,這是老清朝的酷刑,現在是民國了,再不能用,隻可作為嚇唬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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