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693 更新時間：14-02-02 23:59
（安采薇）
曉風清寒，暖陽稍斜，穿過遊廊落在青磚地上，灑落開一地斜斜斑駁的影子。
腳步稍滯。
我不知道。如今的自己，究竟是否連後悔也再不願去想。
若說，悔不當初。……願，與君從未相識。這樣的願望，即使念著，也不過是空念。
腳步聲在彎曲的遊廊間極輕地響起，一步一步，都在向著那個地方而去。
那時在老槐林，見蘇竹遞過的茶盅側簷，有著一個極小的朱紅“燕”字。茶盅形狀並不似市場上所賣那樣圓整，反而是形狀稍有偏頗，像是一個行外之人所做。
他說，他曾有一個妹妹，名為蘇燕，是個像燕子一樣可愛的小女孩。
這茶盅，或許就是他的妹妹在許久以前所燒製。看得出，他對這套茶具保養得十分用心。
而他在送我離開之前最後的請求，是在清明時若是記得，可向著南方為他的妹妹上一炷香。
那是一個太長太悲傷的故事。
而隱忍了這麼多年，終於在最後盡數說給了不過曾有一麵之緣的陌生聽眾。
再無波瀾。
遊廊盡頭，下了石階，踏過院門，繞過朱彩的影壁和堆疊幾重的嶙峋奇石之後，才到了書房，正門半開。
陽光落了一地蒼白。深吸一口氣，踏過地上那一道明暗的分界線。
一霎感到空氣降了幾分冰冷，心底亦是微顫。
腳步未緩，直轉過鑲了水墨蘭圖的紫檀屏風，便看見靜立在側窗前的穆離。
冰冷而疏離的背影，再一次看見，仍是忍不住想要遠離。
在原地站立半晌，才見他側過身道：“過來。”
聲音輕而威嚴。也或許是錯覺，還像是帶了一絲的疲憊。
“……是。”輕聲應了，邁步向前，每一步的呼吸都聽得清晰。
卻是滿心的陌生感。
他轉身遞過一冊線書，“昨兒整理出的。”
微怔，目光落在封麵，片刻才認出了接在手裏的是什麼書——三年前，從安府隨身帶來的一冊誌怪文集，後來穆離借走了看，再後來，卻是都忘記了。
將書抱在懷中，抬眸，說話時笑得眯了眼：“還想怎麼不見了，原來在王爺這裏。”
話說完不過一瞬暫停，立即垂眸行禮：“采薇告退。”
逆著光線，不過匆匆一瞥，連麵容也不曾看清，但本也無話可說，不如知趣早些告退。
才轉身走了不過幾步，身後傳來穆離聲音清冷：“還有話問你。”
腳步一頓，心底是抗拒著的，終於還是轉過了身，麵向他，“……王爺您請說。”
“淑妃娘娘邀你入宮，聚會結束之後，任貴嬪獨留下你。”穆離緩緩說道，“貴嬪她和你說了什麼？”
心下微一驚，“和任貴嬪不過談了些江南風物舊事。”
“‘不過’？”穆離極輕地重複。
“是。”輕點頭答，“妾與任貴嬪皆來自南方，貴嬪她亦是念著南音懷舊，才留下妾說了些話。”
片刻沉默，雖說的確是實話——就算是任貴嬪所托之事，也都是些舊事因循——雖不覺有愧，卻是有些難捱。
耳畔傳來風過竹林颯颯聲響。不過隔了一扇窗的距離，卻像是隔了太遠太遠。
半晌，才聽穆離一聲冷哼，竟向這裏走了幾步，“抬起頭，看著我。”
沉了心，仰頭望向他，對上一雙漆眸清冷，“……王爺還想說什麼？”
“你去找了蘇竹。”穆離一字一字緩緩道，漆眸不眨一下，目光深沉幽邃似已將一切看穿。
並非問句。一時卻不明他這麼說究竟是何目的。
毓王的情報網遠超過世人想象，僅僅是三年前所知冰山一角，已令我感到幾分心悸。但那時並不覺這與自己會有何相關，也便不甚在意。
如今既有了總有一日要從這毓王府出去的打算，過去曾有的疑問又有了幾分查明的打算，便不得不多考慮一些了。
心底一橫，決定了先將此事反問，“王爺和這件事有什麼關係麼？”
他既有他的情報網，如今說起這件事也不過是核對查實。但這千麵戲子案所牽涉之人，其中並無與毓王有著很近關係之人，甚至連與西平公主之間也是來往甚少，反而是曾聽聞西平公主與梁王之間關係甚好。
而讓人感到困惑的，則是穆離他和這件事之間究竟有何關係。
不，也並非……對穆離來說，這件事雖與他無甚關係，但從結果來看，還是稍稍有利於他的……是敵或友，如此來看倒是分明，甚至他全不必出麵，所做不過隻須在某些關鍵之處，以穆離謹慎多慮的性格與嚴密的行事，甚至完全可以做到不著痕跡、水到渠成……但如此解釋，是否會太過牽強？
——“安采薇，下不為例。”
穆離終於張口，薄唇間話語一字一字如刀鋒寒厲。
……還說什麼“下不為例”？
“若王爺不願我去，我又如何能去得成？”隻覺心底隱有怒火，未及細想，話已出口。
穆離對此話未答，眸光卻是驟冷，薄唇緊抿，眉頭更是皺得厲害。
以他的情報網，其中緣故，必是看得比我清楚不知多少，而他既放任我去尋了蘇竹，放任了毓王府安側妃被牽涉進此案的風險，
不由冷笑：“王爺您不如明說，究竟希望采薇我做什麼？”
仰頭望著，脖頸已有些微酸疼，一瞬眨眼，未發覺間他竟向前一步走到了我的身前，俯過身子，微微發燙的氣息輕打在耳後，一時驚怔得心直戰栗。
“安采薇，你，還真是有心得過了頭。”
耳邊，傳來他的話語聲，輕淡的語調，甚至帶了一絲莫名笑意，但卻令人感到無比的心驚。
但如今，我又有何可懼。
早已，再沒有什麼會失去的了。
“采薇再有心，也遠不如王爺。”仰頭淡淡回視著他，竭力將語氣壓得平靜，“采薇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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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蕭）
“又在煩什麼呢？”有人走到了身後，輕聲問道。
一抬手，接住了小笙扔來的半壺酒，“怎又是半壺？”
小笙淡笑搖頭，笑意依舊溫和如三春暖陽，“你這會兒是出來偷閑，待會兒還要回大理寺。一身酒氣隻怕不好罷。”
“誒，你知我酒量不錯，一壺酒下肚，不到一刻，保證你一絲酒氣也聞不著。”我道，但也不過是抱怨著說說而已。
說得再多，他說定了的事，絕不會再改。
他搖了搖頭，眉間輕蹙，問道：“又是查案子在哪兒僵著了？昨兒不是還高興著？”
將半壺清酒一飲大半，剩下的遞還了他，他隻將酒壺放在了一側，再不去動。隻在節慶之時才見過他——並非小酌——小笙的酒量也是好得驚人，但平常在醫館看診時就是滴酒不沾。
“昨兒是高興啊，總算是不負聖上禦命，但這一晚上想著想著，還是覺得……”
當年科場舞弊案的舉報人與蘇竹之間根本查不出絲毫關係，並且當時對科場舞弊一案有所知曉的人並不多，街坊間最多隻有些模糊的流言傳說。而蘇竹不過一介平民，究竟是如何得知這科場舞弊案的詳細？
以他一人之力去查，若是想盡辦法，也並非絕無可能，但……若他是從某人那裏得到的這些消息，或是在查找當年線索時得到了某人的協助……？
“你是一貫的多慮。”他搖頭說著輕歎了一口氣，“‘適可而止’這四個字怎麼寫，你在這京城許久，還嫌不夠明白？”
“是、是，又勞你擔心了。但這件事確實……”
此前確實發生過一些事，大理寺內大抵除了少卿大人再無他人對我抱有任何好感，但之前發生的事都不比這一次的案件是如此的事關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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