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657 更新時間：15-01-11 22:15
（續）（安采薇）
而他的背影，在葉笙說那句話時，有一瞬稍滯。
目光追隨，直到他徹底走出視線之外，我才轉過身，從窗前離開。
一側的牆上懸掛著一麵四方鏡子，鏡麵上淺覆著一層薄灰，不知已多久沒有人擦拭過了。望向鏡中，映出自己的那一張蒼白的臉，在淡金晨曦照拂之下，似能看清蒼白皮膚下極淡的細小血絲，。
他們的事，葉笙早前就說過不必問。即使是雲葉她幫著他，她也並未多問他他們的事。
而容塵，先前是冷淡漠然，後來卻會回答我的許多問題……究竟又是為什麼？他說過的那些話，又都是真的麼……？
深吸一口氣，將視線從落了薄灰的鏡麵上離開，轉身走回榻邊，更衣畢，就著涼水簡單洗漱了。很快有人送了早膳來，用過後再洗漱了，將被褥整理了，帶上行李，便即出門。
宅院大門外已有人聲傳來，加快了腳步，沒走幾步，卻不得不放慢了腳步。
——大約是昨晚所中那暗器之毒還未全數褪散的緣故，若步速稍快些，便覺胸口慌悶，喘不上氣。
麵向正南的大門，淡金的晨光穿過，明亮得近乎刺眼。
抬手將雙眼遮住，才跨過大門，便聽得一聲馬兒歡鳴。再睜眼時，見確是羽兒，它已被人從馬廄牽出，就等候在大門外——而站在它的一側的竟是容塵，長身鶴立，就站在羽兒和他自己的棗紅大馬之間，手中牽著兩匹馬的韁繩。
“……容公子，早。”
走上前福身行禮，將行李係在馬背上之後，才從他手中接過了韁繩。可轉身抓住韁繩，想要翻身上馬時，手上腳上卻怎麼都使不上力，最後手一顫，鬆開了韁繩，身子維持不了平衡，向後倒去——
一雙手及時托住了我向後倒去的身子，穩穩扶著，待我重新站穩之後，腰間的那一雙手才放開。
“……謝謝。”我低頭，轉過身向他道謝道。
葉笙等人已從院內走出，陸續上馬。可我在原地歇了會兒，手腳卻還是沒有半點多餘的力氣。
羽兒也發覺了我的狀況，轉過頭來，烏漆的眸中寫著擔憂。
該要如何是好……？
“身子還是覺著無力麼……？”容塵輕聲問道。
我點了下頭，“……抱歉。”
才抬眸，他卻已伸出右手向我遞了過來，掌心向上，瘦長的手指微微勾著。
“我帶你。”他輕聲道，清冷的聲線間，帶著一絲淺淡笑意。
我卻是驚怔，那雙淡茶色的杏瞳內，染了晨曦幾許淡金，亦含著幾分淺淺笑意。
“……好。”在還未回過神來時，已然出聲答應了，將手遞了過去，輕輕放進了他的手心。
“抓緊。”聽他道。
我點點頭，回應著也抓緊了他的手。十指相扣。
一側的棗紅大馬稍向前屈了一些，他另一手撐在馬背上，一瞬翻身躍起，不過眨眼之間，就帶著我一同穩穩坐在了馬上。
“走了。”葉笙的聲音從隊伍的最前方傳來。又如清晨時聽見的那樣，像是帶著一絲不滿……並非在人前總是語氣溫和的了。
……葉笙他所生氣的，我想，我大概猜到。但，我不願多想。
策馬前行，仍是走在隊伍的最後，羽兒緊緊跟隨在側。
初時還好，畢竟隻須安靜坐著就好，但後來行進速度漸漸加快，晨時潮濕的涼風不斷迎麵而來，胸口越發冷窒得難過。
先前容塵是雙手抓著韁繩的，不過以雙臂將我環在身前。後來大概是見我坐在馬上又是身形不穩，便收回了右手，靠近我的耳邊輕聲說了句“得罪了”，將右手輕搭在我的腰間扶著。
如此一直到正午時，隊伍停下來稍作歇息，我都覺著還好。可歇息之後再度啟程，不知是飲了涼水的緣故或是其他，胸口冷窒得更難過了，太陽穴也疼得厲害，就好像被冰棱刺穿了一般，到後來即使有他一手扶著我，我也再支撐不住……
“向後靠。”他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卻是飄忽間像是從極遠的地方傳來。
“……嗯？”我一怔，以為是自己聽錯了，錯將風聲當做了他的聲音。
“采薇，向後靠。”他的聲音再次傳來，這一次，卻是聽得無比清晰了，甚至，能感覺到他的呼吸輕輕撲在耳後。
“……好。”我輕聲應道，終於不再強撐，任憑身子向後倒去，靠在了他的胸前。
很暖……甚至，他的呼吸，還有心跳的聲音，也能從風聲之中聽辨出。
“……謝謝。”我微仰起頭，輕聲向他道。
太陽穴的疼痛減輕了幾分。合上眼，放任意識浮沉。不知不覺間，再睜眼時，路邊景致已與之前不同，已是從山間走出，到了一片寬廣穀地。
試圖坐起身，奈何手腳仍是力氣全無，隻得仍倚靠在他的胸前。
天上日已西斜，時已將近黃昏，空氣間涼意又加重了。倚靠著，卻並不覺著冷。胸口的窒悶感也已舒緩了許多。
其實有好些問題想要問他，斟酌著，猶豫著，後來再沒有力氣開口說多餘的話，到底也還是沒有問。
如此，由他這般帶著我，走了三日，我的身體狀況才恢複到可以獨自騎馬隨隊而行。
與來時的路程不同，這一次並不走從平州南往錦州歐鎮的水路，而是繞開了，直接往平州而去。
又過了一日，夜間借宿的村莊已離平州西的西析小鎮，不過半日的路程了。
用晚膳時，仍是與葉笙、容塵二人同桌，氣氛也一如前幾日一般清冷，無人說話。雖說再之前容塵也是不多話的，葉笙其實也不怎麼多話，但如這幾日這般，還是讓人覺著氣氛不大對勁……
“明日便到西析了。”葉笙忽然開口對我道，“安夫人，抱歉不能派人護送你往蒲州去了。”
先前雖說答應了，但現下無法派人護送，應是出了別的狀況罷。
猶豫著，開口問他道：“葉大人，最後，是否還要——”
——“不必。”容塵出聲打斷了我的話。
“不會再出事了。”容塵接著道，轉眸看了我一眼，神情清冷，淡茶瞳眸內，一瞬卻閃過一絲我所讀不懂的神情。
葉笙亦是冷著臉，看著容塵，一動不動，半晌，才張口道：“隨你。”
說完，葉笙立即起身，走了出去。
“……抱歉。”
“你不必道歉。”容塵道，說著也站起身，“是我們給你添麻煩了。”
我抬眸看著他，他卻始終看著別處，莫名其妙說了“添麻煩”之後，也離開桌邊，走了出去。
我張口想要說些什麼，一直到他走出視線，卻還是什麼也沒有說。
接下來，便是分別了。不必再說什麼了罷。
其實這幾日我想過要留下，但若擅自留下，對他們而言，不知會否是負擔……
一夜輾轉反側，淺眠醒來，窗外已是晨光熹微。穿衣洗漱，用過早膳，仍是隨隊北上。
向北走不到兩個時辰，遠遠就望見了大路盡頭的西析小鎮，縱橫街道間是褐牆黛瓦的房屋高低鱗次。
到了西析鎮上，尋了臨河的一家食肆，人馬才歇下不久，飯菜還未上，外間就走進了一小隊士兵。
——共有五人，言行舉止甚是客氣，看得出紀律嚴明，而且聽說話口音像是從北邊來的。
“哎，你們說，領軍的那一位到底靠不靠譜啊？”
“聽說那位皇子人是好得很，以前也在軍隊裏待過，就是不知道帶兵打戰到底行不——”
“——不得妄議！”那兩人的討論被第三人打斷。
“那一位身份尊貴，你們這麼議論，還想不想要腦袋了？”第三人教訓道，那兩人對視了一眼，不再說話。
我坐在座位上，卻已是手腳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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