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645 更新時間：15-01-14 08:07
（安采薇）
我才未走出幾步，停了，終於還是轉回身，仰頭看向他，“王爺還有何事？”
夕陽愈黯的昏紅光線間，他轉身而對，沉默了片刻，忽又邁步走至我的身前，接著俯下身，靠近我的耳邊。
“不必回去了，今晚你過來。”他沉聲說道。
每一字是聽得清楚了，但我根本沒聽明白他這一句到底說了什麼？什麼叫不必回去了？……這話到底是何意？
仰頭看向他，那一雙幽漆雙眸，望著，卻是深邃無底。
“……告辭。”我立即道，說罷福身行禮。
不論他的話到底是何意，我並不想聽。
可我才轉過身，卻見雨煙正從帳子中走出來，手中捧著放了換洗衣裳的錦緞包裹。
“……夫人。”雨煙見了我一愣，立即福身行禮。
“雨煙，你去哪兒？”我問，語氣含了莫名怒意。
見了雨煙手中之物，他適才的話究竟何意，我忽然明白了，心中卻是抑不住憤怒。
雨煙一愣，或許是被我的樣子嚇到了，“夫人……王爺適才吩咐奴婢將夫人之物遷到王爺的帳子去。”
“雨煙，把這些都放回——”
我的話還未說完，穆離已一步上前，從雨煙手中拿過了包裹——“采薇受傷了，你小心扶她過去。”
穆離微笑著吩咐道。或許旁的人會覺著那微笑溫遜謙和，但那其實不過隻是他在人前的模樣罷了。
“王爺，請問您到底何意？”我走到他身前，仰頭說道。
“采薇不必避嫌。”他微微笑著應道，說話間竟抬了空著的右手，輕撫了撫我的鬢發。
……他竟會做出這等親昵之舉。
“我還有事，待晚些再見罷。”他又微笑著道，說罷即轉身離開。
我仍愣在原地，見他走向等候在不遠處的一名虎背熊腰的中年男子，歉然微笑著說著什麼——那中年男子看穿著佩飾應至少是從四品一階的將軍了，舉止雖是恭敬，但看得出當視線落在穆離一手所拿的錦緞包裹，表情不經意間所流露出的幾分輕蔑更甚。
從未領軍的皇子，被禦命為行軍大總管，初來乍到，自是會被軍中將領懷疑。而穆離他此番又攜女眷同行，更是惹人非議。
甚至於今晚……他讓我過去，又到底是有何算計？
但心中再有怒意，也隻得去了。守衛在他的帳外的士兵見我行禮，稱我為“夫人”，態度倒是極恭謹。
隻不知背後又要如何議論了……穆離的目的，總不至於是想要將我作為最後的替罪羊，萬一這一場仗最後打輸了，便將一切罪責推到我的身上，說什麼受妖女迷惑之類……？
不過，他應該還不至於考慮如此下招。他的野心所在，必不至於作此打算。
夜露寒涼，仰頭望，天上星辰，光芒璀璨。卻獨不見月。
四下環顧，營帳間仍有不少士兵走動。
若是這時走出去，不知能否打聽得到他的消息……不知他到底是為何竟也在這軍中。再怎麼猜，隻是徒增心中煩亂。
“夫人。”雨煙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擔憂。
“雨煙，怎麼了？”我轉回身問道。
“夫人，外邊風涼，還是回去先歇著罷？”雨煙問道，問得很輕很是小心，眉頭輕輕蹙著，雖低著頭，但看得出她很是擔心。
“……好。”我點頭道，微微笑了笑，拉起她的手，一道往回走。
撩開門簾，繞過矮屏風，走回後邊，在床榻上坐下。
“夫人的手，好涼……”雨煙小聲道，眉頭蹙得更甚。
“抱歉，讓雨煙擔心了。”我隻得微笑著對她道。
……她還是如以前在安府時那般，對我的事總是容易擔憂。
接著在仍由雨煙幫著在睡前最後一次換藥，藥香清涼，輕嗅著，稍稍緩了太陽穴傳來的疼痛。
換藥畢，雨煙便即告退離開了，在走之前吹熄了木榻邊的燭火。
外間漸漸人聲寂靜，隻聞風聲呼嘯，而穆離還未回來。
坐得久了，身子是覺著困乏，但怎麼也不想躺下，於是隻好蜷著身子，抱膝而坐，將下巴輕輕擱在抱著膝蓋的手上。
不知過了多久，外間有腳步聲傳來，接著有人走入帳中，點亮了外間的燭火。
“……立即給將軍送去。”是穆離的聲音，正對跟著一同走進帳內的人交代著，待那人走出去後，他才在木案後坐下。
外間燭火搖曳，他伏案而坐的影子投射在矮屏風上。那曾熟悉過的背影，如今看著，卻隻覺諷刺。
他的態度從來是冷漠，而今日卻又忽然讓我入宿他的帳內。他態度莫名其妙的突然轉變，定是有所緣由。而我雖拂逆不得他的意，卻也不至於再如當初那般錯會了意，以至於後來錯付了情。
忽然外間燭光吹熄，接著聽他站起身，一步步走至榻前。
“你……”聽見他冷沉的聲音。
他大概是驚訝我為何還未睡麼……？
我根本不敢睡。若我睡著了，接下來發生的任何事我都無法察覺。若是接下來的事於我不利，我可不想又像之前那樣不明不白就獲了莫名的罪。
隻聽他極輕的一聲冷笑，接著床榻一晃，是他躺到了一側。
——“躺下。”他冷聲命令道，聲音很輕，威脅意味卻是十足。
同床共枕而眠麼……他到底想要做什麼？
我磨蹭了半天，終於還是依他所言躺下了，盡量往床榻的邊沿躺著。
“采薇……”忽然聽他輕喚出聲，我還未反應過來，他已翻身欺壓過來，撲在耳後的氣息竟變了迷亂。
我隻睜眼看著他，果不其然，那一雙丹鳳漆眸中的曖昧，不過下一瞬，立即變為了寒光冰冷。
——接著不過眨眼之際，他已迅速起身，我甚至來不及看他手中動作，長劍已然擲出，幾乎同時就聽到帳外有人重重倒地的聲響。
帳子被他擲出的劍劃破了一個大口子，冰冷呼嘯的風立即往帳內灌入——
——“有刺客！！！”
巡邏的士兵發現異狀立即高聲大喊，一時激起人聲騷動。
歇宿在附近的將士們很快都趕了過來，帳外火光衝天，士兵手中兵器林立寒光刺眼。
我漠然坐起身，透過帳子上裂開的那一道大口子，看夜間巡邏的士兵跪伏在還圓睜著雙眼、手中緊握著暗器的刺客身旁，為自己的疏忽瀆職請罪求饒，看穆離站在那裏一言不發的背影，看周圍站著的表情各異的眾人……
不過如此而已。
寒風，滲著血腥味，呼嘯刮過。
什麼攜妃同行，什麼共帳而歇，其實不過是為了做誘餌，引潛伏軍中的刺客上鉤。
他明明帶了女眷，一路卻從未親近，到了賀山才忽然共帳，而共帳當夜即將潛伏在軍中的刺客除去。
眾將看在眼中，但凡多加琢磨，接下來，隻會是對他更加敬佩。
……他所行事，難道不是一貫如此麼？
又是為何，呼吸之間又覺著冷窒得難過……是寒風的緣故麼？
還是因發覺了，在他呼吸相近的那一瞬，心中竟還有一隙之地，還想要相信他……自己竟會可笑至此。
……罷了。不必再想。
正想站起身，回之前所歇的帳子去找雨煙，正在這時，在外間人說的話中聽到了“雲鷹峰”三字，說話者好像就是傍晚時見到的那個中年將軍。
雲鷹峰，傳聞之中，那是雲高祖在開國之前曾有遇到過一件奇事之地。
其實穆離他擱在外間木案上的地圖，並未以他物遮擋，因而我在從旁走過時，曾見過，那地圖上方正中以正楷寫著“雲鷹峰”三字。
這刺客的目的，到底是為了刺殺穆離，還是為了奪那張雲鷹峰地圖，又或是兩者兼有，又或是為了別的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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