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586 更新時間：14-04-10 20:02
永穆二十四年，相府。
裴容端坐在前廳正左上，手間一杯清茶，目送刑部劉侍郎一行離去。俊朗的麵容未有過多神色，卻在唇角提起一個弧度，半晌，微眯了眼睛招過一旁管家：“去把表三小姐請來。”
話音剛落，便聽得廳側有珠簾挑動的聲音，緊隨著便是女子嬌軟的話調：“就知道表兄會派人來尋，不必回回勞煩，我早些在後麵候著便是了。”
“你倒是清楚。”裴容側過臉，深邃的眸子掃過來人清麗秀雅的麵容，將聲音微放柔了些：“阿姒，是他們著實配不上你，並非我強留，不願讓你出閣。”
“表兄說得哪裏話。”她笑的真切，眼裏盈出滿滿的笑意，沒有半分責怪的意思：“阿姒得蒙表兄多年照拂，表兄時時皆為阿姒打算，阿姒自是感激。自來姻緣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阿姒離家多年，自是聽表兄的。”
“嗯。”裴容看著她，麵上仍似古井般沉靜溫謙，心中的謀劃卻早已牽出密密的線，結成一個繭。他這個容色傾國的表妹，斷是不能送與朝中那些無用之輩，官位都踩不穩的人，想要的不過是攀他這當朝相國的親。他要將她捧入星辰，褒姒，本就應是禍國的美人。
良久，裴容的眼睛轉向別處，隻當是無心一句：“若是有中意的，不比羞怯，直與我說。”裴容的唇側浮現莫測笑意，旁人看來極是溫雅，隻他明白。麵上偽善不過是掩飾內心的謀劃，他自信這婉柔的表妹不敢，以她的性子，即便有了心中中意的人，也不敢對他說半個字。女子柔秀，她心念的是自己寄人籬下，將他裴容當作恩親，不敢違逆半分，規矩，卻也如何不得親近。如此細膩，進退得宜的妙人，再合適不過宮裏的錘煉塑造。
女子矮身行了個禮，規矩妥帖，沾帶的果不然是疏離於懼怯，言語間一板一眼，那水似的軟腔卻硬是間了三分柔媚：“但憑表兄做主。”
裴容未作聲，或是覺得這樣便可，不必與她再提辯什麼，正想開口讓她退下，卻見了引門的小廝大步進門，在堂下躬身遞上一張拜帖，念道：“爺，沈將軍呈帖，前來拜謁。”
管家下去收了帖轉呈到裴容手上，裴容垂了目光，纖長的手指翻開那燙金的帖頁，隻見“將軍府沈靖拜呈”幾字赫然入目。沈靖，裴容收了目光。心裏卻是疑惑，素日裏他與這位戰功顯赫、卓越超群的年少將軍並無多少交情。若非得說有，也不過是平日朝會、特設國宴上有幾麵之緣。他對沈靖這名字熟悉，是因日日經他手的公文裏，總有那麼一兩本是對沈靖下了讚口。前幾日便是因著戰功，加諸朝中各路抬捧，一舉提了征西將軍。現下是群臣籠絡的關鍵，此番登門下帖倒是裴容不曾料及的事。
所謂君子之交淡如水，裴容為人素來淡漠，自少便好謀權，如此年紀官至相位，也不屑於迎奉結黨。而下已然立足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在朝勢力密布大有呼風喚雨之勢，於後便是盯著朝中不安分的幾人，與旁眾無甚私交。沈靖此行如何，他倒也無甚在意，左不過是欲拜投，抑或是同前幾位一般，要求他府裏這芳名遠播的蕭三小姐，蕭褒姒。
“阿姒，你且先下去。”裴容說著，亦起身向門外行去。按品階看，終歸也不能怠慢這位為國保疆的將軍。堂下的女子應了聲，目送裴容的背影消失在小徑上，也攜了一旁自原家帶來的侍女嬌杏行出堂去。
“小姐，這麼好的天，咱們去園裏逛逛吧？正巧兒，也聽聞相爺前些日子得了幾棵好苗子，現下該是長開了。”眼瞧著這幾日春光大好，嬌杏一手抬了團扇遮陽，一手扶著蕭褒姒，不疾不徐地朝雲水閣走。
蕭褒姒一襲素色錦衣，密綰的鬢發飾滿了琅翠，暖風一過，直作清音：“也好，這幾日閣子裏也待得乏了，去賞玩一會兒也罷。”
“哎！”嬌杏得了允，笑得愈發好，主仆二人緊了步子，朝著府中賞園行去。正走至半道上，忽見了兩個府裏新進來不久的小丫鬟，趁著管家隨裴容去迎沈靖了，便擱下手中繁雜的活計，靠在假石旁偷閑。嬌杏見了，正要上去訓斥，卻被蕭褒姒一把攔了。
蕭褒姒眼見著嬌杏撇了嘴，掩唇笑道：“你整日隨著我，也受不了多少苦。她們一日下來不知多少辛勞，便縱這一回又能如何。也是你，忒不饒人。”
“小姐哪裏知道，縱了這回，就有第二、第三回，到時候懶慣了，可是苦了管家。怎得是我不饒人？”嬌杏揚了一張俏臉，為自辯駁。她自小侍奉褒姒，二人麵上是主仆，私下也遍如姐妹般親厚。褒姒性子嬌軟，行事不果。她時時得護著褒姒，也便讓養成了這潑辣直快的性格。
褒姒仍是笑，撇了她獨向賞園行去，嬌杏邁步去追，卻聽得那兩個小丫鬟的聲音飄來。一個道，“哎，近日裏朝中幾位大人連著來提親，不料沈將軍也來了，你說，是不是為著表三小姐來的？”
一個忙不迭接了話：“那可不，沈將軍至今未娶，咱們小姐也被相爺捧著，你細細瞧瞧去，那可是一對兒璧人！”
“那是自然，咱們家的小姐絕色，沈將軍的威名也是遠揚，聽說前些日子又晉了官銜。你當真是沒去看，我隨著管家送賀禮去的時候，那排場可大了呢！”說第一句的丫頭連連稱道，不忘扯了兩句沈府的閑話。
嬌杏聽得她們誇自家小姐，止不住的驕傲，登時對這兩個小丫頭多了幾分好感。剛想轉身離去，卻又聽了聲歎，道：“唉，也虧得小姐人好，卻聽說是表係，自蘇州遷來的。不是相爺的嫡親妹子。。。哎，還有，小姐閨字是褒姒呢，你說沈將軍知道了，會不會嫌這忌諱。。。”
“你這倆小蹄子，不去做活，在這背後嚼舌根兒，當心我明日回了相爺，將你倆打出去！”嬌杏聽得後話，一時氣急，脫口便罵：“主子也是能讓你們議論的？都是小姐平常待你們好慣了，養的你們這般無禮。不識好歹的東西！。”
那倆小丫頭哪裏見過這般潑行陣仗，又是心虛又是慌懼，顧不得爭辯，忙一溜煙逃了。褒姒在前亦然也聽得一二，聽得嬌杏怒罵，回了身衝她皺了眉，嬌杏不服氣，愈發不滿：“小姐，你便這麼讓她們欺負!”
“好了。”褒姒作了慍色，嗔她道：“你怎就這麼沉不住氣，府裏的規矩讓管家說道去便是了。你這般氣傲作甚，旁人還得說得你我仗勢欺人。更多了背後議論。”
嬌杏一聽斥，當即含了半眸的淚，褒姒見狀，略平了氣，回步過來執了她的手道：“怎麼，不去看花兒了？我知你心疼我，但畢竟咱們在此是客不是主，凡事忍著些吧。”
見她仍是委屈，褒姒歎了口氣，軟了聲調：“我那兒還留有幾匹緞子，待賞完了花兒便領你瞧瞧去。給你裁身新衣裳，可好？你若是不要，便算了，我自是賞給別人去。”言罷甩了手作勢要走，被嬌杏一把拉住。褒姒轉身看她抹了臉，笑道：“你呀，就是不經饞。”說罷回身，搭著嬌杏的手向前而去。
那日園中光景正好，花濃柳暗，鶯啼燕囀。她矮身在亭下弄水，褒姒，她輕輕笑了笑，褒姒又如何。她不過是有這個名，冠的也是蕭家的姓，這一身絕世美皮囊，亦是承了她父母的恩，旁人不論什麼說道，都太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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