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8716 更新時間:13-12-12 18:24
(一)
夕陽已下沉。
白茫茫的天邊被橘色染上了一層幽怨。
夙深倚在門前,看著之前還門庭若市的街巷,漆黑的眼眸裏翻滾著不知名的情緒。
“哼,我倒不知以前妙手回春連皇宮都敢闖的幻手神醫現在竟然淪落到這種地步!”一個穿著湖藍色絲綢裙的女子一臉輕蔑的看著夙深,她嘴角彎起的弧度不上不下,嘲諷的意味十足。
夙深狹長的鳳眸微微一眯,薄唇抿了抿,目光複雜的看向來者不善的女子,張了張嘴,像是要說什麼,最後還是啞了聲,閉上了嘴。
女子似乎沒有打算放過夙深,她走到夙深的麵前,素手一指夙深陰冷的說,“如果不是因為你,如果不是因為你,一切都不會發生!”
“是啊,一切都不會發生。”夙深清冷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店鋪內顯得格外的壓抑,那種帶著愁念的聲音嘶啞,無助,悲涼。
簫久突然哭了。
她望著眼前那個沒有什麼大變的男子,哭了。
他在這安然無事,一副清閑。
治著他的病人,顧著他的店鋪。
而那人,卻早已因為他,消失在空中,散的無隱無蹤。
“現在說還有什麼意思?她已經回不來了!”簫久驀地一笑,淒涼的笑容在她蒼白的臉上顯得更加怨。
“她回不來了,你又為何來指責我呢?”夙深淡淡的一笑,那張清秀的臉上沒有任何傷感的表情,隻是應付般的笑容卻也顯得那麼的真誠,“回不來了,卻也過去了。”
簫久久久的注視著夙深,最後終於還是一甩衣袖,瀟瀟灑灑的將一把劍丟在他的麵前,揚長而去。
簫久離開許久後,夙深才緩緩蹲身撿起那一把劍。
用衣袖將上麵的灰塵仔細的擦拭幹淨,將劍拔出鞘,看著上麵沒有改變的劍紋,夙深笑了。
笑的淒涼。
那是她的佩劍。
天涯。
(二)
冰冷皇宮,朱色牆瓦,金壁輝煌,暗夜無情,帝家鬥爭。
有多少人命,在這裏誕生,在這裏死去。
有多少人,在這裏跌倒爬起,在這裏笑傲天下,英年早逝。
這個地方,永遠不缺勾心鬥角,陰謀論生。
夙深坐在皇宮的牆瓦上,看著下麵不停地巡邏走動的官兵,臉上絲毫沒有害怕的樣子,好像皇宮就是他的家一樣,來了便自然而然的呆著,走了便如風般消失。
就是那一天,夙深悔了。
如果那一天他沒有來到這座死亡的囚牢,他就不會被纏一身。
那是一個穿著桃紅色宮裝的女子,畏畏縮縮的在牆角邊走。
寒風吹得夙深的長發飄起,隨著白色發帶相交在一起,黑白交錯,倒是給這無邊的夜色帶來了一絲朦亮。
夙深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那種溫暖了。
吹著冰涼的刺骨的風,臉上的疏離一天比一天更甚。
他已經習慣了來去無影的日子,哪裏有病要治,他就去哪。哪裏有紛亂,他就躲得遠遠的。
政事朝政幹他何事?江湖爭鬥與他何幹?
他隻是夙深,沒有姓的夙深。
那名女子還在懦懦的往前走著,黑暗中的皇宮如同一條巨龍,盤臥在最深的角落,龍須靜靜的杵著前殿,遙長的龍尾將四麵宮牆鎖住。
突然,她手中的燈籠一閃,原先就微弱的燈光此刻更是消失了。
那一顫一顫的火燭擋不住深夜的淒吼,而那單薄的生命也擋不住後宮眾生的存亡。
發現了她的官兵看著她倒下,竟然沒有過去扶她一把,隻是冷冷地嘲諷了一番,隨後就這麼大搖大擺的離開了。
深宮,深的很。
漫長無邊的黑夜,她修長白皙的手指怎麼可能抓得住它的邊?
夙深似乎感覺到了她的害怕。
她蜷縮在一角,瑟瑟發抖。沒有了火苗的燈籠無力的躺在她的腳邊,風變得輕柔,卻帶著一股陰森。
夙深突然不知道怎麼了,從屋簷上落下,走到她的麵前。
朝她伸出了手。
她抬起頭看向向她伸出手的白衣男子。
那麼的清秀脫俗。
她猶豫了幾下,還是把手放在了夙深寬厚的手上。
那一天,注定了不眠。
(三)
他出入皇宮如同夜影,而當時的那一個女子的身影已經不知道被埋在了那個角落裏。
夙深不知道自己的心情如何,平靜中帶著那麼點的波折。
他望著那個第一天遇到她的地方,那裏還是一樣,沒有任何的改變。
夙深覺得自己實在是清閑過頭了,竟然已經無聊到來這裏守人。
宮裏那麼大的地方,遇上了一個人是多麼的難。
或許,她已經死了吧,或許,她已經忘記自己了吧。
他正要離開的時候,一道鈴鐺般的聲音闖入了他的耳畔。
“夙深!”
夙深緩緩地轉過頭,那個當時還一臉懦弱的小女子此刻卻穿著華麗,完全沒有當時的樣子。
夙深冷漠的看著那個笑容愈來愈甚的女子,甩了甩衣袖,揚長而去。
是他,自作多情。
是他,認為還有那麼一個人,能夠在一瞬間溫暖他,又能在以後一直溫暖他。
是他,自作多情。
穀內的藥草開始吸收日月精華,夙深坐在一邊,采下一株藥草放在月光下,碧綠的葉子在清冷的月光下籠上了一層銀邊,白色的絨毛像是彭開了一樣,毛鼓鼓的,實在逗人可愛。
可是夙深沒有心情。
他隨手將藥草丟在一邊,將手枕在自己的頭下,黑色的發絲繞在他的脖頸上,有點癢癢的。
“多謝。”
“一個人,害怕嗎?”
“害怕……”
“我叫夙深。”
“哦?我叫……我叫綠生。”
第一次的見麵還是縈繞在夙深的心頭,不管他怎麼揮都揮不去。
夙深第一次後悔了。
(四)
夙深又來到了皇宮。
讓他訝異的是,那個自稱綠生的女子,獨自坐在漆黑的地上,身上還是那一件他們初次見麵的衣容。
她,一直在等著自己嗎?
“夙……深。”綠生抬起頭,看見那一身久違的白衣輕輕的笑了,那笑容,燦爛不做假,“你來啦。”
他終究還是心軟了。
落在她的身邊,扶起單薄的她,眉眼間沒有任何的情緒,隻是那一雙眼眸,在深夜中,顯得格外漆亮。
“為什麼要騙我?”夙深清了清嗓子,讓人舒服的嗓音不禁讓綠生鬆了一口氣。
“我……”
“為什麼?”夙深鎖住綠生的眼眸,“為什麼……”
“因為一個人。”綠生緩緩地說道,“因為,一直都是一個人。”
夙深驀地感覺,自己的心髒突然被什麼東西觸動了。
他的心,開始變得柔軟。
“哦,我也是。”
“那你以後,會來找我嗎?”綠生突然睜大了她的眼睛,水潤的眼眸一眨不眨的看著麵前淡然的夙深。
那一種期盼,是真的。
夙深咳了幾聲,“也許。”
她笑了。
夙深看著那笑容,那是他永遠無法展開的笑顏,那是他無法獲得的溫暖。
她是一個人,他,又何嚐不是。
往後的幾年,他日複一日的重複著同樣的生活,來往於皇宮於江湖。江湖上,他是那個被稱為幻手神醫的夙深。性情古怪,出手卻是救活一條人命。皇宮裏,他是她的夙深,他是她唯一一人時的夙深,那個聽她說可以給她帶來溫暖的夙深。
可是一切都變了。
她出落的越發精致,她的笑容愈發減少。
她不再對他親切的叫,夙深,夙深,夙深……
那一個夜晚,沒有任何風,空氣中是淡淡的花香,溫暖的空氣縈繞在夙深的四周。
可綠生的一句話讓他猶如在冰窖中。
“我要出嫁了,我一直瞞著你,我是公主,需要去和親的,公主……”
(五)
夙深不知道他是怎麼回來的。
隻是知道,心裏有一塊地方,空落落的,明明什麼都沒有了,卻還是疼的厲害。可他的麵上,卻依然是那薄薄的麵具,疏離而又淡漠。
他是聞名於世的幻手神醫,沒有什麼地方可以阻擋他的腳步。
唯獨她。
唯獨那個騙了他五年的她。
他聽到,那時候的他,冰冷的望著帶著不舍的她,吐出短短的幾個字,“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是啊,那又如何!
夙深自嘲的笑了笑,穀內的月光正甚,清香的藥草香味將夙深的白衣也染上了一層。
“夙深,帶我離開,可好?”那是她期盼般的眼神。
“我與你無幹。”他隻是冰冷的回絕。
“夙深!我喜歡的是你啊!”他沒有料想,她會如此直接的說出藏在心裏的話。
他,又何嚐不是,隻是,她,可是公主嗬。
夙深已經好久沒有喝酒了,他抱著一壇酒,獨醉到天亮。
黎明出塵,淡暖的日光爬上山頭,照亮了一切,黑暗被驅散於無邊。
夙深卻靜靜的靠在一塊石頭邊,身邊是不同大小的酒壇。他喝了一夜的酒,卻喝不醉他那顆已經迷失的心。
他的腦海裏,再也沒有清醒的理智,隻有那幾句話,隻有那幾句她不停哭喊的話還有那一聲聲的夙深,夙深,夙深……
她說,我要出嫁了。
她說,我要出嫁了。
哦,出嫁了。
夙深的眼眸變得漆黑,沒有焦距的眼眸無神的望著那已經探出半個頭的太陽,一抹笑容蕩在了夙深的唇角邊。
出嫁了,多好,她可以找到一個給她溫暖的宮房,她依然有數之不盡的財寶,依然有穿戴不完的金銀珠寶。
這些,都是他夙深給不了的。是啊,這都是他一個落魄的醫者給不了他的。
夙深苦笑了一下,將頭一下一下的往石頭上撞去。
騙誰,夙深?
(六)
“皇上請您入宮為貴妃娘娘治病。”一個細尖的聲音響起,夙深看向一旁低眉垂首的公公,淡然的笑了笑,“好。”
看著一臉完成聖旨輕鬆的公公,夙深的臉上還是那抹淡然的笑容。
夙深,夙深,你什麼時候也學會了恭維,你什麼時候,也學會了弄虛作假?
夙深歎了一口氣,他望向深山,連綿不絕的山脈穿透一切的阻礙,山石嶙峋的怪石奇異的展開不同的弧度擺弄出驚人的造型,挺拔的石鬆早已在石頭堆裏紮根生長。蔓延的綠色給山帶來了一種亮色,而夙深卻看著那一抹綠色,失了神。
三年。
三年的時光,已經足夠改變他,改變他夙深的一生了。
在館內休息了一會兒,公公便帶著夙深入了宮。宮殿沒有任何的變化,一如三年前的那樣,金碧輝煌,燈火通明,人來人往,各個都是懷著不同的心思。
這個地方,不用那看著難看的公公帶,他也認識。
這裏的每一個角落,每一片磚瓦,每一個樹林,每一個人,他都認識。
這裏的每一處回憶,每一處小院,每一窗石窗,每一池水,他都記得。
隻是那個人呢?
他還想她做什麼呢。
入了宮殿,行了禮,夙深便用金絲為這位貴妃娘娘把脈。
過了半響,夙深起身,寫下一個藥方,遞給了宮內的下人,淡然的說,“貴妃娘娘隻是感染了傷寒,無甚大事,隻需小心調養,多多休息就好。”
“多謝大夫了。”裏麵穿出來的聲音輕柔的如同一片羽毛,拂過夙深的臉頰。
好熟悉的聲音。
“娘娘言重了。”夙深麵不改色的起身,行了禮告退了。
宮外的空氣清新的如同山裏的吹過綠色的薄風。
皇宮,他有多久沒有進來了?
三年。
他那麼刻意不願意去想,不願意進去的地方,在今天,他麵帶笑容的進去,麵無表情的出來。
這一切,都要拜你所賜。
他的溫暖,終究不是她。
而這一切,也該結束了。
夙深回到了那個地方,山裏的那一棵石鬆卻已經不見了。夙深蹙了蹙眉,似乎不敢置信。可是隨後他就了然了。
石鬆都不見了,他還執著什麼?
(七)
貴妃娘娘死了。
這是在夙深意料之中的。接下來將會是無止境的追殺,無止境的逃跑,那個曾經不可一世的幻手神醫,竟然落的如此下場。想必會被所有江湖人所恥笑吧。
他,夙深,殺了貴妃。
而原因由其,他自己,明白的很。
“結束了嗎?”夙深倒在了地上,下過雨的泥土濕潤而柔軟,散發著陣陣自然的香味。那般的清新,猶如她身上的樹木香。
身後的追殺者隨即趕來,一把劍就這麼利落的對準了夙深。
夙深閉上了眼睛,嘴角的笑容絕美而又淒涼。
這樣就夠了,從哪裏開始,就從哪裏結束吧。
雨越下越大,夙深的耳邊是嘩啦啦的雨聲,傾盆大雨砸在他俊秀的臉上,滑落在泥土內,黑發散開,濕漉漉的模樣實在狼狽至極。可他不在乎,他夙深不在乎。
他唯一在乎的東西已經離他遠去,他還要自己這條命做什麼?!
就在他赴死的那一刻,一抹藍色竄入了他的眼裏。
那般瀟灑的模樣,那英姿颯爽的女子手持軟劍周轉在追殺者的身邊,下手快又利落,麵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神中隻有堅定。
他見過很多女子,卻從未見過一個這麼堅定的女子。
那麼堅定的執著一把軟件,不怕死的保護他,與那些經過訓練的人打鬥。
雨,慢慢地小了。
血水沾染了夙深的衣袖,原先泛著透明的衣服此刻爬上了血色的細絲,女子滿意的掃視了一眼,最後將目光定在了夙深的身上。
夙深隻是對著她淡淡的笑了笑,那笑容,依然那般的疏離而又淡然。
“真狼狽。”女子放聲大笑,隨後她蹙起眉頭,將手伸到了夙深的麵前。
夙深突然滯住了。
他感覺自己無法呼吸,他感覺,一切都開始讓他窒息。
那一年那一天,他也是這樣。
把手伸到她的麵前。
(八)
時隔三年,一切兜兜轉轉又回到了三年前。
又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一個夜晚,那一個嬌小的女子漲著一張臉,流著淚,哭著叫著那人名字的時候。
夙深沒有想到,他會遇到她。
還會遇到綠生,那個讓他失了心,忘了情,棄了命,舍了世俗的她。
在她的麵前,他不再是那個一直清冷一身白衣的夙深。
他的狼狽,是他和她三年後的見麵禮。
“好久不見。”她苦笑了一聲,啞了啞嗓子,似乎要說些什麼。
夙深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的注視著那個三年未見的她,沒有任何的變化,她依然是那麼的美麗動人,那麼的引人注目。而自己,卻早已墮落。
“夙深。”
他沒有想到,三年後,在那麼落魄的情況下,她還能如此深情的注視著自己,那鈴鐺般清脆的聲音將他帶回了那時候。
夙深。
這是他日日夜夜期盼聽到的聲音。不是別人叫,不是朋友叫,是她叫,是唯一的她,在叫他。
在叫他,夙深。
“我被追殺。”夙深卻還是退卻了,他搖了搖頭,不舍的看了眼綠生,離開了房屋。
“我不怕!三年前我都逃婚,三年後,我們還怕什麼!”綠生終於忍不住跑了出來,緊緊地從後麵抱住夙深。不顧他全身的髒亂,不顧他狼狽的神情。這是她的夙深,是她的夙深。
“我不能連累你。”夙深搖了搖頭,臉色蒼白的將她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開,可不管怎麼使力,那手,還是那般的抱著他的腰,堅定而又執著。
不顧指節泛白,不顧用力生疼。
隻是想要抱住他,隻是想要抱住他……
抱住她的夙深。
“晚了,夙深。”綠生突然莞爾一笑,將夙深抱的更緊了些。
四周,穿著黑衣的追殺者一個一個的出現,手中的武器泛著無情的冷光。
夙深垂了垂眼眸,他看著腹上的青蔥玉指,溫暖的笑了。
“夙深,願不願意隨我天涯?”
綠生,我們,怎麼會有結果?
(九)
最終,他還是沒有帶著綠生走。
他還是那般的冷漠,還是轉過身來,緊緊的抱住她,然後在她的耳畔輕輕地說,“不會,我不會跟著你走。”
綠生笑靨如花,最後終是蒼白了一片。
“夙深,你總是那麼的無情。”綠生拔出她的佩劍,堅定卻又悲哀的看著夙深,那眼神,仿佛是在看著那麼傻的自己。
“可我為什麼就是喜歡你呢?”綠生粲然一笑,持劍殺入人群中。
而那一藍衣女子卻迅速帶著夙深離開。
夙深回頭望了綠生一眼,她的笑容,她的劍法,她的身姿,他的綠生。
綠生回頭看了夙深一眼,那笑,美的讓人睜不開眼睛。
她說,夙深,你總是那麼的無情。
隻是綠生,你可知,我若對你深情,下場隻會是兩敗俱傷。
既然離開兩個人都會難過,那麼就一起難過吧。
至少隻是難過,不是嗎?
夙深的步伐很快,他穿過樹林,穿過溪流,穿過山川,穿過他與綠生的最後一道屏障。
藍衣女子緊緊地在前麵,時不時的回頭看看夙深有沒有跟上來。
“我始終不明白,為什麼綠生那麼的在乎你。”藍衣女子突然說的話讓夙深一愣,隨即他抬起頭,露出那裝飾般的笑容。
“哦?為什麼?”夙深一直很想知道,為什麼,他也會那麼的在乎綠生。
“因為你夠無情。”藍衣女子的話冰冷的不帶一點溫度,夙深可以想象出她的臉上露出冰冷的微笑。那笑容,那話,刺骨心寒。
而夙深,卻好似沒有感覺一樣,淡淡的一笑,沒有反駁什麼,也沒有承認什麼。
兩個人無話直到逃離了這個範圍,才慢慢地停下,喘了幾口氣,在原地休息了一下。
“我不喜歡你。”藍衣女子冷眸微眯,那透出來的殺氣明明白白的刺向夙深,而夙深卻隻是帶笑看著她,是,他知道,她不喜歡他。可,那又如何?他夙深,永遠不會有人喜歡。
“但是綠生喜歡你,所以我隻能保護你。”藍衣女子語氣有些無奈,她抖了抖衣裙,將身上的塵土撣掉了些。隨後她轉過身,那雙沉靜的眼眸看向夙深,“為什麼,為什麼她就那麼在乎你,那麼喜歡你!”
夙深像是明白了什麼,他淺淺的一笑,嘴角勾起的弧度諷刺的可以,“因為,喜歡一個人,會喜歡他的所有。”
是的,綠生,喜歡一個人會喜歡他的所有。
所以,即便你欺騙我,我也會甘之如飴,我也會那麼死心塌地的喜歡你。
隻因為,你是綠生。
那個在八年前,讓我遇到後,就再也忘不掉的綠生。
(十)
夙深倚在門檻上,青絲被白色的發帶束起,風一吹,發帶就隨風飄起。他的思緒又開始飄遠,飄到那個他無法再去觸及的地方。
最終,他還是沒有見到綠生的最後一麵。
最終,他和綠生還是走著命運注定的路。
那把佩劍靜靜的躺在桌子上,劍鞘如當初一般,華麗卻又樸素。劍身還如當初一般,靜末而又絕美。
它叫天涯。
她說,夙深,等我把這一把劍交給你的時候,就是代表我把自己交給你了。
十年前她沒有把劍交給他,出嫁前,她隻是告訴自己,她喜歡自己,而沒有把劍交給自己。
七年前,她問自己,帶她走遍天涯可好的時候,她沒有把劍給自己。
而現在,這把劍,終於在他的手裏,可那人,卻已經不在。
簫久來的時候,隻帶來了這一把劍,卻沒有帶來那一個人。
夙深暗想,為什麼呢,為什麼隻有劍卻沒有她呢?
沒有那個讓他日夜牽掛,思腸掛肚的綠生呢?
天開始暗下來,繁華的生活又將開始,這個世界就是如此,有著太多的繁華,也有著太多的幽怨。
你可以笑著活在這個世界上,無心無肺,隻做著自己喜歡做的事情。你也可以堅強的在這個世界上哭,哪怕前方再苦再難,你也要堅持自己的信念走下去。
不能說誰對誰錯,在這個世界上,真的沒有對於錯。
對的人,在不對的情況下,終是錯的。
錯的人,在對的情況下,終是對的。
夙深突然迷茫了。他和綠生,算是什麼?他和綠生,究竟是對的人還是錯的人?是對的情況還是不對的情況?
夙深望著不遠處張掛起燈籠的樓閣,碧暖煙紗薄美人,多少繁華癡情君。
隻是,他的綠生,再也回不來了。
想必,夙深突然哭了。
早已知道的結局,在被突然拎出來的那一刻,如同一塊石頭撞在了夙深的心上。
他的美人,在哪裏安息?
角落處,夙深的佩劍靜靜的躺在那裏。
它叫,海角。
番外:
夙深:
風漫天,沙漫眼。
夙深獨自一人站在墳墓前,看著石板上已經變得滄桑而又模糊的字,輕輕的笑了。
他這一生,後悔過三件事。
第一件事,他認識了綠生。
第二件事,他明白了所有的事情。
第三件事,他殺了貴妃。
夙深撫摸著身上的兩把劍,最後修長的手指將兩把劍恭恭敬敬的放在了墳前,嚴肅的麵容,再不似那之前的夙深。
就讓一切有個了解吧。
那把天涯,是海角永遠得不到。
那把天涯,永遠不可能和海角一起。
夙深走到懸崖邊,思緒卻不知道飄到了哪裏。
很久以前,他聽他的爹娘說,他有一個很可愛的未過門的妻子。
他很不屑,因為從小到大他從未見過那個小妻子。
直到有一天,娘親領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童走了進來,對著他說,這是你的妻子。
那時候,夙深是震驚到的。他沒有想到,他的妻子,果然很可愛。
可是他的妻子卻調皮的要死,終於玩著玩著摔倒在了地上,然後放聲大哭。
而他,走到他的小妻子身前,將手伸給了她。
幾年後,皇帝突然下旨誅滅名家九族。
他親眼看著爹娘死在血泊裏,不瞑目的眼眸死死地瞪著,而躲在一角的夙深隻能無助的顫抖,將手捂住自己的嘴,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後來,他才明白,這些不知名的罪名,都是由那個高高在上的清妃引起的。隻是因為,她對自己的婚事反悔了。
夙深笑了,笑的陰冷。
這個世界上,再也沒了名夙深,隻有幻手神醫夙深。
他熟練的行走在皇宮內,遇到了那個讓他再一次感覺到溫暖的人。
他自然的落在了她的身邊,將手遞給了她,宛如那一年。
而後,而後他得知,他眼前告訴自己要出嫁的她,就是他的妻子,就是她的娘親害的他家破人亡!
可是,那又怎樣,他已經愛上了她。
他不會殺了她,隻好冷漠的說,那又如何?
我放過你,你也放過我好不好。
後來,她沒了消息。
他想,以她的性格,怕是,死了吧。
夙深很失落,他一直明白,那個笑的燦爛的叫著他夙深的女子,骨子裏是多麼的剛烈。
可沒有料到,三年後,他又遇到了她。
而那時候,他正殺了當年的清妃,如今的貴妃。
當他再次看見綠生的時候,他明白,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他終究拒絕了她第二次的挽留。
隻因為,他已經明白了所有,而她,永遠都不會知道,她的麵前,正是她小時候見過的夫君。
綠生死了。
簫久來的時候,他就知道了。
可當他看到那把劍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落了淚。
為什麼!為什麼逃不過!為什麼一切都逃不過!
可是哭又有什麼用呢,他的綠生,再也不會出現了。
綠生:
後宮內的事情,她一向當作不知。為了爭寵,這後宮裏的女子,各個都失盡了全力,想要博得皇帝的聖寵。
而她的娘親,貴妃娘娘,卻一直平淡的在自己的宮內,刺繡品茶讀詩書,偶爾誦經。宮裏總是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檀香。
那一天,她突然興起,溜出了宮,卻沒想到夜晚的皇宮如此的可怕。
那一階階石階,冰冷而又斑駁。
她的燈滅了,她無助的坐在地上,她不敢回去,她害怕被娘罵,也害怕這無邊的黑暗。
直到一個白衣男子突然出現在她的麵前,伸出了那一雙手。
而她,破天荒的將手覆在了他溫暖的手上。
她愛他,愛了他那麼多年。
可她,始終不敢說出自己的感情,那個麵帶笑容卻一身清冷的男子,就像是可望而不可及的雲,抓住了也便消失了。
直到有一天,娘突然告訴她,父皇決定將她送去和親。娘臉上的欣喜沒有隱藏。
那一天,綠生感覺自己掉入了無底洞。
她的笑容漸漸淡了下去,終於在臨走前,她跟他說,我要出嫁了,我一直瞞著你,我是公主,需要去和親的,公主……
她的話,換來了一句,那又如何?
綠生淺淺一笑,是啊,那又如何……從頭到尾,都是她單相思。
她說她喜歡他,他說那又如何?
那個眼神,至今她都不會忘記。
她賭氣的扁了扁嘴,心裏卻已經黯然一片,罷了,就這麼當作一枚棋子,嫁了吧……
可當她真的坐上花嫁,看著遍地紅毯時,她哭了。
她還是忘不掉他,忘不掉那個清冷的他,忘不掉那個笑著溫暖的他,忘不掉那個給予她安全的他。
於是,她逃婚了。
三年,她獨居在竹林,隻是每日彈著琴,與和她一同住著的簫久聊著天,賞著月。
後來,她遇到了三年未見的夙深。
那樣狼狽的他,卻還是勾起她內心最深的回憶。
她問他,願不願意與她走天涯?
他又一次無情的拒絕了。
她不怕他連累,不怕他失魄,隻怕他說,我不願意。
可那麼無情的夙深,她又為何愛的那麼深?
死之前,她的佩劍靜靜的躺在一側,沾滿了鮮血的劍身,如同浴血重生的鳳凰。
她笑著撫摸著“天涯”。
哭著喃喃,我的海角,你在哪裏?
綠生永遠不會知道,她的海角就是夙深,她的溫暖早在她小時候就已經得到了,隻可惜,她忘了。
哦,忘了也好。
忘了,也好。
至少,她愛過,深深的愛過。
如果,他也那麼的愛自己,該多好,該,多好……
我是綠生,你是夙深。
我是天涯,你是海角。
我是妻子,你是夫君。
如有來世,我不做那高高在上的公主,隻願做你身邊的小鳥依人。
如有來世,我不做那來去自如的神醫,隻願做你身邊的一世良人。
那時候,你隻是綠生,而我,隻是夙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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