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090 更新時間：15-04-26 10:13
姬少語從床上醒來的時候，入目的景色並不是自己所熟悉的屋子，但粗看起來也是她這段時間經常到過的地方。沒錯，這裏是婉苓的家。
姬少語盯著樸素的屋頂上方，眼前卻冒出了一張笑意盈盈的臉，是婉苓！隻見她滿目含笑地問道：“怎麼樣，小語，沒受傷吧？”
姬少語的魂直到這時才似乎真正地飛了回來，聽了婉苓的話後，姬少語猛然從簡陋的床上坐起。“我怎麼在這兒？”
婉苓坐到了床邊的小凳子上。“你怎麼不能在這兒呢？”
“我……”姬少語摸了下後腦勺，不好意思地說道，“記得我不是在湖裏，差點被淹死了嗎？”
“那也許……”婉苓嗬嗬一笑，“我也死了吧。”
“別胡說！婉苓姐姐，如果你是隻鬼的話，我怎麼可能感覺不到？”
婉苓的手指彎曲撫上了鼻翼。“跟你開玩笑呢！我沒死，你也沒死。”
“可是……”
“可是，有村民是在湖邊發現的你，而且你也渾身濕漉漉的，然後他們就把你送到我這兒來了。”想了一會兒，婉苓又說道，“你說你在湖裏差點被淹死，是真的嗎？”
“是真的，而且，我隱約看到了一個男人的身影，難道是他救了我？”現在回想起來，那個男人的穿著似乎十分儒雅，狹長的眼眉略顯清秀。
“有嗎？反正村民們當時也沒有看見其他人，所以大家也是猜想，或許是有個人救了你上岸，但是沒有留名就走了。哎呀，這年頭還是有好人的呢！”
“那當然！不過，他怎麼能從妖怪的手裏救下我……”姬少語的聲音越來越低。
“小語！”婉苓好看的眉毛一凜，“你是不是又主動去幹了危險的事情？”
“我……”因為婉苓和姬少茹長得很像，所以姬少語對婉苓的感情是又喜歡又害怕，故而看到婉苓生氣的樣子就感到沒轍了。但其實，這件事情並非都是姬少語挑釁出來的。
“算了！”婉苓似乎覺得再說下去亦是沒趣，且姬少語也不可能樣樣事情都聽她的，畢竟姬少語是降妖世家的人，於是，婉苓歎了口氣，起身端起了一碗褐色的湯藥，說道，“我知道我說什麼你也不會聽還是依然我行我素的，不過，還是先把這碗藥喝了，理順氣息再說吧。”
看到婉苓終於由著自己了，姬少語調皮地吐了下舌頭，拿過了婉苓遞過來的碗，喝下了那份苦口良藥。
這個時候的姬少語還不知道，這天晚上將要發生的事情會對她的命運造成重大的影響。
姬少語雖然被救起，但畢竟在水裏浸泡了一段時間，身心俱疲，在喝完了草藥後沒多久便又沉沉地睡了過去，當她再度醒來的時候卻是被陣陣喊殺聲所驚醒的。
姬少語心中一驚，覺得分外不對勁，一骨碌從草席上爬起，走到窗外，入目的是黃昏即將落幕的熟悉村莊，但是這個一直還勉強算是寧靜的村莊此刻卻籠罩在巨大的恐怖之中，因為……
有妖怪前來襲擊了！
四下裏，到處彌漫著血肉的腥味，有妖怪在追逐著人類，還有些妖怪幹脆啃咬起人類的身體。
“妖怪！妖怪襲擊村子了！”
“啊！妖怪把我的孩子吃了！誰來……誰來救救我的孩子！啊……”
“不！妖怪，有妖怪把我相公的血都吸光了！天呐！相公、相公呐！我還怎麼活啊！我不活了！啊……”
慘叫聲此起彼伏。
姬少語不敢置信地望著眼前的這一切……
這，難道是個綿長的夢麼？
“小語！”火光漫天中，婉苓從重重硝煙中艱難地現身，來到了姬少語的麵前，兩人隔窗而望，婉苓的臉上布滿了泥巴和鮮血，肩上還背著一個孩子，顯然是剛去救孩子的。
“小語！出大事了！妖怪突然來襲，我們絲毫沒有防備。”婉苓氣喘籲籲地說著。
終於，妖怪們還是來了嗎？其實，水妖的到來已經是一種警示了，想來，優曇神女是真實存在的，但是一定是被水妖殺了，再由水妖幻化成優曇神女的模樣，前來向姬氏的分家挑戰。這裏的村子也好，小鎮也好，雖然偶爾會遭受妖怪的侵略，但終究還算是太平。如今看來，妖怪的勢力已經滲透了進來，可想而知，宋金的戰爭已然全麵爆發。
“婉苓姐姐！不用害怕，我會保護你們的！”姬少語這樣說著，但她從婉苓的眼睛裏讀出了不相信。不是婉苓不願意相信姬少語，而是姬少語畢竟年齡太小，就算姬少語的心性比較早熟，但不可能一個人對付那麼多妖怪。
“我可以……”後麵的話尚未從姬少語的口中說出，婉苓卻慘叫了一聲。
姬少語心驚地抬頭，隻見一隻巨大的豹子精滿目猙獰地望著自己，它的爪子上沾滿了鮮血，與此同時，婉苓和肩上的孩子如同凋零的葉子般一起在姬少語的麵前緩緩倒地。
“婉苓姐姐！”姬少語情急之餘竟從窗口直接跳了出去。落地後，她焦急地抱起了已跌倒在地的婉苓，那孩子已被那隻豹子精抓起吞進了腹中。
“婉苓姐姐！”姬少語再度呼喊。
婉苓這才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她的嘴唇囁嚅著，似乎要說什麼，但最終，在沒有說清楚之前就閉上眼睛斷了氣。
“婉苓姐姐！”姬少語失聲大哭，她好恨！恨自己的無能，居然真的沒有保護婉苓！
“小姑娘！你就和這個少女一起被我生吞活剝了吧！哈哈哈……”妖怪一邊大笑一邊向姬少語靠近，腳步聲甚至震得大地抖三抖。
姬少語的身體顫抖起來，那豹子精顯得更為興奮，以為姬少語是害怕了，殊不知姬少語隻是因為憤怒才發抖的。就在豹精的爪子撲過來不到姬少語的頭發一寸的距離，它的生命也到達了盡頭。
“退散！現形！消失！”一道明亮的光芒閃過，照耀了已然黑暗的天際，那隻巨大的豹子瞬間化為了灰燼。
姬少語放下了婉苓的屍體，抬起了滿是血汙的臉。因著她這邊的動靜，在村子的其他地方正大肆殺掠的妖怪們全都注意到了她，紛紛向她靠攏過來。沒有遲疑，姬少語放下婉苓的屍體，向村子中最大的那棵古樹飛奔而去。
“還有一個人類小姑娘！在那裏！”妖怪們彼此傳遞著訊息，很快將姬少語圍攏了起來。
“我不怕你們！”姬少語作出了啟動陣法的姿勢，然而……
“呲啦”一聲，所有的妖怪都被攔腰斬斷了一截，來了救兵！
姬少語抬眼望去，她頓時愣住了。殺了這些逼迫她的妖怪的，分明也是個妖怪，不是人！就著月光，姬少語看到的是個渾身浴血的男人，一頭銀白順直的長發就著月光泛起銀光，粗看之下仿佛是月亮散發的淡淡霧氣。沒有看清他的麵容，隻有兩隻尖尖的耳朵還有身後拖著的長而白絨絨的尾巴昭示著一切。
是隻白狐狸！
“你……”剛想問是誰，為何要幫我，一個麵目猙獰的怪物從旁悄悄爬到了姬少語的身後，她卻絲毫沒有察覺。
又是“嘶拉”一聲，白狐狸的爪子撕碎了爬行妖怪的身軀，那妖物慘叫著被分成了幾段，部分身段即使落到地上時也還在蠕動著，那樣子甚為惡心。
溫熱黏稠的液體濺到了姬少語緊扣的十指上，她已經是驚得說不出一句話來了。
這個妖怪究竟是誰？為什麼要那麼做？
“你沒事吧？”白狐妖淡然的聲音在她的頭頂上方響起。
姬少語沒有作答。他瞅了下她的麵容，隨後說道：“我認識你，你是姬少語。”他向她伸出了手，示意她可以抓住他。當他低下頭的時候，姬少語注意到，白狐妖有一對冰藍色的眸子，由於那長長的銀亮發絲的遮掩，而顯得有些若隱若現。他的麵容十分清秀，不說話的時候被人誤會為女子也不是沒有可能。
血滴順著白狐妖的尖下巴落到了地上，姬少語這才回過神來，握住了他的手起身。
“你叫什麼名字呢？”她隨口問了一句，完全還對此一頭霧水，隻是想著他既然知道了她的名字，那麼幹脆，她也來問問他的名字好了。可是，轉念一想又不對，不是所有妖怪都有名字的……
“姓公孫，名銀落。”
“公孫……銀落……”姬少語曾聽姬子寧講起過狐妖姓氏的起源，那是黃帝軒轅氏為了表彰狐妖一族幫助打敗蚩尤而特別賜姓，如此看來，這是一隻貨真價實的狐妖了。
公孫銀落於是拉著姬少語的手在這充斥著血腥味的戰場行走著，眼前的一幕可謂是觸目驚心，兩人因此而都默然無語。最後，還是姬少語打破了沉默。
“你，怎麼會知道我？而且，你應該，跟那些妖怪是同類的吧。”
“因為，這不是我們的第一次見麵。”
“啊？”
“清晨時分，在湖邊，我看見你在水妖的口腹中掙紮，於是……”
“原來救我的人是你！”姬少語驚訝地轉頭望著身邊的人，卻發現此時公孫銀落頭上的那對尖耳朵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部分黑發以上等的緞帶紮起，冰藍色的眼眸也完全轉化成了黑漆漆的瞳孔，這番裝扮像極了儒家的那些少年書生。對了，這的確是早上救他的那個人，現在看來是像了，而且不會有錯的。
“很奇怪嗎？”驚訝的是，這個公孫銀落雖然變成人的時候形象十分秀氣，但似乎不太愛笑，雖然救了她姬少語，卻又一副她姬少語欠了他幾萬兩銀子的模樣，而且說話的語氣也比較生硬。
“能不奇怪嗎？你不是妖怪嗎？”姬少語嘀咕著。
“你們的先人曾經賜姓於我族。”
“這我知道！不過，狐妖這次不是打算幫助金國的嗎？”姬少語因為身處戰爭的後方，對前方的事情不是很了解，她所知道的消息還隻是狐妖一族有可能會幫助金國，雖然也不是什麼確定的消息。
“是，但那隻限於戰場上。”
“這裏難道不是？”
“這裏都是些無辜的村民。”
無辜？對，的確很無辜，想著，姬少語的頭低了下去。這裏的村民想必都死得差不多了，這個村子已經滅亡了，最重要的是，婉苓姐姐也死了，是姬少語想要保護的人……
“對你來說，這些大概很殘酷吧，不過我已經習以為常了。”
“可你，究竟是怎麼認識我的？”
“降妖世家姬家少語小姐的大名，是個妖怪都該認識。”
有嗎？我怎麼覺得其他妖怪就不認識我。對此，姬少語最後決定不去多想，或許，公孫銀落就是有能力知道這種事吧，誰管他呢！
走著走著，似乎來到了村口，這裏種滿了蒼天大樹，也是姬少語這段時間來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地方，如今卻顯出一派的淒涼與蕭瑟。公孫銀落停下了腳步，淡淡地說道：“人類不是有個詞說是‘入土為安’嗎？不如我們將這些死者盡快安葬吧。”
姬少語沒有回答，但她放開了公孫銀落的手，蹲下身體開始挖起洞來，公孫銀落雖然麵無表情，但還是憑空變出了一把鏟子，放到了姬少語的手中……
等到所有的村民都被安葬完後，天空已經漸漸泛起了魚肚白。天馬上要亮了！
這一晚，公孫銀落和姬少語都沒有說話，隻是埋葬了所有的村民，在婉苓的身體被推入土中的一刹那，姬少語的眼淚無聲地落下，公孫銀落卻沒有伸手安慰她。
最後，姬少語和公孫銀落站在村口望著這個不大的村莊作著無聲的告別。
以後，不會再來這個傷心的地方了……姬少語如是想著。
突然，窸窸窣窣的聲響從周圍四散開來，猛然間，一隻隻老鼠從剛動過的土堆中竄了出來。
“這……田鼠？”姬少語驚訝地望著此番景象不解。從那無邊的遠處，似乎連老鼠出現的源頭都分不清了。
公孫銀落沉吟了片刻，臉色卻漸漸沉了下去，隻聽他最後冷冰冰地說道：“是碩鼠。”
碩鼠？臉上還掛著淚痕的姬少語愣住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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