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160 更新時間：15-06-19 21:09
四周的牆壁瞬間化作塵土，遠處竄出陣陣火光，偌大的花園磚碎瓦破，從其布置可見這座花園曾經如何輝煌。無數黃發藍眼的男人在一大片紅牆高院內放火濫殺無辜，搶奪成堆的寶瓶玉器。破碎的高樓大院外，穿著短褂布衣的漢族人四散避難，大街上屍體成堆，卻沒有人去管……
突然，這些場景又悉數模糊，牆壁再度幻化成了公孫紫音和姬少茹初進入時所見到的模樣。
姬少茹還未從剛才所見的慘絕人寰的場景中回過神來，公孫紫音則幽幽然地對著依然坐在上方的晗墨道：“給我們看這些以後發生的事有什麼意思？”
聞言，姬少茹的身體不覺一抖……那是以後會發生的事情麼？
“嗬嗬，意思？沒什麼意思，就是想讓你們看看七百多年後在這片大地上所發生的真實的事情。”晗墨抬手似是意味深長地摸著自己下巴的胡須，“那時宋金早就被統一了，可是那又怎樣？整個國家被海洋另一端的番人種族侵害，皇帝隻顧著一走了之，你們心心相念的這片大地的黎明百姓終日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那個景象，可是比如今的宋金戰爭還要生靈塗炭！連我這個無惡不作的妖孽，都為此感到悲天憫人。”
“你就少裝模作樣了……”公孫紫音完全不為晗墨之言所迷惑，慢條斯理地應對道，“就為了這種時常發生的打打殺殺而悲天憫人？真是可笑！”
“公孫大人會感到可笑我是早就預料到了。隻不過，我想問的是……”晗墨突然伸出修長的手指沿著手臂摩挲著身上的衣料，“我這是七百多年後踐踏這片土地的強者的穿著。如何？公孫紫音，那時你會臣服於誰？”
公孫紫音沒想到晗墨會這樣發問，一時也沒出聲，晗墨將手放下，抬眼看向姬少茹。“姬少茹，那時宋也好，金也好，全都被那些該死的番人蹂躪了。到了那時，你又打算怎麼辦？”
“不可能……不可能……”姬少茹不敢相信地自言自語，“難道那個時候的皇帝就這樣放任天下蒼生落入蠻夷之手而不管不顧嗎？”
“蠻夷？”晗墨不屑地嗤之以鼻道，“那時候誰是蠻夷還說不準呢？說不定蠻夷認為我們才是蠻夷的呢！”
“蠻夷就蠻夷吧。”公孫紫音不多時便恢複了平日的神態，一隻手臂不經意地環上了姬少茹的肩，笑眯眯地說道，“反正到時候有我保護小茹就足夠了。”
姬少茹被公孫紫音的驚人言語所嚇到，倒也沒來得及甩開公孫紫音強行按住自己肩頭的手。
晗墨聞言忍不住大笑。“哈哈哈，好一個愛得死去活來，既然你們郎情妾意，我也不好阻擋你們一起送死，不是麼？”
說完，晗墨的身影便化作了一縷塵埃不見了。接著，四周的景物也迅速變換。公孫紫音回頭轉向身邊的姬少茹的時候，驚覺手裏握著的姬少茹的纖細肩膀竟然變作了一根冷冰冰的竹子。
抬頭再望過去的時候，周圍出現了一大片渺茫如煙海的竹林，前方的某個地方，姬少茹的身形若隱若現……
會是個陷阱嗎？公孫紫音難得的皺眉沉思了下，最後還是決定向那個曾經迷戀現在更加迷戀的身影走過去。然而，竹林卻在這時發生了異動……
姬少茹從大片的幻境中清新過來的時候，發覺自己正身處一大片煙霧繚繞的竹林之中。梅蘭竹菊是四君子，按理，像姬少茹這類自幼接受儒家傳統禮訓的女子，對竹子總懷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敬意。然而，此間的竹子根莖粗壯，枝葉過於妖嬈巨大，加之白霧濛濛的景象，姬少茹的心中生出了莫名的寒意。她漫無目的地在其中慢行，同時在心裏告誡自己要小心謹慎，不放過任何一處可疑的景物。
過不了多久，不遠之處傳來了一陣女子斷斷續續的呻吟，姬少茹凝睛一看，隻見那處有一棟質樸的茅屋似隱似現。姬少茹想著就算是個陰謀，但如果不去一趟，也不能了解實情，於是便向著茅屋的方向小心翼翼地一路走去。
越是走近茅屋，女子的呻吟聲越發響亮，聽清楚了之後，姬少茹感覺那更像是女子因為過於疼痛而呼喊。她忍不住推開茅屋的門查看……
屋內一名女子麵容灰暗，額頭和鬢發都被虛弱的汗水所浸濕，即便如此，姬少茹也察覺到女子在身體健康的時候必是光彩照人的。女子的頭發是銀色的，頭上還豎著一對尖耳朵，憑著姬家人獨有的慧眼，姬少茹明白此女是隻白狐妖。
那女狐妖躺在床上痛苦難耐地大聲喊痛，她仿佛也沒有看到姬少茹，或者就算看到了，也因為身體所承受的巨大的痛楚而無法理會姬少茹。稍稍走近了床邊，姬少茹才發現女狐妖的腹部頂了起來。原來這隻白狐妖懷了身孕！看情形，現在是在生產，但是沒有人幫她，所以她才顯得那麼痛苦。
姬少茹想為白狐妖做些事，雖然她沒有生育孩子的經驗，更不了解此番情景是否又是一出陰謀，但姬少茹還是決定要這麼做。她剛打算轉身離去燒一桶熱水過來，白狐妖的呼喊聲卻突然異常強烈起來。
隻見白狐妖腹部的某幾處漸漸突起，姬少茹的眼睛還沒來得及眨巴下的時候，那突起的幾處突然被內裏的強大力量劃破，一對類似爪子的東西從白狐妖的腹部猛然伸了出來。
姬少茹驚恐地後退而去，難道白狐妖那肚子裏的孩子……或者說那怪物就要出生了？而且是直接用爪子劃開了母體自行而出？
白狐妖的呻吟聲漸漸微弱，最後幾近細不可聞，這時，茅屋的門被猛地推開，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從門外急匆匆地走了進來。姬少茹察覺到，來的是兩隻紫狐妖，和那隻行將斷氣的白狐妖一樣，都是未修行成功的。
大的那隻紫狐妖一進屋便向床頭跑去，見到白狐妖的慘狀，登時心痛地大呼：“娘子！”
原來大的紫狐是這家的主人嗬，而小的那隻紫狐則對眼前的慘狀似乎沒什麼反應，他隻是漠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沒有出聲。
同時，姬少茹也明白了另一件百思不得其解的真相，那便是在這裏，她隻是個看客，並不是實體。因為剛才，作為父親的那隻紫狐從姬少茹的眼前走過，卻對她視若無睹，而小的那隻紫狐明明見到她了，卻沒看見似的別開了視線。
難道這隻是天門陣傳達給她觀看的一個場景，可是黃風怪，亦或是晗墨，這樣做的意義又是何在？
那可憐的白狐妖就這樣，因為生育了第二個孩子而最後斷了氣。父親紫狐悲痛地抱著妻子冰冷的屍體許久，直到妻子的身體回複到了狐狸的形狀，他才輕輕放下了妻子的獸形身軀。隨後，他神情頗為嫌惡地看了眼妻子身邊還在哇哇大哭的新生兒，那孩子雖是白狐的形狀，但周身卻隱隱散發出強烈的妖氣，隻要加以時日，定能修煉成厲害的妖怪。那父親因為妻子的死而兀自沉浸於悲痛之中，對於新生次子的潛力根本不願了解。
沒有多想，他便將還在哭泣的小白狐丟到長子小紫狐的手中。“紫音，抱著！”
紫音？這隻小紫狐叫紫音？難道是……公孫紫音？所以，這裏所展示的是公孫紫音的過去？那麼，公孫紫音的確是還有一個弟弟，而且他的母親是因為生弟弟難產而死的，他的父親也是一隻很厲害的紫狐。
這些，是真實的嗎？想了半天，姬少茹發現自己隻是胡思亂想，因為對於公孫紫音這個人，或者說這隻狐妖，其實他們所有人都不了解他的真實經曆，或者說，公孫紫音沒說過關於他家人的事情，所以，她也沒問過。
原來，對於公孫紫音的事情，其實她姬少茹完全不知情。她怎麼能因為公孫紫音是狐妖而忽視了他的家人呢？他雖是妖怪，但也有父母，也有兄弟姐妹。那麼，這次他離開了金國助力大宋，他的家人又作何感想？
茅屋內，小小的公孫紫音抱著弟弟小白狐那還是嬰兒的身軀，忍不住伸手捏了下弟弟胖胖的狐狸臉蛋。弟弟伸出舌頭舔了下公孫紫音的手指，公孫紫音受驚地抬手，尚且稚嫩的臉蛋上閃過了一絲驚訝，但不久，那張一直保持冷漠的麵龐突然之間笑了。
那一瞬間，姬少茹確定了，這個“紫音”的確是童年時的公孫紫音，雖然麵容有些變化，但那笑盈盈的神態卻不會改變，而且那份笑意已接近於年長後的邪魅，或者說，狡黠！沒錯，狡猾是狐妖的特性，所以，這份妖邪似的魅惑笑容，是狐妖們天生所具備的。在弟弟出生前，公孫紫音還沒能學會這樣的笑容，可是弟弟的出生給了公孫紫音一個契機，讓他學會了用這種笑容對待世間的一切。
姬少茹就這樣，目睹著小小的公孫紫音抱著年幼的弟弟，臉上掛著類似於成年後的幾近邪魅的笑意，離開了茅屋。
時間在天門陣中似乎成了最容易改變的東西，眼前的景色模糊過去後，仿佛又過了很多年，久到那個還是剛出生的嬰兒的小白狐長大了，變成了一個七八歲小男孩的模樣。那小白狐穿著一身小白袍，一個人在母親生下他的茅屋裏咿咿呀呀地低聲哭著。
“嗚嗚嗚……嗚嗚嗚……爹不喜歡銀落……不要銀落了……嗚嗚嗚……嗚嗚嗚”
這時，屋門被推開了，一個年約十歲的少年走了進來。姬少茹認出了這個少年，正是年少的公孫紫音！看情形，他比弟弟剛出生的時候長大了些。隻見公孫紫音來到弟弟銀落的身邊，輕輕摟著小白狐的身軀，輕聲安慰道：“好好好，銀落乖，不哭了哦！”
公孫銀落抬頭見是哥哥，立馬直接撲到公孫紫音的懷中，訴說自從出生以來，父親將母親的死遷怒於自己，從來不肯理自己，甚至都沒有抱過自己一下的哀情。
公孫紫音好生撫慰弟弟的不滿，但是當他突然抬頭的時候，姬少茹看到了，公孫紫音的眼神中流露出了濃烈的殺意。
令姬少茹擔憂的事情不多時便發生了。在公孫兄弟的父親又從戰場上回來後的那一天，公孫紫音用他的那雙利爪撕開了父親的腹部，鮮血如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般濺了公孫紫音滿滿一臉，但他卻笑得瘋狂。
“哈哈哈……你這個不愛自己孩子的敗類，終於被我親手殺死了啊！哈哈哈……”
小小的公孫銀落躲在屋子的某個角落，看到這個景象害怕得瑟瑟發抖，公孫紫音舉著沾滿父親鮮血的雙爪向蹲在角落裏的公孫銀落走去，他將手伸向了弟弟。
“銀落，以後哥哥會保護你的，也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就是我們的父親都不行！”
公孫紫音的雙眼流露出幾近癲狂執念般的魔意，公孫銀落嚇得是不敢出聲，哆嗦著蹲在地上不肯抬頭。公孫紫音卻一把抱住了弟弟小小的身軀，不顧公孫銀落的掙紮，伸手緊緊地摟住了弟弟，爪子上還殘留著的父親的鮮血甚至染紅了弟弟白色的衣裳。
“哥哥……”公孫銀落已經是驚得六神無主了，頭上的尖耳朵都耷拉了下來。
……
原來公孫紫音有個弟弟叫公孫銀落是吧。後來還發生了什麼，姬少茹已經不願再看下去了，她隻是感到無謂的恐懼……
公孫紫音，他曾是這般的人？不，是這般的妖嗎？既然修煉成人的妖，多少都該帶有點人性吧，可是，他居然弑父？而且還是為了弟弟？
原來公孫紫音如此愛護自己的弟弟？為了弟弟可以做到殺了親生父親的地步？那麼他來幫助宋的事，他弟弟公孫銀落知道嗎？如果是知道的，會不阻攔嗎？
……“我弟弟也動搖不了我的決定，他是他，我是我。別的妖怪我不清楚怎麼相處，但我們狐妖向來都是特立獨行，與你們人類講究人倫常理不一樣。”
公孫紫音曾經這樣說過的……那是真的嗎？
在天門陣的時空幻影中一路狂奔的姬少茹的胸中湧出了無數混亂的思緒，它們如同臘月寒冬的鵝毛大雪般紛亂，落入地麵後不明所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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