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699 更新時間:14-10-01 21:45
今天偶然翻出來N年前在一個私人朋友論壇裏寫的征文,自傳式惡搞文,所有橋段和細節都來自本人的真實生活,基本就一三等殘疾的血淚史勵誌文,觀看需謹慎
******
她老是忘詞。
記得剛入學的第一天,老師布置大家背26個拚音字母,先背完先回家。她眼見著身邊的小朋友們爭先恐後的排隊到老師麵前背書,看著嶄新的教科書裏那幾排無規律扭曲的花體字母,心裏漸漸墮入恐慌。
最後,在隔壁班當班主任的媽媽放學後把她領回了家,當時,空蕩蕩的教室隻剩下她一個人。
回到家,爸媽幾經誘導,最終放棄,對著不開竅的她失望的搖頭。
“這孩子,看來不是讀書那塊料。”她在自己的小書房裏聽見爸爸在門口對媽媽小聲說。
如果是現在,她會昂起頭,鼻孔朝地的訓斥門外那對不厚道的父母:其實她隻是不是背書那塊料,不過就是記憶功能性障礙而已。簡單的說,就是背誦不能。
但是當時,她什麼也沒說。因為背不出書在一個人的空教室裏等著家長的那段漫長時間,她盯著窗外的天色漸漸暗淡,那片窗格大小的陰影,從那天起就一直伴隨她,從未離棄。
其實她的成績並沒有父母想象的那麼糟,相反,她一直是班裏的優秀生——雖然她的九九乘法表似乎是在初中以後才漸漸記牢。
那時候的優秀生必然會受到老師的格外青睞,重點培養。於是,她的學生生涯開始變得多彩多姿。
她開始代表班級參加年級的詩歌朗誦比賽,她覺得自己準備充分,帶著講稿,信心滿滿的坐在大教室下,等著自己上場的那一刻。
但在看到前幾位選手或慷慨激昂,或感人肺腑的精彩表演後,她緊緊握在手裏的講稿漸漸被手心的汗水浸濕。輪到她表演的時候,她茫然的走上台,手足無措的站定,眼睛略過台下烏壓壓一片的人頭,最後將目光聚集在教室對麵白色牆壁的某一點,顫抖的開口:
“各位老師,各位同學,各位評委,你們好,今天我朗誦的題目是,呃,是……”
她忘詞了。
她想也許她不應該盯著那片空白的牆壁以致於她的腦袋也跟著一片空白,要是她當時幹脆背過身盯著角落裏寫有“本日值日生”五個大字的黑板,或許她至少能想起她那天朗誦的題目也是五個字——我們的祖國。
不過,更讓她鬱悶的是,老師騙了她。
當時,老師讓她報名的時候,說的可是詩歌朗誦,又不是詩歌背誦,沒有人事先告訴她,詩歌朗誦要……脫稿。
如果照著講稿念,她也能慷慨激昂,感人肺腑,發揮好了說不定能怒發衝冠,聲淚俱下。可她想破了頭,也想不明白,為什麼那些選手在拚命搜尋不知在腦海裏哪一個角落裏的下一句詞的時候,也會慷慨激昂,會感人肺腑,還能附帶超有感染力的握拳,揮手,低頭,扶額等煽情動作。
她憤怒了,她覺得那些選手都太虛偽,想詞時候的表情,難道不應該是痛苦,焦灼,無奈而茫然的嗎?想詞時候的動作,難道不是皺眉,翻眼,看天,左顧而右盼嗎?
但是,沒有人為她解惑。
老師寬宏大量的原諒了她首戰不利的小小失誤,堅決不肯放棄她,她又被推向了辯論賽的講台。
那次她是三辯,她仔細問清楚了比賽規則,帶小紙條欣然上場。
其他辨手也帶有小紙條,但大多都隻記有幾個關鍵詞或是關鍵論點以防遺漏,在慷慨陳詞的時候偶爾會低頭瞄上兩眼,她的比較不同,那上麵密密麻麻寫滿了該說的每一個字,在整個陳詞的過程中,因為字太密太小難以辨認,她一直沒來得及抬頭。
最後,在那個隻要參與,人人有獎的年代,她獲得了最佳台風獎。
評委的意見是:這位辯手的陳詞最不具攻擊性,即使到後來有點失控的自由辯論場合,也一直保持親切的微笑,冷靜的聆聽對方及己方辯手的唇槍舌劍,這種風度實屬難能可貴。
她有點喜出忘外,她不知道原來插不上嘴也是一種美德,她發現辯論賽是世界上最公平合理的競賽項目。
但是老師卻沒發現她對辯論賽的熱情和執著,老師在下一屆辯論賽的名單上,把她的名字劃掉,欲言又止的對她說:
“不如,你試著去做做播音員吧。”
她的音色很美,吐字清晰,語感流暢。
每天下午課間休息的15分鍾內,當她坐在校廣播室拿著播音稿對著話筒,把自己的聲音傳送到校園的每一個角落時,她覺得老師果然是個敏銳的淘金者,播音員也許是世界上最適合她的工作。
不久,她就獲得了“學校最佳播音員”的榮譽稱號,如果不是發生那件事情,她也許能一輩子坐在話筒後麵幸福的照本宣科。
校播音員最繁忙的時候,是在一年一度的校運動會。每年的這個時候,她總是坐在高高的主席台上,按順序收集每個班的通訊員跑著送來的通訊稿,不間斷的播送新聞。
她播送新聞的時候,語速較平時快,尾音微微上揚,配合賽場的氣氛,拌點熱烈緊張或是欣喜激動的調味料。一切都非常完美,直到她看到了那份通訊稿。
其實那份通訊稿很普通,隻是裏麵的好消息是屬於當時她所在班的頭號敵對班級。這些年兩個班明爭暗鬥,到了頭破血流的地步。
敵班的好消息,就是己班的噩耗。
何況是最體現班級集體榮譽感的四程接力賽跑。
她趁人不注意把那篇稿子抽出,挪到了厚厚一遝通訊稿的最末尾,把手頭所有的稿件全念完,才不情願的拿起敵人的捷報。
她用懶洋洋的敷衍語氣含混不清的嘟囔那篇報導,那語氣不象是在讚頌少年熱血拚搏團結奮進,倒象是一個資深流氓在輕蔑的冷眼旁觀一群頑童打群架。
她被突然湧上的熱血充昏了頭腦。她失去了身為播音員應該具有的嚴謹和客觀,她忘記了照本宣科是這份工作的堅實基礎和基本前提,她擅自改動了劇本,她在這次最沒有職業道德的播音最後,加上了個“呸”字。
那個“呸”字聲音不大,但是爆破音的威力巨大,鼓動了全校每一個人的耳膜。
運動會結束之後,老師立刻鐵青著臉找她談心。
她難得的少年輕狂和小小的班級榮譽感,還沒來得及讓她成為民間英雄,就葬送了她播音的前途。
換個“切”字也許就不會這麼聳動了,她收拾東西離開播音室前認真的思索。
她被迫又卷入忘詞的尷尬境地。
“優秀播音員”的稱號讓老師開始全力栽培她唱歌。她拿到了雙人唱,小合唱,大合唱的無數優秀名次,同學們好奇她有那麼好的嗓音條件,為什麼不參加獨唱比賽。
她有點訕訕,誰都不想跟別人一起分享獎品,但她沒辦法記住整首歌的歌詞,合唱的話忘詞可以跟著混,雙人唱的話,背誦的內容可以少一半,而思考的時間可以多一半。
如果有哼唱比賽的話,一個人上就完全沒問題了。
其實她的記性功能性障礙還不止表現在忘詞上。她同樣無法記住稍微複雜的連續動作。
所以她的課外活動絕對不選舞蹈,她完全沒辦法記住什麼時候該提左手,什麼時候該伸右腿。她在做廣播體操的時候也永遠比別人慢上小半拍。
她當時進了學校儀仗隊,走正步的時候威風,痛快,最重要的是,正步隻有三個簡單動作左右左重複循環——好記。
校長檢閱的那一次,整個依仗隊群情激昂,鬥誌滿滿。她也不例外,那次她的腳掌伸的特平,踏下去的時候格外有力。
最後,校長特別走到她的麵前,讚歎道:
“你最有氣勢!”
她驚喜的以為自己的耳朵出現了幻聽。
“我還沒見過同手同腳都能這麼有氣勢的!”校長補充道。
這……一定是幻聽!!!
之後,她被調到了依仗隊後麵的小鼓隊。
老師的理由是,打小鼓的話,隻要節拍正確,沒人會在意你哪個節拍是出自左手,哪個節拍是出自右手。
於是,上大學之後,體育課她毫不猶豫的選修了太極拳。
太極的奧義就在於陰陽協調,絕對對稱,同一套動作左右各一遍。評分時老師隻看感覺,不會在意你先往左,還是先往右。而且,太極的節奏全憑自己掌握,她在緩慢的做出第一個動作的時候,有充裕的時間在記憶的深處尋找第二個動作。
太級的勝利讓她重拾了勇氣,她開始積極參加表演。
那時,班上正好有個自編自導自演的大型惡搞劇目,她在裏麵擔任重要角色——林黛玉……的幕後配音。
不要小看配音這個工種,當時大學的舞台設備簡陋,無法給每個人配備袖珍話筒,除非你表演默劇,否則,幕後的配音工作,必不可少。
那個劇本大約是說王熙鳳開了家黑心餐館,被媒體爆光的事。出場的人物從孔已己到武鬆,從郭靖到陸小鳳,時空倒錯,人物混雜。
她配音的林妹妹,是個幹練的女記者。台詞不多,統共也就三句——
第一句自我介紹:“我是林黛玉,出了大觀園後就到了一家報社做記者,接到顧客投訴blahblah”
第二句配合情節,林妹妹嚴詞拒絕了鳳姐請吃飯的賄賂:“想擺鴻門宴哪!”
最後一句收尾:“以上是我台對XX事件的報導,相關後續blahblah”
由於是在幕後配音,她可以光明正大的看著劇本念,完全沒有忘詞的風險。
這部大型諷刺惡搞劇在係裏演出的時候引起了轟動,係裏推薦到了院裏,院裏最後又推薦到了學校,幾經審查,最後做為學校校慶晚會的壓軸節目,並全程攝像。
沒來由的,每一個參演人員心裏都徒增了壓力。台上的林妹妹是她同寢室的好姐們,表演的前一天晚上,兩人去了學校食堂聚餐,私下裏琢磨著怎麼能精益求精。
“咱配合的不錯。”林妹妹叉起一塊雞胸脯做勢放到嘴邊:“就有一點小問題,武鬆他們的配音都是等著台上的武鬆先張嘴再出聲,我是先等你出聲再張嘴。”
她埋頭吃,沒接話,暗想,忙著看台詞了,哪有空看你什麼時候張嘴。
林妹妹又說:“雖然也沒什麼差別啦,但台上的人表演比較被動,這次畢竟是校慶壓軸,你說是吧?”
她覺得林妹妹說的有道理,不過就是三句話,誰怕誰。
那晚的表演大家都嚴陣以待,她也毅然的放下了劇本,盯著台上的林妹妹。等到她張嘴的那一刻台詞才傾瀉而出。
第一句精準而流暢,與台上的林妹妹口型完全匹配,簡直完美。
她開始有點飄飄然,童年時那窗格外的陰影似乎開始漸漸離她遠去。
到了鳳姐熱情的邀請林妹妹吃飯的時候,她還陶醉在戰勝頑症的快感中,她盯著台上林妹妹的嘴,配合她嚴詞拒絕賄賂的耍袖動作,以擲地有聲的氣勢向悲慘的過去決裂:
“想吃霸王餐啊!!!”
……
……
台上似是刮過了一陣颼颼涼風,全場死寂。
事後,大家爭先恐後在她麵前闡述了“鴻門宴”與“霸王餐”的本質區別,不惜引經據典,不惜立證駁論。
她很委屈,她何嚐不知道“鴻門宴”與“霸王餐”的區別,但是,誰叫林妹妹那家夥昨晚在食堂點的小菜,全是用她的飯卡刷的,看著林妹妹的嘴,她忍不住就想起了那塊還沒結帳的雞脯肉……
此次事件使她意外的從幕後轉到了幕前。
這次是出正劇,反映軍民魚水情,來軍隊慰問演出的大學生深夜出遊,其中一位不慎落水,某連長舍身救人,自己不幸遇難。
她要在裏麵演學生甲,負責跑場,同學落水時呼救,以及最後念連長遺留下的一封家書。
要多白爛就有多白爛。
她接到班長交給她的劇本時,不知道班長是要整她,還是要救她。
不過在台上表演倒是輕鬆的多,她隻要適時的做出十分高興,百分焦急,萬分悲痛等誇張的表情,就可以遠離台詞的困擾。
也許,一個橋段用到多用到爛原本就是因為這個橋段特別容易打動人,當她從口袋裏拿出那封皺巴巴的成為遺書的家書張嘴開始哭連長的時候,台下居然有不少人開始唏噓。
班主任誇她的即興表演很精彩,讀信的時候手顫抖的恰到好處,感情真實流露,十分可信。
……隻有她自己知道,那隻是初上大舞台不太適應緊張的發抖而已。
這部白爛戲劇居然又大獲成功,開始巡演之路。
她漸漸熟悉舞台的感覺,班主任見她念信的手愈加穩健,頗有微詞。
無奈之下,再次上台的時候她隻好強迫自己故意抖,她看著手裏那張做了幾場道具騙來無數淚水的皺巴巴空白信紙兀自顫抖,突然覺得這是一場鬧劇,忍不住笑的渾身顫抖,她忍了忍,沒忍住,她隻好說服自己,反正是抖,應該沒差……吧?
她的激烈情緒感染到了同台表演“哭連長”的其他同誌,多場次的單一表演早就磨光了他們的耐心和意誌,他們象是曝露在旱地多時已經麻木的魚忽然嗅到了空氣裏的潮濕氣味,身體慢慢複蘇,開始蠢蠢欲動。
於是,台上的觀眾們便清楚的看到台上那群“哭連長”的學生們,個個渾身顫抖,奮力的把五官扭到可以組成悲痛欲絕的位置……
那塊雞脯肉和那封皺巴巴的空白信紙,讓她成為了學校大舞台最不歡迎的人物。
從此,她的重心轉移到小舞台。
英文聽說課每學期的必考科目,就是英語戲劇。
她回轉了幾天幾夜,終於向她的戲劇小組拍檔們坦白——她沒法背台詞。
劇組裏負責編劇的同學沉默良久,終於歎了一口長氣,為她回去重新修改劇本。
她出演過獅子王裏的山豬,演過沒有半點女人味的茱麗葉,演過跟蹤不貞丈夫的妻子,演過被狗咬上場的鄉下小保姆。
所有這些角色的共同特點是,台詞稀少,表演誇張,動作離譜。
她這一組與眾不同的顛覆理念令全場驚豔。
看膩了照搬〈音樂之聲〉〈傲慢與偏見〉〈蝴蝶夢〉等經典劇目的外教被逗的前仰後合,樂不可支:
“嘿,你們幹的真不錯,隻是,別忘了我的課是英語聽說課,不是小品表演課。”
即使如此,外教仍給了她的小組最高分。
畢竟淺薄的快樂,永遠是最直接而又有效的。
之後,她仍會被記憶功能性障礙所困擾。
她還是沒辦法背書,如果要在課代表那裏背誦,她就去搞定課代表,搞不定的話,她想辦法自己做課代表。
她選修了日語做二外,學分考試的時候老師要求抽背1-9課的句型,她折騰了好幾宿,最後隻能祈禱。因為無論從前往後背,還是從後往前背,她能記住的,永遠是第一課。最後她抽到第6課,她隻能微笑著,把抽到的紙條倒過來交給老師。
她記不住上班途中每天都會經過的路,不得不爬上高架才能確認方向;她記不住地鐵的出口,每次都要厚著臉皮問工作人員;她記不住公車的走向,帶朋友回家都能坐反方向。
她覺得卡拉OK是世界上最偉大的發明,在KTV包房裏,她可以實現獨唱的夢想,但是在公司的年會上,她被要求把臉轉過來對著觀眾演唱——於是她開始現場編詞,下場的時候,她總結經驗,也許下次應該嚐試點首周傑倫的曲目。
她故意選擇了可以看著文字工作的翻譯做飯碗,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報應,她的工作重心轉移到了考驗臨場記憶力的口譯。她記不住人家的滔滔不絕,第一次,她禮貌的問pardon?第二次還是記不住的話,她開始自己編故事說給老外聽。
她開始神經質的記錄零碎口水因為她對自己的記憶完全沒有信心,但是她隻記那些快樂的事情,至於不快樂的事情,開始的時候,她可以假裝忘記,但時間長了,說不定真能忘記。
她最後拉了拉文檔右邊的橫拉條,發現這篇廢話足有十幾K,從她的小學上學第一天一直寫到開始回憶的時候,怎麼也應該算是從正太/洛麗一直爬到了大叔/阿姨,文裏的“她”絕對是唯一且一致的串場人物。
她的文完全符合征文標準,她可以成為當之無愧的爬山王,她興奮的想要把這篇東西發表到須彌山,卻在填寫標題的地方梗住了。
她想起征文要求之一:“請在文章開頭注明抽到的命題。”
她皺眉,翻眼,看天:
我,我忘記了--++++++++++++++++++++
搜索關注 連城讀書 公眾號,微信也能看小說!或下載 連城讀書 APP,每天簽到領福利。
Copyright 2024 lcread.com All Rithts Reserved 版權所有,未經許可不得擅自轉載本站內容。
請所有作者發布作品時務必遵守國家互聯網信息管理辦法規定,我們拒絕任何反動、影射政治、黃色、暴力、破壞社會和諧的內容,讀者如果發現相關內容,請舉報,連城將立刻刪除!
本站所收錄作品、社區話題、書庫評論及本站所做之廣告均屬其個人行為,與本站立場無關。
如果因此產生任何法律糾紛或者問題,連城不承擔任何法律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