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799 更新時間：13-12-23 12:14
展小樓今年二十七了，仍然沒有成親。放在如今，對於男子當然算不上什麼。可他生活的年代隔我們很久遠，那時候男子十五六歲便可成親，更小成親的都有。同他一般年紀的玩伴，多已經是幾個孩子的爹了。加上他是家裏的獨子，所以，這個問題其實很嚴重。
展小樓的爹娘從他十七歲開始催起，一起催到二十七，說起他是十分頭疼的。十年的時間，從父母一開始的有意無意的提及，到以後一見麵就念叨，父親語重心長的一次次談話，母親從開始嘮嘮叨叨到後麵三句話沒完就掉眼淚，使得展小樓很無奈。他不是不想成親，說起來其實他很想，隻是他有自己的思量。
展小樓這人，生人看他倒是溫和好像沒主見，其實他心裏一但決定的事情，便會一根筋到底，不會改變。他這種溫和的倔性沒有人比他爹娘更清楚，所以當很多年前展小樓說他三十歲之前一定會成親時，他們除了嘮叨也不敢用進一步手段逼他。
當然這不是唯一的原因。展小樓的相貌不錯，個性在鄰裏之間看來也是不錯的，加上他總比實際年齡看上去要小幾歲，所以在這小城鎮裏，姑娘嫁了一撥又一撥，喜歡他的還是有的。所以他的爹娘不用擔心他找不著媳婦。
展家幾代單傳，家境也隻算得上平常人家。展父是個夫子，有著讀書人的迂腐，展母不過是個小戶人家的女兒，年輕時倒也是有些樣貌的，沒認過字，料理家務是一把手，可老了越發的俗氣，跟那有著好樣貌，稱得上幾分才學的父親倒是不相稱。兩人也沒有什麼話說，多半是母親說著些家長裏短，父親皺皺眉就回了書房。
其實這也沒什麼，這鎮上的人家哪家哪戶不是如此。展小樓當然也不是因為這個原因而不想成親。
事情原原本本說起來，要從他十四歲時候開始說起。
那時候他還算得上小，跟著些同窗隨父親在書院裏讀書，平日裏除了讀書就是同幾個玩伴打打鬧鬧，身邊也還有幾個稱得上是青眉竹馬的姑娘。那時候縣裏長得最好看的雪梅跟他最好，比他小兩歲。如果不出意外，他應該是會娶她的，那時候他也以為自己一定會娶的。直到鎮裏來了一對夫婦。
那對夫婦搬到了他家對麵。兩人都長得很好，對人也和氣，帶了一個抱在手上的小兒。男的個性爽朗，倒是有些拳腳功夫，所以在縣衙當了差做了個捕快。女的長得極美，性情溫和，尤其是她的刺繡，十裏八村整個縣內沒一個比她的出眾，所以她平日裏都幫大戶人家做些刺繡。一家三口日子過得倒還不錯。
展小樓他們幾個同窗，吃過晚飯後，都是喜歡去那家玩的。那家男主人叫穆正淩，媳婦叫易語霜。兩人都很好客，每次見這群小孩子過來，易語霜都會準備些小糕點給他們，而穆正淩就會給他們講些有趣的事兒，偶爾還會教他們些拳腳功夫。這群小子常常是在他們家呆到很晚，隻到各家各戶的大人們尋來，笑著把自家小孩帶回。
由於他們家就在展小樓對麵，所以他是在他們家呆得最多的。又由於展小樓是家裏獨苗，就算是小戶人家，他還是最受寵的。所以他想要什麼，父母都是依著他。所以當他要拜穆正淩為師學功夫的時候，不過是幾天沒吃飯，呆在家裏哭幾天，那一心想讓他讀書中舉的父親和疼他疼到心尖的母親就答應了。展父內心倒也是有些意見的，讀書人自是覺得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可是已經小樓幾日不吃飯心疼得他娘在他麵前直掉眼淚念念叨叨，心一煩，加上就這麼一個兒子，從小也是寵著慣著，歎了口氣也就隨了他。
穆正淩倒也是十分喜歡這個麵貌清秀根骨也算不錯的小孩，因此展家就拿著一籃禮裝著塊臘肉幾個橙子幾包封好的糖幾個雞蛋幾掛麵，展小樓跪著磕幾個頭，也就禮成了拜了師。從此也改了口，叫了師父和師娘。
打這以後，展小樓早晚就跟著師父學武，平日裏還是跟著父親到書院。沒兩年考了個鄉試前三，喜得平日裏沒什麼表情的父親放了幾掛鞭炮。本想兒子再往上考，哪想這孩子沒這個心思，嘴裏甜著說舍不得父母，哄著哄著，展父也覺著孩子無病無痛在跟前要好得多，心裏倒是遺憾，想了幾日也就罷了。
十七歲小樓的武藝也有小成，便順著心思跟著師父做了捕快。這時要是婚嫁，也是可以了。雪梅也長得越發好看，提親的人也多了。畢竟是喜歡著小樓，倒也等著他。
小樓也想娶，隻是有些猶豫。猶豫的原因就在他的師父師娘。小樓家境雖然平常，倒也不少吃穿，父母疼愛得他緊，也就有些小心思。
師父師娘的感情極好。那種好，倒不是說他們沒紅過臉相敬如賓，要形容小樓卻說不上來。比如師父長得好，多的是姑娘喜歡，可他卻不會看其他人一眼，明明不是個細心的人，卻會為師娘做肉麻的事。每次出門從不會忘記給師娘帶些小玩意兒。就算是自己的兒子，也常會把他丟給小樓，然後跟師娘卿卿我我。比如師娘長得也很美，平日裏偷看她的人多得數不過來。對師父卻是十分的溫柔體貼，往往師父還沒說要什麼，師娘便已經給他備著了。
兩個人也會因為相互的愛慕者眾多而吃醋，卻從不懷疑彼此的忠誠。兩個人經常是你在月下彈琴我在樹下舞劍，你一眼望過去這邊已經抬頭笑了，就算師娘不會武，師父不會琴，兩人卻如此的默契如此的和諧。那樣的感情便是小樓，也覺得羨慕。
回頭跟雪梅在一起的時候，感情倒也都好，隻是覺得少了點什麼。比如他說自己當捕快時候的得意事兒，那邊也笑著聽著，可他總是說著說著就沒了興致。比如他感慨時吟詩作了對，那邊也是歎著眼裏都是愛慕，可他卻會突然覺得索然無味。隻是倒底少了什麼，他又說不上來。每次見了師父師娘那種心裏的滿滿的異樣和見了父母相對無言的淡淡遺憾總是在他腦裏相互交錯著，讓他有點撓心。所以猶豫著，一日拖上一日。
終於到了雪梅等不下去，明裏暗裏的問著，可他卻仍是無法下了決心去娶。然後他二十了，雪梅出嫁了。雪梅出嫁的時候，他心裏也是痛的，可這種痛卻大不過心裏的那種莫名的連他自己也說不上來的渴望，所以他寧願痛著，笑著看自己從小喜歡的人成為別人的新嫁娘。
然後他現在二十七了，衙門當差十年，鬧過爭過也出過頭，看得也多了，性情倒是個溫和人了。師父師娘模樣沒多大改變，眼角卻有了些微微的紋路。師父有了三個小孩，年紀大的那個十四歲了，叫穆明義，年紀略小的男孩兒也有八歲了，叫穆明禮，最小的是個女孩兒，不過三歲，叫穆明月。三個小孩兒樣貌都跟父母一樣好看得緊，鎮上的人個個都知道這家人模樣好。
小樓跟幾個師弟師妹的感情好，又是對麵鄰居，所以這三個小孩跟展家也是很親，逢年過節兩家人都是聚在一起的，倒像一家人了。小樓跟師父同為衙門捕快，所以兩家人都是相互照顧著幫襯著。
展父展母自然也托著穆正淩和易語霜二人幫著勸勸兒子，盼著早日能抱孫子，可兩人比小樓自己更懂得他那心裏自己鬧不明白的思量，也總笑著幫他說著好話，說隻要他想成親了，隻怕是村口排長排了。雖說是玩笑話，但到底也寬了展小樓父母的心。
小樓總覺得自己缺了什麼，可隔自己說的三十也沒兩年了，最後可能還是得找個人成親的。再想想過的這些年，自己到底想要什麼還是鬧不明白。雪梅的兒子也有幾歲了，遇上的時候，心裏總還是有些遺憾的，可是他卻不後悔。盼著等著過日子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盼啥等啥，平平淡淡的日子就這麼一日一日的過去了。
然後，在他二十七歲以後，平淡的日子結束了。起因，還是鎮裏來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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