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魅影的舞台

章節字數:9695  更新時間:14-01-28 2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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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魅影的舞台

    馬蓮:我是多麼失望,

    可是千百年來,

    情感就是這樣不可捉摸,

    曖昧的花朵誘人地四處開放,

    那雌蕊中,

    噢,那雌蕊中卻隻能誕生虛浮的夢。

    流浪歌手:有個孩子,

    誕生在哲學的婚禮

    智慧與美麗在激情的漩渦中糾纏,

    誕下那個完美的孩子,

    他像泡沫一樣輕盈,

    最後卻碎落在阿芙洛狄忒的愛情裏。

    (黑色的舞台上,兩位歌唱家站在相距遙遠的兩個角落,用憂鬱低落的聲音為女主角的夢境開場。

    評論家約翰·奧爾金用力地吸了一下鼻煙壺:“親愛的朋友,你我一直坐在觀眾席中,究竟看到了什麼呢?邁爾斯的受傷前和受傷後差別太大了,這會是一個硬傷,我將難於在正式的文章中進行評論而不失公允。”

    “他們原本就是兩個人演的。”

    “不不不——,我說的不是這個,他身上能看到憂鬱沉悶必須要埋葬的愛情,但是,他和歐仁尼之間相距得實在是太遠了。一部優秀的作品不應該製造這麼大的距離感,觀眾們將無法想象。”

    奧爾金的評論為接下來的演出揭開了序幕。

    舞台上,隻有歐仁尼在沉睡,愛德華在她的病榻旁默默流淚守候,一切都是黑暗的,就像是墳地一樣,唯有歐仁尼的房間在散發著搖曳的昏黃的光芒,這光明的墳墓就像是,隨時會合上的棺材板一般飄渺。

    在另一側,淺色的光悄悄亮了起來,一個無法辨認的身影滑過那道光芒。不知道何時,音樂聲全部隱去了,更怪異的是,優美的清唱卻似乎來自另一個,不可捉摸的地方。)

    《死神與情人》

    邁爾斯·裏根:昨日,

    我在月光下走過你的窗邊,

    看到你在欲火中與活著的男人流連,

    激情款款,

    我以為那是世界上最美的景象,

    我以為,那是用來形容你最美的語言;

    今夜,

    我提起鐮刀放在你足尖,

    看到你在天使的守護下安眠,

    隱欲難耐,

    這白色枯幹的雙手渴望碰觸你,

    噢,

    我的情人,

    我的情人,

    隻能在睡夢中與你同樂,

    枯竭的軀幹早已忘記你皮膚的觸感,

    忘記火熱與歡樂,

    忘記哀愁與我們相交時那激烈的閃電,

    我尚以為眼淚還能從黑色的空洞中流出,

    讓你看見那藍色的清泉因你而明美如鑒。

    噢,

    我的情人

    我的情人,

    我最美麗的情人,

    死神的身上已沒有皮肉,

    也沒有讓你解渴的紅色瓊漿,

    在我們的愛情中,

    焚燒了我的激狂,

    把人變作幹瘦的骷髏,

    隻能在黑色的深夜出沒,提著一把映照逝者的鐵鐮。

    噢,

    我的情人,

    我的情人,

    在我隻能在棺中哭泣時,

    你卻在他人的臂彎中歡樂如神仙,

    拋棄我吧

    這無用的軀殼,

    就算是深情相擁也挽不起你那狂肆如火卻又迷人的激情,

    (細細的音樂幾乎是顫抖著開始演奏,曲調陡然升高,並且和演員的聲音一樣陷入了某種有規律的肆意放縱之中,精密的表現了這夜晚的神秘與未知)

    死人眼中的金錢!

    渡河舟的正中間!

    黑色高聳的巨塔,

    在被焚燒殆盡後,我變成了死者的國王,

    頭頂著絕不希望你看到的冠冕。

    情人啊,你已經看不見我的淚了,多少年前他們就離開了我的眼,

    那裏隻剩下一個空空的黑洞,

    在看穿那個無底的憂傷之後,

    在顱骨的內側,還刻著,

    巨大的神啊,

    那裏還刻著我們相遇時的那片藍天——

    昨日,

    我在月光下走過你的窗前,

    看到你在欲火中與活著的男人流連,

    激情款款,

    我以為那是世界上最美的景象,

    我以為,那是用來形容你最美的語言;

    今夜,

    我提起鐮刀放在你足尖,

    看到你在天使的守護下安眠,

    隱欲難耐,

    即使死亡也無法肥沃這與生俱來的惡田!

    啊,死神的情人!

    將我的頭顱放在你的刀尖,

    用最溫柔的吻殺死他吧,

    潔淨的風做成墳頭的幕簾,

    對死神最大的溫柔

    就是在你的愛中死去!

    然後永生在你潔白的額前!

    (當狂亂的樂曲戛然而止,一道藍綠色閃電般的光將舞台頂端的身影給打亮,觀眾們看到了一個奇妙的景象:白色的繃帶幾乎就是浮在空中,那是邁爾斯·裏根纏在臉上的裝束,他的聯盟軍服卻不知去了哪裏,而在這讓人摸不著頭腦的出現之後,觀眾們依舊很難看清他的身體,一條蜿蜒的紅色,像水流又像在流動的風,哀傷地自繃帶的結束處湧出,正好遮住或者說充當了他的側影,看來,死神,真的從墳墓中掙紮了出來。

    悠遠的尾音以不可思議的長度淹沒了那個舞台,在搖曳的橙色燈光中,已經半跪在地上,緊握著歐仁尼手的愛德華也陷入了沉睡,另一個歐仁尼,就那樣坐了起來。沒錯——觀眾們驚訝的發現,舞台上竟然有兩個歐仁尼·德魯拉!其中一個與年輕英俊癡心無二的上校緊握雙手,而另一個,卻聽從死神的呼喚,去往了另一個世界。搖曳的燈光終於熄滅了,伴隨著蒼淒的木板枝椏聲,美麗的女歌唱家望著在天空的漂浮的,那縷紅色上的白色繃帶,像一隻受到燈光吸引的螢火蟲一樣癡癡地向他走去。

    絕美的歌喉,唱出自己心中不可抗拒的絕望。)

    《白色人魚》

    歐仁尼:

    先是雙腿,

    然後沒上頭頂,

    地上的凡人落入波塞冬的權柄,

    既不能呼吸,也不能生存,

    幸好那深夜的波濤中有你,

    一個吻,

    一個生命的吻,

    給我以珍貴的呼吸。

    (歐仁尼·德魯拉停了下來,深情地望著那束白色的繃帶,音樂還在繼續,古怪的是,唱著歌詞的美麗少女眼中卻多了一些不可名狀的——也許我們該稱之為:怒意。)

    深夜裏,波濤中的吻,

    你把我送上我誕生的那片陸地,

    眼中的形狀卻嚇壞了我,

    哭叫,哀傷,逃避,

    世界創造了重塑我生命的你,為什麼卻要胡亂剪下這樣的背影。

    白色的人魚先生,

    回去,回去,

    回到你的世界裏去,

    你的背後有巨大的海,

    聲聲波浪在召喚著你,

    明明擁有屬於你世界,為什麼要掙紮於無法呼吸的刑求,

    在沙灘上追逐我的身影。

    不明白,

    不懂,

    人魚先生,你的那顆心,

    這每一顆堅硬的沙粒,都會割破隻屬於海洋的皮膚,

    沒有雙腿,

    那條魚尾,

    在苦難中翻滾摩擦,

    流血的時候,

    疼痛難道無法入侵你的靈魂——

    讓你就像那個夜晚的我一樣,

    在波浪中困頓,

    沉淪。

    (傾世的女歌唱家仿佛經受不住墳地的寒冷似的雙手將自己抱緊)

    先是那一雙腿,

    然後再沒上我的頭頂,

    那個舉目隻有波濤的深夜,

    是你送了一個讓我呼吸的吻,

    隻有那清淺的一秒,

    我們共享了生命的快樂,

    不論是在海裏還是地上,

    海草溫柔地糾纏了一切,

    在深深的水下,重塑了我的,給了我呼吸的,那個吻。

    (曲調變動,西班牙吉他在彈奏,黑色的舞台上,卻講述著藍色的故事,怒意消散的克裏斯汀無奈的歪了歪頭,即使是在自我深處的選擇中,光明的靈魂也盡量躲避著黑暗,在走向愛人的道路上,清純的人形在淡黃色的燈光中停下了腳步。女神開始變得高傲起來,麵對著整個劇場的觀眾,光明要與黑暗做永久的訣別。

    從來就沒有誰,聽過如此高昂廣闊的女聲歌唱。)

    白色的人魚先生啊,

    回去你的世界吧,

    不要將偶然的相遇當作你的一生,

    這世上,不盡是要將所有的祈願都得到手,

    何必要將美好破壞掉,

    歌唱早就為我的人生插上翅膀,

    不論地上走的,

    水裏遊的,

    我們都有自己的宇宙,

    你言說那個吻重塑了我的人生,

    可你豈知他人就沒有別的幸福?

    白色的人魚先生,

    莫強讓我做你想象中的那座塑像,

    我不是!也不願意——

    海水拍打山岩,

    就像你的激情在廣袤的樂章中重複,

    山岩當然會被磨去棱角,

    你的激情也會因泛濫而變得焦黃。

    白色的人魚先生,

    回去吧,

    回去吧,

    回去溫柔的海裏吧,

    那才是屬於你的懷抱,

    看看你的身後,

    鮮血鑄成了一條紅色的路,

    你沒有走在大路上的雙腿,

    為什麼偏偏要違逆天意。

    追隨一個

    一個在宇宙中翱翔,向往火與熱的鳳凰!

    (隨著女神激烈的表白,從死神邁爾斯的側麵猛地打來一束暖色的光,觀眾們終於看清,此時的邁爾斯穿著一套純黑的禮服,黑色的披風,紅色的內襯,原來——這才是剛剛那神妙赤色側影的真相,手腕有力的一個翻動,衣袂如旋風旋轉中,銀灰色的鐮刀握起,然後,演員在突然衝出的提琴聲中,輕飄飄地落在了舞台上。

    死神的眼中沒有別人,隻有自己美麗的情人,他無重量般輕慢地滑到了歐仁尼的身邊,空出的那隻手,伸向徘徊在死亡邊緣的少女臉部,情人剛烈的目光直射向他,死神感到了深深的恐懼,他靈活地向後一退,再次滑開,音樂變得莊嚴而肅穆,舞台上的墓地之中,男人和女人對視著,死神與活人對視著,然後,兩位昂首邁步在藝術頂端的藝術家,以似乎從宇宙中隨手擷取而來的奇異旋律開始了一場對任何一個觀眾都非常陌生,但是熟悉無比的論戰——婚姻)

    《酒神之杯》

    (*以下一場唱詞的代稱將有所變動,魅影為賽特,克裏斯汀為愛神,愛德華為安東尼,賽特來自埃及神話體係,混亂之神,愛神及安東尼均出自羅馬化的希臘神話故事,具體解析請看後文奧爾金的評論。)

    愛神:從我那花園中隨手摘下一朵,

    刺穿兒子眼睛的玫瑰,

    凡人的馨香悠長甜蜜,

    縱使神祗難為抵擋,

    我常常困惑,奧狄尼索斯的杯中為什麼從來就沒有落空。

    賽特:在酒友相聚的狼窩,

    那位吸血的德古拉,

    口中誇耀著浪漫的戰績,

    少女清甜的鮮血,

    一旦落地,就妝點成紅色的花。

    (賽特的鐮刀橫向衣著潔白的愛神,強硬而又充滿誘惑力的優雅動作讓愛神不禁難耐地轉頭)

    愛神:漫步在百花盛開的庭院,

    偏偏是那朵黑色的睡蓮,

    透過最光明的塵埃,

    他睡在煉獄的跟前,

    狂烈的熱情燃燒在蓮心,

    在向眾神的父親祈禱時,

    維納斯,用變成泡沫的絕望高喊,請讓那黑暗灰飛成煙。

    (賽特的每一個動作就像是漂浮在舞台上,輕慢地滑行與女神突然切近而後又離遠,在昏暗的燈光中,男人的身形因為獨特的裝束,時隱時現,與其歌聲表演一起,完美地詮釋了飄渺無蹤的感覺。)

    賽特:拒絕吧,

    拒絕吧,

    那不是我的痛苦,

    是你的熬煎!

    (鐮刀放下,死神回頭看著猶豫的愛神。)

    愛神:不論是靈魂還是身體,

    渴求著激烈的愛情,

    海的女兒用混了眼淚的水捏成,

    即使是錯的,

    即使是黑暗,

    即使是來自地獄

    ——

    渴望著的,

    女神所渴望的愛情,

    生與死的獻祭——

    (克裏斯汀流下了眼淚,死神滑向她半月形的肩旁,憂愁地低下頭,仿佛在吻著那不可褻瀆的神的愛女,其聖潔肉身散發的幽香。)

    賽特:揭開這畫皮,

    隻有對你,

    我失了輕狂,

    莫以為這死的國王對你下了愛上的命令,

    你的眼中早就嵌上這醜陋幹枯的身形。

    愛神:我恨你,

    讓我遠離光明的大地。

    賽特:黑暗中你我踟躕遠行,

    步音空蕩蕩回響,

    黃金與珍寶的裝飾,

    也掩蓋不了熾烈的燃燒,

    柔膚與枯骨,

    還未重疊,燒心的疼痛卻已是搖擺的鍾響——

    愛神:我們在太陽神的宮殿裏相遇,

    玻璃做的飛鳥成群離去,

    在他們墜入太陽之前,

    你提著那個孌童的頭顱與我擦肩,

    死亡原來就是這樣一回事,

    生命的神能從你的眼底,

    看到深切的渴求,

    隻因千萬年的死者,從來就沒有因和平安寧。

    賽特:看上你的那一刹那,

    活著的容顏都失去了生機,

    隨意切去一條條生命,

    放在槁黃的紙上,我妄圖重塑你的律動,

    寫出一首與你的血流相合的歌曲。

    在月光下,隻有你的花園裏。

    愛神:在月光下,隻有我的花園裏。

    賽特:唱起那首歌。

    愛神:我聽到了自己的心跳。

    化成兩個部分不願被分割——

    (愛神完美潔白的手臂伸展開來,指尖在繃帶的垂墜處顫抖。)

    賽特:一個在你胸中,

    一個在我嘴裏。

    愛神:愛我吧,

    剝奪的愛情啊,

    愛我吧,

    賽特:歡愉的愛情,從我這裏竊取,

    從未愛過也不會再愛的我,

    有很多很多。

    (愛神無力地跪坐在地上,在柔黃的燈光下,克裏斯汀的膚色泛起一種難以言述的光芒,她靜靜地流著眼淚,仿佛向誰述說著不舍,一陣黑色的旋風襲來,死神與愛神麵對麵,若即若離,感情流動在空氣中的音樂裏,此時,由於賽特臉上的繃帶隱去了他人形的表情,這份屬於愛神的隱秘愛戀慵懶地向觀眾展示了小小的一角,然後在舞台二人的正中間,融化消失。

    另一束光線突然打亮,在金黃色的光線下,身著單衣的愛德華上校出現了,他作為闖入神的花園的凡人安東尼,來到了這片本不屬於他的世界。)

    安東尼:我在哪裏,

    這裏是哪裏,

    我心中一片悸動,

    昨日一隻受傷的小鹿從我手邊逃去,

    留下寂寞的溫暖成空,

    我掛念它的傷勢,

    那雙淚汪汪的黑瞳——

    (愛神聽到安東尼的歌聲,驚喜地轉過頭)

    愛神:瞧瞧看,

    我的眼睛裏,

    掉入了一顆閃光的沙粒——

    (賽特隱去)

    愛神:這是誰,

    一個肉身的人類卻擁有兄長的美貌(愛神和阿波羅的關係有些說不清,這裏先做兄妹處理)。

    安東尼:鮮花肆意開放,

    從未見過的境界,

    ——沁人的甜香,

    ——在這樣的地方,

    會有怎樣的美麗匿藏?

    (愛神圍繞著安東尼,表情變得沉醉甜蜜,凡人安東尼此刻看不見愛神的形象,他在黑暗中喜悅地四處張望,將一個初見者的喜悅散布到了觀眾中)

    愛神:我看見了紅色的玫瑰,

    青嫩的玫瑰色,

    在他皮膚下折射出溫柔的粉暈,

    看看他的動作,

    輕緩多情,

    嘴中還念叨著受傷的小鹿,

    若是清晨,

    想念那清透的露珠,

    在完美的胴體上滑落。

    (愛神的動作是那麼完美,她翩翩然用一種神聖優雅的舞蹈動作來到了安東尼的眼前,或者說,愛神降臨在了凡人的眼前。)

    安東尼:我看到了。

    愛神:在這裏的神,

    誕生自愛與美。

    安東尼:我看到了。

    愛神:在我看到你的第一眼,

    安東尼:若我能成為你此生的摯愛,

    愛神:從我這裏竊取吧!

    安東尼:敬偉大的朱庇特,

    凡人可以看到這樣的光景,

    當我凝視愛情,

    情欲橫陳眼前,

    當我矚目肉欲,

    美麗永駐在心,

    上天為什麼做出如此完美的造型,

    既熟悉如同我們從小就在家門前嬉戲,

    既陌生如同神子一直追尋,那巨大太陽的影!!

    (愛神的手臂溫柔地環上安東尼的肩膀)

    愛神:在你的眼中,

    有一種奇妙的東西,

    百花盛開的庭院,

    它一直深藏,

    我知道它在哪裏,

    卻太過向往而不敢愛上。

    安東尼:為你許下這卑微人生的誓言,

    你像陽光下的金子,

    輔一出現就晃瞎我的靈魂,

    去地獄也變得有了意義,

    因為你要去那裏,

    去永夜城也不需要理由,

    隻因你的手指點出前塵,

    我究竟在說什麼傻話,

    這分明是神祗的嬪妃,

    為了嗤笑凡人,

    在地上投出不實的形影,

    (安東尼望著女神陶醉地哭泣著。)

    安東尼:可是偏偏,

    虛假的幻影是如此美麗,

    若不能相擁,

    叫我如何麵對接下來慘淡又漫長的人生!

    (愛神將安東尼攬入懷中,悄聲安慰,他們身上的光芒逐漸減弱,直至剩下一對相擁的曖昧剪影。賽特出現了,嫉妒與仇恨混雜在他的聲音中,聲線在滿溢激情的顫抖,卻半毫沒有走音)

    賽特:背叛

    背叛

    背叛!

    為了一個凡人,

    你竟然拋棄了我!

    (接下來,在這短短的唱詞之後,舞台上的混亂之神突然發出一種難以置信的哀嚎,那絕對不是狼人在夜下野蠻的呼喚,相信在座的觀眾也沒有人聽過這種既像是惡魔的悲鳴又像是天使號角的奇妙聲音,純粹的悲哀灌注在歌唱家的喉管中,噴湧並且填滿整個劇院,每一個聽到的人心中都開始填充一種名為悲傷的情緒,多愁善感的女性或者男性,此刻已經開始抹去根本無法抑製的淚水。

    讓我們的目光短暫地移至後台,幾乎所有人都用難以置信的眼光注視著這場奇妙的表演,唯獨曾深深受過傷害的勞爾例外,他喃喃道:“戴上麵具,我們都抵擋不了的誘惑,當未知的時候,那形影愈是驚奇,愈是生長著強大的魅力。”

    聲音還未消失,賽特卻早已失去蹤影。明亮的舞台上,田園青綠的背景,愛神幸福地依偎在安東尼的懷中)

    安東尼:幻影一時成真,

    我願終身為飛塵與你相伴。

    (愛神舉手撫弄安東尼的閃亮鬢發,其一顰一笑完美地介於青澀與成熟之間,讓人深切地體會到這是一個神,她能永世保留如此身姿。)

    愛神:傻傻的孩子,

    至今還空談笑言,

    他從未相信過我的真實,

    隻因這突然到來的愛情太美。

    (安東尼輕吻愛神的臂膀)

    安東尼:快樂讓我心疼,

    天堂的彼端我真的沒有傷害冰雪般的你?

    我們緊緊相依,

    纏繞然後盛放,

    那純淨的結晶,

    何日結出,

    在這世上再造出一個與你相同的偉業。

    愛神:那是你的功績,

    再也不用憂心,

    誕生在地獄,

    生來便無法束縛的野性,

    狂暴吞噬我的野性。

    (一陣煙幕突然在兩人麵前炸開,一襲黑色的混亂之神突然侵入了陽光下的舞台!)

    賽特:憑著三個上女的法寶,

    我要帶走一個凡人!

    (愛神慌亂地護住自己的愛人,風暴般的爭吵就此展開。)

    愛神:惡魔,

    從何處而來,

    這地界名叫伊利亞特,

    朱庇特早將你們放逐。

    賽特:放逐!

    非我的神祗要如何將我放逐!(PS:不同神話體係)

    放逐!

    契約上簽有我姓名,

    還有尊貴愛神曾經的糊塗!

    放逐!

    有比這更可笑的放逐?

    愛神:住口!

    你這卑鄙的神,

    你這低賤的神,

    這裏原本就不是你能狂言的死城!

    賽特:因說出實話而住口?

    難道我是愚蠢肥碩的海鷗!?

    愛神:住口!

    你這混亂的神,

    你這貪欲的神

    肮髒自私甚至不能冠名以“人”!

    賽特:你忘記了,

    黑暗的溫暖,

    看不見的報償,

    尊貴的愛神啊,

    何以變得如此卑微。

    我來此隻是履行我的工作,

    (將安東尼從愛神身後拖出,鐮刀橫在他的頸前)

    賽特:三個女神既定了他死亡的命運,

    凡人愛上神,

    誰有閑心為他寫下好的結局?

    愛神:放了他,

    這裏也有你可以交差的性命。

    賽特:你教我將珠玉與爛石等價?

    愛神:若你愛他,

    這世上沒有言語能形容那存在的珍貴,

    若隻是貪婪,

    才會用銅臭衡量標價!

    賽特:醜陋不是本源,

    肉眼獨看不出,

    我本邀你往聖城,

    朝拜途上聖潔如斯你,卻一步跌入泥濘!!

    (賽特的鐮刀末端在地上重重一頓,舞台整個再度陷入墳墓般的黑暗之中。愛神與死神久久凝視,直到音樂變換出低啞的粗糙旋律,來自浪漫之都的女歌唱家柔聲的告白與旋律呼應,更加顯出一種古樸聖潔的美感。)

    愛神:兩人之間的情愫,

    不可能是絕對的占有,

    相遇是那般美好,

    美好鑄成悠久的餘韻——

    如此悠久,讓我凝視著你。

    賽特:她是如此美麗,

    誕生了如此美麗的她的這個天堂,

    為什麼會有我生存的間隙。

    愛神:我因被愛而迷茫,

    他的崇拜有誰不會沉醉?

    維納斯認為自己愛上了愛上。

    賽特:(嘲弄的說)難道你的心靈給出了別的答案?

    愛神:相互吸引,

    不一定是愛情,

    即使我們被做成,

    女人和男人。

    賽特(憤怒而狂亂地揮舞鐮刀):這竟然不是愛情?!是什麼樣的奇怪思想在你腦中種下奇異的判斷,女神!愛與美的女神!

    愛神:來自不同聲部的旋律,

    合奏成稱為音樂的美,

    為了成為美,那不同的旋律並不需要改變自己。

    賽特:愛是順從,退讓,包涵與滿足。

    愛神:因為相愛,

    我們難道就要否認,

    一切一切

    在我們身上尖叫著的不同?

    賽特:來自地下的信仰黑暗。

    愛神:來自天上的依舊崇拜光明。

    賽特:驕傲地踏裂燃燒的大地,

    愛神:哀傷地看著情人在黎明時刻分離,

    賽特:剝去皮囊,割裂紅色的肌肉黃色的脂肪,

    愛神:愈合創傷,結合藍色的幻夢空想的國王!(注:維納斯又是藝術之神)

    賽特:狂亂自由了這腦中的思想,

    因為沒有邊界才能建設一直延伸的走廊,

    愛神:文字彌合了道德的衰落。

    因為有神在靈魂才能互相依傍!

    賽特/愛神:你是愛著我的/我是愛著你的

    愛神:愛情的狂風中看不見祥和的彼岸,

    為什麼你們一定要墜落地底才能手握所謂的財富,

    為什麼手中的流金不能被稱為美麗,

    為什麼眼旁的鮮花就不能是嬌嫩,

    為什麼你們不願讓美麗的變得更美,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

    (愛神啜泣著,豐滿堅實完美的一雙尤物之間卻堆滿了問題,哀哀戚戚,愁愁切切,即使舞台尚在人間,在凡眾的觀者眼中,他們也能看到旋轉堆積的灰色陰雲在女神的哀傷中凝噎。世上最動人的聲音在喃喃道,似乎就要從天上扯落一朵朵透明而沉重的雨花。)

    賽特:我們是不同的——

    (混亂之神深情地仰起頭,濁重地呼吸著)

    賽特:我的地獄早已崩毀,

    你的崇拜卻為枯萎的胸腔安上一顆活著的心,

    黑色蓮花為什麼要在女神的田園裏綻放,

    隻因地獄沒有一絲激情,

    我凝視最安靜的美,

    自私地將你做一件美好的玩物,

    霸占然後侵蝕。

    這份愛不需要獨占,

    它隻為你而降臨。

    (將安東尼往愛神的懷裏推去)

    賽特:光與影從來就不能融為一體,

    它們緊密相聯,

    距離卻遙似追尋宇宙的彼端,

    其實還要更遠更遠。

    你知我無法生存在陽光下,

    (賽特抬起手,撕扯著臉上的繃帶,大都歌劇院的總指揮趕緊拿起手中的望遠鏡——實際上遠不止他一個人這麼做了。這似乎是唯一一個能看到那個神秘歌手真相的機會:當然也很有可能會是恐怖的燒傷裝扮,繃帶一層疊一層,慢慢鬆開,觀眾們的情緒也隨著音樂在攀上高峰。

    白色的繃帶終於完全解開,被厭惡地丟棄在地上,黑色的混亂之神抬起頭——那卻是一張白色的,堅硬無比的麵具!)

    賽特:我從出生就拒絕了世界,

    是你給了我榮光。

    (向安東尼)

    凡人,你該知道自己的幸運!

    (向愛神)

    愛人,其實我也猜得到結局。

    因為拒絕,

    這個黑色的身體從未長大,

    感謝你給我的幸福,

    感謝你曾停駐的那一秒,

    如今,

    黑色蓮花的那個院落,

    即將永久關閉,

    在你生的田園裏,

    死去的花朵,

    留下祝你永遠幸福的咒語,

    回去地獄——

    (又一陣煙霧在賽特的腳下炸起,混亂之神就那樣消失了。愛神與安東尼雙手緊緊相握,如兩尊美麗的石像般豎立在舞台上,黑暗毫無意外地再度到來。

    慢慢地,舞台上真正的黎明終於降臨了。

    歐仁尼終於從病痛的折磨中解放了出來,她緩緩睜開深色的眼瞳,疲憊的麵孔上帶著一種被洗滌的表情,微笑中,歐仁尼看著身邊整夜守護自己的愛德華上校,後者此刻已因為擔憂和疲勞陷入了沉睡之中,潔白的手輕輕撫摸著愛德華的頭發,愛德華迷惑地睜開眼,看到自己微笑的愛人,救贖般握住那隻溫柔的手,抽搐著哭泣了起來。

    沒錯,此刻,無論是舞台上還是觀者的心裏,

    都隻剩下一個詞:天亮了。)

    (約翰·奧爾金滿足地靠上椅背,手背用力地擦了一下鼻子下側:“有意思,我沒有猜到過這樣的邁爾斯。”

    “你居然沒猜到嗎?”同伴的聲音聽起來卻有些幸災樂禍。

    “當然如果能讓我們看一眼演唱者的臉就太完美了,可惜麵具包涵了很多東西,包括唱詞裏麵的,包括唱詞外麵的,兩種不同體係神的愛戀也有些奇特,或許是過於奇特了,就美學上來講,這種類似於愛情的誘惑力,就像是兩種不同民族的藝術相融合一樣,往往能產生新東西,但是本質的美還是必須由他們本民族的人民才能了解——可是了解就不一定是美了,就像相愛也不一定能幸福。邁爾斯是個英雄,可他英雄的那一麵主要是由黑暗和暴力所組成,是混亂和戰爭的代表——”

    “人的本質——”

    “沒錯,我們的本質!”

    背後傳來憤怒地敲擊聲,奧爾金無所謂地回過頭,一個著裝精致的紳士暴怒地看著

    他:“凡人的本質。”奧爾金如是結束到。)

    (其實,先從舞台上走下來的人,是最後結束表演的克裏斯汀·德尚尼夫人以及阿雷桑德羅·讓西,由於設置上的特殊原因,在幕間那短短的間隙中,兩位一直在舞台頂部忙碌的工人趕緊放下了栓的很緊的麻繩,死神能在台上飄逸不定,這兩位工人起了極大的作用,他們在昏暗的燈光中通過鐮刀的指向移動臨時搭建的螺栓,才造成了最後的效果。然而,即使設計出了可行的裝置,為了能夠確實地承受起一個人的重量,用於連接的麻繩多至數根,緊密地纏繞在邁爾斯·裏根的衣裝之下,說起來似乎簡單,隻有用極為密實的纏繞,包括胸腹,頸背部分,再加上人被吊起之後,無時無刻不在的重力的拉扯,才能讓演員的身形不至於走樣太遠,而這種行為顯然對於依靠胸腹呼吸為主的歌劇演員而言,是一種在表演之中的酷刑。

    《酒神之杯》的演唱結束之後,芭蕾演員們身著破舊的軍服鮭魚跳動般急促地從手忙腳亂的工人身邊跑過——顯然也為早一步結束那個替演的痛苦帶來了麻煩,而實際上,此刻,表演的切換使得後台人仰馬翻,也沒多少人在注意兩個工人幸苦的工作。花了將近5分鍾與各種繩結無休無止的戰鬥之後(其中不少都是在慌忙之中結成的死結,而這幾乎就使情況變得更糟糕了),那位演員終於被放了下來,看到工人們的動作頗吃力,而替演也還被困在堅硬死冷的束縛中低聲地喘著氣,一時閑下的讓西趕緊跑到近前幫忙,又花了幾分鍾,終於把蒙麵的演員從麻繩的盤繞中徹底解放了下來。

    艾瑞克剛剛放鬆似乎還非常不適,眼睛從半片麵具後麵警惕地看著周圍的同事們,但是受傷的腿根本無法受力,在他幾乎本能地揮開讓西遞過來的幫助之後,隻撐著牆往後台的暗處挪了幾步,就在粗重且不均勻的喘息中徹底跪在了地上,意大利醫生倒抽一口氣扒開人群就衝了過去。

    舞台上傳來標誌性的旋律,讓西看了看還麵色蒼白的替演,無奈地回去換服裝了。粗手大腳的意大利醫生則在演員要開始反抗之前就撕開黑色的褲腿,鼻音濃重的口音馬上展開了幾乎是無休無止的抱怨:“看看你做了什麼好事,你知道這些戲裝有多髒嗎?難道這裏沒一個人知道感染是怎麼一回事?骨頭都露出來了,你需要治療,這該死的表演有多重要?”

    “非常重要,事關我腦袋。”漢默斯坦先生感激地對替演說到,醫生毫不客氣地橫了漢默斯坦一眼。

    “如果炸彈要掉下來,就算是天使在演唱也該馬上滾出劇院!”

    醫生拿出隨身的醫療包,正準備為傷口上藥,手中已經血肉模糊的傷腿突然劇烈地抖動了一下。他極其暴躁地看向不合作地病人,卻發現對方正用驚懼的表情看著自己的身後。

    此時,整個曼哈頓劇院裏麵最接近天使的女人突然換好了戲裝站在替演的麵前。並且散發了一種強烈得如同猛虎一般與她本人完全不像卻又十分相合的情緒——怒火。

    “你怎麼敢?”

    “原諒我——”

    “第一次看劇本的時候,我還有點奇怪——”

    “克裏斯汀——”

    “住口——!”

    暴怒的女歌手高高揚起手臂,卻沒有揮下。

    艾瑞克望著挺然站立的傾世名伶,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後以一種商量天氣的語氣清淡地說了一句話:“最後的唱詞你唱快了半拍,要補上時間我可費了點精力。”

    克裏斯汀的耳光毫不猶豫地扇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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