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608 更新時間:14-04-05 19:20
秀娘,年僅十五,出身貧苦,若不是一個月前被劉氏趕出家門,服侍劉氏便已有七個年頭了。
劉氏,綏州刺史張澤正妻,長安大族千金。當年違逆父母之命,定要嫁與仍是無名小卒的張澤為妻而幾乎與家族決裂,跟著張澤相濡以沫,數十年風風雨雨。於張澤終為朝廷賞識,青雲直上,被擢為正四品下的綏州刺史後,才隨之得了朝廷賜封命婦,重得風光。
如今,卻也隻是個被供奉於主母寶座之上,錦衣華食,麵目和善,坐待年華的半老人像罷了。
為何?最近風聲更盛了,大略半個榆林城百姓都知道,是因為哪個身形苗條,杏眼削腮的女人。州府之地,傳言自是更甚。
“可那時候,我是真不知道……我年紀小,出門也少,認得人也不多,他們也不會與我問詢那些事。所以遇見蘭心的時候,我是真的不知道,會是這樣……”秀娘在唐老的安撫下漸漸平靜,語調也順了,“該是四五個月前了,我在長濟堂裏,偶然遇見雲墟內務掌事方雪娥的貼身丫鬟,蘭心……”
蘭心,方雪娥帶入雲墟的貼身大丫頭。
年已二十出頭,未嫁,總是垂著眸子,一張幹淨端正,猶為沉靜,比年紀更成熟三分、緘默三分,乃至滄桑三分的的臉龐。
跟著那樣的主子,注定誰都不會與她關係如何好。無端的指責與孤立,她的本性究竟如何,是不會有人去管的。
長濟堂,榆林最大的藥鋪。專為雲墟城供應藥材,因此名聲頗大,有些名貴藥材,連綏州州府都找不見,必得此處才有。
五個月前,秀娘為找一味藥材而來長濟堂,碰上了同來抓藥的蘭心。蘭心主動與秀娘攀談,教秀娘辨別藥材的方法,秀娘不疑有他,心存感激。而後數次,秀娘來長濟堂抓藥,幾乎總能碰上蘭心。之後,蘭心將一包藥材交給秀娘,對秀娘道,這是雲墟城供與高位官職者的滋補湯藥,一人一份,藥方皆同,她主子主掌內務,多騰出了一份送與秀娘的主子,以示往來。
說到此,秀娘又抽噎了:“我是真不曉得……當天夫人恰好去廟裏祈福,我便先煮上了,想給夫人個驚喜。沒想等夫人回來,大丫頭寶珍來廚房喚我,見著還未煮好的湯藥,一聽我說原委,臉色就不對了,急急跑了回去……好會兒卻又回來,臉色更古怪了,道是夫人沉思良久,喊我煮好了湯藥,給她送過去便是……”
唐老聽著,麵色也凝重了。
秀娘繼續說著。
湯藥煮好,送與劉氏。
劉氏當著秀娘的麵,慢慢喝個精光,麵色沉靜如水。
如此,秀娘每回去長濟堂,都自蘭心處得一包藥材,煮與劉氏,如是三個月。
劉氏從來不說什麼,點個頭,便叫秀娘收走,還如往常,兒孫般待秀娘。
隻是說的話越發少了。有時候秀娘偷偷看著她的主母,都能見著劉氏或坐或站,發呆似的看向窗外,不知在想些什麼。
老爺回府過夜的時候,也越發少了。
“蘭心問了我幾次,夫人喝了沒有,我如實答了,她便鬆了口氣的樣子……”秀娘的淚水又下來了,眼眶早已紅腫,“一個月前,我犯了個小錯,主母卻一反往常,發了好大的火,直叫我收拾行囊,要將我趕出門去。我哭喊求饒,卻不頂用,隻得收拾行囊。主母一直在邊上看著,也不大罵,直到我要出門,鄉親們聚在門外頭看著,才出手推了我一把。當時我便有些奇怪,這簡直是推給別人看似的。果然,等我走在街頭,寶珍姐姐偷偷招呼我,引我去了現下暫住的小院子,替人做些女紅,日子也過得安生。”
“……我若沒記錯,在你之後,小蓮、小香和蕊兒,也相繼被趕出張府。”唐老的目光漸次清明,“那包藥材,定有問題!長濟堂方老出名嚴格,方雪娥倒是有本事,買得通方老手底下人。劉夫人身體已虛弱,為免新主母入門後苛待你們,尤其是你,或會下殺手,才早一步將你們遣離。”
秀娘抽噎起來:“對!我也是在外頭的一個月,才聽得街坊鄰居對我道出那些傳言來,才知自己錯得離譜,隻是不知主母為何明知有鬼,亦堅持喝下。”
唐老道:“蘭心與你的藥材,可還有剩在張府之中?”
秀娘道:“當天我收拾行囊,哭得人都癡了,將來不及熬煮的藥包也裝進了行囊中……”
唐老大喜:“在何處,待我們一驗便知!”
聞言,秀娘卻更是哭得梨花帶雨。
唐老不解,一旁飛聲終於起身,自懷中取出一包藥材置於案幾,開口:“我已驗過了。唐老亦可再驗一次。”
看著飛聲沉肅的麵容,唐老想起飛聲開頭那句“救命之事”,心頭也冷了:“裏頭究竟……”
飛聲望向窗外。
窗外白茫連片,沉沉蔽日,瞧不清旦暮。
“方雪娥想要入主張家,勢單力孤,自是不能有人擋在她的前頭,尤其是張刺史求之不得的子嗣。劉氏雖多年不曾生育,當年卻的確為刺史添了位公子,難保不會再孕。加些滑胎的臧紅、麝香、牽牛、莪術,倒也正常了……”飛聲緩緩說著,“但若隻此,我們也不必麻煩唐老出麵,找劉夫人一談了。”
唐老的臉色蒼白了:“我曾是已夭折的王公子西席,教過王公子《論語》,與劉夫人多年交情,絕不能眼睜睜瞧著劉夫人遭人暗算。”
“暗算……的確是暗算。算得,還很徹底。”飛聲終於回過頭來,直直看著唐老,“徹底得,快連命都沒了。”
唐老聞言,禁不住也站起身來:“裏、裏頭還加了……”
飛聲開口,沉沉兩字:“水、銀。”
————
三日後。
“擷英會”風波漸止,禮尊攜諸尊考核評定,於參會的一百六十三人中初選了七十九名弟子,入圍“初兵行”。
初兵行,可算是新一屆弟子們必須闖過的第一道難關。
真刀真槍,或除惡匪,或敵強盜,或麵猛獸,得以過關者,才算是真正入了雲墟城,成為關門弟子。
明朝,便是“初兵行”的日子了。
飛聲探手,幫青禾理了理長長鬢發。
青禾方喝了藥,沉沉睡去。
睡在了她自己的閨房裏。在江見清宮中待了三日,也沒查出個名堂,明日又是初兵行,終於得了禮尊放行令,被桑哥和飛聲帶回晚來風。
看著青禾又暗沉了些的眼窩,和更蒼白了些的麵色,飛聲微歎一聲,替小姑娘放下紗帳。
出門,直往酒樓二層行去。
路上遇見今日當值的劉二。端著幾盤小菜的劉二一見飛聲,就湊了上來。
“小爺是要往桑哥處去吧?”平日混慣了的,劉二也不多做客套,跟著飛聲往前走。
“嗯。”飛聲道,“有何事?”
劉二擰了眉頭:“是這樣的,俺們家媳婦兒最近身體不大舒坦,看過大夫,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丹尊雖常碰見,但我這號小人物開不了那個口,就想去桑哥那兒看看,針灸一回。聽說桑哥為人有些怪,我便先問了付哥兒,結果付哥兒給我來了句,要看人家心情。”
飛聲微笑:“說得倒也沒錯。”
劉二的眉頭擰得更憋屈了:“我問是怎麼個看心情,付哥兒又來了句,‘要是人家心情好,給你紮朵梅花都行’……”
飛聲忍不住笑出一聲:“行。我替你問問,他今日心情如何。”
劉二赧然撓頭,跟著飛聲走。不一會兒,便到了廂房。
劉二上前一步開門,裏頭桑哥正對窗台而坐,正自斟自飲。
桑哥還是那張漢人看來不知該說眉清目秀還是深邃俊朗的臉孔,略帶孤高的眼角總帶著比三分多些,比五分少些的異域風情,偶爾微挑著看人時,便是個七八分的惑人。
但今日的桑哥一臉淡漠如水,慣於揣摩的劉二一見之下便回頭朝飛聲使了個眼色,意思大略是,看來心情不佳,沒戲了。
飛聲輕輕點頭。
劉二放下小菜,例行說句“慢用”便退了出去,帶上門。
“青禾睡了?”桑哥道。
“嗯。”飛聲走近,“這會兒雲中也該吃完午膳,回籠覺去了。”
“不會睡多了麼。”
“丹尊當也在玄明宮裏,會喊醒他的。”
“見清啊……”桑哥輕笑,“他兩個,還指不定誰喊誰起床呢。”
飛聲也笑了,坐在了桑哥身邊:“處分下來了。禮尊力排眾議,由趙招德選擇去留,老趙哥選擇了留下。”
“雖然趙招德一口咬定他隻是隱姓埋名的江湖客,未有任何目的,但有誰信呢。信了,也不敢再放他在原處。禮尊這麼一招,老趙哥怕是真的被老爺子收買人心了。”
“老爺子的心思,本就難猜。”
“我也沒猜到。”桑哥沉了嗓音,“不論是老爺子的,還是小姑娘的。”
飛聲看向桑哥。
桑哥停下酒盞,麵對飛聲,坦誠道:“是我疏忽。其實那夜青禾闖入玄明宮,我就在邊上守夜,卻還是裝作未見,放她進去,才……”
飛聲凝眉,眸光微亮:“你見著了?”
桑哥點頭:“夜色下瞧不清神情,我隻道青禾是來探望付雲中病情,畢竟雲中受了這麼重的傷。我還在心裏頭想,莫不是來找雲中私奔的吧。”
飛聲苦笑。
桑哥看向窗外:“可惜,還是如上回一般,什麼都沒問出來。不知這一回,是否也是上回的人馬,用的同樣的密宗邪門功夫。”
飛聲不語,亦看向窗外。
晚來風地處繁華,不論自何處窗台一望,都是大半個榆林城收入眼中。
現下這個時候,最為惹人注目的,便該是城頭戲台了。
榆林城裏最大的一座戲台,足有三層,碧瓦飛簷,十分氣派。
戲台,自然是拿來唱戲的。
此刻已布置得滿滿當當,來回忙碌雲墟子弟也收工回城了。自然是為了明日“初兵行”而備的。
初兵行,至少三年一度的雲墟盛事。雲墟城吸納人才,與民同樂,每屆都會在出發前邀請綏州最好的戲班子,為百姓們唱上一整天。
待唱至日暮,初兵行的雲墟子弟們也該回城了。
“……哎?”桑哥似在戲台中瞧見個熟悉的身影,“那個是……”
飛聲亦頓了頓。
雖是背對兩人,然戲台二樓正獨自貼著楹聯的小小身影,分外熟悉。
“丹……”飛聲隻道出一字,又急急收住。
桑哥同樣渾身一震,緊盯著戲台二樓。
兩人都沒有看錯。
認真貼著楹聯的人,的確是丹尊江見清。
本是空曠,隻得江見清一人的二樓戲台,也的確突然躥進了六名勁裝男子,手執兵器,直襲向江見清!
——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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