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756 更新時間:14-04-18 19:39
桑哥輕笑一聲。
哪怕半靠半躺,纏身綢緞之中,依舊看得出高高瘦瘦,比付雲中,甚至比飛聲身量更修長些。
不知該說眉清目秀還是深邃俊朗的臉孔無所謂地低垂著。略帶孤高的眼角總帶著比三分多些,比五分少些的異域風情,聞言終於微挑著看向付雲中,便是個七八分的惑人:“你呢。你究竟是人是鬼,付雲中……亦或,重明?”
付雲中低笑,站起身來。並無多少意外神色。
往裏頭再走兩三步,便置身於不知何處投來的光影之下。
早該暮色深重時候。哪怕晚來風日夜燈火通明,借來一些光亮,也是稀薄得星光一般。
付雲中卻享受一般沐浴其中。
燭光,星光,月光,日光。
有光,無光。
不論何時,不論何處。不論曾經姓什,不論即將名誰。
既已成為這個人,便就該作為這個人,生、離、死、別。
付雲中站得不算直,更一點兒都不頹唐。
沉穩寧和。
有足夠的微笑與胸懷包藏風雨,也有足夠的肩膀和脊梁再經滄桑。
他要做一件事。已在做這件事。
便必會披荊斬棘,無路造路,走到最後一步。
“方才我對飛聲說,有人想借我栽贓江見清手染桃花,才能坐上青尊寶座。第一次青禾在‘喚春節’半失了魂,而後張和林第一個發現我、見清和青禾衣衫不整共臥一榻,報於武尊;四日前,借我重傷之時,驅使青禾潛入玄明宮,怕也是去找見清的。”付雲中看著麵前透來光線的牆壁,悠悠開口,“這麼想也沒錯。本就是有人一手推動,要我們這樣想。”
桑哥哼道:“你是想說,我半路折回,出現在青禾房中,便是落實你的猜測。一手策劃,誤導了你們鎖定武尊淩峰的人,是我?”
“最讓人安心的,或許就是最讓人擔心的。丹尊江見清,諸尊裏最容易讓人一眼看穿的人,也即可能是最深不見底的人。可惜武尊可能多慮了。我也多慮了。阿呆哪怕被禁足,還是老老實實,除了偶爾潛入藏經閣看看書,或叫我偷稍幾個晚來風的小酒小菜。白日裏我見他遇襲,臨時起意,故意一臉血汙以試深淺,他都能在最下意識出手自保前嚇昏過去。”想起又被自己故意趴在身上,卻還是昏得動彈都不動彈一下的江見清,付雲中微笑,繼續自顧道,“但與青禾同榻之事後,至少武尊已經達到了監控丹尊的目的。四日前青禾潛入玄明宮,本就該順順當當潛入見清房中,卻拐了個彎,跑來找我這個重傷在身,實在不適合尋花問柳的人——能保證小姑娘順利潛入玄明宮,且能在最後溜進我房間的人,當夜‘幫忙值守’的你未免嫌疑過大,且理由充分,比如,你大略會對飛聲道,以為青禾是來找我探病,甚或聊表相思,才刻意放她進門。”
桑哥眼中閃過精芒:“……今日,你是故意前去戲台尋江見清的。”
付雲中笑一聲:“你編了個理由,騙了江見清獨自一人傻傻去貼楹聯,又安排刺客伏擊,便就是要借丹尊拖住飛聲。你就怕飛聲攪了你的局,讓已中了你‘失魂引’,半癡半傻,隻聽從你命令的青禾不能順利前去玄明宮見我。”
桑哥緊盯著付雲中,道:“……而你亦是,借了江見清、刺客與你自己,同樣拖住飛聲,好讓我得以當即折回,落入你布於青禾房中的圈套!”
“一個武林一流高手,三個二流幫襯,再加三兒一包蒙汗藥,足以對付你了。”付雲中還是同一個語調,“但我懷疑你,卻是更早的時候了。還記得麼,張和林突然前來,瞧見我、見清與青禾同臥一榻。”
桑哥不語。
“開年行”歸來,眾友相聚歡飲,倦極而睡。
醒來時,榻上三人,衣衫淩亂,大半赤裸,有人亦於此時推門探看。
付雲中閉眼假寐,本不該知道來人是誰,卻聽見一聲語音熟悉的“咦?”,又是一聲忍不住輕呼的:“啊!”
呼聲算是極輕了。裏頭歡呼雀躍,滿滿得來全不費工夫之意。
呼完,掩上房門,急急走了。
這來了又走了的,便是近日來到處搜刮付雲中桃花的雲墟管帶張和林。
付雲中道:“張和林的確是個小人物。就是個小人物,才沒必要裝,也沒那個本事裝。一聲‘咦’,一聲‘啊’,他是發自內心的歡喜。‘偶然撞上’,逮到了最想見的一幕。而這‘偶然’,也隻能是當時同在,裝作熟睡的你投下的鉤。”
“……對。我對他說,過一個時辰,我或能得空閑,帶他回我醫館取他需要的藥材。正是你們都該中了我下的藥,任我擺布,未及蘇醒時候。”桑哥承認得痛快,將腦袋靠在身後冷硬牆壁上,好整以暇等著付雲中繼續說,“然後呢?”
“為什麼要這麼做呢,一是以此為禮,二是以此為餌。第一次青禾於‘喚春節’失態,的確如你所說,有人使了西域奇門功夫,若不是我出手,要褪青禾衣衫的怕就是見清了。目的該是扳倒見清,當是武尊所為。其後呢?與我同去‘喚春節’,目睹一切的你,誘使我們將目光放在武尊和西域奇功上,卻緊接著安排我與青禾見清同榻,又以與西域奇功表征相似的‘失魂引’操縱青禾前來尋我,以此為禮,助武尊栽贓見清,同時亦可得武尊相助。否則四日前,僅憑青禾一個弱女子,哪怕再加一個當夜‘幫忙值守’的你,又如何能順利深夜潛入玄明宮見我?而你,卻更是借著武尊的相助,達到你另一個目的,以此為餌,一石二鳥——你盯上的人,本就不是江見清,而是我。”
長長話語。
桑哥麵上的笑容一點一點消褪。聽至最後一句,霍地轉頭,看向付雲中。
付雲中卻還是看著麵前透來光線,一無所有的牆壁,語調沉穩,目光隨意,麵上帶笑:“說是借我栽贓江見清,還不如說是,借著栽贓江見清,才能冠冕堂皇,來動一動我。也來動一動,隻有動了我,才能整個兒動一動的雲墟城。”
桑哥隻覺渾身冷意,絲絲寒透。
付雲中歎了一口氣,繼續道:“你終於也不想等了。四日前,你還可以推脫失手,今日再下‘失魂引’,卻是幹幹脆脆,想要青禾獨自尋我。尋獨自一人的我。”
桑哥終於笑了一聲。
也不知是一聲冷笑,還是被冷得一笑。
付雲中也笑了一聲:“……可你還來不及去看一看,究竟這雲墟城動了沒,動了多少,就被五花大綁扔在了這裏。”
“……果然,短短三個月之內,是你自己點滴暴露,讓整個雲墟城關注你,猜疑你,圍著你轉,跟著你走,去求證你究竟是不是當年那個莫名消逝的重明,前來複仇的鬼魂。”桑哥開口,“可我對你究竟準備了多少年,究竟要複什麼仇,一點兒興趣都沒有。”
“你自然沒有。你隻是要尋你的親姐姐。”付雲中一語作結,分外坦然地嘻嘲一聲,“你的姐姐,究竟是誰。”
語尾自然,一點兒疑問語氣都沒有。
似是吃定,連桑哥自己,都不知道要尋的人究竟是誰。或許本就隻是一個幌子,又何需是誰。
桑哥沉默,探究地盯緊付雲中。
“我亦不知。或許我們要尋的,就是同一個她。”付雲中的嘴角又勾起了,終於回眸,看向桑哥,滿眼滿眼的江南,“但我至少知道,你是誰。”
桑哥眸光一閃。
付雲中嘻嘻笑笑:“多虧前幾日與唐老閑聊邊情,閱識廣博的唐老順口點醒了我。你是桑哥。就是桑哥。多麼直白的名字,不需隱,不必藏,回鶻人一到榆林,打聽便知。不是本名以桑開頭,大家便喚他桑哥。而是回鶻名字中,就有一個桑哥。”
被付雲中春暖花開般的目光盯著,桑哥卻隻覺指尖都冰寒了:“……我是回鶻人,又如何。”
“不如何。”付雲中又看回了那塊空無一物,呆板至極的牆壁,看得饒有興味似的,“我隻想知道,仆固懷恩,是你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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