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951 更新時間:14-12-20 19:32
付雲中眨了眨眼。
看了看天花板。
動了動手腳,翻開薄被,還不大確定似的捏了捏。
也不知是驚奇自己竟真的在這兒昏天暗地睡過去了,還是驚奇自己竟還能在這兒完整無缺醒過來。
一絲涼風拂麵,轉過頭,被關緊的窗扇透了一條縫,照進溫暖晨光。
看去。
外頭,該已是天光大亮了。
付雲中自榻上坐起,視線落處便是昨晚上被他自己踢去一塊的榻背,毛刺分明,格外醒目,杵在被飛聲打理得簡潔明快的長和殿裏,也格外滑稽。
付雲中看著看著,忍不住笑了。
寂靜,空無一人。
付雲中也不見怪,自己起了,出門,準備洗漱。
甫一開門,空中自上而下一聲歡愉嘰咕。
抬頭,灰白色的大鳥已飛近身前撲騰翅膀,一陣亂風。
付雲中眸光一亮,取下灰背爪間緊攥著的一串野果子。
紅中泛黃,還帶著點兒青綠,看著分外好吃的野果子,人若真吃了,倒是要拉肚子的。
大鳥也不和付雲中爭,爽快地鬆了爪子,蹲在付雲中身側長廊美人靠上。
付雲中也就著大鳥坐了,百無聊賴似的,一顆、一顆地掰下野果子來,揉揉捏捏。
大鳥也百無聊賴地看著付雲中捏果子,綠豆眼一眨一眨,不時啄啄身上各處,叼幾根小白毛下來。再過不久,羽毛再換一回,便真成了大鳥了。
捏到其中一顆,手感微異,付雲中眉心一動,小心翼翼,掰開整顆果子。
付雲中喜歡亂撿東西,也喜歡叫灰背亂送東西。樂趣沒錯,有時候也不止是為了樂趣。
叫別人看慣了的事,才能在底下幹些別的事。
果子裏頭極細小一卷布條,隨著付雲中動作,展開眼前。
上頭八五二七九一串亂數,再甲乙丙丁東西南北一串亂字,還分明是出自黃口小兒手筆,練字時的隨意塗鴉一般。
付雲中的笑容卻是滿意的,欣慰的。
尤其當見到字條最底下,靠左側,落款一般畫著的一朵細小睡蓮時。
“還真該找個孩童代筆,他人一見重荷秀雅筆跡,一下就該猜到是師姐了吧。”付雲中輕聲自語,抬頭看了看天色。
果真是大亮了。
付雲中噙著笑意,側身,抬指。
被指尖輕輕撫觸頸項的大鳥,受用得微微仰了脖子,眯了眼咂咂嘴巴,叼著的一根小白羽毛都忽悠悠掉了。
“唐持……”付雲中說著,又不說了,笑意更深:“多少年了……其他師兄師弟們,也該歸來了吧……”
毀去字條,自腰間取出另一份布條,塞入紅果,扣在大鳥爪間,放飛灰背。
“沙原深處,那一位尊貴的女人,又會如何做呢。”
長和殿不大,又在自小摸慣了的天元宮中,何須人指路帶路,穿過回廊便是庭院,再過去些,沿著牆角,便是取水洗用之處。
回廊兩側,昨夜殘燈已滅,隨風輕搖,別樣風情。
邁出門檻,尚未前行,付雲中便聽見腳步聲急促而來。
聽著,身材嬌小,不事武學,心急如焚。
等到來人自轉角牆後遠遠現出身來,付雲中不由一愣。
尚顯稚嫩的秀麗臉龐,已成嬌豔的盛裝打扮,油嫩嫩,水靈靈。
青青禾尖般,介於女孩與女子之間的姑娘,此刻蹙緊眉頭,氣喘籲籲,提裙急奔。
見到付雲中一刻,青禾雙眸一亮,愈加急促。
付雲中忙道:“青禾?怎了?”
青禾不答話。
付雲中再問一聲,還是不見回答。
付雲中皺眉,便不問了。
靜靜看著青禾伴著環佩叮當跑近。
眼眸跟隨的姑娘雖是濃妝華服,金玉裝飾,但不論神態,儀表,舉止,乃至奔跑時足尖些微內八的樣子,都還是那個小青禾無疑。
待到跑至近處,青禾邊跑邊抬頭,包含關切,看著顯然安然無恙的付雲中,美麗而欣慰地一笑。
付雲中目光微動,也回一個微笑。
青禾終於跑近三步之距,付雲中抬手,迎接一般。
兩步,付雲中手掌已近青禾後背腰間,撫慰一般。
一步,付雲中笑意驟冷,指尖忽閃月白,指節回扣翻轉,一掌拍向青禾腹間!
青禾卻如不曾看見。
或者就因看見,才就著最後一步,更猛力往前一衝!
張開雙臂,忍住腹間劇痛,一把攬住付雲中頸項,直撲入付雲中懷中!
付雲中身形一沉,雙掌上錯,再使力一扭、一夾、一掰,勢必將青禾雙手關節全卸!
卻在此刻,聽見已撲在他胸口肩上的青禾輕聲一句:“重明,是我。”
不是青禾該有的柔亮聲線。
而是另一道從小到大,分外熟悉的女聲。帶著喉頭血腥,艱難氣喘。
付雲中眸光一震,劍氣頓收,卻並未收力,擒住“青禾”雙手製住,隻身形隨“青禾”力道一退,撞開身後房門,重回房中。
身入房中,“青禾”也似稍放下了心,隨即癱倒於地。
付雲中懷抱著她順勢坐地,會意地以足尖虛掩房門,再看時,“青禾”已是嘴角溢血,勉力抬頭。
付雲中大驚:“夕言?你怎?!”
易容成青禾的蘇夕言搖了搖頭,艱難道:“重山護我而來,還在外頭擋著劍客,皆來路不凡,你定要小心……”
說著又咳了血,顯然來此之前已然受傷。
再受了付雲中一掌。
付雲中慚愧心焦,壓低聲音怒吼:“究竟是誰?!能闖過我布在雲墟上下的……”
蘇夕言咽了血沫,抓住付雲中衣襟止了付雲中話語,道一句:“重明,你可記得,我師從於誰。”
付雲中愣住,眸光一跳:“……竟是焚音!”
晚來風五十年來,最最為人傳頌、讚美,甚而奉為傳說的姑娘,不是蘇夕言,而是蘇夕言的親傳師父,焚音。
三十年前,白紗遮麵,才藝卓絕,焚音入骨,化作天聲。
蘇夕言點頭:“她回來了。若不是我,定認不出竟是她。我的易容術便是她教的。十七年前師父不告而別,我爹尚在世,對我道,焚音這女子絕不簡單,晚來風所有的事,乃至更多的事,怕都在她掌控之中。當年我不明白,如今我明白了。總之,她也認出了喬裝打扮的我,派了殺手追殺我,我隻得潛回晚來風,扮作青禾來找你……”
極快地說著,蘇夕言喘了口氣,目光焦急地瞥向室內:“飛聲呢?今日一早,我聽聞趙招德留書而走,離開雲墟,我擔心有變,才急急趕來此處,我怕……”
話未說完,付雲中已陡然站起。
趙招德。
付雲中的同僚好友,幹活時最為親密的搭檔,同是雲墟東門門守,此前便被付雲中懷疑,卻在擷英會裏奮不顧身撲救付雲中,其後便安安生生,又隻是付雲中好友的東門門守老趙哥。
分明是敵,又似是友,此刻卻留書而走。
在這付雲中已將絕大部分人馬用在監視禮尊及其留在雲墟的勢力,用來布控吐蕃與回鶻,還有劍尊、文尊,乃至飛鬆、桑哥、江見清,甚至靈州城、長安城動向的節骨眼上。
大步流星疾步而行,付雲中環視周遭室內。除了那一張被自己踩得斷去一截的上好臥榻,全無異樣。
繞過屏風,邁過書桌,一把掀開簾子。
眼前並不算大的隔間,才是平素飛聲住宿的臥房。
一見分明一夜未宿的整潔床榻,付雲中麵色驟沉。
瞥見桌幾之上,擱著一件疊放整齊的純白衣衫,和衣衫之上,一張小巧素箋。
付雲中氣息一頓,眸子刹那冷了。
冷得似是被威脅了生死,或是恨不得立判人生死。
因為那件疊放整齊的衣衫,雖不知是否昨夜飛聲所著中衣,卻分明是飛聲最常著的那件。領口磨破了還是洗破了一丁點,留著排付雲中偶然瞧見定要搶來,親手所縫不如不縫的歪七扭八的線。
因為衣衫之上,留著一塊已然凝結的鮮紅血跡!
更因為這血跡染紅衣襟,雖不大,最濃重處,恰是頸項一側,大脈之處!
分明是有人以飛聲的生死,來威脅付雲中!
走近之時,付雲中半屏呼吸,自腰間取出一件菲薄之物,用時才能看清,原是雙黑亮鱷魚皮手套。
付雲中小心謹慎,取了素箋,一瞄而過,放在一旁。再取中衣,一點一點攤開,拎起,發現其中並無夾帶,亦無其他異樣後,才放回原處。
瞧著衣衫頸側的鮮紅印跡,付雲中輕聲失笑,額頭卻已遍覆冷汗:“哎?中衣都被扒幹淨了,還在此種地方,留下此等狂熱痕跡,我家崽子,該不會是被劫色了吧……”
說著,再次取過放置一旁的小巧素箋。
除了留下上頭幾字,還是一絲異樣也無。
字跡曼妙,自由爛漫。
好似寫了個字,留了個信,輕輕慢慢,愛來不來。
付雲中眸光閃爍,輕聲念出。
“……黃昏,望歸樓,單人赴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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