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534 更新時間:14-02-01 23:46
(1)
窗外樹上的知了聒噪個不停,長短音交疊,拖遝的拍子拿捏十足,頓時讓人添了些許煩躁。陽光透過茂密的墨綠色枝葉灑下斑駁的樹影,空氣中細小的微塵被看得一清二楚,不急不緩地浮動著尋找飄落的方向。
趴在桌上睡著的少年睜開惺忪的雙眼,濃密的劍眉蹙起,強壓下的惱怒,眼梢還隱隱存留些未醒的茫然。手背被壓出幾道印子,還攤著的筆記本更加平整。窗外的歡呼叫好聲一浪高過一浪,甚至有掩蓋掉口若懸河的教授演講的趨勢。無聊的馬哲課,環顧四周,多半的人都會周公去了。少年看著身旁睡得口水都流出來的人,惡作劇心起,撕下筆記本的一頁,手中握筆,筆尖一頓,龍飛鳳舞寫了幾個大字“07刑偵係若愚第一人也,不服來戰”,唇角笑紋若隱若現,捉狹的笑容讓那張帥氣俊朗的臉更加生動起來。又看了一遍,方滿意地把紙條貼在對方背後。
眼看著下課時間將近,透過窗戶傳來歡騰的音浪聲越來越大,夾雜著女生花癡般的尖叫。一群愛湊熱鬧的家夥,擾了爺清夢。少年帶了七分邪氣的臉上露出不耐煩的神色,濃密的黑發擋在額間,棱角分明的五官多了些倨傲的意味,與生俱來的淩厲氣勢掩不住,眼眸抬轉間便帶了極大的疏離感。他無意間把頭偏向窗外,視線對焦處,一身著藍色球衣的身影翩然躍起,少年從沒覺得自己的視力多好,可確實瞧見了,那人身體停在半空中的一刹那,柔和側臉上浮現出認真得有些執拗的表情,烏黑明亮的眼中含著微光,幹淨修長的手指,指甲一定被認真修剪得整齊,十指稍稍彎曲把球托住,手腕靈活向下一扣,籃球在陽光下劃過一道標準的弧度,正中籃筐。仿佛被陽光鍍了層金邊的身影讓少年不由自主眯起眼睛,明明覺得刺目卻舍不得移開。比賽結束哨聲響起,被隊友們包圍簇擁著的人也隻是露出清淺的笑容,絲毫沒有居功驕傲得意。汗水順著額角躺下來,滑過下顎,他順手抹掉長出了一口氣,卻也還是任由著身邊男生勾肩搭背推搡著,淡笑不語。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少年覺得那人的目光向自己的這個窗口看過來,倉皇移開視線。“切,白爺籃球打得比你好多了。三分球,小意思。”
總算結束了枯燥的課程,教授慢吞吞地收好講義,不情願地邁出門去。安靜的教室一下子沸騰起來。少年把筆記本胡亂塞進包裏,背包斜跨在肩膀上三步並作兩步跳下階梯台階,沒等走出門口就聽到後麵一聲吼,“白老五,又是你幹的好事!”
白玉堂一副你能把我怎麼樣的表情,倚著門框笑得更加肆無忌憚,“四哥,你再磨蹭著不走,食堂連饅頭都不剩了。”
在警校這種陽盛陰衰的地方,總是充滿了挑戰與競爭,其現象尤其是在進餐時段體現得最為突出。白玉堂和蔣平好不容易在熙攘的人群中看到一早占好座位的盧方等人,又費了些時間擠過去,打遠處時就看到徐慶正眉飛色舞地比劃著,“鄰校的三個盯他一個人,竟然也能讓他屢次突圍,整場他自己就拿了六十三分,八十二比二十三,氣得對方教練直跳腳。”
“真是痛快,最看不得那幫家夥仗著塊頭大就橫衝直撞犯規,論個頭咱們校還真是差了一大截。”盧方向來穩重,也忿忿不平對那些人頗有微詞。前陣子比賽同寢有個校隊的被他們故意撞到,左腿跟腱撕裂,半年都上不了場。即便受到處罰,這種做法也相當可惡。
“個頭高又怎樣,還不是被打得落花流水,哈哈哈哈。”
“我說老三一場正常的籃球賽怎麼讓你說得跟打仗似的。”蔣平打趣他。
白玉堂揚了揚眉毛,腦中浮現出剛才視線所及那抹靈活矯健的身影,心下了然,想到的話脫口而出,“這說的是誰?”
“還能有誰,展昭唄!”一提到名字,徐慶就大喇喇地一口氣喝完整瓶雪碧,像是發泄著怨氣,“早知道當初咱們就不該起名叫什麼五鼠,誰料到憑空多了個禦貓。”“貓?”
“老五你們之前忙著軍訓不知道,青田市局長來考察,重點表揚了展昭同學,是全校同學學習的榜樣,是為祖國公安部門添磚加瓦的棟梁之才。”韓彰學校長講話強調拿捏得及其準確,引得蔣平一陣大笑,“看來就我和老五錯過了一場好戲。”
“可不,籃球也就算了。我不會,要論格鬥,咱可不一定輸他。”徐慶佩服之餘,對校園裏開始流行的新的外號更多的是不滿。
“哼,管他禦貓還是泥貓,照樣鬥不過白爺。”白玉堂瞪圓了眼睛,心中自然是不服氣,“籃球,格鬥,體能,哪樣拉出來練練,好讓那家夥知道咱們的厲害。”
“老五可別意氣用事,你剛進校捅了簍子背個處分就不好了。”盧方,韓彰,徐慶比蔣平和白玉堂大一屆,跟展昭一同入校,雖沒有接觸,但聽說展昭為人隨和極好相處,也不願意讓白玉堂因為這名號之爭的小事去找對方的麻煩。
“大哥放心,我又不是去找他打架,不過是較量下,切磋切磋。”白玉堂仍是氣悶,早已刻在腦中的影像更加清晰,“展昭麼,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多大本事。”
(2)
自從進入大二,展昭突然感覺一下子忙了起來,一會兒局裏領導來考察,係主任要他準備課題研究報告,一會兒校籃球隊隊長親自跑來讓他去支援,偏巧了師兄柳青帶領的跆拳道社團,連著輸了六場比賽,差點在省高校賽預賽就被踢出局。
“展昭你可得幫師兄這忙,我明年就畢業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跆拳道社。”柳青跟展昭在校門外的大排檔吃小炒,他舉著啤酒瓶地坐過來,手臂整個搭在展昭肩膀上,大有不說服他不罷休的架勢。“你才大二,有時間接手,等實習前找個靠譜的學弟繼任,妥妥的!”
“師兄,我哪會管理社團,讓我偶爾去比賽還成,當社長就算了吧。”幾瓶啤酒下肚,有些微醉,眼睛倒是亮得出奇,展昭本是不喜歡飲酒,無奈師兄興起,隻好作陪。菜沒吃幾口兩人麵前就擺了一排空酒瓶子。
“你小子幾斤幾兩我還不清楚,別給我整那些虛的,你就直說,幫不幫忙?”柳青用力拍了他一下,酒瓶子往展昭手中的玻璃杯上一碰,濺出許多泡沫。
“這樣吧,我這學期先跟著社團訓練,社長的事等師兄你畢業時再說如何?”展昭看是推不過去,盡量把話說得迂回些,課餘時間本就不多,管理社團什麼的,好頭疼。
“也成,大下周就是半決賽了,你可得好好給我挫挫其他學校的銳氣。”柳青似乎是喝多了,太陽穴嗡嗡作響,步伐都踩不穩。最後展昭結了帳,扶著柳青送他回寢室。
他們去的大排檔在校門口對麵的一條小吃街上,晚上道邊形成了個小夜市,買些零散的小物件,小吃烤串之類。白玉堂跟徐慶出來打算去吃夜宵,該死的下午最後一節課,那老頭拖堂了十分鍾,等趕到食堂時連湯都沒了。幾輛汽車在麵前駛過,擋住了視線,他口袋裏的手機鈴聲響起,心想準是徐老三餓了管他要吃的。低頭一看果然沒猜錯。“想要夜宵?拿你剛得來的簽名版武俠小說換吧。”說完便把手裏拿開些,遠離耳朵,聽筒那邊的聲音一樣能聽得清楚。忽覺打身邊而過的人有些熟悉,等走出幾步回過頭去,被往來車輛擋住隻看了個背影。就沒太在意,繼續跟徐慶討價還價。
展昭剛拽著步伐飄忽的柳青過了馬路,擦身而過的人十分囂張地在講電話,側目過去,光線昏暗隻看清了一襲和主人一樣張揚的白衣。展昭臉上浮現出好看的笑容,不似平時習慣的禮節性表情,唇角弧度是連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大幅度上揚。涼爽的秋風打臉頰擦過,帶著幾分醉意,展昭微眯起沾染了霧氣的眼睛,自言自語般念道,真是個引人注意的家夥。
(3)
第二天午休時,聽韓彰打聽到展昭要加入跆拳道社的消息,下午白玉堂就要來了入社報名表。大一新生軍訓結束後半個月,正是各大社團招攬人才的時候,盧方他們從高中起就和白玉堂一個學校,當時同在跆拳道社團,由於要備戰人生中的第一個轉折點——高考,高中的社團向來不被重視,由五個人組成的跆拳道社縱使不被大家看好,卻在大小比賽中給學校掙回不少麵子,老師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看待逃課訓練這樣出格的事。等盧方三人畢業,隻剩下白玉堂和徐慶倆人也就沒了折騰的興致。現在他們又在同一個學校了,之前的回憶已經開始讓其他四人躍躍欲試。
“成,咱們就去跆拳道社,也瞧瞧傳聞中的禦貓有多厲害。”徐慶連團規都沒看就刷刷地填了大名和基本信息。
簽字筆在白玉堂指尖上下翻飛,轉了幾個花樣,他神情舒暢,一副誌在必得的樣子。展昭,白爺有機會跟你一較高下了。
展昭下課後便被係主任叫去談話,在例行問幾句日常學習生活外,轉到正題。由於目前青田市警力資源匱乏,局裏領導有意著重培養些資質優秀的學生,畢業後收入公安係統。係裏開會討論的結果是把唯一的名額給了展昭。也就意味著,之後的兩個半學期,展昭不僅要修滿學分,還要參加各種額外的集中訓練。這下子連各科論文報告都得趕時間完成,更別說參加社團活動了,好在柳青不是心胸狹窄之人,為展昭高興之餘也擔憂跆拳道社之後的比賽會一敗塗地。不過很快他驚訝地發現新生社員中的幾個人是絕對的高手,重新燃起希望的柳青很快地將全部熱情投入到訓練之中。
(5)
又一輪高強度訓練後,白玉堂直接仰躺在橡膠跑道上。五人出馬,過關斬將所向睥睨,成功殺入總決賽。比賽在即,社長特別要求參賽隊員的加強訓練。如此強度對一般人來說早就吃不消了,可白玉堂根本沒當一回事兒。自從加入社團後,展昭一次都沒有出現過。校園中流傳著各種傳聞,那禦貓倒真如傳說般那樣,難得一見了。
白玉堂總是不經意地出現在展昭可能出現的地方,無奈與貓分個高下的願望一次都沒有落成過。
“老五,還鬱悶呢?”蔣平砸了瓶礦泉水過來,在白玉堂旁邊坐下。
“才沒有。”擰開瓶蓋,整瓶水澆在頭上,一掃炎熱帶來的粘膩感,舒服得長出了一口氣。
“喂,小道消息,社長也快畢業了,挺重視最後的比賽,到時候展昭也會回來看比賽。”
“他來不來看關我什麼事。”白玉堂頗為不屑地說道,撐起身子綁緊鞋帶繼續繞著操場負重跑。
烈日下,影子被拉扯得很長。
(6)
大賽在即。
“聽說了麼,展學長又出去參加訓練了,果然係裏對他不是一般的重視啊。”
“看他認真的樣子就感覺好帥!”
“不虧是男神級的人物!”
路過道館門口的一群小女生嘰嘰喳喳地討論著,傳進白玉堂耳中變得異常刺耳。
臭貓,擺得什麼架子,忙到一場比賽都沒時間看麼。白玉堂上場前臉色十分難看,心中像是被什麼無形的力量捏了一把,渾身連骨頭都難受得緊。所以下手自然沒有給對方留有餘地。
展昭好不容易爭取了半天休息時間,午飯也顧不得吃就趕回學校,跑進看台時白玉堂正好走進比賽場地。筆挺不帶任何褶皺的道服襯得他更加挺拔英俊,雙手拉緊腰帶,右腳向後撤了一步,膝關節微屈,沉肩,手握拳兩臂彎曲置於胸前,擺出標準的左勢準備姿勢,雙眸炯炯直視前方。
一想到好友們在電話中描述那個叫白玉堂的學弟氣勢洶洶到處找自己的時候,止不住的笑意爬上了眼角。
“展昭,你不在都不知道。有個一年級學弟到處找你呢。”
“哈?”
“咱們上體育課時說要找你拚1000米負重跑。”
“……”
“那小子運動會上平了你的400米記錄。”
“連續十二周實戰訓練第一名。”
“射擊考試全部滿環。”
“一周交了三篇論文,驚得導師眼鏡都掉了。”
“額外選修了法醫學,估計是既你之後第二個拿到學分的。”
“把咱們寢室樓下的花貓抓去關他們屋了,才一個星期阿黃胖了一圈兒。”
“……”
展昭開始把記憶中的白衣少年和白玉堂對上號時,是在一個雨後的傍晚。剛參加完為期一個月的訓練,距離期中考試僅剩不到一個星期的時間,體能實戰他從不擔心,可理論科目總要抽時間背的,連著幾天捧著速溶咖啡耗在圖書館裏。實在熬不住了就跑出來透透氣,也許是剛下完雨的關係,氣壓低得讓人有些莫名傷感。展昭甚至錯覺這種日子會不斷往複下去,沒有盡頭。高壓下一直緊繃著的神經總是需要個宣泄的出口。他不習慣於把內心活動表露給別人知道,迷茫落寂都習慣性地自己扛著,外表仍然毫無破綻。
水泥路麵被雨水衝刷了一遍後變得光滑,從校門口蛋糕店買了個六寸的芝士蛋糕,一路拎著繞過操場,當展昭盯著體育館的牌子時還有些驚訝。想來此時沒有人會來鍛煉,也樂得清閑。
用勺子一口口吃著蛋糕,甜膩的滋味充滿口腔,得到片刻的放鬆後,心情好了很多。他背靠著籃球架,身前相隔一個籃球場的位置是幾扇巨大的落地窗,烏雲散去,半個月亮爬上來,柔和溫順的光線把地麵上的網格線都描繪得分外婉轉。耳邊可以聽到小蟲的吟唱,以及器械的碰撞聲,看來若大的體育館也並非自己獨享。
難以壓製住的好奇心促使展昭站起來,放緩腳步向著聲音的方向悄悄走過去。籃球場的隔壁是幾間擺放運動器材的房間,是平日裏給學生們提供體能練習的場所。玻璃窗的位置剛好卡在一米處,所以展昭輕而易舉地看到正在和拉力器較勁的白玉堂。
仍然一襲白衣,外套被甩在一邊,T恤的袖子卷起,手臂上肌肉的線條得繃緊實,展昭怔怔地看著,莫名就想起了那個喝醉了的夜晚,與自己擦身而過的少年。
白玉堂喘著粗氣從練習室走出來時,看到地上的半塊蛋糕和一瓶礦泉水,下麵壓著的字條用工整的字跡寫著,“蛋糕一人吃不完,送你了。”
“這算什麼?”他茫然地收起紙條,太投入從沒想過留意周圍的情況,更不會看到幾分鍾前,站在走廊窗外,微笑注視著自己的人。
那天比賽還未分出勝負,展昭就離開了場館,因為他知道,白玉堂,一定會贏。
(7)
之後展昭過著繼續奔走參加特殊訓練的日子,直到畢業前夕,才匆匆回來領了畢業證跟導師們道別,連畢業典禮都沒能參加就又要趕去鄰市接受封閉式的狙擊訓練。
飛機準時起飛,耳邊傳來空姐甜美的聲音提醒旅客係上安全帶,展昭盯著窗外忽然就想起那天在道館看比賽的情景。那人斂了眉,雙唇抿成一條直線,整個人看上去添了些許狠戾的鋒芒。他第一次見到他精致得不真實的臉上,出現如此嚴肅的表情,凍結了昔日眉梢眼角間的肆意,周身散發出的淩厲霸氣已經在未開始比賽前就震懾住了對手。回憶柔和了展昭原本是有些遺憾的表情,輕輕揉了揉眉心。嘿,白耗子,若還能見麵,無論籃球還是格鬥,展昭必定奉陪到底。
轉眼又到畢業季,校園中到處充斥著依依惜別的悲壯情緒。每日都有人醉酒,每日都有人借著機會毫無顧忌地釋放難以釋懷的情感。
展小貓,日後要是有機會,一定要讓你見識到爺的本事。白玉堂盯著校門口宣傳欄上那人笑容溫潤謙和的照片默念著。身後,琥珀色的光線洋洋灑灑地鋪了滿地,一陣風拂過,揚起他額前碎發露出飛揚的雙眸,純粹而深邃。青春張狂,年華正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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